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回京之后,很有可能会被单独盘问,因为他是唯一掌握宝藏秘密的人,所以皇上一定会格外留意。

所以欧阳康消失的这一个月,卓格并不太担心。

至于公孙弘,私下里还告诉他,“别看欧阳康是个读书人,其实骨子里蔫儿坏,二王子不得不防。”

这是怕自己过分相信他,特意来争宠吧?卓格自认为是个聪明人,没那么容易受影响。要说到蔫儿坏,他反而觉得公孙弘更象。

也不明目张胆的跟他交好,但私下里,却是什么话都敢跟他说。甚至前两日还说起想把家中小妹送他为妾,以示讨好。

可卓格怎会在身边埋一个他人耳目?只说新婚在即,又不合大梁规矩而拒绝了。

卓格收伏公孙弘,原想着是从他身上套些军事机密,谁成想公孙弘前些年的名声着实太差。如今要拣,也非一日之功。每回谈及正事,公孙弘就各种讪笑,卓格虽是郁闷,却也只能劝自己多点耐心。

当黎明的晨曦划破长空,沉重的宫门缓缓拉开,文武百官依次进入,在金水桥处按官职大小整好队形,一天的早朝就又要开始了。

忙忙碌碌的上午过去,高显才下了朝要回去用个午膳,承平亲自来报,“欧阳大人求见。”

高显一听就笑了,“走,上他那儿去。”

为了不增加太医院的麻烦,也是表示对准皇亲国戚的关怀,欧阳康这个重症患者没跟公孙弘似的去住院,而是去住了他家先生曾经住过的藏经阁,连身边服侍的人都一模一样。

空荡荡的房间里,除了一榻一几,别无旁物。但在正对面的墙上,已经挂上了一张巨幅地图。

只一眼,就把皇上震在那里了。

山川河流,高低起伏,栩栩如生,简直就是活脱脱的把整个草原给缩小,搬到了人的眼前。

许多山川河流旁,还标了无数的注释。只那些统一只有代号,而解释,全在高显手上的册子里。

看着图,又对着手上的小册子,高显极其认真的一页一页的看完了全部,然后静默了良久,道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干的话。

“朕不能赏你。”

欧阳康伏跪道,“为国尽忠乃是臣子本份,不敢求赏。”

高显再看他一眼,目露微笑,“但朕可以放你一年的假。”

欧阳康再次伏拜,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却道,“臣若走了,卓格那儿怎么办?”

高显轻笑起来,眼中却带着几分帝王的渺视,“他还不成气候,且养着吧。安心休你的假,早些把婚事完了。否则,表妹可要跟朕着急了。”

欧阳康羞得低了头,讷讷的不知如何应对。

到底是年轻人,面皮薄,高显也不调戏了,大手一挥,“去吧。”

“臣告退。”欧阳康这句话倒是应得无比利索,站起来就往外走,可因跪得久了,到底腿有些麻,他抬脚的步子又太大了些,差点摔了个趔趄。

这御前失久,顿时让老实的年轻人臊得面红耳赤,可高显却哈哈大笑,明显全不在意。

心情大好的命人把图撤下,秘密收进自己的寝宫里,高显袖着那本小册子,抬脚一拐,去了皇后的中宫。

没想到皇后这儿倒是热闹,宫里最小的长乐公主和十四皇子都在,两个孩子似是吃饱睡醒了,正咿咿呀呀的很是精神,看那宫女拿着小玩具逗他们玩。

快百日的孩子最是稚拙可爱,高显的神色顿时柔和了几分,尤其看向眉目清秀的长乐时,心底深处似有一处柔软被触动,更添一抹笑意。

第479章 回家

看高显来了,王皇后忙迎上前道,“皇上怎么过来了?可有用过午膳?”

高显顺手就把长乐公主接过来抱着,反问,“你们呢?”

“还没有呢。要不皇上也一起摆在这里?”

“好啊。”

看高显只顾着哄长乐,冷落了儿子,王皇后掩去心中的微酸,得体的道,“今儿小十四午睡醒了,就一个劲的到处看,似是在找人,可这一宫里的人全都不对。好半天我才想起,早上带他去给太后请安时,两个孩子见过一面,还咿咿呀呀说了几句,便让丁婕妤把公主抱来。结果小十四一看见姐姐来了,顿时就高兴了。还把那日皇上赐的布老虎主动给了长乐,长乐也是有意思的,回手就把自己的小袜子揪下来给他了。这小姐弟俩,倒还真是投缘。”

“是么?”高显听着来了兴致,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把小儿子也抱了起来,“让朕来看看,你们是不是真的要好?”

两个孩子在他怀里面对面的对望着,呆了一时,忽地同时笑了起来,还伸出小手想去抓对方。那模样,别提多好玩了。

高显笑得开怀,“这俩小东西,同年同日生的,倒也真是缘份。既然小十四这么大方,把朕赐的小老虎都送给了姐姐,那朕就再赐他一副弓箭。不过这个是男孩子用的,可不许给你姐姐哦。”

看高显终于把注意力分了一半到自己儿子身上,王皇后心里舒坦多了。果然,念福之前提醒她的话,很有道理。

“皇上今儿怎么这么高兴?是有什么喜事?”

高显含糊道,“郡马在宫里养得也差不多了,朕刚刚放他回家了,你也该准备准备他和表妹成亲的贺礼了。”

王皇后抿嘴笑道,“要臣妾说句实话,他们两个都不是在乎那点子东西的人。皇上要给赏赐。不如赐个恩典,给些他们想要的吧。”

高显心情正好,当即道,“可以呀。你去问问,看他们想要什么,只要不逾矩…这话不必说了。他们都不是会逾矩的人,就问他们想要什么恩典。”

“那臣妾就代他们先谢过皇上了。”王皇后见他心情不错,心中思忖,提起一事,“只是说到恩典,昌乐公主这儿又有一事,臣妾也不知该不该向皇上开口。”

高显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她又怎么了?”

说话间。已经有奶娘接了孩子下去。至于丁婕妤,压根儿就没敢往上凑。她生产之后,身形发福不少,姿色大减,又不会说话。有时瞧见皇上,她也会自惭形秽的主动避开。除了孩子得宠,在后宫几乎毫无竞争力。是以更加老实做人,却意外博得了王皇后的青睐。

眼下皇后要跟皇上说正经事了,稍有些眼力劲的全都退了下去。就算没有,也给人拉走了。

王皇后道,“昌乐大婚在即。按理说是应该给她一座公主府。但自德清起,陛下倡导节俭,公主府修得便不若从前奢华。可昌乐说,她嫁的是乞颜王子,比旁的驸马贵重得多,她的府邸起码也得跟皇上的义女一样才行。”

高显当即就沉了脸。他留在京中的义女只有一人,那便是贞顺公主。

可贞顺虽是义女,却是寿昌公独女。当年寿昌公为了大梁,跟儿子一起战死沙场,绝了香火。她出嫁时。皇上特意将前朝一座王府赐给了她做公主府,一是怜她孤苦,二也算是给寿昌公一个府邸。连永宁这样小时候还跟着高显吃了些苦头的姐姐都没跟贞顺比,昌乐她倒有资格了?

眼神眯了眯,高显带了些愠怒冷冷道,“乞颜王子确实身份贵重,尤其还是草原男儿,若象寻常驸马那般赐宅,只怕会让人觉得羞辱。不如把他二人安置在京西宫苑那一处连着马场的庭院里,砌个围墙,再在那边搭些帐篷,想必也能稍解驸马的思乡之苦。”

王皇后心中暗笑连连,宫苑不可能赐人,皇上这意思,竟是连公主府也不想给昌乐了。而且要按草原游牧民族来布置,再奢华又能破费多少?起码古董是不用了。

亏昌乐还想占便宜,这回可得吃个大亏了。不过这又关她什么事?她还要趁着这个机会,再落井下石一把。

于是高显就见王皇后突然跪下了,“臣妾有罪,有件事一直不敢告诉皇上…”

昌乐上回下药出卖念福,虽然已经事态平息,可毕竟涉及番邦国主,王皇后可不觉得自己不报,皇上就真不知道。寻个合适的机会坦白从宽,总比隐瞒欺骗要好。

欧阳康在宫中呆了一个月,紫霄也在御马房厮混了一个月。每天好吃好喝被一帮子马伕伺候,说不出的畅快惬意。

不过再好的地方也比不上自己的家,所以一看到主人出来,紫霄欢快的长嘶一声,驮着欧阳康就往家跑。

不用指路,不用催促,大师兄的目标很明确,速度很惊人。

回家。

回自己的家。

这一刻,它和欧阳康的心情同样迫切,同样焦急。

当那熟悉的屋角再度出现在视线里,紫霄忍不住高声嘶叫起来。

聿——聿!

破园的门口迅速冒出几个大小脑袋,这一个月来,他们几乎天天蹲守在这里,只等着他们回家。

“紫霄!是紫霄!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

消息象长了翅膀一样,飞快的传进家门,传遍破园的每一个角落。

在打扫的下人,还抓着扫帚就跑出来了。在料理田园花木的下人,扛着锄头,拿着剪下的花枝就跑出来了。擦桌子的小丫头跑出来了,做饭的大妈跑出来了。

还有在湖里小筏子上放鸭子捞鱼的下人,听到消息急得了不得,索性跳下河,三两下泅到岸边,不顾全身*,跳起来就往门口跑。

就连老太太,都豁然起身。拄着拐棍,哆嗦着手脚,蹒跚着想往外冲。

“老太太,您慢点!慢点!你们还不快去扶着?”贺嬷嬷的腿是养好了。可仍有些跛,再不能象从前那么利索了,急得把身边的小丫鬟直往前推。

待见老太太一左一右给人扶稳当了,她也赶紧搭上一个丫头,快步跟上。

整个破园,只有一个人,听到这消息之后没有动。

只是写字的笔锋蓦地一顿,在雪白的宣纸上点出一个粗重的点。然后,再也写不下去了。

门外,忽地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热烈掌声。然后,只听得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喊,

“大少爷!”

“大少爷好!”

将笔慢慢的搁下,眼睛却粘在那块锦纹花石的山峰笔搁上,怎么也挪不开。

这个笔搁是那位大少爷在上京路上捡到的。因天然形成三孔笔搁的模样,花色还算能看,便捡了回来略加打磨,摆在了自己书桌上。

比起他原先那个紫砂的古董笔搁,这块石头可差得远了。

可他也不知是怎么了,在那位大少爷失了消息之后,却是把这个小小的笔搁拿到了自己桌上。每天对着它抄写佛经,心里似才能得些安稳。

俊朗的唇边不觉浮出一抹自嘲的轻笑,这些抄经念佛的事不是老人家才做的吗?怎么他也做了?这要给人知道,怕是要笑话的吧?

才自出着神,忽地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

他蓦地一惊,想伸手将刚刚写坏的那张纸揉起扔掉。却不意那人已经闯进来了,扑通一声就在他的身前跪下,然后抱着他空荡荡的双膝,放声大哭!

微怔了怔,在抬手想要抚上他的头时。倏地又缩了回去,厉声道,“我苏澄的徒弟,岂能如此哭哭啼啼,跟个妇人一样?起来,快起来!”

可膝上的双手,抱得越发紧了。青年哭得不管不顾,哽咽难言。

春衫轻薄,那滚烫火热的泪水很快如泉涌般透进衣物,烫得膝上一片滚烫。就连包着坚硬外壳的心,也似被那热力熏蒸得微微颤抖了起来。

几次三番想要板起脸来训斥,却到底只能循着本心,抬起手慢慢落到青年的头上。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似是在安慰他,也似在安慰自己。

没有了双腿又怎样?

起码还有人知道为他心疼,为他痛哭。

他苏澄这辈子能收到这样一个徒弟,也算是值了。

接到消息赶回来的杜川,站在窗外看着屋内相对而泣的师徒,不觉一样红了眼。

强迫自己扭头离开,他吸了吸鼻子,笑着去跟老太太商议,“一会儿可要好好吃顿团圆饭,让厨房多做几个好菜,我再去开坛好酒。”

“要的,要的。”老太太不住点着头,“再赶紧让人去跟平王府报个信,免得他们着急。”

只怕那边早就知道了吧?杜川才自想着,就有丫鬟欢快的跑进来,“平王妃打发人送了一桌子菜来,说是郡主天天在家预备着呢,才听说大少爷回来了,就赶紧做了送来。王妃娘娘还说,不必急着让大少爷过去请安,先在家好好歇着,陪老太太,苏先生多说说话,很不必讲那些虚礼!”

老太太刚擦干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不是难过,却是欣慰。

多好的一家人啊,这回无论如何得让孙子快点娶了人家姑娘,再不能拖了!

“老太太,等阿康休息几日,咱们是不是也该请人挑个好日子,把他的大事办了?”

听杜川这么一说,老太太顿时就笑了,“我也是这么想的。来,咱们坐下来,先慢慢商量着…”

 

第480章 惊掉下巴

“你说什么?”

宫女瑟缩了一下,怯怯的道,“公主…这,这不是奴婢说的,是皇后娘娘…唔是皇上下的旨…”

“我不信,我不信父皇会这么狠心!公主府不给我就算了,凭什么连嫁妆也不给了?”

“你闭嘴!”忽地,贤妃进来,冷酷的瞪了面色狰狞的女儿一眼,“你之前嫁到乞颜,皇上怎么没给你嫁妆了?哪有一个女儿嫁一个人,还给两次嫁妆的?”

昌乐不服气的道,“可我上次的嫁妆被人抢了!”

贤妃毫不留情的道,“那是你自己的命不好,怎么怪得了旁人?要是皇上给了你两次嫁妆,那下次再有公主出嫁,自己把嫁妆藏了,又管皇上要,你让皇上给还是不给?”

昌乐愤然道,“可我的情况怎么能一样?母妃你干嘛不帮着我说话?难道你希望我过得不好吗?”

贤妃冷笑,“你堂堂一国公主,又是乞颜王子之妻,怎么可能过得不好?总之饭不会差你吃的,衣裳不会短你穿的,无非是私房银子少了些,又有什么好闹腾的?”

昌乐还想争执,可贤妃已经逼上前道,“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最好给我放安分些。要是再惹得皇上皇后发火,连累到我和你弟弟,不用别人动手,我头一个不放过你!”

昌乐显然怒极,可再看看贤妃少见的狠厉神色,她到底只得忍下这口气了。

既然没什么好准备的,所以婚事的进度大大加快。

在五月的最后一天,昌乐与卓格的婚礼简朴与低调的完成了。

而婚礼上,人们更加热议的不是眼前的这一对新郎新娘,而是即将到来的另一场大婚。

嘉善郡主和欧阳康的婚礼。

日子已经订下了,就在六月十二。

大家议论纷纷,也不知平王府要怎么操办独女的婚事,又相互打听要送什么礼。

虽说沐劭勤于朝政上全无建树。但平王府的能量可不容小觑,当日晋王作乱,事后平王和郡主可都是立了大功的。这一份礼,要怎么送得好。又送得巧,确实要花上不少心思。

昌乐今日本是新娘,却得不到应有的关注,未免心生不快,可她一个新娘子也没有个大庭广众之下饶舌的,只能在入了洞房之后,就对那些来贺喜的相熟女眷们阴阳怪气的道,“小姑姑确实是身份尊贵,只也不知道,那位小姑父可送得起象样聘礼么?”

众人闻言顿时一静。永宁公主忙把话题岔了过去。

回头气愤的去找贞顺道,“我原想着姐妹一场,好歹再给她添个妆,省得她嫁得寒酸可怜。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早知道我连一个铜板也不给她!”

贞顺冷笑。“亏你好性子,我自知她上回拿我的府邸去说事时,就下了决心跟她断了往来。她可怜,我一个孤女岂不比她可怜十倍百倍?我这宅子是爹爹和兄长拿命换来的,她还好意思跟我争?连这都眼红,足见不是个东西!”

永宁道,“那我从前不是不知道么?这回知道了。以后除了场面上的应酬,再不跟她往来就是。算了,不说她了。你说,咱们要不要私下先给小姑父那儿送些礼?万一下定的时候不好看,丢的也是小姑姑的脸面。”

说及此,贞顺脸上才算稍霁。却是叹道,“不用想了,这事我私下跟小姑姑悄悄提过,可她再三嘱咐我,千万别插手。不出手。固然会伤到颜面,可要是出了手,可能就伤到人心了。”

永宁想想,确实也是这个理,只得作罢。

可谁也没想到,六号欧阳家去放聘,竟是狠狠的打了那些想看笑话的人的脸。

欧阳康是没钱,可人家有个好老师。

好老师并不仅仅传道授业解惑,人家还有好朋友。

到了下定那日,苏澄一大早便命人把订婚那日收的金箔全取了出来,一路铺到了平王府去。

欧阳康不知道这究竟是要干什么,他只怕先生要把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一个劲儿的拦着,“先生,我家是什么样,平王府又不是不知道,很没必要撑这份场面,我不在乎别人说。”

“你不在乎,可我们在乎怎么办?”杜川笑吟吟的把他拉开,“一边玩儿去,这是大人的事,跟你没关系。”

欧阳康想抗议,却很快被扒拉开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杜川把准备好的聘礼一样样的抬出来,给苏澄和老太太检查过之后,再等着吉时出门。

而这一天,原本最该替欧阳康张罗的那个人,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

欧阳康是不在乎,但并不表示不介意。

哪怕名份上已经不是他爹了,就是亲戚,多少也是个长辈吧?成婚这么大的事情,能不到场?

归仁坊。

谭氏气得不轻,讲得口干舌燥,最后只一句,“你到底去是不去?”

“不去!我病了!”欧阳锦往凉榻上一歪,一脸的赌气,“那小子又没替我求个恩典,我凭什么还要拿东西去贴他?”

谭氏恨极,真是没见过这样当爹的。

皇上赐了欧阳康一个恩典,欧阳康拿去替欧阳庄兄弟俩换取了份豁免权,让这两弟弟不至于被欧阳锦连累,将来一样可以出仕为官,欧阳锦就不高兴了。

在家里各种牢骚抱怨,“有这样的恩典,为什么不替他老子官复原职?我要没了事,他俩还能有什么事?简直是本末倒置!”

谭氏心说你的名声已经彻底臭了,要是去求给你官复原职,那不是让皇上为难么?连她个妇道人家都能想明白的道理,可欧阳锦愣是不肯明白。

要不是看在他到底是欧阳康的生身父亲,她才不费这个劲,跟他好说歹说,这么折腾了一上午。

眼看欧阳锦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不愿去,谭氏不等了,吉时就快到了,要是错过了再去,又有什么意思?

她整整特意换上的新衣裳,深吐了两口气,命人将准备好礼物带上,准备走了。

忽地,一直在屋外候着的欧阳庄走了进来,平平的道,“爹,您要是今日不去的话,回头连我和三弟的婚事也不必参与了。”

谭氏一惊,欧阳锦更是豁然翻身坐起,“你这小子,想翻天是不是?别以为给你授了个九品芝麻的小官儿就想骑到老子头上来了,做梦!当心参你一个忤逆,判你充军。”

欧阳庄抬眼,静静与他对视,“九品芝麻官儿也是官儿,总比普通百姓要强些。爹您是永无起复之日了,为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回乡下,替爷爷守陵?”

“你——”欧阳锦眼珠子立刻瞪了起来,可一个字才出口,就被儿子打断了。

“今日若不是为了全大哥的颜面,孩儿也不愿如此苦苦相逼。爹您要是有气,回来想打打骂都可以,但要是您今天执意不给兄长这份脸面,那也别怪儿子无情。横竖您这屋里也炖了好些时的药,回头我就是把您绑去乡下,再跟外人说您病得不轻,想叶落归根,只怕大家也是会相信的吧?”

欧阳锦彻底傻眼了,没想到素来老实听话的儿子竟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可闻闻满院子故意煎出来的中药味儿,他又有些莫名的心虚。

欧阳庄跪了下来,“爹,您已经把大哥赶出大房了,难道还要把我也赶出去吗?就算您还能生出弟弟来,可您还有多少时间和精力再教养他成材?就算可以,但他将来长大了,谁敢说就没有求到大哥的时候?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爹,让儿子伺候您更衣吧。”

欧阳锦张着嘴,动了半天,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劈手忍气从他手上接过新衣裳,到底换上了。

谭氏松了老大口气,赶紧上前伺候。心中却暗骂,这就是个贱骨头,好话不听,非得让人威胁的。这一次就算了,往后她才不让儿子再受这种委屈。

不一时,全家人收拾妥当,总算是能齐齐整整的出门了。

到了破园,刚好吉时差不多也要到了,谭氏赶紧把自己精心准备的几样贵重礼物添上,老太太毫不客气的收下了,让他们站到了一边。

欧阳锦唇角挂着笑,却是一副再打肿脸也充不起胖子的嘲讽,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随着一声“吉时到”,杜川打头,一身新装,捧着一只养得白白胖胖的大肥雁,带队出门了。

下人们换上统一新衣,鱼贯提着聘礼跟在后面。起先是欧阳康得的那些赏赐,过后却是苏澄多年的珍藏。再往后,欧阳锦开始看得心惊肉跳了。

这些都是什么?

如果说象牙雕刻的十二生肖倒还罢了,可那东海的紫定瓷,大漠的玛瑙刀却不是有钱就能弄得到的东西了。

还有剑南的绫罗,江南的纱,彭州的锦缎;毫州的绢,量都不大,但成双成对,几乎把天下最出名的布帛都弄到了,就连茶叶也是如此。

这些东西单算都不是太贵,但难得的是,普天下,哪怕是公主出嫁也不一定能凑得出这么齐全的东西,苏澄他是从哪儿弄来的?

而让欧阳锦惊掉下巴的还在后头。

第481章 究竟怎么了

破园送亲的队伍,越往后走,越是震惊了所有人。

当队伍最前头的杜川捧着肥雁进了平王府的大门时,吴勉在下聘队伍的最后端华丽亮相了。

站在金箔之上,冲着围观百姓拱一拱手,高声道,“吾乃含山吴勉,今日好友苏澄之徒成婚,特来道贺!”

哇,是含山吴勉?围观中有些读书人的眼睛顿时都亮了,那可是国子监的老师,名满天下的大名士啊。他要动了笔,这还了得?

不行,一定要好生看看。

一旁早有家丁抬着桌椅,挑着笔墨纸砚伺候着了。吴勉选了副裁好的对联纸,提起墨笔一挥而就。

“凤落梧桐梧栖凤,珠联璧合璧联珠。”

好!

此联一出,立即得到不少赞誉,可有人却道,“一共才十四个字,老吴你也实在是太敷衍了!”

人群中,又走出一位身材高瘦的中年文士。

啊!人群中顿时有人惊呼出来,“这不是那回破园六贤图里的先生么?”

那人闻言,斜睨了一眼过去,“你知道我是谁?”

那书生涨红着脸,结结巴巴的道,“您,您是焦先生,对吧?”

焦先生一笑,随手从桌上扯了张纸,“瞧你这么有眼光的份上,我就赠你一字。说吧,要我写什么?”

那书生被这意外的惊喜砸得快晕了,结结巴巴的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焦先生问,“你成亲没有?”

那书生连连摇头,焦先生索性就写了个囍字,“送你了,将来成亲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