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这样一鼓动,那些原本犹豫的士兵们终于又蠢蠢欲动了。也不去想一根几斤重的金钗会不会把脖子累断,反而抱着一种有便宜不捡白不捡的心理,跟着领头之人往里冲。

没有人把守的大门经过几次冲撞,终于缓缓在他们面前打开了。

进门就是一座假山,黑黢黢的暴雨中屹立在那里,象是个黑色的怪兽,看得人心惊胆战。

小心翼翼的绕过去,整座破园都熄了灯,唯有一处灯火通明,好象离得也不太远。

有灯的必是主屋,先到那儿去。反正他们人多,怕什么?

可奇怪的是,那看着很近的地方,却怎么也走不过去,明明有路的,却好象离着千山万水一般。

“你们看,那是什么?”

有人忽地发现,在那灯火通明的地方,亮起一盏灯笼,即便是在暴雨中,也丝毫不受影响的慢慢飞上半空。照亮周身的茫茫雨夜。

“糟了,他们想报信,快射下来!”

有人认出了这是孔明灯,可一盏灯射了下来。又有更多盏灯徐徐飘上半空。就算飞到半空就会被雨水打落,但那一盏盏升腾起来的灯火已经足以昭告全城,破园如今受到的威胁。

有人终于想了起来,“刚才那个人是苏澄!他会奇门遁甲的,咱们肯定是陷进他的阵法里了!”

“那要怎么办?”

谁知道?

“老刘!老刘怎么不见了?”

这下,闯进破园的士兵全慌了神,越发跟没头苍蝇似的乱转。而他们越害怕,躲在暗处的破园众人就越高兴。

他们只用躲在苏大先生的阵法里,不出声,等着合适机会敲闷棍就行了。

可如今念福的情况却不太妙。

稳婆满手是血的慌慌张张出来道。“郡主那胎原本是正的,可也不知是怎么了,这落下盆来竟然就歪了,可她水破得早,如今干疼生不下来。再拖下去,孩子就没命了呀!”

苏澄浑身湿透,在雨里吼得声音嘶哑,才进来喝碗茶润润嗓子,就听到这么个消息,不由大怒,“养你是干什么的?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你还想要活命吗?”

那稳婆急得直哭,“不是我不做,是真的没办法啊!郡主是头胎,产道本就开得艰难,我试了几回,都转不过孩子来。要是不顾孩子死活。我自然有办法。可要保孩子又要保大人,这就难了。又没一个能跟我搭把手的,先生您就是杀了我也没用啊!”

老太太听得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而苏澄恨恨把茶碗砸在地上,“我跟你去!”

稳婆吃惊不小。连眼泪都不觉收了回去。男人去接生?好象没听说过哦。

苏澄转而对老太太道,“老夫人,苏某不才,从前混迹江湖时,也颇学了些牛马的接生之术,您要不怪罪,可否让我一试?”

就算他是拿念福当儿媳妇一般的看待,可这种私密之事,还是要问过人家正牌家长的。

老太太闭眼定了定神,“你去!我信得过你,念福康儿都信得过你,只要母子平安,咱们一家人有什么好见怪的?”

那行,苏澄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换了身干净衣裳,让丫鬟推他进去了。

念福痛得已经快崩溃了。

谁说生孩子是十二级疼痛?这简直是一百二十级的剧痛!

别说苏澄进来了,就算现在全世界的男人跑来围观,她也没有感觉了。

如果此时有御医在,还可以给她开些汤药,补气镇痛,可如今除了参片,其他人哪里敢给她乱吃东西?

堂堂一个郡主,只能如乡下妇人般,咬着牙凭自己的力量来生孩子。

看她疼得早已咬破的唇,还有冷汗直冒的脸,苏澄心都揪一块儿了,“好孩子,想想你娘当初怎么把你生下来的,坚持住,你也可以的!”

念福好容易听着个长辈的声音,也不管苏澄是男是女,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先生,我不要生了,我好痛…我不要生…”

苏澄湿着眼眶紧紧握着她的手,“都到这个份上了,怎能不生?你不是答应过我,要把第一个孩子给我的吗?难道你要说话不算话?”

“可是我,我真的好痛…”念福哭得象个委屈的孩子。

苏澄伸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和汗,“别怕,好孩子。坚持一会儿,马上孩子就能生出来了。生出来就好了,先生在这陪着你呢,咱们再试一次,好不好?”

念福抽泣着,到底点了点头。

苏澄高高挽起袖子,冲那稳婆道,“说吧,怎么做?”

稳婆在手上重又涂满油脂,“我现在从里头把郡主这胎推正,先生你看着她的肚子,跟着我说的,一起推。”

好。苏澄毕竟是习武之人,心稳,手更稳。所以虽然是头一次给妇人接生,却很好的配合着稳婆的要求,帮她一起慢慢把念福肚子里的孩子推正了。

“好了好了!”

眼看孩子的头转下来了,稳婆才自欢喜起来,可裴俊卿却急急冲到门口,带着慌张道,“先生,不好啦,那些人竟是拿同伴做盾牌,把阵法打了个缺口,眼看就要攻过来了!”

 

第534章 生了

听裴俊卿说外头情形不好,稳婆吓得手一抖,痛得念福尖声惨叫起来。

苏澄象要吃人般瞪着稳婆,怒吼,“你就不会轻点吗?”又冲窗外吼,“就是死,你们也得给我撑到孩子生下来!”

裴俊卿一跺脚,转身走了,迅速撤了连接水阁的浮桥,带着侍卫家丁,包括部分粗使丫鬟婆子,决一死战去了。

而当孩子的头终于露出湿漉漉的黑色头发时,稳婆又发现一个要命的问题,“糟了,小哥儿他,他给脐带缠住了脖子!”

脐带缠颈。

才觉得看到希望的念福听得眼前一黑,只觉浑身脱力,快没信心了。

她从前有个同事,就是因为脐带绕颈,结果把个快生的孩子弄得胎死腹中。那还是在现代医学的条件下,她如今还有什么希望?

“那该怎么办?”苏澄也觉快要被那稳婆逼疯了,怎么一下子又出一个状况?

稳婆哭丧着脸,这回是打死也不敢动手了,“我,我曾经听人说过,有人会解脐带…可我,我实在没做过呀!”

“那你就不会试一试吗?”

“我不敢…”稳婆发着抖,看了一眼念福,觉得也实在没什么好瞒的了,径直就说了,“从前,我有一个同行,也是接生时替人解脐带,结果没解开,害得母子都没保住,给人生生剖了肚子…”

她宁肯被人打死,也不要那样的死活。

苏澄懒得跟她废话了,“我来!说,要怎么做?”

稳婆颤着声音道,“要把孩子先推回去,然后顺着脐带一圈一圈的拨开,再来生。”

一听刚才承受的痛苦又要再来一遍,念福要疯了。

“我不生了!你们杀了我吧,我宁肯死也不要这样…”

“你真的想死吗?”苏澄忽地冷笑起来。“那倒好了,你要是想死,我成全你。现就剖开你的肚子,把孩子取出来。你也算留个后了。只是这孩子打小就没了娘,爹又不在身边,你是想让他做第二个欧阳康吗?”

泪水再次盈满念福的双眼,她怎么舍得让她的孩子遭受欧阳康一样的命运?那是欧阳康心中最深的痛,也是前世的她,心中最深的痛。

没妈的孩子象根草。

她太清楚那种孤苦无依的感觉了,要她的孩子遭遇这样的一切吗?

不——

所以,念福只能泪流满面的说,“先生,你来吧。轻。你轻点…”

苏澄转过脸,深吸一口气,咽下眼中的湿意,跪在床下,并不去看被子底下的一切。苏澄只用手感知着即将出生的胎儿。

他很轻,很小心的把孩子的头慢慢推了进去,修长而稳健的手指摸索到了那根要命的脐带,轻轻的一拨,没动。再加些力道一拨,松了。

苏澄心神大定,就算是听到窗外越来越近的厮杀声也无动于衷。这一刻,在他的心里,只有这个孩子,和他的母亲。

脐带脱落了一圈,不过还没完。再拨一圈,还有一圈。

整整三圈脐带绕在孩子颈上。苏澄也禁不住在想,这孩子究竟有多能折腾,才把自己捆成这样?

三圈脐带解开,苏澄的全身都汗透了。

小心翼翼的托着孩子的小脑袋,慢慢的顺到产道来。当苏澄抽出手时,终于松了口气。

可那稳婆却再度惊叫起来,“郡主,郡主你怎么了?”

苏澄大惊,一时忘了自己不是在车上,跪了半天突然动起来,一下就腿麻了摔了一下,脑袋也磕了一片乌青。

可他顾不得自己,只问,“念福,念福你怎么样了?”

念福的眼睛已经开始涣散了,惨白着脸,明显已经脱力。勉强动着嘴唇,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孩子,你坚持住啊!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你坚持住啊!”

念福神智都有些模糊了,苏澄声嘶力竭的叫喊听在耳边异常的遥远。她只觉得好累好累,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想睡了,可偏偏,突然有个熟悉之极的声音在她耳边吼,

“念福,念福你不是这么没用的?给爹打起精神来,快,快把孩子生了!”

爹?

她怎么可能听到爹的声音?念福迷迷糊糊的想着,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可有人狠狠打了她一耳光,那样的剧痛让她瞬间又清醒了几分。

沐劭勤的声音也似是大了些,“你个不孝女,要爹亲眼看着你死吗?给我醒过来,坚持住!你要死了,我和你娘,还有你弟弟,就全都不走了!”

不不,这样是不行的!

好不容易才让娘诈死,怎么能不走呢?爹你快走,带着娘,还有小弟弟,千万千万别再被人抓到了。

念福的神智又被拉回来一些,她努力的想要睁开眼,努力的想要跟爹说话,却在神智刚恢复时,感到一股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然后嘴里给塞了什么东西,就听见爹说,“用力,再用力啊!”

念福疼得快麻木了,心想痛死也就是这么回事吧?于是茫然的就跟着她爹的话照做了,几番用力之后,只觉身下一股热流大力涌出,然后就听到苏澄惊喜的声音传来,“生了生了!看,孩子出来了!”

唔,终于解脱了。

念福浑身一松,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似乎还听到婴儿洪量的哭声。

哭啥啊?小王八蛋。把你娘折腾得命都快没了,你倒委屈了?嘁!

不过,他整个人是全乎的不?没毛病吧?

带着份未了的牵挂,念福睡死了过去。

这一觉好睡,简直不知今夕何夕。等到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茫然睁眼看了看,她好象又搬回自己的房间了。身上很清爽,被褥也很清爽,整个人象睡在云端里,很是舒服。

屋子里静悄悄的,却有一道轻柔微妙的呼吸声很快吸引了她的注意。

象是被无形的绳索牵引着。她扭过头,就见自己枕边,放着一只大红色的小小襁褓,费劲的抬起脖子。探了探头。

啊!看到了。

一只小小的婴孩正皱着红通通,皱巴巴的小脸,象跟人赌气一般呼呼大睡。眼见念福看过来,似有所感般微微动了动小脑袋,望着她的方向,吐出一个口水泡泡,好象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看什么看?

噗哧!

念福乐了。这小东西还挺有脾气的嘛,可是——哎哟,笑得肚子疼。

念福倒回枕上,守在外头的翠蓉听到里面的细碎动静。快步跑了进来,满脸惊喜,“郡主,你可算醒了?觉得身上怎样?”

拿几个软枕,把念福的头垫着坐着。然后一迭声的吩咐小丫鬟们忙碌开来了。

等念福喝了几口水,又吃了一碗鸡汤面,总算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可是把我们吓坏了。”最先来到她跟前的,是祝四霖,坐她床头唠叨着,“害得师父这一把年纪,魂都差点被你吓掉了。成天跟个老妈子似的给你熬汤熬粥。你说你再不醒,对得起谁?”

到底年轻,恢复得快,刚醒过来,念福就能颇有精神的跟他斗嘴了,“谁叫你是我师父呢?哪有那么好当的。祖母和先生都还好吧?那天晚上究竟出了什么事?嗳。对了。”

她忽地紧张兮兮的低头,“这孩子没毛病吧?手指头脚指头都全乎不?”

噗。

小婴儿闭着眼,又不满的奋力吐了个口水泡泡,让念福很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妖孽附体,怎么说啥他全知道?

“你这说的什么话?”祝四霖同样不满的瞪了徒弟一眼。“小哥儿好着呢,生下来就有七斤八两,壮实得很。那一哭起来,简直把屋顶都能掀翻了。”

这也值得表扬?念福皱眉再看小家伙一眼,真是儿子?

好吧,儿子就儿子吧,念福勉为其难接受了。

可祝四霖看着孩子,却象是看着稀世珍宝般,满脸慈爱,“看这孩子生得多好?长大了一定英俊得很。”

她怎么没看出来?这肉乎乎的一团,脸上还遍布细密的寒毛,连长得象谁都有些看不清,反倒让念福注意到孩子眼角有些重的眼屎。

伸手给他抹了抹,孩子不舒服的哼哼了两声,她忽地想起从前同事的话,“他是不是有些上火?”

这个祝四霖倒还没留意,正睁大了眼睛细看,苏澄进来了,冷着脸斜眼睨她,“是有些火气,那还不是你带给他的?都说了让你别操心,别操心,就是不听。孩子本就是纯阳之体,你再一躁,连累得他也上了火,这两天出恭都费劲得很。”

经历过那样一番生死,念福原本对苏澄的那点畏惧全然抛开了。打心眼里只觉得是个足可托付性命的长辈,没半分尴尬,反而嘻皮笑脸道,“有您这么能干的爷爷在,哪还怕这些小事?”

听着那爷爷二字,苏澄面皮紧了紧,然后松驰下来,却道,“是师公。别让人听了笑话!”

念福嘻嘻笑着,“您爱让他叫什么就叫什么吧,反正这小子送您了,随你折腾。”

苏澄又横了她一眼,“胡闹!这是阿康的第一个孩子,自然是要姓欧阳的,他的大名还得跟阿康商量商量,你先给他起个小名儿吧。”

说着话,他看孩子睡得不安稳,便把孩子抱到自己怀里。说也奇怪,原本苦大仇深的一张小脸,在他怀里,瞬间舒展开了,甚至还有几分惬意。

念福看得啧啧称奇,莫非这小子也知道欺软怕硬?再瞅那红通通的小家伙一眼,信口说笑道,“您要让我取,那可没有好的。瞧他长得这样,跟只小红薯似的,不如叫红薯仔?”

苏澄嘴角抽了抽,祝四霖笑了,“要说孩子小名,是得越贱才越好养活,可你如今这样身份,起这个名儿不怕人笑话?”

当妈的不负责任的想,嫌不好,那你们就操心去吧。

没想到苏澄迅速道,“那就这么定了,叫薯仔。”!念福本是开玩笑的,没想到苏澄却认了真。念福急了,要是儿子长大,知道这小名儿,会不会跟她急?

可苏澄却明显把这事定了,然后要跟她说正经事了。

 

第535章 不要吓我

听苏澄娓娓道来,念福才知出事那晚,是七月十四。

当晚是羽林军中一个年轻将领叛变,趁着当值,想一举攻陷中宫,彻底变天,坐拥江山。

可不得不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皇上就算是生病,可病龙发起威来,也还是很吓人的。那位将领还没攻到皇上寝宫之前,就已经被人拿下了。

而让念福没有想到的是,当看到破园上空飞起的牛皮纸灯笼,第一个不顾生死,跑到皇上那儿要求出兵的,不是别人,是沐太后。

只是当时宫中怕仍有乱党,也不知道羽林军信不信得过,所以皇上绕了点路派了京兆尹,崔浩他爹,崔公远带了手底下来的前来解围。

他赶到的十分及时,当时破园的形势已经十分危急了,连厨房里的章大嫂都操起菜刀准备跟人肉博,幸好她还没这个机会,崔公远就迅速带人把形势控制了下来。

那帮人的详情苏澄就不说了,只不过他们这边裴俊卿挨了两刀,给抬回镇远侯府去了。而破园死伤的数目,加起来也有一百多人。

念福默了默,嗓子干涩的插了一句,“所有死伤的,不管花多少钱,能治的,管治,残的,管养老。死的,管家里。”

如果可以起身,她现在都想出去给所有的死伤者鞠躬道谢。要不是这些人以命相搏,她就是能坚持到把孩子生下来,估计也没命等到那一刻了。

苏澄看她一眼,目光中有赞叹,也有欣慰。

心地纯良的人或许做不成什么大事,但绝对是值得依赖的家人。

再说回正事,当得知那些人矫诏圣旨,意图杀害嘉善郡主时,皇上震怒了。

经过一番彻查,终于弄清了那位造反者的底细。

原来他是前朝官宦之子。虽然在新朝也当了官,但仍是心系旧主,对新朝心存怨恨。然后皇上之前不是发落了几位皇子吗?而这位造反的兄弟恰好跟齐王有些交情。

其实要念福看来,这人都加入新王朝了。那份忠心也有限得很。估计是被谁鼓动得脑子一热,才干出这样飞蛾投火的事来。

至于要跟齐王扯到一块,那就更胡扯了。

须知跟死了的晋王一样,齐王也是凭军功起的家。自关耀祖从了军,常讲些军中事情,有一回无意中提起,“从前只知晋王军威赫赫,想不到齐王也如此的得人心。”

军中的交情,多是一刀一枪打出来的,想来不是骗人。但也因如此。许多交情便只是交情,有可能跟你打过一场仗,看你敢拼命,就对你这人印象不错,却谈不上多深的私交。

但问题是一旦到了造反谋逆这个级别了。什么事就都要论一个追根究底。

套句俗话,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于是,倒霉的齐王也不知到没到驻地,就又得往更南边的蛮荒之地,流放三百里。

而皇上在对宫中旧仆进行清理后,也开始对朝中官员进行清理。

欧阳锦倒是好命。早早罢官,反而躲过了这回的无妄之灾。只是有些家族跟前朝牵连颇深,或是有子侄不幸刚好在那个造反者麾下当差的,一律遭到或轻或重的贬谪。

念福昏迷的这三天时间,外头不说是翻天覆地,起码也闹了个人仰马翻。

不过此事真不能怪皇上多疑。

念福想。要是她坐在那个位子上,只怕比表哥还要寝食难安。

这就好比发现家里有下人想害她,她就是再纯良,也非得把那一家人远远的发卖出去不可。

尤其她现在还有了这个小东西。

再瞧一眼在苏澄怀里,睡得小胸脯一起一伏的大红薯。念福轻轻问,“皇上,没说给我们家加些人手?”

这话问得很含蓄。身为前朝公主的女儿,皇上不派个人来监视监视?

苏澄淡然一笑,“这个你放心,出事的第二日时我便上了折子,向皇上祈求增派人手。皇上除了把府中死伤的侍卫补齐,还给你加派了一支百人队。我安置在了平王府,让他们分班过来当值。”

甚好。

念福松了口气,只要她不造反,这些侍卫来得越多,她反而越有安全感,反正是皇上给俸禄,顶多就是以后出行不易。

她只怕皇上象弄公主府似的,给她派什么长史等等一堆文官来,那才是真正对她起了嫌隙。

既然风雨刮过,那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念福抚着脸,忽地傻笑,“那天生这小东西时,我竟还梦到爹爹来了,打了我一耳光。直到今儿,我摸着脸还有些疼,当时,是先生打的我吧?”

报仇不敢,诉诉委屈还是要的。

且在他们开始谈话之前,祝四霖早已借故出去,房中除了一个小包子,啥人没有,所以念福问得毫无负担,理所当然。

只是没想到,苏澄听了这话,竟是不答,只似笑非笑看着她,一派莫测高深。

念福忽地心头一紧,只觉头皮发麻,咽了咽唾沫才弱弱问,“先生,你可不要吓我。”

苏澄冷哼一声,什么也不告诉她,“好生养着吧。薯仔你看过了,我先带出去,回头再给你送来。”

念福一颗心跟悬着十五只吊桶似的,七上八下的。

这怎么不给个准话,她爹不会真来了吧?

她以为自己这么忧心忡忡的,肯定睡不着,没想到一碗汤药下去,又睡了个昏天黑地。等到醒来,已是第二天上午了,精神好了许多,身上的疼痛也减轻了好多。

转头一看,大红薯又放回了她的枕边,依旧是在呼呼大睡。不过小脸倒不象昨天那么皱巴巴的了,那眼屎的症状也轻了好些,想是苏澄带出去调理过了。

念福伸手挠挠小不点娇嫩的下巴,感觉手感不错,很是q弹,忍不住又多挠了几下,还跟儿子吹起枕头风。“你说,你师公怎么这么坏呢?话都不说清楚,害得人多担心?”

没想到这儿子是个吃里爬外的,完全不理老妈的满腔幽怨。在睡梦中不满的瘪了瘪嘴,作势就要哭了。

念福慌了神,赶紧拍哄着大红薯,“好好好,我错了,我不该说你师公坏话。他是大好人,你娘才是大坏蛋,这总行了吧?”

不行。

婴儿特有的带着奶腔的稚嫩哭声响起,念福瞬间明白这小子能把屋顶哭翻是怎么一回事了。

哇——哇——

那嘹亮的哭声,半个破园都听到了。不用念福召唤。一大帮丫头婆子全围了过来。

老太太那晚跌了跤,强撑着等到念福平安生产,她也病倒在床上了,又添了些手足麻痹之症,后来高老大夫和太医都来看过。说这种老年病没法根治,只能静养。

所以老太太不能及时赶过去,可在屋子里听到小曾孙的哭声,心疼得连药也不吃了,一迭声催促丫鬟,“快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