可那是谁呢?

欧阳康知道,自己那功夫还不足以抓人现形,但是能确认这件事,却可以让他去做些防范之事了。

若无其事付了钱,提着肘子才离开那店没两步,猛地身后被撞了一下,那人似是身量不高,还带着股熟悉中药味儿。

欧阳康抓紧机会,没看这个撞他的人,却是往那道目光那里快速扫去。眼角瞥见一抹褐色布袍,又迅速藏到了墙后。

是个练家子!瞧那腿脚,功夫还很不弱。

而此时,身后有人开骂。

“小兔崽子,别在这里乱攀咬人,大爷根本不认识你,少来这里诬赖人!”

“癞皮陈,你敢对天发誓,没偷我们的东西?要是偷了,就让你肠穿肚肚,不得好死。生了儿子没屁眼,生个闺女做娼户!”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欧阳康站定转头,竟是诧异的发现,跟人吵架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家的罗武,旁边还跟着罗明罗长,正围着一个黄脸的中年男子气愤之极。

那黄脸汉子被罗武骂得恼羞成怒,撸起袖子就想打人了,“你个小王八蛋还来劲了是不是?再乱说我揍你!”

“这是干什么?一个大人欺负几个孩子,算什么本事?”欧阳康脸一沉,上前出声了。自家孩子自家打,旁人却是绝对不行的。

乍然被他撞见。罗武几个都瑟缩了一下,本能的有些畏惧。

欧阳康狠狠的瞟他们一眼,“说!怎么回事?”

罗武罗明两个大的低了头。皆不敢出声。

倒是素来嘴快的罗长迅速招了供,“这人叫癞皮陈。原也是做乞丐的。他偷了我们的东西,也不肯还回来。”

“你胡说!”黄脸汉子急道,“我姓周,才不姓陈,我根本不认得你们。”

“我说癞皮陈,你就别装蒜了。”忽地,一个老汉从人群中挤出来。瞟了欧阳康一眼,正义凛然的道,“难道你连我老钱都忘了吗?当年,你偷这帮孩子东西的时候。可是我亲眼看见的。你那时还说没找着什么值钱的东西,让我替你保密,怎么背过身却发了财?如今混得这么人模人样,就翻脸不认人,那要不要我跟大伙儿说说你从前的事?”

欧阳康觉得有些眼熟。罗长道,“这就是上回给您作证的钱老汉啊,就是他先发现这癞皮陈的踪迹,告诉我们的。”

啊,欧阳康想起来了。

上回他被念福舅妈高氏诬陷。当时这个捡破烂的钱老汉也来作过证的。后来他还想进破园谋个差使,只是看他有些心术不正,他和念福没答应。只送了一份不薄的厚礼,算是酬谢。

原先还听闻这钱老汉不时来破园走动,后来破园出了事,他也就不来了。只没想到这会子,倒是又冒出来了。瞧这意思,是想立功吧?

钱老汉真是悔死了!

谁知道沐姐儿这么大本事,最后能当上郡主呢?要是早知道,他一定死活巴上破园,怎么也不会见风使舵的离开。

好在老天有眼,又给了他第二次机会,让他遇到这个癞皮陈,这个立功的机会可一定要把握住。

一面缠着那个癞皮陈,一面就跟欧阳康把事情说了。

罗武这帮孩子是乞丐,可也不是天生的乞丐,都是战乱中与家人走散的孩子。

别看罗武性子暴烈,也有他粗中带细的一面。总想着万一将来有家里人来寻他们,只要留着小时候的那些东西,说不定就有相认的机会。

可乞丐圈里不好混,大乞丐总是欺负小乞丐,罗武他们年纪小,护不住东西,就想了个跟蕙娘一样的笨办法。寻了口破坛子,把几人的随身衣物和小物件收了起来,找了个隐秘的小山洞,埋了起来。

这法子倒是稳妥,一直没被人发现,也就渐渐养成了习惯。每当收进一个新孤儿,都会把他的东西加进去。

只没想到,当年在收罗小言的时候,却被这个癞皮陈发现了孩子们的小秘密。一日趁他们不在,竟是把那关系他们所有人身世的坛子盗了去。等孩子们发现,已是欲哭无泪。

这些年,他们甚至连是谁偷的都不知道。要不是钱老汉前些天偶然在京城又碰到这个癞皮陈,此事连他都快忘了。

看这癞皮陈当日偷了东西就消失无踪,如今却混得挺象个人样,还做起了小买卖,钱老汉估摸着,当年那些孩子丢失的东西里搞不好真有值钱的,那就很有可能当中会某个大户人家走失的孩子,所以赶紧通知了罗武。

原想等嘉善郡主出来,他也好再立一功,没想到罗武他们压根就没告诉家里大人,只几个孩子跑出来讨公道了。

钱老汉觉得无趣,就不愿出这个头,只指给他们看了人,就躲进人群里。没想到如今欧阳康来了,那他一定要出来表现表现了。

第401章 黄底绿牡丹

听过缘由,欧阳康面沉似水的扫一眼几个孩子,对那哑了壳的癞皮陈道,“这位兄台,不管此事究竟如何,这大街上总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寻个地方坐下来聊一聊,可好?”

能拒绝么?可癞皮陈再看一眼他那浑身气度,心知这绝不是自己能得罪的,只得乖乖点头。心中则大呼倒霉,怎么离开了几年,才一回京城就遇上这种事?

转头让罗长去绸缎庄跟两个妹妹说一声,让她们先别过来,这边欧阳大少给点赏钱,打发了钱老流,寻了间茶楼,进房间独自落坐,端了杯茶,这才不紧不慢的问那癞皮陈,“不管你如今是谁,我只问你,当年是不是你偷了他们的东西?”

在他无形的气势下,癞皮陈只觉站在那里都不安稳,脚下似是踩着无数钢钉,终于承认道,“当年是我偷了那些东西,不过也没什么值钱的…”

罗武红了眼,“那你还偷?把东西还给我们!”

癞皮陈吓得一哆嗦,支吾着道,“我当时看也没什么用处,就…就全扔了…”

“混蛋!”罗武罗明两个扑上去拳打脚踢,欧阳康也不制止,只等癞皮陈被打得鼻青脸肿才道,“好了,让他起来说话。我且问你,真的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那你是怎么发达的?”

癞皮陈哭丧着脸道,“其实,其实还是有一样值钱的…”

罗武顿时道,“是不是罗小言的玉?”

欧阳康眉头一皱,罗武会意,隔墙有耳,知道自己失言,退一步不再吭声。

欧阳康这才道,“到底是块怎样的玉。说来听听?”

癞皮陈咽了咽唾沫,道,“是…是一块黄底的翡翠。当中有朵绿色的花,就鸡蛋大小…我后来带到外地的当铺。卖了二十两银子,就靠那个做起的小生意。”

欧阳康眸光微冷,“那是什么地方的哪家当铺?”

当铺从来最是坑人,癞皮陈又是乞丐,要是连对他这样的人都肯出到二十两银子,只能证明那块玉绝对是价值不菲。

那么,拥有这块玉的罗小言。到底会是什么来历?

癞皮陈如实道,“大爷,那块玉我是带到扶南县的当铺卖的,当时那个收玉的张姓伙计。现在京城柳条坊市开个了庆隆当铺。可我找他,他却不承认了。”

这就是黑吃黑。

癞皮陈做了几年生意,渐渐长了眼界,才发觉自己当年卖得太亏了。可再找到当年那个伙计,人家已经不认账了。他如今告诉欧阳康。也是想让他去讨一个公道。就算这个便宜他占不到了,可也不想好死别人。

欧阳康当然清楚他的用意,不过这件事确实值得查证一番。那庆隆当铺他似乎还去过,有些印象。

想了一想,借来笔墨。欧阳康拟了份口供,让这癞皮陈留下如今的新身份住址,按了手印。这样一来,将来不论有什么事情找到他,都有个人证物证了。

因还带着两个妹妹,欧阳康先把她们送回家,才重新带了人出门去庆隆当铺。能在京城做生意,必不是泛泛之辈,对付癞皮陈那一套对他肯定行不通,这是一场硬仗,几个孩子根本不顶事,所以他特意叫了钟山等几个得力之人一起过去。

罗武蔫头耷脑的进来认错,“大少爷,我错了。”

欧阳康斜睨他一眼,“那你错在何处?”

罗武嗫嚅道,“我们不该瞒着你的。我们…主要是我,我怕你知道我们想寻回亲人就觉得我们有异心,这才…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您罚我吧!”

欧阳康冷哼一声,“你倒是好义气!是吃准了我舍不得罚你们么?”

罗武瑟缩一下,不敢答话。

欧阳康压着怒火道,“你的心思我也能明白,可你怎么也不想一想,这么做会不会伤了我们的心?自你们来了这里,我对你们不够好吗?又没有个卖身契,我能拿你们怎么样?我真是怀疑,教你念的书,学的道理都读到哪儿去了!”

罗武给骂得灰头土脸,也没什么好说的,直接给他跪下了。

欧阳康却瞥他一眼,“跪天跪地跪祖宗,我又不是你什么人,当不起你这一跪!你自己好生想想吧,我可以原谅你这一次,却不会每次都原谅你,希望你不要再让我失望!”

他抬脚走了,罗武仍旧跪在那里,就是旁人拉他起来,他也不肯。

他要用这种方式自我惩罚,也要用这种方式迫使自己好好的想一想。

欧阳康的话重重砸在他的心里,一时之间,让他想到了许多他从前没有想过,也没有留意到的事情。

来破园这么久了,他是不是真的把这里当成家了?又有没有真的把这里的人当成家人?

毫无疑问,这两个问题的答案都应该是肯定的。

在破园出事的时候,在他们被抓进宫的时候,他们都没有一个人想要离开这里。

都能够同生共死了,可为什么在这件事情上,他会选择隐瞒?

仅仅是因为害怕欧阳康知道了,会不高兴,会不待见他们吗?可反过来想一想,如果是自己收养了这样一群没有关系的人,他们背着自己做出这样的事,自己会不会觉得寒心?

罗武忽地明白了,欧阳康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因为这件事表明,自己对他缺乏了一种最根本的信任。他一方面接受着欧阳康的恩惠,一方面又非常抗拒这种恩惠。

从内心深处来说,他渴望着自己能找到更加强大的家人,可以回报欧阳康。但是,欧阳康要过他们的回报吗?他想过要他们的回报吗?

答案无疑是没有。

那么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回报?回报过后,就可以心安理得不把从前的恩惠当回事了吗?

罗武想起念福第一回在看到他从山洞带出来的蘑菇时,露出灿烂笑容,突然之间,他就懂了。

他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会直接影响到了那十三个同来小乞儿,所以在想通之后,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召集那十二个孩子开了个会。

“我要告诉你们的是。不要因为受了这里的恩惠,就逼着自己一定要如何报答。只要我们做个好人,把这里真正当成我们的家,把这里的人当成我们的家人,将来,当我们有能力的时候,一样去帮助那些有需要的人。就是对这里最大的回报了…”

此时的少年不会想到,他的一番领悟,将来会影响到多少人。

约摸一个时辰后,欧阳康带着人回来了。

令孩子们失望的是。没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罗小言乖巧的上前拉着欧阳康的手,打手势告诉他,自己一点也不在意。欧阳康摸摸他的头,也温和的笑了笑。

不过等孩子们走了,他和钟山相互交换的眼神中。却透着一股凝重。

就在这么短短时间,不仅是那位庆隆当铺的张老板,就连那个癞皮陈也莫名失踪了!

欧阳康怀疑,是暗中跟踪自己的人干的,可那究竟是谁?

如意居的秘室里。灯火辉煌,映得脚手架上血迹斑斑的两个人分外可怖。细细看去,那奄奄一息的两人赫然正是失踪的癞皮陈和庆隆当铺张老板!

大管事在一旁感叹,“真是没想到,咱们苦苦找了那么久的人,居然一直就在京城,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要不是大爷神机妙算,安排人盯着欧阳康那小子,还查不出这么重要的事情。”

柴荣转动着手上的扳指,也很意外的刚刚听到的消息。

他派人跟着欧阳康,当然是有目的的。他从来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虽然沐劭勤已经择定了郡马人选,可只要念福一天没嫁人,他就不会放手。

只没想到,还没抓到欧阳康的什么把柄,倒是给了他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当年,在高显攻入京城时,混乱中周哀帝有个幼子流落到了民间。那孩子身上带着一块美玉,玉是黄底,里面有朵天然形成的绿色的花,极似菊中名品绿牡丹,异常珍贵。

等到周哀帝全族尽灭,那孩子就成了大周王朝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奈何几方人马都想抓到那孩子,挟天子以令诸侯,反而让带着那孩子的老宫女几番逃脱。

有一回,柴荣的人差点就抓到那老宫女,可最后还是让她跑了,连那孩子也失去了音信。

要是癞皮陈和这位掌柜的所说属实,那么当年那个老宫女多半是在逃亡中死了,否则不会把孩子扔到乞丐堆里。

柴荣想了想,“那孩子是叫罗小言,对吧?”

“是。派去的人听到的就是这个名字,不过他说,欧阳康似乎发现他的踪迹了。接下来,还要不要跟?”

柴荣轻笑,“跟。怎么不跟?就让他去疑神疑鬼好了。不过让跟的人机灵点,要是被抓到,他们知道怎么做的。”

“是。”大管事脸色中透出一股阴狠,“要是被抓到,那只能怪他们学艺不精,也枉费大爷白养他们这么多年了。那这两个人已经没什么用了,是不是也安排一下,送他们上路?”

柴荣不答,只起身摇头轻叹,“所以我常说,不义之财发不得啊,迟早会有报应的。不过他们过了这几年的好日子,也不算冤了。”

大管事知道怎么做了。

“罗小言,欧阳康。”

回到房间,柴荣手指在桌上轻敲着,喃喃说着两个人的名字。忽地轻笑起来,眯眼露出一闪而过的锐利光芒。

第402章 人才

在欧阳康为了罗小言的事情忙碌的时候,念福在出门做客。

在放出要找人的消息之后,永宁公主今天给她回话了,说是找到一个她急需的,熟知京城权贵的下人,请她过来相看。

念福微有些诧异,人既然在公主府上,为什么永宁第一次不告诉她?眼下才说,应该是考虑过后才决定的,那应该是比较重要的人吧。可这样的人,就是永宁舍得给她,她也不好意思收啊?

带着疑问,念福去了。

不巧永宁那里刚好有人做客,她看着那姑娘有些面熟,恍惚梨花会的时候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叫什么了。

眼看那姑娘已经盈盈笑着,远远就起身迎着,念福更着急了,要是喊不出人家名字,这是很失礼的。

就在此时,柳儿忽地上前半步,在她耳边简短而迅速的道,“莫玉姣,林驸马母亲娘家的侄女,行二,有意和小林大人亲上加亲,但公主不太愿意。”

明白了。

林家兄弟感情好,永宁自然不愿意要一个跟婆婆更加贴心的弟媳妇。到时独她这个大嫂是异姓,有许多事就不好说了。倒不如娶个跟大家都没干系的,反倒更好相处。

只柳儿是怎么打探到的?

念福按下心中疑问,笑着迎上前去,亲热的道,“怎么这么巧遇到二姑娘了?不过眼下我可得占着你们公主说些事儿,你不会介意吧?”

就是介意又怎么敢说?看念福态度自然亲切,还记得自己的排行,莫玉姣笑着说自己也该告辞了,又跟永宁见了个礼,便带人走了。

永宁公主这才微露不耐道,“本是专程请了你来说话的。谁知她又不打招呼的跑过来了。幸好咱们自家人,小姑姑可别介意。”

念福一笑,“是你说的。咱们是自家人,我才多嘴说你两句。纵是亲戚。可哪家的大妇长媳成天闲着没点事干?亏你还是个公主,若不耐烦,谁还能死皮赖脸的要见你不成?有时候,脸不妨往下拉一拉,不过几句闲话,哪有自己舒坦要紧?就是大度,也得有个限度的。”

永宁也是聪明人。得她这一点拨,顿时就明白了,“倒是我迂腐了,谢小姑姑教诲。”

念福老气横秋的点头。“乖。”

永宁噗哧笑了,揶揄起来,“比我还小了那么多,不过是辈份占在前头,就当真摆起长辈的谱来了。你要这么着。那我可得撒撒娇,求小姑姑多疼疼我了。”

念福哈哈笑了,“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咱们说正经的吧,你给我找了个什么人?赶紧叫上来吧。”

永宁却是一笑。挥手让下人出去,这才低声道,“你知道的,我们公主下降,是不许驸马纳妾的。但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成亲前怎么能没有一两个通房?”

咦?念福好奇了,“难道这通房在你过门前还没打发掉?”

永宁笑了,“那个自然不会,不过这个通房有些特殊,她是给打发出去了,可随后又召回来了。别误会,这个是我同意的。说实在的,这些年她也帮了我不少。”

嗬,念福更讶异了,“那这是个人才啊。”

永宁点头,“确实是。她从小伴着驸马长大的,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样样都来得。模样好,性子好,最重要的是,懂得进退。

当年我出嫁,身边虽也带了不少人,可实在用起来,都没她顺手。当年我把她召回来时,她就跟我说,来了只做我的丫头,等给我带出人来,仍自归去。我应了,去年就把她放了出去,由她自己订下了亲事。谁知离出嫁还有三天,丈夫却突然落水死了。

婆家说她命硬,克夫,娘家也嫌她不吉利,她只好又求到我这儿来了。也不肯进府,只说能去乡下帮我看庄子就好。我看她可怜,便把她安置在了别苑,一直想着给她谋个去处。

后来你说要人,我头一个就想起她到了。可她顶着那样的名头,我又不敢往你家送,这两日就专门请个极有名的先生给她算了一卦。

算卦的说她天生是个要跟着富贵人家做奴才的命,寻常人家压不住的。想想她从前在我们家,那么些年都好端端的,怎么一嫁出去就出事了呢?可见也不能全怪她。故此我才敢荐给你,但你要忌讳,也就罢了。”

“让她来吧!”念福当即就拍板了,“我这样的大富大贵,哪里怕她?大胆让她放马过来,看她压不压得住我。”

永宁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松了口气,却道,“你都没见过人呢,就敢要了?万一不合眼缘怎么办?”

念福又不正经起来,“连驸马都能看得上眼的,我岂会嫌弃?只你不怕把她给了我,到时把你家的那点子事说给我听?”

永宁抿唇笑了,“我要是没这点子自信,也就不会把她送人了。你若愿意,我就叫她进来见见你。”

把下人召唤回来,不一时,就将那个通房带进来了。

她不过二十四五,容貌秀丽,一看就是聪明剔透且心思干净之人。只是眉眼之间略带几分哀戚,显是被生活挫磨得还未恢复元气。

只是眉眼之间居然有几分象兰姑,看得念福颇有些心有戚戚,问道,“我若带你回去,你对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那通房一怔,没想到念福这么问她,想了一想,道,“若郡主垂怜,奴婢除忠心服侍主子外,还想求主子一个恩典,能嫁人生子,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很好。虽然深受打击,却还没丧失追求幸福生活的勇气,不矫情,不做作,这样的人可用。

念福这才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那通房一听,便知她同意了,顿时跪下给她磕头行了大礼。“奴婢名叫翠蓉,这是奴婢的卖身契,从前蒙主子恩典发还给了我。如今我既跟了新主子,自然还得请郡主收下。”

确实很懂规矩。交出卖身契。不只是向主子表忠,也更易赢得主子的信任和重用。

念福不客气的收下了,赏了她五十两银子,“这个就算你的卖身钱,往后跟着我,好好过日子。你什么时候能收拾好过去?”

翠蓉道,“蒙郡主开恩。奴婢原该立即就过去服侍,但一来既是要走,还得把手上的事情对旧主有个交待。二来我也怕身上有些不干净,想去庙里念经斋戒几日。去去身上的晦气,可以吗?”

当然可以。念福让她自己去安排了,转身又谢过永宁给她推荐这么好的人。

永宁笑说不客气,又问起她还有没有招到什么人。

念福于是笑着提起贞顺公主。

她又怀孕了,豪气的表示这回要是生个儿子。从念福怀孕时的仆妇,到生产时的稳婆、乳母、奶娘她全包了。

永宁掩嘴而笑,“她家仨闺女个个养得珠圆玉润,别的不信她,这个一定要信。只你怎知道生儿子秘方?”

念福厚着脸皮道。“你都有儿子了,还来打听做甚么?若是要生闺女,跟她一样送份厚礼,我就教你。”

“啐,还没出阁的大姑娘,成天说这些也不怕害臊!”

二人嬉笑着,交情却是在这样放松自如的交流中一点一点建立起来了,回头永宁又毫不藏私的跟她说了不少挑选调教奴仆的技巧及京城八卦,念福这才带着收获满载而归。

回去的路上,念福问起柳儿,怎么记住那位莫玉姣。

柳儿微红着脸道,“我把那天宴客的名单抄了一份,背下来了,有些不太认得的,就去找人打听了。”

念福淡淡笑了笑,也不说什么奖励的话。可柳儿心中却不泄气,反而要让自己更加努力。

从念福说要搬家招人开始,别人怎么想她不知道,但柳儿却是机灵的嗅到点子味道。

经过一次打压,再次被派回念福身边伺候的她格外珍惜这个机会,暗下决心,怎么说也不能再给人挤下去。

她知道自己,最大的优势在于性格乖巧听话,又不多言多语,还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出身,行事作派比旁人有样子,所以欧阳康才肯把她送过来。

但光靠这些,伺候从前的沐姐儿是可以的,但伺候如今的嘉善郡主却是不够的。

看念福如今交往的人,就知道她需要的心腹得更加得力。

那该怎么办呢?

柳儿想到了一个笨办法,因她识字,念福常让她处理些文字工作,她就利用这个职务之便,把念福上回请客的名单全抄了下来。另做了本小册子,除了记下每位公子小姐的名字,还尽量去打听他们的身份特征,便是把一点积蓄全用在这上头了也不在乎。

后来一次钟山过来,柳儿实在没钱了,悄悄问他借钱,就让钟山问出了缘由。

拿了她的小册子翻过之后,钟山笑了,“你这个做得很好,不过你要有心做得更好,就得学会两点。一是这些台面上的事情人人都知道,那么你能不能从中看出更加有用的东西?二是你得学会不花钱也办好这些事。”

第一条柳儿明白,可第二条怎解?

钟山笑着给了她二两银子,“花钱能办的事人人都会。你要是能把第一条琢磨透,第二条你就懂了。”

柳儿瞪大眼睛,她还是不明白怎么办?

可钟山却不再多说,只皱眉叹气,“我的鞋子破了也没人做。”

柳儿看他脚上那双分明还有七成新的薄底短靴更加糊涂了,钟山也不解释,只笑笑拍拍她的头,走了。

柳儿心里堵着个疑团,憋得难受死了。

直到念福那日作客回来,一进门叫她赶紧拿家里的鞋子来换,柳儿才豁然开朗。

她心里高兴,一口气做了两双在家穿的软底布鞋给钟山送去,再往后做事心里就更加有章法了。

今天算是柳儿第一次检验自己的劳动成果,虽然没得到念福的表扬,但她感觉得到,念福是满意的,那她就得再接再厉了。

回了家的日暮时分,才用过饭,苏澄带着欧阳康悄然上门来访了。

第403章 红颜祸水

时已入春,便是夜风,吹在面上也不觉寒凉,反而有种浅淡的暖意,象是轻纱不住的从面上抚过那种温柔的顽皮。

沐劭勤的书房里,燃着的是念福新合的桂花香,明显水平不够,香味微杂而苦,就象他此刻的心情。

苏澄沉默良久,见那坐在正位的清贵男子仍未有回神的迹象,不得不出言提醒,“王爷,您可是知道些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