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处最熟悉的敞轩里,似是早料到他会过来一般,早已济济一堂。看见他们过来,里面人齐齐大笑。

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人兴冲冲的迎出来问,“你们是不是还没吃早饭就过来了?”

申敏一愣,关公子已经本能的点了点头。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一个高大英挺的男子似笑非笑的瞟他们一眼,对正给小儿喂饭的女子施了一礼,“公主英明。”

“娘,英明是什么?”两岁多的小男孩,仰着白嫩俊秀的小脸,咂巴着小嘴,天真的问。

“笨咧。”四岁多的小哥哥老气横秋的鄙视了他一眼,“英明就是公孙叔叔一会儿没得吃了。”

“那他的给谁吃?”小弟弟眼巴巴的看着那一个个黄澄澄的橙子蒸蛋,伸出软软的小手指头指了指。

女子忍俊不禁,望着外面还傻站在雪地里的小两口道,“我这大老远的赶回来给你们做一道佳偶天成,你们还不赏脸进来尝尝?”

“还有我这元配,够识趣了吧?”那清秀男子笑道,“怕打扰了你们,昨天特意没去添乱。如今,新人是不是要给我发个大红包?”

“那我呢?”那高大英挺的男子斜眼挑了挑眉,酸溜溜的道,“我这元配还给人踹下了堂。嗳,那做媒的,他们都成双成对了,我你管不管的?”

“好了好了。”一个长相最为俊美的男子,见众人揶揄得够了,这才走了出来,对外面的小两口说,“你俩要是喜欢站在雪地里当风景,我们可就不客气的开吃了。昨晚都喝得不少,就为了等你们,还一直饿着肚子呢。”

申敏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而关公子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站在那里,不停的吸着气,努力把心中那滚烫*的激流压下去,再压下去。

然后,到底是忍不住的红了眼,咬着牙,上前对着那最俊美的男子,当胸就是一拳。然后,恶狠狠扔出一句,

“我要吃双份!”

四岁半的小哥哥闻言顿时亮起双眸,“关叔叔你是有了么?娘说成了亲的人,就能生孩子了,有了孩子的人就能吃双份,那你生个小妹妹给我玩好不好?”

噗哈哈哈!

雪很厚,天很冷,但什么也阻挡不住那样畅快淋漓的笑声,比最温暖的炭火,更加温暖着这个冬季…

番外三 墙头花【陆滢】

快过年了,京城里一处不大起眼的药铺跟前,站满了排队的人。这本是常事,正月十五前都讳疾忌医,所以一般的病患都会提前把药备足,省得大过年的来触这个霉头。

但是跟别处病人家属们总喜欢问东问西不同,这里来买药的病人家属们都把头埋得很低,嘴也跟锯掉的葫芦一般,寡言少语,似是生怕人认出来。

而熟识药铺底细的街坊们都知道,此中原因无他,皆因这家药铺的大夫最擅长治的是脑子方面的病。

这十个里头有八个来看病的,都是家里有神智不清之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这可比什么恶疾都让人忌讳。

药堂里,一个穿着艾绿袄子的清秀妇人低低哀求着,“大夫,求您行行好,就给几副药吧。我家小姑子也就吃你家的药,才能安稳的睡个好觉。等过了年,这钱我们一定还上。”

那大夫没吭声,旁边小伙计说话了,“不是我们心狠,可你也得体谅下我们的难处吧。这账单你自己看看,都欠多少了?你今天拿的这些钱还不够还去年的账,如今又要来赊,还欠得这么多,这让我们怎么赊给你?”

那妇人脸上满是尴尬,那样晦暗的脸色,在已经略显陈旧的绿袄映衬下,越发显出一种如过气青菜般的寒酸之色,让那本来还算秀致的眉目都失了颜色。

她局促的拧着手,为难的开了口,“我也知道,这…确实是赊得久了点,不过这不是要过年了吗?要不,我不要这么多。你们就赊一半,给一半我行不?”

那小伙计忍了半天没出口的话,终于还是说出来了,“陆嫂子。我知道你们家如今过得不易。可再不易,这欠债还钱总是要的吧?你就是真为难,好歹先还上一些,我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带过去了。可你呢,去年拿了那么些药,就躲得无影无踪,几回上门去讨,都躲在屋里锁着门装不在,这会子你倒是又来求我们了,有这么做人的么?“、”

小陆氏羞得满面通红。再也没脸说赊欠之事,那大夫瞧她一眼,却叹了口气,吩咐小徒弟,“去。给她抓上两副药,起码让人好好过个年三十和大年初一吧。”

小陆氏眼中含着泪,却说不出感激的话,那大夫摇着头,宽厚的摆了摆手,叫下一位了。

提着两副药出来,妇人埋着头匆匆走着。一不留神,在巷子口差点撞上一辆马车。

“你这女人怎么回事?没长眼睛么?”

那车夫不悦的喝骂起来,小陆氏慌忙低头赔罪,不意马车上下来一个男子,替她解了围,“算了。她也不是故意的,老周你先把车赶回去吧,我买了药就回。”

看这男人打扮,是个府里的管事,已经年近五十。但保养得宜,看着不过四十出头,很是宽厚敦和的模样。

可小陆氏看着他,却有些不安。但还是敛衽行了一礼,叫了一声,“程管事。”

见是熟人,车夫很识趣的拖着一车年货走了。

那程管事瞧瞧陆氏手里孤零零的两包药和身上的旧衣裳,“怎么,又没钱了?”

小陆氏脸红得越发厉害了,“没…不,我小姑最近好了许多…”

程管事看看左右,“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

“不必了,不耽误您了!”小陆氏连连摇着头,窘迫得鼻尖都快冒汗了,转身就想离开。

可程管事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往她手心里塞了一小锭银子,“拿去,这大街上拉拉扯扯的不好看。”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

小陆氏想追,却挪不动步子。再看旁人的目光,她逃也似的离开了,只手心里的银子硌得人生疼,却无论如何也不敢撒手。

直到一口气回了家,她的心才略略安定下来。

这倒是一处不错的大宅,只小陆氏却是从后门一处新辟了才几年的角门进入。那里高高竖着一堵围墙,把这个角落里几间长年晒不到太阳的矮房,跟大宅严严的隔绝开来。

院子很是破败,尤其冬天,那半墙的牵牛都灰败下来,看着就有种颓丧之气。

“你别过来,别过来!”

“傻孩子,我是娘啊,让娘给你擦擦脸,行么?”

“不要!你是不是要杀我?是想勒死我吧,我才不上当!”

才到屋门前,就听到这样大同小异的对话。小陆氏从起初的难过落泪,到如今也只是略略一停,就回屋了。

把药收进柜子里,她才搬了个小马扎去巴掌大的院子里洗衣裳。

因为家里有个疯疯癫癫的小姑,永远会把自己弄得一团污秽,所以她也会有永远洗不完的脏衣裳。

可这能怪谁呢?

小陆氏暂时不想去思考,可有人偏偏不让她安宁。

才洗了两件,九岁的女儿哭哭啼啼的回来了,大她两岁的儿子也带着一身的污泥和青紫的眼眶,负气的道,“娘,咱们把姑姑送走好不好?有她在,别人都欺负我们,连叔叔婶婶,堂哥堂妹都不跟我们来往了。”

要是平时,小陆氏还会好言相劝一番,可今天,她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一股无名邪火,顿时就吼了起来,“她再不好,也是你们的亲姑姑。从前那些年吃她的喝她的,你们不说话。如今她遭了难,就把人送走,你们还有良心没有?都这么闲得慌,不如你们来做这些家务!”

她把衣裳扔掉,转身就回了房,大力将门摔上,显是动了真怒。

而很快,就传来隔壁婆婆的呜咽,“是你们姑姑不好,如今连累了你们,可咱们总是一家人…”

在那明显有气无力的哭声里。一双儿女都冷着脸回屋了。

小陆氏烦躁的紧紧捂住耳朵,好似这样就能把自己从这个家抽离出去。

可这,可能吗?

似是鬼使神差一般,她又摸出那锭银子。虽小了点,但足有六七钱了,足够全家过上一段日子,可能用吗?

小陆氏心情很乱。

她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虽不是千金小姐,可也是生下来就有人伺候,没干过什么家务的。可这几年,瞧瞧她这双手,都快磨成什么样了?

这一切,全都是她那个小姑子。陆家三姑娘所赐。

小陆氏,一直对这个小姑子的心情很复杂。

羡慕她的天份,佩服她为达目的不罢休的努力,还有,报复时的坚决和狠辣。

公公当年宠妾灭妻是有错。可后来这小姑子为了泄愤,在公公死前对他的折辱,更把上头两个庶姐那样轻贱的嫁掉,也是让小陆氏很心惊肉跳一把的。

可也不能说她错,毕竟小姑子争取的,是他们的利益对不对?

只是谁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小姑子一点点的发生了变化。又或者说,是慢慢剥掉她从前的那些伪装。

当中的那些事,小陆氏不愿意去回想,只等到这小姑再度回到京城,重回皇后娘娘身边,那时的她就开始不安了。她怕这个小姑会爬得太高,摔得太狠。

可惜结果,真是这样。

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在先皇过世的那几天,她突然就疯了。任谁靠近她。她就说别人要杀她,然后拼命大嚷,“不是我,你们别找我!”

宫里连杀她都懒得脏了手,直接把人送了回来。

从此,陆家就象掉进了泥潭。

先是陆家所有在宫中任职的子弟全被罢免了,连徒弟或沾边的人都不行。然后,还不许他们全家离京,每月都要接受官府的查验,看有没有偷跑之人。

这样的集体失业加打脸,对于靠着手艺混饭吃的御厨世家来说,不吝于绝了他们的生路。

逼得府中从前挑三拣四的老少爷们,只能委委曲曲的靠从前置下的田产店铺等产业维生。有些没本事的,只能低三下四的寻了个小饭馆掌勺。

而这一切,都是陆滢带来的。

陆家上下,全恨毒了她。

但最初,小陆氏是很同情自己这个小姑子的。

看看她身上这件绿袄,搁在几年前,还是很光鲜的。这是宫中的好料子,小姑送她的,这小姑纵有千般错,但对自家亲人,真的没有小气过。

其实她的优点还很多。

象早些年,小陆氏刚嫁过来的时候,亲眼看着这个小姑子,为了护住懦弱的母亲和兄长,和一府的人抗争。那就不是一般的女孩子能做到的,小陆氏承认,自己都不行。

可她就是心气太高了,就象墙上那牵牛花,都已经爬到头了,还想往上爬,可翻过墙不就得往下掉了?

她就是看不透,不肯认命。

不过就算是她后面不愿嫁人,离京出走,小陆氏虽然惊诧,可心里对这个特立独行,无所畏惧的小姑子,还是存着几分敬佩的。

尤其她后来还源源不断的送回来那么多的钱财,就让她对她的好感更进一层了。她甚至在想,如果这小姑子不是个女人,而是投了个男胎,只怕是要做出了不起的功绩的。

可是,如今呢?

小陆氏讥诮的勾了勾嘴角,灰败的牵牛花还有春来花开的时候,她呢?比死人还不如。

因为陆滢的发疯,又连累了全家,陆家本是要把他们全家赶出府去的。小陆氏那个不靠谱的婆婆和相公居然商量着,把家产全部献出去,给他们一家在这个角落里留下一个破败的小独院。

当时,小陆氏就觉不妥。凭当时他们手上的钱财,上哪儿不好?干嘛要在这里受气?

可婆婆和相公被护了一辈子,生怕脱离了家族会没人庇护,所以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把钱给充公了。

现如今,他们也知道当初的决定实在是太蠢了。

拿那么多的钱,只换来这么小块地方,而高墙那边根本对他们不闻不问,就是死皮赖脸的求了过去,至多也是三五十文的打发。还一脸的债主表情。

一想到这些年因为没钱受的憋屈,小陆氏脸上的讥诮更浓了。

这两母子,一辈子都被那小姑护卫得太享福了,如今。也该是他们还债的时候了。

可凭什么,还要拖上自己和一双儿女?

照照镜子,其实她还不算太老,三十出头的年纪,还是身材苗条,美貌可人的。要不,那个程管事也不会在认得她之后,总想着勾引她。

男人啊,别看装出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真吹了灯还不都一样?

前头那条街的吴嫂子就是这么说的。她就是个暗门子。她家男人的小本生意有时开不了张,她就在底下接点见不得光的私活。

“真闭了眼往炕上一躺,把人当成你男人就完了。说心里话,那可比两口子弄那事还快活。”这是上回,她悄悄跟自己说笑的话。

小陆氏知道。她在诱她下水。

那吴嫂子渐渐年长,姿色大不如前,自然想找几个下家,好挣些介绍钱。可自己若是要做,凭什么给她赚去?就找那程管事…

天!

小陆氏忽地警醒,紧紧捂着脸,她在想什么呀?那可是能当自己父亲的人了。就算年貌相当,她也不能动这样念头啊!

不行,她得找点事做,找点事做才不会胡思乱想。

当出了房门,却见老实憨厚的丈夫,表情极不自然的跟吴嫂子一起回来了。

这是怎么了?

吴嫂子带着伪善的笑意。跟她们说,“…前头街上的王家,这不是讨了媳妇一直没生养么?所以想上门来典妻。”

小陆氏顿时色变,再看向丈夫,“你敢!要是那样。我宁肯被休!”

那王家穷得叮当响,一共兄弟三个,才讨了一个媳妇,整晚整晚闹得鬼哭狼嚎,那媳妇都快给折腾成人干了,哪有本事生孩子?

吴嫂子忙道,“你误会了,要典的不是你,是你家小姑子。”

“我不同意!”

操心操得几乎头发全白的婆婆的站了出来,看着自己儿子满脸愤怒,“你怎么能这么待你妹妹?”

男子呐呐着不敢答,还是吴嫂子道,“那王家应承过会好好照顾你家闺女的,只要她生下儿子,马上把人还回来。你们如今这情况,也不是我说,还不如把她送出去,谋一条出路。”

忽地,一双儿女也跑了出来,“可怀孕生子,很危险的吧?姑姑又什么都不懂。”

但他们的父亲一脸懊恼自责的说,“上个月,我烧坏了一道很贵的菜,已经被酒楼开除了…咱们家,真养不起你们姑姑了。”

陆文氏惊得掩嘴,连反驳的话也说不出了。

眼看事情似乎就这么定下了,小陆氏忽地冷笑起来,“既如此,就烦请吴嫂子跟我走一趟,去隔壁把话说清楚。”

看丈夫一脸这种丢脸的事情怎么还要往外说的表情,小陆氏心中冷笑,真该让小姑子清醒过来看看,她竭力维护了十几年的家人是怎样的嘴脸。

明知道是丢人的事,居然还会被人说动答应?若不是顾忌着两个未成年的儿女,她现在就撂挑子不管了。

可她不能。

她不能让小姑子被算计之后,又轮到自己,然后象掉进染缸里越染越黑,终至爬不起来,所以她要自己为自己,还有儿女挣一条活路。

果然,当把那层面皮豁出去之后,也没什么办不成的事了。

当她扯着吴嫂子,闯进陆家,把要送小姑去借腹生子之事宣扬开来之后,陆家人不淡定了。

就算陆滢连累了全家,可只要她一天顶着这个陆姓,陆家就不能放任她去丢人现眼。

当场疾言厉色把吴嫂子大骂一顿,赶出门去,可关起门来,又一个个的打起了太极。

小陆氏既然敢来,就再也不怕得罪人了,“…你们若不愿把当年的钱财还来,就去把小姑活活治死算了,否则再逼下去,我们什么样的丑事都做不出来,到时别怪我们带累了门风。”

有时人跟人之间,赌的就是哪个更敢豁出去。

陆家人商议再三,到底妥协了。充入公中的家产是不可能退回的,但允诺每月他们一家应有的份例,将来家人的生老病死,孩子的读书嫁娶也都由府里照应。

小陆氏怕他们日后又找借口反悔,直逼着写下文书,这才松了口气。

重回了那个巴掌大的小院,看着目光呆滞,已经瘦得不成人形的小姑子,她的心里泛起淡淡的怜悯。

这是她为她做的最后一点事了,只当是还她照顾过自己那么多年的情份。

再转过头,看着婆母丈夫既敬且畏的目光,她的心里忽地就明净起来。

其实,就算一个女人,只要自己肯撑起来了,又怎会有过不去的坎?

就算,她也只是一朵卑微的墙头花,可只要认认真真的顺杆爬,有什么过不去的磨难?

小姑就是心思左了,才会走歪了路。可她不会,所以她,会比小姑做得更好。

虽然婆婆丈夫都是指望不上的,但她的一双儿女还有希望,她好好的教,待日后他们都成家立室了,说不定她还可以享点晚福。

至于那锭银子,哼!那老色鬼敢给,她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花的?

要不换成铜钱,等下次见面,砸他脸上必也是痛快的。

番外四 浣溪沙1【白薯╳芋头】

小薯仔是一岁半的时候有弟弟的。

不过那时他还太小了,搞不清弟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模糊记得第一天见到那个软乎得跟豆腐一样的小糯米团子时,有些敬畏。只轻轻摸了一小把,就赶紧缩了手,生怕自己把他捏坏了。

不过娘告诉他,弟弟是会慢慢长大的,长大了就能跟他一起玩了。

真的咩?小薯仔两眼放光的期待着,盼着弟弟快快长大。

可这弟弟实在长得太慢了,成天不是睡,就是睡。只偶尔睁开眼睛,跟他玩一小会儿,就又闭上眼睛睡觉去了。

“小芋头是个大懒虫。”

这是小薯仔最早给弟弟下的定义,看他苦恼的皱着小眉头,忧心忡忡的模样,反逗得全家人捧腹大笑。

小薯仔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这些大人,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着急?当懒虫是没有前途的!

于是,自觉身为哥哥的他,每天都很负责任的多跟弟弟玩一会儿,让他不要睡那么多。好在这个懒虫弟弟还算知道上进,一天一天,睡的时间越来越少,跟他玩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那时候,小薯仔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不是洗脸吃饭,而是跑到弟弟的小床边,看他起来没有。他爹为此提了好多次的意见,可小薯仔很不理解。

“为什么我都起来了,你还不起来?师公说,睡懒觉是坏习惯。”

要是爹娘肯把弟弟送到他的房间里,他还不愿意天天跑来敲门呢。

爹很无语,娘也很无语。

然后,弟弟就被挪了出来,可还是没放到小薯仔的房间里,而是放到了爹娘的外间,由上夜的丫鬟负责照顾。

小薯仔很不服,凭什么不把弟弟给他?他的外间也有上夜的丫鬟。再隔壁,还有师公!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觉得爹娘是想把弟弟藏起来偷偷的玩,所以才不肯给他。可他还小,争不过大人,只好郁闷的盼着自己也快点长大。好把弟弟抢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诚心感动了上天,弟弟终于慢慢长大了。

从一个只会傻乎乎盯着他看,抓着他手指头的小糯米团子,慢慢的会坐,会翻身,会爬了。

那时候,小薯仔每天最期待的就是跟弟弟玩的时间。

站在离弟弟几步远的地方,喊一声“小芋头!”小东西就会抬头四处找他,然后吭哧吭哧的往自己跟前爬。

快追到时,小薯仔假装往前跑。却又会故意放慢脚步,让他抓几下就扑到自己,逗得小东西开心极了,咧开小嘴,一直笑出两排粉红的小牙龈根子。

小薯仔每回看弟弟这样。就喜欢得不行。抱着他亲了又亲。白白嫩嫩的小脸,亲起来可舒服呢,真的跟剥了皮的小芋头一样,让人的心都要化了。

只是弟弟经常会流好多口水在他身上,除了这个,他的弟弟是天底下最好的,最完美的弟弟。就算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偶尔会尿床,小薯仔也没有嫌弃他。

是的,那个时候,他已经成功的把弟弟抢过来了。

爹娘是不肯的,可架不住他们小哥俩已经会抱在一起哭了。要是有人想把弟弟抱走,小芋头就会瘪着小嘴作势要哭。看他一要哭,小薯仔就会红着眼睛大发脾气。

总之各种撒泼打滚,他就是要和弟弟在一起!

然后,大人们就没办法了,只好让他们俩睡一张床上。

这才对嘛。

师公说他们是一根藤上结的两个瓜。既然是这样,那当然应该在一起啊。

小薯仔抱着香香软软的弟弟,每天都睡得心满意足。

床在船上摇啊摇,毯子在车里晃啊晃。

那天秋天,小薯仔抱着弟弟,一起走了好长好长的路,去了爹娘的家乡。

听说,是要把睡在一只很大很大,黑黑的木头匣子里的曾祖母,送到曾祖母的身边。

小弟弟不懂事,可小薯仔却有点害怕。

太奶奶为什么要住在那个奇怪的木头匣子里,不出来陪他们玩呢?

娘说,是曾祖母知道他有小弟弟了,所以要去陪曾祖父了。要不,曾祖父一个人没人玩,就太可怜了。

小薯仔还是有点糊涂,那能不能带他也去?

娘摇了摇头,说那地方只收当了爷爷奶奶的人。等到将来,他也有了孩子,爹娘迟早有一天,也会住进那个黑匣子里,去陪太爷爷太奶奶,小薯仔要去,得老到长出白胡子才行。

哦,既然将来还会相见,那此时的别离就没什么关系了。小薯仔听懂了,就不害怕了。

他知道的,就好象小狗子哥哥的爹也没了,可小狗子也不哭,他说他爹会在天上看着他,他要是哭,就不勇敢了,他爹会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