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小芋头高兴了,小薯仔又吃味了,“我跟师公那么好,凭什么不过继我?”

苏澄便私下里道,“正因为你跟师公最好,才过继你弟弟。你看小薯仔,明显没你大,没你聪明懂事,要是不多找些人护着他,他将来怎么办?”

小薯仔皱眉看看当时那个,还摇摇晃晃学走路的笨蛋弟弟一眼,大度的不去争这个过继名额了。

这让念福对苏大先生忽悠功力,更加敬佩了一层。只唯一让人吐槽的是,苏大先生竟给小芋头定了个苏适这个大名。

这可不象薯仔当年,几乎磨掉人几层皮,才纠结出个山来。苏澄摆明了说,“我就想着,这家里一二三都有了,总得来个四字吧?正好他入的是我家孙子辈,从走,我就定下适了。仔细想想,这个字的含义也不错啊。”

念福很想说,那要是你家孙辈从车,她儿子不就成苏轼了?

算了,三缺一是不道德的,适就适吧。

不过总的来说,苏适这个名字,念福觉得比起沐一成沐二成,欧阳山之流,还是显得有气质多了。

等念福给孩子做了几份松仁乳酪,哄他们吃了。又应孩子们的要求,给小奶猫煮了一碗鱼肉米糊。再去厨房指导着烧了几道小菜,昌乐才终于把德清从家里拖了来。

客套的话也不必多说,昌乐关了门把话说明,就直接问了,“有相中的没?”

德清羞得脸通红,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话来。

念福很明白的告诉她,“你心中若没人选,我去帮你说了这话,若是准了,只怕你要嫁谁,就由不得你作主。你心中若是有人选,我才好设法替你遂了心愿。你若这样忸怩,耽误的可是你自己。”

德清咬着唇,耳根几乎要滴出血来,才低低的道,“那人…从前也参加过选驸马的。他姓,姓康。”

念福愣了半天,才会过意来,“表哥?你说的是康守靖?”

德清不敢看人,紧紧抓着衣角,盯着炕几上的那盏茶,“他,他是好人…就是做个平民,也行的…”

没人不知道康守靖是个好人。但若是旁人,念福还能去说一说。这康守靖,要她怎么说?

晚上,欧阳康带了三只小兔回来哄好了孩子们,他倒是躲在被窝里。给念福出了个主意。

“…这事,只要有个人肯出面当个坏人就好了。比如说,故意把他俩请到一起,在公开场合,做出些有损名节之事,到时管想娶想嫁,都非得应允不可。其实认真说起来,这门亲事不错啊。有个皇室之女嫁到表哥家去,他那叔婶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闹腾了。”

那也得要人家同意才行吧?

打发欧阳康悄悄去问。康守靖顿时惊着了。他倒没有同意不同意一说,只怕自己门第寒微,配不上人家金枝玉叶。

欧阳康却道,“当年连先皇都允你去角逐驸马,怎能说配不上?你只点个头。我就帮你办成此事。说真的,德清要真是那么娇生惯养,我们也不会保这个媒。你俩都是受了挫折,又本份安稳的性子,应该能过得到一块儿去。”

康守靖犹豫再三,点头了。

于是,在念福临走要践行的时候。昌乐公主作邀,把她们一家,德清,还有一些皇亲贵戚请到自家去了。中途又假意说儿子的小兔子生了病,硬把康守靖召来,要他换只兔子。

在康守靖带小兔子赶来时。又因为她这个主人家“安排不当”,让康守靖误闯到去更衣的德清房中。又被“教导无方”的下人嚷嚷了出来,闹得人尽皆知。

昌乐公主固然是落得满身不是,却也成功的毁了两个当事人的名声。

然后念福去宫里求了番情,最后定下。撤去德清公主封号,从正一品直接跌到四品乡君,算是对她的惩戒。

而昌乐早听了念福建议,在事发后,就到皇后跟前去暗陈已过了。一力把事情担下,承认是自己故意,想帮德清寻个好夫婿。正好常去破园走动,听说康守靖为人不错,就胡来了一把。

反正世人眼里,昌乐就是这个骄纵任性的性子。皇上皇后听说,倒也能理解。再说,德清和康守靖都不是什么厉害人物,背后也牵扯不出什么大事。不管昌乐此番作为背后有没有人主使,都无伤大雅,何必做那个坏人?

只是如此一来,韩偲那个想占便宜的姐夫可就倒了血霉。

德清另嫁,他还费心巴力的把大儿子过继进来干嘛?那不是让儿子接手伺候疯外婆?可如今他想退,已经没了退路。德清恼他不义在先,故意把此事上奏了天听。

皇上听说韩偲有后,倒是格外下了道恩旨,对那遗孤按照韩偲当年在秘书省的俸禄,一直供给至长大成人。

那份钱比起公主俸禄可差得太远了,但总算聊胜于无吧?更何况有皇上的金口玉言,谁又敢反悔呢?

于是,在念福离京之前,德清和康守靖的亲事就算正式订下了。

就算只是个乡君,可康二婶哪里敢管?想去跟着康守翊过活,可康守靖一句话把她堵了回去,“我是长子,日后自当我照拂叔婶才是。”

康二叔如今有了儿子,还满心巴望着日后能沾点大侄子媳妇的光,立即就训起老妻,“这话说得很是。你将来也别有事没事去给他们添麻烦了,我还没死呢,你个做正妻的不在家中主持中馈,象话吗?”

康二婶气得干瞪眼,却也无法。再也不敢对两个侄子动歪脑筋,反倒一力交好,康守靖见此,倒也不介意照拂一番了。

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此间事了,念福也该回封地了。

只没想到,走前小薯仔把自己精心养了好些天的小黑猫给弟弟了,“我俩分开了,就别让它们兄弟再分开了。我这还有旺财呢,小熊猫就给你吧。”

小薯仔没见过真的大熊猫,所以就把自己黑白相间的小猫起名叫小熊猫,把小芋头那只金黄的虎斑猫起了名字叫小象。

小芋头已经不是一岁那时不懂事的小孩子了,知道分开是什么意识,所以他抱着哥哥就哭了,“我不要,我要哥哥!”

小薯仔抬起小手,懂事的给弟弟擦了眼泪,“小芋头要乖,你要哭了,大家都会伤心的。哥哥在京城,会等着你再来。你一定要记得,好好的把小熊猫和小象养好。象旺财一样,养得又高又壮。”

小芋头放声大声,紧紧的揪着哥哥的衣裳,无助的看着在场的大人。

可在场没有大人能说出话来。

然后,小薯仔挣开弟弟,哭着跑了。

那一幕,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念福都不敢去想,只要一想起来,就会泪流满面,心如刀割。

他们不仅欠大儿子爹娘和弟弟,也欠小儿子一个哥哥。

番外六 丁香结 上

钟山当年回京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翠蓉的终身有着落了。

都是一心为仆,绝不肯离了破园的。一个是落难公子哥,另一个虽是丫鬟,却也是公主府里养这么大,无论学识样貌,都最般配,他俩不凑一对,让谁凑去?

是以,当翠蓉私下去问姚诗意,愿不愿意跟钟山婚配,一向大大咧咧的姚诗意都很是惊讶,“姐姐怎么想到我了?你自己不好么?”

念福带了部分人去西南封地,但象章大婶,姚诗意这样得力的大都留下了。这是她心疼家里老的小的,怕离了她家里没人可以伺候,做不出喜欢的口味。

姚诗意没二话,让她留她就留。怕自己老做那几样,不能让大小主子吃得舒坦,有空还去请教下跟念福交好的宋思源,学点新菜。

也许她天份不是那么好,但胜在心思单纯,认准了一件事,就坚持做下去,这几年倒越发长进了。翠蓉想跟她聊点事情,还得假托让她来闲园学点心,才把人哄来的。

只没想到,翠蓉会跟她说这个。

“…你知道我是什么性子,我也不拿话哄你。钟山这人不错,先生一直想跟他寻个良配,却跟我不合适。一来我到底做过永宁驸马的屋里人,二来,我们都心思太杂,反处不到一块儿去。”

她略顿了顿,才幽幽道,“你前些年不愿嫁人,我知道是为了什么。可这么些年过去,人家早就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了,你在心里空留着个位置,年轻的时候还可以哄自己,留个回忆什么的,可真等到老了,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还是蒙了尘的,有意思么?”

姚诗意心神大震,有些不敢看她。

去年夏天,侯方裕一家为做生意来了京城,也来了破园拜会。他和妻子已经有了三个孩子,除了最小的那个留在家里,大的一儿一女都跟来了。

姚诗意特意做了小孩子爱吃的糕点拿出去待客,不知道是侯方裕掩饰得太好,还是被家里家外的大事小情填满了心思,竟是根本没留意到她,只道谢接过糕点就拿去哄孩子了。

姚诗意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有些酸楚,却又连哭都哭不出来。

事隔多年,侯方裕早已不是她心中的那个少年了。

他微有些发福,还蓄了须,眼角也早早爬上了风霜的细纹,沉稳是沉稳了,却也失了从前的明朗阳光,一如世间的凡夫俗父,为着妻儿老小,奔波劳碌。

只那双眼睛,在瞧着薯仔的眼睛时,才有几分光彩,其余时候,便是笑着,也带着股若有若无的疲惫。

姚诗意有些心疼,却也承认,自己有些微微的失望了。

从前一门心思,要把这人放在心里,孤独终老的心思开始动摇起来,他都这样了,老了自己要拿什么怀念?

早知道真不如不见。

再看向翠蓉,却见她的目光悠远,似也想起许多别的事情。隔了半晌,那温柔理智的声音,才低低的重又响起。

“你得记住,女人年轻,才有任性的机会。等年纪一大,你就是再后悔也没有用了。到时候,看着别人家里热热闹闹的过日子,你却只孤零零的一人,有意思么?”

她的话不重,却一字字敲在姚诗意的心间。

侯方裕是看起来没那么快活,可侯夫人却是很快活的。有丈夫有孩子有生意可忙活,她是忙得不可开交。

可见柳儿上回说得很对,一个家里别管男人怎样,只要女人有心思去过,总是能给自己找着乐子。

她嫁了墨云那样一个闷葫芦,都能成天过得有滋有味,何况钟山还不是那样的人?

翠蓉原以为姚诗意还要再想一想才能决定,没想到她只低头想了那么一会儿,就爽快的道,“好,你去帮我说。不管成不成,我都谢谢你。”

翠蓉怔了怔,然后慢慢勾起了微笑。

有时心思单纯的人,容易执着,也容易变通。不象某些聪明人,心里太多的弯弯道道,反而不幸福。

都是聪明人,要说服钟山,其实更容易。把今年园中需婚配的小厮丫鬟名单报上去,再略提点几句,钟山就应允了。

然后,只等着八月成婚。

舞儿很是羡慕,私底下跟人议论时未免多嘴说了两句,“…怎么就便宜了她?当初钟管家跟柳儿可是很不错的呢。”

没两天,柳儿因着这话,去找舞儿吵了一架。

“你是哪个肚子里的蛔虫,知道我们不错?当年受过钟管家关照的人少了吗?干嘛非把我扯出来?都是有儿有女的人了,你如今说这样的话,不是要闹得我们几家不合?”

最后,此事由舞儿认错,并罚了两个月的月钱,才算了事。

回去她家男人也埋怨她,“你真是吃饱了撑的,就算人家有什么,可这都多少年了,你早不说晚不说,偏偏人家订下亲事了,你跑来说,这不找骂么?还嫌便宜了阿姚,那你要不甘心,离了我,也去找他呀?看人家要不要你。”

舞儿里外不是人,差点还把差事都弄没了,只得闭嘴,暗怨自己多嘴。

回头柳儿怕姚诗意多想,本想去找她说点什么。没想到钟山已经先去了,二人就在厨房外的院子里说话。

“…从前我是关照过她,她也给我做过鞋子,可后来家里出事,都多少年没联系过了。你要有心结,那就算了吧。”

姚诗意奇道,“我能有什么心结?你们又没做什么。能比得上我当年为了别人,还私逃上京么?再说她也没说错,如果不是你家出事,我是配不起你呀。说你便宜我,也不算错。”

噗哧。

饶是柳儿一肚子担心,也差点喷笑了。悄悄走开,寻思着回去打听个什么新菜式告诉阿姚,只怕她更欢喜。

只没想到,快成亲时,忽地有个乞颜族的年轻女子找上门来,不过十五六岁,点名要找庄瑾,并说自己是他老婆。

这可把人吓了一跳。后来问清,原来那小姑娘名叫托娅,是当年卓格逼着钟山杀掉的手下,索普的女儿。

因为心存愧疚,钟山当年在草原上,得知索普还有家人,便时常送些金银财帛过去。小姑娘不知其中过往,对这个好心又儒雅的大哥哥很是喜欢,从小就说要嫁给他。钟山只以为是玩笑,没想到她却当了真,如今更是千里迢迢找上京来。

钟山好言相劝,奈何那托娅性子执拗,怎么也不肯信他是给人做奴仆的,还要成亲了。最后更是要依着草原上的规矩,跟姚诗意比试,争夺丈夫。

众人头疼,谁知姚诗意竟是答应下来,提着菜刀就问她,“你是要文斗还是武斗?武斗咱俩一人拿把刀,拼个你死我活。文斗你就来跟我比试厨艺,谁做的好吃,他就归谁。”

托娅被姚诗意那气势给镇着了,钟山索性告诉她,“不管你们谁赢,我都会选她。因为我不愿离开家乡,跟你去草原上生活。我一直拿你当女儿看待,怎会生出别的心思?”

托娅无法,终于红着眼睛回草原上去了。

姚诗意倒是把自己为成亲准备的好些东西送了她,托娅不解,“我要抢你丈夫,你为何还要对我好?”

姚诗意认真道,“我不是对你好,而是想对我丈夫好。他跟你爹有交情,自然想你过得好。你年纪小不懂事,我却不能不懂事,所以要多送些好东西给你,他看着,心里也能高兴些。”

如果姚诗意讲那些大道理,托娅不一定领情,可她这么直白的说出心里话,倒是让托娅当真心服口服了。

“你是个好女人,算了,我再不跟你争了。你们要当我叔婶就当吧,将来要是来我们草原上,我会好好招待你们的。”

总算是解决了这个丫头,钟山也如期跟姚诗意完了婚。

翠蓉说得果然没错,姚诗意这样单纯直接的性子,跟钟山相处得非常融洽。也许不如初恋那般浓烈炽热,但这样温情脉脉,更适合过日子。

只是他们的婚事都有着落了,越发显得翠蓉形单影只的可怜。

姚诗意推己及人,“既然我跟你合适,你照着我这样子,给她找一个不就完了?”

钟山不觉失笑,“哪有这样说的?这男人和女人还是不一样的。翠蓉那样,得找个成熟体贴,能关心她的才是,且留心着吧。”

一晃到了年底,未料今年北方气候不错,南方冬天却是格外的冷,连接下了几场大雪,听说灾情还很是不轻。

破园里日日盼着嘉善公主和驸马的队伍,最后却只收到一封磨得极为破旧的书信。

原来西南那边也遭了灾,他们那边的条件没京城好,要救起灾来实在不易,念福夫妇实在走不开,只能打发人送些年货上来,算是个意思。遇上这样的天灾,谁也没有办法。就算小薯仔再失望,也只能自己过年了。

而三月里,青黄不接的时候,京城买卖人口的就渐渐多了。大半都是南方来的贫家子女,还有一些受了灾的商户,连颜色好的姬妾都拿出来卖了。

破园里因当初念福走时带走了一批人,而后从前收养的孤儿渐渐长大,都出去自立门户了,又有不少丫鬟婚嫁后要生儿育女,加上平王府那边,倒是颇缺人手。

姚诗意心好,便跟钟山说,“如今天灾人命贱,若是主子许可,你就多买几个人回来吧。好歹给口饭吃,日后等光景好了,再卖出去人家也能有个活路。”

钟山笑道,“还用你说?先生早吩咐过了。还说除了给小少爷的饭菜,连他的也省俭下来。”

姚诗意这点却不同意,“咱家不比旁人家,便公主在时,只要不宴客,都是按着人数来做饭的,哪有浪费过?眼下统共就这么两大一小三个主子,杜爷还常常不在,再省可就连肚子也吃不饱了。这事你别管,我自己去找先生说。公主走时再三交待过我的,一定要把他们几人的饭菜伺弄好,吃得好才不生病。”

钟山失笑看着这个耿直的妻子,他也不管,自去忙活了。

姚诗意去苏澄那里据理力争了一番,以要给公主写信告状作胁迫,成功打消他要克扣自己饭食的念头,出门便去鸿兴楼了。

近来没什么新鲜蔬菜,老是吃那些鱼肉,大小主子都有些上火。姚诗意记得念福从前总会弄些野菜,她也让京郊庄子上的人采摘送了来。

只她毕竟弄得少,老也做不好,不是偏苦就是偏涩。大人倒不挑剔,小薯仔却不爱吃,姚诗意今天是特地上门去请教宋思源的,只没想那儿却遇上点麻烦事。

番外六 丁香结 下

看个男人跪在酒楼底下不起来,姚诗意未免奇怪,因她不是外人,伙计就悄悄跟她说了。

原来这男人勉强算是宋家的远房亲戚,因家乡遭了灾,家里没了活路,便跟着乡人一块儿,带了爹娘上京来投奔亲戚。

这种事宋思源自然不会不帮,只是这男人的爹娘因早已染病,还是很快的去了,宋思源便帮着安葬,只安葬完了,麻烦事就来了。

这男人因读了几天书,有点认死理,说宋思源于他家有大恩,他又还不起钱,非得做牛做马,为奴为仆报答他不可。

宋思源当然不肯,他要收了自家亲戚做奴仆,那算什么?故此一直躲着不见他,还给了钱打发他走。他不肯走,就跪到酒楼这儿来表诚心了。

姚诗意真心觉得这人比她还二,想想便上前道,“你就别为难宋老板了,要是我帮你还了这钱,你到我家做活如何?”

那男人转过脸来,他也就二十一二,生得国字大脸,貌不惊人,却不粗鲁,看起来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闻言当即点头,“那你帮我还他三十七两八钱五分银子,我就跟你走。”

姚诗意应下,回头跟宋思源悄悄说,“让他去我们那儿先找个活干,省得心里不安乐。”

宋思源自然谢过,又教了姚诗意怎么做野菜才不苦不涩。

回头,她就带了这个叫毕岩的男仆回去,而那边,钟山也带回一个名叫美娘的女仆。

初次见面,姚诗意就愣了。

这个美娘,确实很美,而且美得很象她那位亲娘。不是容貌,而是作派。

毕岩上下打量后直言,“这是哪来的窑姐儿?”

钟山窘得无法可法,姚诗意忙把毕岩拽下去了。

回头钟山才向姚诗意坦言。那美娘原是他的亲妹子,小字珍儿。抄家被发卖时,给人卖到南方娼馆,养成后倒是运气不错。被富商赎去当了妾室,只可惜好日子没过多久,遇上这回天灾,又把他妹子给卖了。

可巧今日他去买人,那美娘被带走时已有七八岁,还依稀记得他的容貌,当即出声相认。说起家中旧事,兄妹二人都哭了一场,钟山又求了苏澄,把人赎了。

姚诗意没有眼泪。只问,“那她生过孩子没有?”

钟山摇头,那富商家养她不过是个玩物,如何会让她生子?

姚诗意松了口气,“这还好。省得回头又牵挂小的,更加麻烦。不过她从前那样的身份,住在咱们园子里倒是不妥,你有没有想过,把她安置在何处?”

钟山想过,“咱们不如破费几两银子,再给她寻个夫家吧。”

花钱没问题。只姚诗意不大看好这法子,“你别怪我说话难听,她要万一养得跟我娘似的,打死她也过不得苦日子的。没得到时,又来怨你。”

这话确实有点不大好听,既是至亲。钟山也微恼了,“那你还是你娘的女儿,不也过得好好的?”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可姚诗意却浑不介意,还认真回道。“那我不是打小养在正经人家家里的么?跟她可是不一样的。”

钟山噎得无语,却也不愿与她争执,心想自家妹妹从前门楣比她可高贵清正多了,此番逃离火坑,往后定是能好好过日子的。

于是暂且把妹妹安置在院子里,然后托了媒婆,去给她说亲。

这美娘倒也乖巧,因钟山成婚后,单独分了个小院子,她每日在家,就帮着打扫房屋,做做针线,很是安分守已的样子。

未料不到一个月,苏澄就勃然大怒的要把美娘赶出去。

钟山不知发生何事,匆匆赶去时,就见妹妹跪在地上哀哀痛哭,旁边站着刚回来的杜川,抱着懵懂无知的小薯仔,也是气黄了脸。

苏澄黑着脸道,“我现在还给你留面子,没叫人进来。你明天一早就把她送走,若是她在这府上多留一日,连你也滚出去!”

钟山从来没看他发这么大的火,连问都不敢问,急忙把妹妹带了出去。

等到回了房,已经被叫去,听说了原委的姚诗意也赶了回来,关了门劈手就给了美娘正反四五个大耳光子。

“贱人!先生没杀了你,算你好命!”

美娘方才只是啜泣,如今却是号啕大哭,“哥哥,哥哥你就看着人这么欺负我么?”

姚诗意冷笑,“要你哥哥知道你干的好事,瞧他会不会放过你!”

钟山更糊涂了,“她到底干什么了?”

他记得跟妹妹略略提过苏澄和杜川之事,他这妹子,应该不会没脑子到去招惹他们吧?

姚诗意简直没脸说。

美娘还没把算盘打到苏澄杜川头上,却把算盘打到小薯仔身上了。

她倒是看得清,知道薯仔会是破园以后的主人,又想着小孩子离了亲娘,必是依恋的,先生管得又严,便私下里哄了薯仔,叫他来亲摸自己的胸乳。

她是想着,先讨好了小孩子,让他哭闹着要自己去做心腹,好长长久久留下。等他长大,更可诱他做些男女之事,若抢先诞下儿女,这辈子便跟她再也脱不开干系了。

谁料小薯仔虽不懂事,却不上这个当。

因念福从小就教过他,不是至亲,不许别人来摸他的身体,也不要去乱摸别人。

美娘上回来勾引小薯仔,小薯仔就觉得奇怪。都说了他不吃奶了,干嘛要去摸你那里,亲你那里?

等到今日美娘又来勾引他了,小薯仔知道杜川才回来,去跟苏澄打个招呼就会来瞧他,所以故意拖延着时间,让她多留了一会儿,正好让苏澄杜川撞破。

他不懂是怎么回事,正好来让大人看看。

可等到苏澄杜川看这女人露着胸脯在小薯仔跟前晃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便是美娘再哭着辩解说,自己是见小薯仔可怜,她又没当过娘。想疼疼他也骗不了人。没一刀子捅死她,真算是给面子了。

钟山听说究竟,气得脑子一阵阵的发晕,差点没厥过去。原以为弟弟庄珂变成满心仇恨的样子已经够可怕的了。没想到这个妹妹更加无耻。

“就你这样,还能嫁什么人吗?给我剃了头发做姑子去!”

可美娘却大哭起来,“我又不是自己愿意变成这样的,哥哥嫌我不好,当初怎不来救我?如今我只是想过得好些,又有什么错?你这当哥哥的不说帮我,还要怪我,你到底记不记得我们是一个爹娘生的?”

“你还敢提爹娘?”钟山气得青筋爆起,铁青着脸,抬脚就想上前揍人了。

可姚诗意却把他拦住。“你就算打她一顿,又有什么用?她这样子,能安心当姑子吗?别惹出更多事来。如今倒是别往正经人家去寻了,给她寻个有钱人家,要买妾室的。把她远远的嫁了,也算是咱们尽到心了。”

美娘听到这里,倒是不哭了,“那你们若要卖我,须得把我的卖身银子给我。”

这话一出口,算是彻底断了钟山最后一点念想。

这个妹妹压根就没相信过他,在那些年分隔的岁月里。她早已经从一朵纯洁无垢的水莲花,染得浑身皂黑了。

没脸等到天亮,当天夜里,钟山就借口妹妹生病,把美娘送了出去。陪她在客栈住了三天,寻了一个豪商。把她嫁了。不过那份聘银,却没有全部给她。

“我扣下来的,是府里之前买你花的钱。那是主子出的,不能让他们白赔了。这儿是用我和你嫂子的私蓄,给你打的银包金的镯子。你自己藏好,留着有难救急。我们兄妹的情份,就此也算尽了。”

美娘撇了撇嘴,什么也没说的把镯子收了就走了。

从此,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钟山回了破园,心中未免又酸又苦,不意姚诗意瞧他那样,却是笑了,“你不会要哭吧?”

钟山心里憋着火,他都这样了,他老婆居然还能笑得出来?真是孰可忍不可忍!

就在他想吵一架来泄泄火的时候,不意姚诗意跟哄小孩似的拍拍他背,“行了,没事了。我不也一个人么?大家往后算是扯平了。最多我这胎生个闺女,你好好教养着就是了。”

凭…什么?钟山想骂人的话噎在了嗓子眼里,僵硬的扭头看媳妇一眼,“你,刚才说什么?”

姚诗意一脸懊恼道,“我就说怎么最近做菜一直不对味,薯仔都不爱吃了,还以为是他挑嘴,原来是我有身子了,真不知道先生他们每天是怎么吃下去的。也亏得章大婶看出来了,叫我去高老大夫那药堂子里看了一眼,还真是有两个月…嗳嗳!”

她还没唠叨完,就已经被钟山拦腰抱了起来,哈哈笑着转起了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