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捧着字,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对旁边的人说,“大哥,麻烦你打我一拳。我看是不是做梦?”

那位大哥笑嘻嘻的道,“你就是在发梦呢,不信你把这个字送我,保证立时就醒了。”

书生一下把字收进怀里。紧紧护着,“就是做梦,我也不要醒了。”

焦先生提起笔,唰唰提了首七言绝句,然后对吴勉道,“比你整整多了一倍。”

吴勉笑眯眯的道,“我这不是抛砖引玉嘛?还有人呢,怎么没来?”

“怎会不来?”又有人站了出来,“苏澄的小徒弟成婚,怎么也要来讨杯酒吃。给我换大幅。磨墨调色,我要作画!”

于是乎,一幅又一幅当代名家的字画,沿着金箔大道,从破园直送到平王府门口。而那边沐劭勤在收到消息之后。迅速命人在外墙上挂起红毡,将所有送来的书画暂时别在上面,拉起红绳,供人围观。

当那整整一面墙几乎都挂满的时候,全京城只剩下了赞叹声。

不提之前的那些聘礼,光是这样一面墙的书画作品,就足以光耀门庭。价值万金了。所以当平王府为女儿送出十里红妆时,也没有人会觉得新郎不配,反而觉得这才是门当户对。

聘礼下了,婚期近了,有人开心,有人很忧伤。

驿馆里。

甄天子擦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眼睛努力眯得更紧,“我让你们准备的事,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侍卫长心不在焉的回答。

“那就好!”甄天子啪地一下把匕首拍在桌上,神色肃然,“到时我们就去抢亲。把新郎新娘一起抢过来。反正通关文牒已经换好了,到时把他们往箱子里一塞,就能带他们回羌戎了。到时,那个男美人天天陪我玩,女美人给我做饭,嘿嘿…”

说到得意处,甄国主爆发出一串愉快之极的笑声。

侍卫长无聊的在心里打了个哈欠,人家明明是一对,且不说抓不抓得到,就算是抓到了,只怕到时也要天天合谋逃跑吧,谁愿意陪你玩还给你做饭?

不过这些事他就不管了,因为该管的人,很快就要来了。

再次看一眼国主,侍卫长忽地生出几分同情,于是好心的问,“国主,咱们今天吃什么?”

甄天子一下子就忧伤了,“我想吃饭。”

那可没办法,平王府要办喜事,忙得鸡飞狗跳的,哪还有心思给这位国主大人喂食?直接把他打发去了北市的祝家食铺。

可随着婚期临近,从昨天开始,连那里都停业了,要全心全意准备婚礼宴客。至于那个神秘的闲园,不好意思,除非重新再投一次胎,否则一帮子大老爷们根本进不去。于是只有春生斋的点心可以选择,可那些也不能管饱啊?

想起郡主家的好手艺,侍卫长也有些忧伤了。

甄天子摸摸肚子,想了一想,道,“不如你去平王府的厨房偷点吃的出来吧,他们家那么多人,总不可能不做饭的。”

偷…偷什么?侍卫长怀疑自己听错了。

堂堂的一国之主,再次微笑着告诉他,“你带点银子去,就不算偷了。”

侍卫长最后的那点同情也烟消云散了。

平王府。

所有人都忙得热火朝天,只有一个人闲得发慌。

当然是准新娘。

和欧阳康一样,她也被自家的大人们排除在自己的人生大事之外。眼下只能蹲在后花园的树荫底上,跟旺财大眼瞪小眼的发着呆。

虽然天热,但旺财倒是挺活泼的愿意陪她玩。

可惜念福没心情,烦闷的揪着面前的树叶,几乎把那一丛茉莉给揪秃了。

“郡主,你在这里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玉葱把念福吓了一跳,再看一眼满地的树叶,慌忙摆手,“不是我干的,是旺财。旺财,你说你怎么这么顽皮?好好的把叶子都扯下来了,真是一点也不乖!唔,你找我干嘛?”

念福严厉教训了不会说话的狼崽子,换了个语气问玉葱。

看她那微红的耳根,玉葱约略猜到些什么,却不点破,只道,“您的新衣裳好了,王妃让您过去试一试。”

“哦,好。”念福十分配合的带头往回走,狼崽子哼哼唧唧的不愿意跟上。

别以为它小,就欺负它听不懂人话。它知道,它被栽赃了,要是不拿好吃的哄它,它才不要回去呢。可念福回头瞪了它一眼,它又立即没用的小跑着老实跟上了。

饲主,得罪不起啊。

房间里,蕙娘已经拿了套新嫁衣在那儿仔细相看了。

按理说,大户人家的新娘嫁衣要自己亲手绣的才算数。好些人家的女孩儿,五六岁就开始学习女红,十来岁时父母就会为她购下上好的大红锦缎,开始刺绣。往往一件绣衣,得绣上两三年才得。要是加上学艺的工夫,没有个十来年,是做不出来的。

可念福统共认亲不到两年,让她绣嫁衣,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尤其蕙娘自己也不会做针线,才舍不得让女儿去受那份罪,所以早在念福订亲之后,就把绣嫁衣的任务交给自家的针线娘子了。

那时候,做的是一套正式的郡主成婚礼服,一共有七八层之多,不过在晋王作乱中,被毁了。

如今再要赶制,还得请外头的绣坊老师傅帮忙,可他们之前提供的几个样子,蕙娘通通不满意。

实在是太厚,也太重了。真要穿成这样成亲,蕙娘都怕女儿还没出门,就给闷中暑了。所以她给人家提的要求是一定要凉快,再要好看。要是布料没合适的,尽管上她们家来挑。

这样一来,倒让人家为难了。

没做过这样的啊,怎样才算是好看呢?再说王府的面料多半出自宫中,那样贵重之物万一做坏了怎么办?

还是念福自己提了些建议,那些老师傅们才算是摸着了方向,说是回去试试。

等着今天把新衣裳拿来换上,念福不得不感叹,这些老师傅们的手艺精到,与审美品位,其实根本不比她这来自异世的人差。甚至因为丰富的从业经验,做得更加专业。

礼服共分四层,最里面是一套贴身的亵衣。用最轻薄柔软的丝绸制成,清凉透气。中衣是稍厚的纱,主要是为了撑起衣服,不至于显得太过单薄。

第三层是外衣,这是新娘装的标准制式。最外层是代表郡主身份,最为华丽明瑰的袍了。

这个袍是用宫中名贵轻纱制成,因来不及做繁复精细的刺绣,老师傅们动了很多脑筋。外袍只在衣襟边上用金线绣出明快的线条,主要把工夫花在了外衣上。

上面用简单快捷的绣法绣出代表郡主身份的翟鸟,再拿纱袍一罩,这样既不会显得刺绣的不够精细,反而还能有一份高贵典雅的气息扑面而来。

看念福试穿之后,全家人一致通过了。

连施贵都兴奋的道,“表姐穿上这个真好看,就跟画上的仙女似的。”

“是么?”沐劭勤问着,努力望着女儿的方向,睁大了双眼,可依旧只有一个模糊的红影,看不真切。

念福胸口一酸,上前拉着他的手,“爹,这套衣裳我会一直留着的,等您眼睛好的时候,再穿给您看。”

可那时,也不是你出嫁的时候了。沐劭勤压下心头的遗憾,微笑应下,又主动岔开话题,商议起应该配什么首饰。

念福眼中酸涩,有种想落泪的冲动,又不好给爹娘他们看见,便借口换衣服躲回了房间,这才悄悄落下几滴泪来。可这样并没有让她的心情好过一点,反而更加堵得慌了。

她这究竟是怎么了?

第482章 婚前男女

念福一个人的闷闷不乐,落在有心人的眼睛里,很快就传到了爹娘的耳朵里。

“不开心?念福怎么会不开心?”沐劭勤有些不解,是谁惹了她么?

蕙娘想想,忽地一拍脑门,“我知道了!你就别担心了,我去看看她。”

她把事情搁下,专程寻了去。可沐劭勤哪能不担心?伸手召来了个人,悄悄尾随着妻子而去。

蕙娘进了女儿闺房,挥手让丫鬟婆子退下,走到正出神的闺女身后,忽地把她眼睛一蒙,捏着嗓子粗声粗气的问,“知道我是谁吗?”

这是她跟女儿从小就爱玩的游戏,可是对于如今的念福,却是头一次。

念福怔了怔,一句话不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了,“你是山上的老妖怪,专门来叼小孩儿的。”

“那你怕不怕?”

“我才不怕,娘快出来打妖怪!”

“来啦来啦!哪个妖怪敢欺负我女儿,看我揍他!”蕙娘换回自己的声音,噼里啪啦一通配音之后,她松开手,笑眯眯的看着女儿,“好啦,妖怪被赶跑了,阿福,娘厉不厉害?”

“厉害!”念福竖了竖大拇指,随即一头滚到蕙娘怀里,紧紧抱着她,汲取着她身上的熟悉而又安心的味道,只觉心中暖暖的,连之前的烦闷也少了大半。

“傻丫头,大热的天也不嫌腻得慌。”蕙娘嗔着,却是宠溺的抚着女儿柔亮乌黑的头发,轻声问,“阿福不高兴啦?”

本想摇头的念福突然就不想再装了,在蕙娘怀里委屈的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心里烦得很。”

蕙娘笑了,“大姑娘要出嫁,心里总是这样七上八下的。”

“娘——”念福撅起小嘴。似是要反驳,可再想一想,似乎又有些道理。

自己这样子,可不就是婚前综合症么?

蕙娘慈爱的笑着。“别紧张,娘从前嫁人前也是这样,虽说你爹是我自己选的,出嫁也就是在自己家里,可我心里也一样不好受。也说不出来是个怎么回事,就是各种不得劲。”

“对对对!”念福坐了起来,连连点头,“就是这样!”

蕙娘笑了笑,拍着她的背,“那时候小。还不太明白这是为什么,后来等自己成了亲,尤其是你爹走了,娘才渐渐明白过来。”

她的眼中有了几分惆怅,“咱们身为女子。未嫁时,再怎样穷,也是爹娘跟前的小宝贝,有人疼着,护着,你纵是使些性子,也有人担待。可等到成了亲。就是大人了,再没有人这么担待你。虽说有男人在那儿顶门立户,可你也要挑起担子来。奉养老人,照顾孩子,可不比做闺女时轻省。

尤其后来你爹走了,娘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本就艰难,哥哥嫂子还成天的冷言冷语,巴不得咱们娘儿俩离开。又挑唆着秀秀尽欺负你。娘知道,她一直在背地里骂你是没爹的野种,不是咒你爹死了,就说他有了二心,给你娶了后娘。可她是晚辈,娘一个做姑姑的,总不能跟个孩子计较。那些年,娘的心里真跟熬油似的…”

念福听得心酸,回手抱住了蕙娘,“娘,我以后会好好孝敬你,再不让人欺负你!”

蕙娘抹去眼角的泪,“没事,都过去了。娘知道你是好孩子,如今瞧你爹,他待我多好?所以呀,娘跟你说这些,不是让你给娘报仇,只是想告诉你,这成了婚后的日子是不好过,可咱们还得咬着牙去过。总不能为了怕日子难过,就一辈子不嫁人,不长大吧?”

“我就不想嫁人,不想长大了。”念福红着眼,哽咽着抱紧蕙娘。

“傻话!”蕙娘回手拍了她一巴掌,“娘还等着抱外孙呢,早点给我嫁了,多生几个胖小子胖闺女,到时你才知道日子好过呢!”

她笑嘻嘻把女儿两边脸颊的软肉揪了起来,硬扯出一个笑脸,“娘从前不管有多难过,可一看到你啊,就觉得什么烦恼都没有了。你小时候又乖,知道娘的日子难过,不管受了多少委屈,每回我一进家门,你总是冲着我笑,娘每回看着…”

蕙娘忽地说不下去,捂着嘴哭了起来。

念福舍不得嫁,她又何尝舍得?

就算欧阳康再好,可他能有自己对女儿这么无私的好吗?

就算眼下他肯对她好,可谁能保证他就会对女儿好一辈子?他要有了二心怎么办?要是女儿生不出儿子,他家要给他纳妾怎么办?

当泪眼朦胧中,看到沐劭勤也走了进来,蕙娘再也忍不住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劭勤…咱们,咱们不要念福嫁了吧?我宁愿养着她一辈子…又不是养不活。总好过,好过看她将来受人欺负…”

沐劭勤眼中泛着波光,却极力克制着,慢慢走到床边,把妻女一起抱进怀里,任她们的泪水湿透自己的衣襟,哽咽着说,“好,你们想怎样就怎样…”

此时,距京城千里之外的江南吴州城内。

号称一宅占半州的柴家大宅内,柴荣拿着一份刚送回来的消息,既惊且怒。

“他居然活着?还回了京城?”

“是。”大管事的面色也不太好,“据说还是跟卓格一起回的京城,眼下,正要成亲。”

柴荣气得一脚把旁边的高几都给踹翻了,连同上面的茶杯花瓶一起叮里哐啷摔下来,砸了一地。

大管事也不好劝,只待柴荣发了通脾气冷静下来,才道,“咱们离京城这么远,就是想做什么,现在也来不及了,不如想想往后的事该怎么办。那位姬大将军也真沉得住气,居然连前朝的小皇子都不搭理,他是不是有了别的倚仗?”

一句话,让柴荣警惕起来。细细思忖一时,确实发现了诸多的不合理。

“不要总是派人盯着他,西南是他的地盘,能漏出来的消息有限。他要有什么动作,应该也离不开京城,不如在京城加派些人手,看他捣什么鬼。记住,也不要忘了平王府。”

大管事一怔,“可嘉善郡主都成亲了…”

柴荣阴阴一笑,“成了亲又怎样,只要她能助我成事,管她跟过几个男人。或许,成了亲还是个好事,起码不会那么防着男人了。”

他摸着小胡子又想了想,“那个罗小言也别急着放出去了,先搁在手上,说不定还有大用。至于卓格,这笔帐我迟早要跟他算!”

京城。倏忽之间,六月十二的正日子便到了。

破园一大早就忙活起来,或者说从昨天半夜起,家里就没人能睡得着的。

不是在灯火通明的厨房门口晃荡,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就是拿着个抹布笤帚四处找寻,直把整个破园擦得锃明瓦亮,连墙缝都没放过。

欧阳康挑开门帘刚往左看看,出来一个人,“大少爷,您快睡吧,这儿有我们呢,误不了事。”

他回屋躺了一会儿,又扒着窗户往右看看,又冒出来一个人,“大少爷,您快歇着吧,明儿正日子有得您忙,可得养好精神。”

欧阳康又回去躺下了,可他也睡不着啊。明天就要娶媳妇了,还是自己心心念念好多年的姑娘,他能不兴奋么?

不过兴奋中又夹杂着莫名的忐忑,跟女方担心将来过得好不好不同,他在担心明天的婚事能不能顺利进行?会不会下雨?那花轿结不结实?抬轿子的人,脚下稳当不?

幸好老丈人没儿子,到时不会有大舅哥来为难他。要为难,顶多是康守靖一个,欧阳康自忖还能应付。唔…也没有小姨子,就一个小舅子施贵,更加不必担心。

可要是老丈人为难他怎么办?欧阳康越想越有这个可能,越想越担心。他家老丈人可不是不学无术之辈,万一考个难的,自己答不上来怎么办?

欧阳康索性翻身坐起,拿了书来看,比当初考状元还紧张。

可看不了一时,又挨骂了。

杜川上来嗔道,“这时候谁要你来勤学苦读了?方才你先生说在楼下看到你这儿亮着灯,让我上来瞧一眼,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事呢,快把书收了,赶紧睡觉!”

欧阳康讷讷解释,“那不是怕明天岳父大人要考较么?”

杜川噗哧笑了,“花轿都上门了,哪有岳父拦着不让新姑娘出门的?说你小孩子还不承认,赶紧睡觉睡觉,万事有我们呢!”

得。欧阳康知道多说无益,只得放下书本准备睡觉了,可突然又想起一事来,“这天这么热,明天要不要请高爷爷备些清凉茶解暑药什么的?”

呸呸呸!杜川怒视着他,“怎么说话的?大喜的日子备的什么药啊?记住了,明天一切有忌讳的话都不许说,你少操些心,早些睡觉就是帮大忙了。”

欧阳大少瘪了瘪嘴,深觉自己似是突然就退化成婴幼儿了。

算了算了,不让他管,他就睡觉吧。就算睡不着,闭着眼睛数星星也行。可数着数着,欧阳康到底还是睡着了。

这一闭眼一睁眼的工夫,就到了他的新婚之日。

第483章 送嫁

六月十二。

四更天的时候,下了一场小雨,扫去连日来的闷热,等念福五更天起来,推开窗,淡淡的荷花香和着清冽的晨风扑面而来,只觉神清气爽,舒适怡人。

“郡主好福气啊。”宫里派来的梳洗姑姑进门就笑着给念福道喜,“连天公都这么作美,这定是一段好姻缘。”

虽知这话里奉承的成份居多,念福还是微笑着冲旁边点了点头。

雪梨忙把个荷包递了上去,那姑姑一掂,便知打赏丰厚,越发笑得灿烂了。提着梳妆箱子上前,就开始伺候念福沐浴梳洗。

早在翠蓉来了之后,就开始严格按照宫廷贵人们的美容秘方,进行念福的保养工作。是以她从头发梢到指甲盖早都褪去了从前在乡下生活的粗糙暗沉,养得皮光肉滑,晶莹剔透。

唯一的遗憾是念福因要下厨,所以不能留长指甲,也不能染指甲,但这也难不倒宫里的高手们。

翠蓉早为念福准备了一套打磨得圆润漂亮的水晶指甲,不仅染好了鲜红的蔻丹,上面还别出心裁的镶了细碎宝石,极是漂亮。

连宫里的姑姑都赞叹不已,“郡主这指甲做得真好看,这是请哪个师傅做的?”

念福笑了笑,却没说话。

应该说这时代的美容高手们太强大了,早就知道了做假指甲的概念,还发展出一套颇为完整的方式方法。随时可以戴上,也能很方便的取下。只可惜除了染成各种各样的红,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念福不过是借用了一下后世的美甲概念,给翠蓉画了几个草样,她就寻人打磨出这样一套漂亮的指甲来。

今天她先来开个张,回头翠蓉打算把这套技术用到闲园里去。只要客户一顿饭花了多少钱以上,就能免费美甲一次。

不得不说,自从念福有意把那丫头拉到闲园去接手掌柜一职后,她也慢慢学“坏”了。

只可惜因她之前“克死”过未婚夫。所以今日她和身为罪臣之后的柳儿都不能到她身边伺候,只能在外头当差。

不过今日成亲,外事本就比屋里的事更多。有翠蓉在,念福更加放心。这样也正好给个机会。观察其他的几个丫头是否可堪任用。

见念福不答那指甲是哪里做的,梳洗姑姑也很识趣的不再多问了。只细心的给念福洗沐熏香,抹上香脂,再一层层的换上新娘衣裳,梳头化妆。

京城小户人家的风俗多是由男方送来头面首饰和新娘衣裳,可大户人家除非是嫁入皇家,否则一般不会这么干,都是女方自己准备嫁衣和头面。

饶是那姑姑见过不少世面,可当丫鬟捧出念福的新娘头面时,还是吃了一惊。

平王给女儿准备的那顶凤冠并不过分沉重。相反看着就十分的轻灵。

冠上有一对凤凰,当中捧着一轮红宝石嵌成的旭日。底下打的是缠枝牡丹,再下是石榴蝙蝠葫芦花瓶等吉祥事物。费的金子不多,但整个工艺极其精巧,而让人赞叹的就在这里了。

那姑姑是个有眼力的。自然知道无论是阴刻阳刻做出来的花纹倒也罢了。但念福这顶凤冠,全部是用一小片一小片的金子,镶上宝石打出羽毛花瓣,再一点点拼出凤凰花卉,做成立体造型,这样的工艺,说实在的。比那金子还值钱。

当给念福梳好了妆,再把那顶凤冠戴上,冠上的凤翅便无风自动的轻颤起来。

念福不过是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那翅上的宝石便在光影晃动中散发出耀眼的光华,似是数盏小小的聚光灯拢住人的视线。

要是一般人,还不一定能撑得起这样一副凤冠。偏生念福的一双丹凤眼生得极美,在这凤冠的映衬下,更加的顾盼神飞,美不胜收。

那梳洗姑姑不觉赞叹道,“老奴活了大半辈子。这还是第一回见到这么漂亮的凤冠,这么漂亮的新娘子。”

那当然,念福也觉得自己今天美呆了。

不过首要功臣却不是打扮她的姑姑,而是替她打制出这顶凤冠的老爹。

在沐劭勤跟蕙娘离别的那些日子里,他一遍遍的用思念来渡过各种厄难。在脑海中细细描摹着妻子的样子,然后想着要给她做怎样的衣裳,怎样的头饰。而这顶凤冠,就是沐劭勤最想给妻子的补偿。只是蕙娘没用上,便宜他们女儿了。

刚收拾停当,女方的宾客也开始上门了。

平王府请的人并不多,除了自家亲戚,没什么外人。因此,基本上可以说是一次皇亲国戚大聚会。

反正那些朋友破园都会请,他们家就不重复了。况且,把皇亲国戚召到这边,也能让那边的宾客玩得更加尽兴。

这也是平王府的体贴之处。

就算女方门第比男方高贵,但女子出嫁从夫,是以宴客还是要以男方为主。

女方家眷里,跟念福交好的永安和贞顺是最早过来的,还带上了小寿宁。

在新房里见到装扮好的新娘子,寿宁的小嘴顿时就合不拢了。呆呆的站在门口看着,半天不敢靠近。

永宁打趣道,“瞧你小姑姑,今天是不是打扮得跟仙女一样?”

寿宁一个劲的猛点头,然后既羡且慕的问,“我当新娘子的时候,也能有这么漂亮吗?”

一屋子人无不莞尔,念福道,“你当新娘子,会比我更漂亮。”

寿宁毫不犹豫的道,“那我现在就想嫁人了。”

众人又是一阵开怀大笑,倒是冲淡了些出嫁衣的离愁别绪。

等到昌乐过来的时候,看到平王府请的宾客极少,不由得心头痛快。故意酸溜溜的道,“小姑姑身为独女,固然是独占亲恩,可到底亲缘太单薄了些,这连背你上轿的人都没有吧?要不要我家驸马代劳?”

贞顺听得恼火,顿时就发作了,“若说小姑姑亲缘薄,那我们又算什么?小姑姑家再没人背,也轮不着你家驸马这样一个晚辈。就算是要轮,前头还有永宁公主和我家驸马呢,你就不必操心了!”

昌乐只觉面上无光,还想说些什么挽回一下,却忽地听到院外一阵嘈杂,似有许多青年的爽朗笑声。

念福也纳闷起来,难道迎亲的这么快就来了?

可不多时,却听翠蓉在窗外高声道,“回禀郡主,会昌伯等好些人家都派了子弟过来道喜了。其中有不少按辈份,都是您的表兄弟呢。眼下正在王爷王妃跟前,争着要背您出门,热闹得不得了呢!”

她方才在门外早听到了昌乐的话,气不忿的故意不进门,就这么在门外回话,狠狠堵了一回她的嘴。

哈!贞顺是个直脾气,顿时就笑了,再把昌乐一看,“我就说么?小姑姑怎么看也不是个福薄之人,想来背她上轿子,还得有这个福气轮得上才行!”

可念福却有些着忙,忙让雪梨出去跟翠蓉道,“突然来了这些亲戚,家里的酒席够不够?要不要赶紧去外头订?”

翠蓉却抿嘴笑了,“进去告诉郡主,放一百二十个心吧。王爷早让厨房提前预备下了,今天就是来再多的客人,也容得下!”

原来老爹还留了一手?念福又惊又喜。

可更让她惊喜的还在后头,那些亲戚们可不白来,人人都带着厚礼。

原先昌乐还以为只有一个会昌伯家撑门面,可等她看到送进来的一堆古董珠宝时,傻眼了。

这些都是什么人哪,怎么能送出这样好的东西?这简直比她当年出嫁时收到的东西还要多,还要风光!

永宁心中嗤笑,破船还有三斤铁呢,更何况沐家从前可是显赫了几百年的名门望族。虽说族灭凋零了,但人家的亲戚总是在的。

能跟当年的沐家联姻,又岂会是些无名小辈?眼下只是沐家不去找他们,可真正有事的时候,谁不来捧个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