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妞高声笑道:“嗳,那你们往后面坐坐,前面人来人往的,当心别碰着了。”

麦芽搬了凳子,抱着牛牛坐到店铺的边上,旁边是家菜馆,现在是上午,还没什么人喝茶,要是下午,人就多了。

二妞店铺门口支了个棚子,里面摆了四张小桌子,板凳也是小号的,这样比较不占地方。因为她这里只卖凉皮跟臭豆腐,客人来了就吃,吃完便走,流动性大,小本经营,小钱赚着。

麦芽刚刚进来的时候,有两桌的客人都在等着上臭豆腐,人不多,加起来也就四五个人。麦芽又往店里面看去,里面的地方很小,要是不把桌子摆在外面里面根本坐不下几个人。

锅里的油是热的,臭豆腐也是现成的,只要搁进锅炸到两面焦黄,飘起来,就可以出锅了,快的很。那些调料都放在桌子上,让客人随吃随取。

二妞使的锅大,一次性炸出来的臭豆腐多,用不完就放在油锅上搁的铁架子上腾着,回头有人来买,放进锅里回温就成了。

忙完了这一批,二妞才有时间跑过来跟她讲话,“叫你们等急了吧,哦,对了,你要不要尝尝我炸的臭豆腐?以前尽吃你做的了,不如来尝尝我炸的吧,也很好吃呢!”

麦芽笑道:“我倒是想吃,可是要喂奶,等给牛牛断了奶,再好好到你这里吃一顿,可不许收我钱哦!”

二妞道:“瞧你说的这叫啥话嘛,咱俩谁跟谁!”

麦芽转头又瞧了瞧,问她道:“咋没瞧见你家如意呢?是不是在睡觉?”

提起如意,二妞刚才还是嘻嘻哈哈的,此刻脸色很快暗淡下来,“如意在她奶奶家呢,你瞧我现在的情况,我能带她吗?光是我们两个人忙都忙不过来了,哪还有时间照顾她。”

她说的也挺无奈,麦芽听的也很揪心,只有做了娘亲的人,才能充分理解什么叫难以割舍。如果现在有谁叫她跟牛牛分开,哪怕是一天,她也做不到,她压根不敢想像,见不到牛牛的感觉,真比剜她的肉还痛苦。

麦芽安慰她道:“慢慢来,等你这边生意好了,可以顾个钟点工,在忙的时候帮你照看一下,也不用多花钱,你还能有时间照看如意。”

二妞道:“啥是钟点工?”

她一问,麦芽才反应过来,自己讲过了,古代人哪知道啥是钟点工呢!不过照二妞现在的状况,最好的办法就是请一位钟点工,要是请长期的,他们也负担不起,而且做臭豆腐,最忙的也就是中午或是傍晚,拢共加起来也不过两个时辰左右。

想到此处,麦芽便道:“钟点工,就是算着时辰算工钱,人家了不用每天在你这,从早干到晚,到了点,比如从巳时末到午时,你按着一个时辰多少工钱,算给人家,到了点,人家就可以走人,这样不用捆绑,人家也乐的自由,你也少付工钱。”

听完她讲的话,二妞想了下,道:“你说的意思我大概是明白了,咱们这有种帮工的活,跟这个差不多。”

他们讲话的时候王大庆一直在那边忙着,这会是饭点,又赶上红集,人来人往的很多,好多都是图着便宜。因为王大庆把价格写上去了,一看就明了。这会听到她们俩讲的话,便随意插话道:“在码头上干活的人也差不多,他们按着数量算,背多少的货,拿多少钱,干脆爽利。”

二妞释然的笑道:“那成,我明儿就找秦大夫帮我们写个招工启示,搁在店门口,哪怕是少赚些钱,我也认了,总不能把如意老放在她奶奶跟前。”

麦芽想到她之前说,王大庆他娘重男轻女的,想来如意在他奶奶跟前,也不会有多么受宠,“自己的孩子还是得自己来养,要不然等她长大了,该埋怨你没管过她,特别是小女娃,心思都很细,弄的不好,便会惹是埋怨来!”

快到饭点了,小摊上的客人也越来越多。二妞顾不得跟她说话,她要去做生意了,但她叮嘱麦芽,中午一定得在这儿吃饭,说完她便忙着炸臭豆腐,拌凉皮去了。她如今也学会做凉皮的方法,自己每天起早贪黑的做,凉皮也很快成为庄县小吃里的新贵。像这种平民食物,只要味道过的去,肯定好卖。

小娃性子急,牛牛坐在麦芽腿上,很快就没了耐心,吭吭唧唧的。麦芽哄拍着将他抱起来,见二妞忙的很,便跟王大庆打了招呼,中午他们肯定是要在临仙楼吃的,那里有厨子,又有地方,吃饭方便,反正又不她掏钱。

王大庆知道现在的情形不适宜留她们,只说他们晚上要是不走的话,再一起聚聚。

麦芽抱着牛牛走了二妞的店,回身去看,二妞的店门口没有挂匾额,只在一旁,用块木牌子写着:如意小吃。

也不知这名字是谁给她起的,难道真是用了王如意的名字?不过听着还算顺耳,好歹这是他们的开始,迈向未来,很重要的一步。要知道在这个年代,可不兴出门打工之说。大多数青年人,只要不上学堂,不学手艺,基本都是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一辈子,老婆孩子热炕头,赚的钱够填肚子就成。

要想推陈出新,绝不是有信心就够了的。

街道上,随处可以听见叫卖声,这里大多数的店铺,她都见过。二妞的店不远就是四方货栈,就在麦芽想着要不要进去看看时,就见着人群中走过来几个有些面熟之人。

庄县本来就没多大,在这里遇上熟人,也实属正常。自打麦芽跟李元青成亲之后,她在县城里再没见过谢文远。见与不见,对她来说,实在不是啥值得关注的事。

就像现在,她远远的看见谢文远跟宏桂芹,一路往这边来时,她只是很随意的瞟了眼,接着但转开眼睛,带牛牛小摊上的小玩意。牛牛刚才吃过陈老爹给他买的糖人,这会又瞧见又卖糖人的,便一个劲的往那个摊位上蹭,嘴里还啊啊的说着什么。

谢文完穿着一身褐色官服,头上梳着发冠,身姿修长挺拔,气质出众,他的确有两把刷子,站在人群里,也能教人一眼就认出来。经过一年多在官场上的历练,走起路来,越发的多了几分官威。

县丞的官职仅次于县令,相比没有实权的师爷,县丞一职的确更有前途些。

此刻他们走在同一条街上,若是不故意点破,彼此都没有在意到,却偏偏让黄大全打破了,他站在四方货栈门口,瞧见麦芽抱着牛牛站在街边上,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当看清是他们娘俩之后,便出声喊他们,他也没注意到谢文远就在附近。

他这一喊不要紧,最紧张的人也不是谢文远,而是宏桂芹,她此刻抱着小娃,跟在谢文远身边,她怀里的娃儿比牛牛大多了,看那个头应该有一周岁,或许还要更大些。她听见有人叫麦芽,便下意识的四下寻找那个叫她恨的牙痒痒的人。

果然叫她看见田麦芽怀里也抱着小娃,就站在路边,不过却没有看向他们这边。

谢文远耳朵没毛病,自然也是听了的,他也搜寻到麦芽的身影,紧跟着就要上去跟她讲,完全忽略了身边的宏桂芹。

麦芽更是满头黑线,心道:下回要让黄大全把讲话的声音放小些,别没事站在大街上喊。

这时,黄大全已经奔过来,满脸欣喜的道:“你们俩咋在这儿,是早上刚来的吗?元青呢,他没跟你们在一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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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难缠的女人

更新时间:2014-10-9 0:58:58 本章字数:14762

牛牛见眼前突然冒出来个人,一时好奇,伸手去够黄大全的鼻子。黄大全顺手便把他抱过来,这回小家伙懵了同,使劲盯着自己眼前的大人,他盯的很认真,以至于,黄大全本来在跟麦芽讲话的,可愣是被他盯的转过眼来。

看牛牛还皱眉,一双眼睛里满是疑惑。因为小嘴巴半张着,晶莹剔透的口水顺着嘴巴,唰唰往下淌,那小模样,真叫人忍俊不禁。

黄大全噗嗤大笑着对他道:“嗳,小子,你看我作啥?我可不是坏人,快叫一声干爹!”

麦芽惊讶道:“你啥时做他干爹啦?我咋都不知道!”

黄大全笑道:“现在做也不晚哪,对不,李致远?”他叫了牛牛的大名。

说话间,宏桂芹已经走到跟前了,只听她捏着嗓子道:“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田麦芽!”

谢文远却是有些激动,看着麦芽的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麦芽,好久不见。”

看着谢文远的表情,宏桂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可又不好在大街上发泄。她是吃过亏的,现在的谢文远,不是以前的他了,已不是当初的穷秀才了。

黄大全是知道他们之间的事,一见着他们两人靠过来,他也暗骂自己的粗心,这下惹了麻烦。心知,这两人都不是善茬,他大跨一步,拦在麦芽跟前,对着谢文远微微点了下头,以示他的身份,毕竟人家公职在身,不似他们这些平民百姓,“不知县丞大人有何事?”

谢文远怕他多嘴,赶紧道:“我不找你,我找麦芽说几句话。”随后他又瞧见黄大全抱着的小娃,他先前看见这娃是黄大全从麦芽怀里抱过去的,就知道这是田麦芽跟李元青的娃,瞅着牛牛长的肉乎乎,又白又嫩,看着就叫人喜欢,他道:“麦芽,这是你的娃吗?这么可爱,能给我抱抱吗?”

宏桂芹张嘴,正要插话,麦芽抢先一步,冷冷的道:“牛牛认生,外人抱不得,可不敢惊忧了县丞大人。”

谢文远脸色暗了暗,有些不自在,“哦,的确如此,小娃一般都认生。”

黄大全赶忙把牛牛还给麦芽抱着,对她道:“你在外面转了这么久,一定累了,快进店里歇歇脚,外面风大,别让牛牛着凉了。”

麦芽点了点头,知道他是在帮自己解围。但是,她也没必要怕谢文远,真要是闹起来,她绝不会像以前那般忍气吞气。

谢文远好不容易见她一面,还没说上几句话,又听说她要走,便急了。麦芽生过娃之后,显的更圆润如玉,脸颊粉红粉红的。一点都不像个妇人,还跟以前似的娇嫩,“再等等,我带你去茶楼坐坐,咱们聊聊行不?就算你不想跟我说话,可也得给我个面子。”个前面的话讲的很大声,可后面的话却是只对麦芽说的。

宏桂芹眉头都快皱到一起,脸色阴的快刮起暴风雨了,“相公,丫丫累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家吧,爹娘也在等着我们回去吃饭呢!”

谢文远脸一板,不快道:“再往前走上几步,就到你家客栈了,你尽可以带孩子到那里休息,我还有事,你先走吧!”

宏桂芹抱孩子的手攥紧紧的,丝毫没有查觉到自己下手有多重,以至于捏疼了孩子。她怀里的小女娃,“哇”一声哭了。牛牛好奇的转过头去看她。

谢文远烦恼的催促着宏桂芹,快些把孩子抱回家。可这会宏桂芹正在气头上,她能忍到现在,已属不易,要叫她一声不吭,调头就走,那还不如一杀了她来的痛快。

宏桂芹冷笑着道:“相公,你的娃哭成这样,你还有心情跟人讲闲话吗?还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子,你就不嫌丢了官家的脸面吗?”

谢文远震怒了,“你胡闹些什么,我做事岂用你一个妇道人家插嘴,我做为县丞,自有我的分寸,你休要在这胡搅蛮缠,快些回家去!”

宏桂芹颇有些豁出去的意思,不管不顾的把孩子往他怀里一塞,“我不知道什么是妇道人家,我只知道这是你的娃,你要么带她回家,要么就在这里干站着,看着娃哭死!”她一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把谢文远跟闺女丢在原地。

丫丫也不知是哭的还是跟谢文远不亲近,一到他怀反而哭的更厉害了,挣扎着想下到地上,反正就是不想让他抱着。

宏桂芹身子一转就不见了,这人来人往,根本无处可寻。

谢文远抱着孩子,手足无措,一方面,他真的很想跟麦芽说说话,可另一方面,丫丫毕竟也是她闺女,他是能对宏桂芹狠心,可对丫丫,虽然不是很喜欢这个女儿,而丫丫也一向跟他不亲亲,再不管怎么说是自己的骨肉。

眼见丫丫头的肝肠寸断,逐渐引来路人的注意,他没办法,只想着跟麦芽说声抱歉,或是约她改日再续,可等他抬眼看去时,哪还有田麦芽的身影,这三个早走没影了。

谢文远眼睛慢慢眯起,露出一丝阴霾之色。他现在已经说不清对麦芽的感觉究竟是什么,可他心里怀里一丝不甘,他谢文远哪点比李元青差了,为何她却要视而不见。即使他做了这么多次的努力,还抵不过一次的过错吗?

恨,是人性之中很可怕的念头,恨跟爱是有本质区别的,如同种在同一片土地上,不同的种子。恨的种子,一旦种下了,只会长出邪恶的苗头。若是不及时铲除,只会越发根深蒂固。

黄大全带着麦芽回到四方货栈,把她引到内堂。小六在店里忙着,见麦芽来了,羞涩的点点头。小六这个孩子跟李和虽然年纪差不多,但性子却大不相同。

内堂收拾的很整洁,黄大全倒了杯茶水给她,又四下翻找,想找出两样孩子玩的东西,可是他这里又没有小娃过来玩,他自己的两个弟弟也从不到县城来。那两个小家伙要是同时来了,那他这个店也不用开了,直接改成幼稚园好了。

麦芽看他急的到处转,笑道:“大全哥,你别忙了,元青刚才去送货,马上就回来了,我先前去看了二妞的店,他也以为我在那里,要是他回来找不见我,该着急了。”

黄大全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你先坐一会吧,我叫小六在门口顺带留着,要是看元青回来了,便叫他也进来,你们可是很久没有到我这里来了,哦对了,元青是到城西的铁家送样品吗?”

麦芽道:“城西铁家?他只跟我说去送货,却没有说是铁家。”

黄大全呵呵的笑道:“他没说,可能是怕你担心,这铁家百年前,在京城做过官,做的是武官,他们家人不管男女老少,都习武,但是到了现在,也只是普通的乡绅罢了,没什么影响力,不过铁家人性子都很急躁,练武的嘛,大都脾气都不好。”

麦芽想起李武,好像脾气是不太好。其实李武的武功也不见得有多高,但毕竟是练过武的,又是从战场上回来的,要是没个气场,岂不是跟寻常百姓一样了吗?所以啊,为了顾及面子,不管武功有多高,这气势都得摆出来。

不过想到李元青的脾气,她却是不担心,这般温和的性子,哪会那么容易招惹是非。她把想法跟黄大全说了,黄大全想了想,确实如此,李元青性子温软,的确不是爱闹事的人。

他们俩现在想的挺好,可事实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铁家的现有已经没落许多,人脉单薄,纵使铁家老头子,铁风娶了六七房姨太太,可始终没生出个蛋,只有故去的大夫人生下个丫头,除此之外,真是连个蛋都没有。后来他自己偷偷找大夫瞧了,是他不行,早些年练的时候,不小心伤着了那一处,当时也没在意,谁成想,日后直接导致了他没儿子。

原本他也想从亲戚中间找个孩子过继,可一看亲戚们的嘴脸,他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大不了让唯一的女儿招婿进门,以后多生几个娃,也一样是铁家的子孙。

所以,打那之后,铁家唯一的千金就成了铁家老头,铁风的掌上明珠,娇惯的要死。

这回闺女要换家具,他便找来县城手艺最好的木匠,让他们带着自己打的家具,让她去挑。当初铁家的仆人,在四方货栈里见到李元青做的家具,觉着不错,便托黄大全找到他,让他也做个样品送去,也不一定能选中,要是能选中是最好。铁家一向大方,对铁穆兰的要求也是有求必应,所以李元青才会说,这是一笔大买卖。

李元青扛着梳妆台,等他一路赶到铁家门口时,已经有不少木匠提前来了,也都带着自己新做出来的家具。

虽然老话说,同行是冤家,可在这县城这样的小地方,人心都很简单,所以大家都互相打了招呼,见着铁家人还没出来,便聚在门口,讨论着行内的事情。

这些木匠们,对李元青也挺有好感,因为他不似有的手艺人,琢磨出几个小点子,或是灵感爆发,弄出几个新鲜的东西,就得意洋洋,自为以了不起,或是藏着掖着,生怕别人照着做。

就像上回的木头衣架,其实做法并不难,就是没人往那方面想,一旦见到样品了,很容易就能做出来。

正在他们刚坐下讲话时,铁府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个穿着粗布灰衣的长者,瞧见门外坐着的人,眼里微微露出鄙夷的目光,道:“你们几个快些把东西抬进来,让小姐过目,动作放快些。”

站在李元青身边的一个年轻木匠,比李元青年纪稍大,大家老习惯叫他大平头,因为他剃了个板寸头,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样洗头方便,几下就揉开了,比弄个长辫子利落些。为了不叫人看着奇怪,他在额头上围了块青色的布巾,时间一长,便给他起了这么个外号。

大青头一边背东西,一边对李元青小声道:“瞧见没有,有钱人家的奴才,都爱拿狗眼看人,咱们是来送东西的,又不是他家的杂役,有啥了不起的。”

李元青也压低了声音,“算了,大户人家都这样,咱们赶快进去把东西让他们过目,我娘子还有街上等我呢,我可不想让她等着急了。”

大平头呵呵大笑,他背的是把椅子,上面刻着简单的花纹。

古代木制家具虽然多,但品种少的可怜,除非在皇宫里,才会把家具当成艺术品,进行繁琐的修饰。

铁府内的陈设,很有武学世家的风格,一进大门,入眼的便是偌大个练武场地,地面铺着一尺见方的青石板,左右两边各陈列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居然样样齐全。

当然了,这些兵器,李元青并不认得,他又没当过兵,更没习过武,顶多认得刀剑,也实属不易了。

开门的老仆一路把他们引进大厅,其实也就是比较普通人家的堂屋大上几倍,里面的桌椅板凳,也不像寻常人家的,摆个大桌子,四面摆上靠背大椅。

铁家的堂屋,也不出武学的范围。最上方挂着飞鹤奇松图,正下方摆着两把红木宽椅,再来,就是堂屋的两边,各摆了几张桌扶手椅。

厅堂里空无一人,所以就显得空荡荡的。

老仆把他们领进来之后,抬高了下巴道:“你们先在这里等着吧,我家小姐还没起呢,你在这里坐着,切莫到处乱跑,待会自有丫头给你们送茶水来。”

李元青一听说还得再等,想着麦芽娘俩在外面等他,便有些急了,“麻烦您帮我们催催大小姐,时辰不早了,她过一眼,我们便能回去了,家里还有妻小等着,实在耽搁不得。”

那老仆一愣,面色不善道:“我家小姐一向起的就晚,难不成还要她为了接见你们,匆匆忙忙梳妆吗?”

李元青被他讲的有些气愤,正要再反驳几句,却被大平头拉住了,“李兄弟,还是算了吧,他们大户人家规矩就是多,咱们就再多等片刻。”

那老仆冷哼一声,便走了出去。过了会,果真有两个丫头端着讲究的茶具,送茶水过来,却迟迟不见铁家的小姐出现。

李元青心中着急,那些茶水,一点都没沾。只站厅堂门口,直往外张望。

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就在李元青决定不等了,把东西放在这,他们要是愿意用便用,不愿意用拉倒时。钱家有掌上明珠,钱穆兰,终于出现了。

在钱穆兰看来,定做家具,本就是小事,对她来说可有可无,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所以她不急,一点都不急。她穿着一身利落的劲装,走起路来,步履如风,似乎练过点拳脚。

铁穆兰来到厅堂里,对在坐的人抱拳,爽朗的笑道:“对不住了,让各位久等了,请坐吧!”

李元青因为等的时间已久,脸色不太好看,冷声道:“坐就不用了,还请小姐赶紧看过东西,我们也好早些回家。”

铁穆兰一进厅堂就注意到他了,虽是一介布衣的打扮,平凡无奇,但眉眼间却透着股倔强跟韧性。加之,李元青身材高大,面容算不上有多俊美,却跟她们家练武的男人一样,身材结实挺拔。她也算是见过不少来家里想拜师习武的男子,却没有一个有他这般的风姿。

先前迎他们进来的老仆,一见李元青敢对着自家小姐出言不敬,便厉声道:“你若是不愿意。随时可以拿着东西走人,这里多的是木匠,也不缺你一个。”他这话说的也是过份,很有赶人的意思。

旁边的大平头想劝说李元青,他们这种身份的人,哪能跟人家对着干呢!

可没等他开口,李元青转身背着东西,便要走。他做的家具也不是卖不出去,何必要看他们的脸色,这钱,不赚也罢!

铁穆兰瞪了眼那老仆,随后挽留道:“既然来都来了,若是现在就走,岂不是白费一番功夫吗?”

李元青的步子停了停,他想到牛牛跟麦芽一早就陪着他进城,这会还有外面等他,若是他只为赌一口气,便前功尽弃,似乎真的很不划算,想到此处,他暗暗下了决心,把梳妆台重新搁下,转过身过,面无表情的看着铁穆兰,道:“那就请小姐快些看过,我虽只是一介草民,可我的时间也是时间,我娘子带着娃儿正在街上等着,我马上就得走。”

要是依着铁穆兰以前的脾气,她这会只会一脚把人揣飞,看都懒得看一眼。可面对李元青这种冷若冰霜的态度,她竟然丝毫都不生气,只为那一句:‘我娘子带着娃儿正在街上等着’而诧异,看他年纪不大,却连娃儿都有了。她倒是真想看看,这样冷面的男子,会娶个什么样的娘子。

因着李元青的一番话,其他几个木匠也觉着铁家做的过分了。在庄县,除了县老爷的官邸是最大的之外,其他的大户人家,不过也是徒有虚名,只不过比他们这些寻常百姓家底子厚了些。可也没到,狗眼看人低的地步。

大平头也有些不快的道:“李兄弟说的对,大小姐,麻烦你快些看过,我们也得回去开工呢!”

铁穆兰一向被人恭敬惯,冷不丁见着这些人都不能她面子,再好的脸色顿时也挂不住了。她挥手,让老仆过去一个一个的瞧过。老仆在铁家干了许多年,对主子的喜欢清楚的很。他看过之后,再叫铁穆兰定夺就成。

可这一圈瞧下来,他看上的不过只有两件,其他的,要么刻工不够精细,要不造型粗糙,他们做出来的东西不像女儿家用过的。他最后留下的却是李元青跟另外一个青年木匠,其他人,连那个大平头,都被请了出去。

对于自己会被选中,李元青丝毫没有诧异,自己有几斤几两,他比谁都清楚。

那老仆把结果报给铁穆兰听,铁穆兰眼睛看着李元青,她一直坐在上首位,看人的时候,精巧的下巴高仰着,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这眼神叫李元青很不舒服,他转开头,心里正琢磨着,是不是应该现在就走。

铁穆兰站起来,走到二人的家具跟前,只瞧了一眼,便挥手让老仆把另外一个人遣走,然后她走到李元青身边,微笑着道:“刚才听他们说,你是姓李对吧?”

“是,小人姓李,”李元青不卑不亢的道。他低着头,始终没有看她。

铁穆兰狡黠的笑了笑,“你做的这个梳妆台手工比他们那几个都强,我便定下你了。”

李元青低头道:“谢大小姐,不知大小姐准备定做哪些家具?”

铁穆兰秀眉一挑,“先别急着谢,我还有条件呢!”

李元青暗道不妙,也心知她出的条件,肯定不会太简单,所以他没吭声,静观其变。

铁穆兰也不在意他是否接话,她走到廊檐下,看着院里的景色,背对着他道:“我的条件说来也不难做到,我房里的所有家具都要换,什么床啊,桌子,椅子,还有衣柜子,统统都换掉,所以动静很大的,对你来说也是笔不小的买卖,不过…”她顿了顿,转过脸来,瞧着他,“不过你得在我家里做,你可以把工具都搬来,吃住都在这里,以便宜随时检查,要是做的不合我的心意,随时都可以改,这个要求,不过份吧?”

对别人来说,的确不过份,而且还是个天大的好事。试想一下,平日在家里吃饭,伙食肯定没有铁府里的好,对于那些家境贫穷的人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

可这些人当中,并不包括李元青,要他不回家,整日整日的见不着儿子跟媳妇,那还不如杀了他来的干脆,这样的日子,他是一日也过不下去的。

所以李元青毫不迟疑的回绝了他,“是不过份,但是小人做不到,对不起,小人得回去了。”说完,他背起梳妆台,便往外走了。没卖给铁家,还可以拿到大全那里去卖,一样能卖出钱来,犯不着白送给他们。

铁穆兰脸色变了,一个健步跨出去,拦在他面前,步子轻盈迅速,的确是有两把刷子,“为何做不到,难道就因为舍不得妻儿吗?我瞧你也算得上堂堂正正的男子,没想到却是如此没用,不过是离家几个月罢了,连这点舍弃的精神都没有,真是懦夫。”

路被她拦着,李元青要走过去,便得绕开她,但他扛着东西,实在不方便,便只得停下来,难得愤怒一回,“铁姑娘,你说够了没有,我只是送个样品给你过目,又不是你家长工,你凭什么这样说我?我是否懦弱,跟你无关,请你让开!”

老仆见小姐要发怒,赶紧上前拦住。李元青愤愤的扛起东西,头也不回的走了。

等他走后,老仆把他在县城里听到的,关于李元青跟田麦芽,以及谢文远的事,都给讲她听了。

通过老仆的讲述,铁穆兰忽然很想会一会田麦芽,看看她究竟有什么不同,或许她不过是个普普通通,土的掉渣的村姑罢了,根本没有他们传讲的那般神奇。

李元青出了铁府,一路气呼呼的回到四方货栈。

麦芽已经回了临仙楼,黄大全此时正在店里招呼客人,见他气脸色铁青的跑回来,便心知这一趟遇上麻烦了,能把李元青气成这样,看来这人也真是极品了。

见麦芽不在四方货栈,李元青也不耽搁,放下东西,便往临仙楼去了。

中午的饭,在临仙楼大厅里。

陈二顺邀他们尝尝厨子新做的菜,自打酒楼改了名字之后,档次就上去了。他特意吩咐厨子把菜做的漂亮些,要色香味俱全,叫客人看着就食欲,再不能像以前似的,只要烧熟了,味道凑合,啥也不用管了。

既然是聚餐,便少不了叫上黄大全和秦语堂,至于李和,只能将就着让小二打包些饭菜送过去,总不能叫他一个人还做饭。

临仙楼生意的确不错,就在他们吃饭的功夫,客人也是络绎不绝,陈二顺也顾不得坐下吃饭,忙着去招呼客人了,虽然他是掌柜,招呼客人这种活可以教给伙计去做,但做为一个和气生财的经营者,适时的跟客人寒暄几句,谈笑风生,还是很有必要的。

牛牛在田氏怀里,麦芽可以轻松的吃个饭了。李元青像个没事人一样,跟黄大全喝酒,也拉上秦语堂一起喝,原本秦语堂是属于滴酒不沾的人,可现在也算是被他带进沟里了,多多少少也能喝上几盅。

到了午时末,客人逐渐少了。田氏看着伙计们忙不过来,便把牛牛丢给李元青抱着,卷了袖子就去收拾。田氏经常这样干,伙计们也就习惯了,只觉得这样的老板娘平易近人,不似有些尖酸刻薄的老板,只会指手画脚,挑肥拣瘦。

秦语堂他们都走了,他们还有生意要做。麦芽觉的这样坐着也不好,反正他们也吃完了,看着满桌子垃圾,她也站起收拾,一面又叮嘱李元青,“你带着牛牛回老爹的屋子去吧,等我忙完了这边,就去哄牛牛睡午觉。”

李元青抱着依依呀呀唱歌的小捣蛋,站起来,道:“行,那我们先回去,不过你得快点,他要是饿了,我可搞不定,牛牛,快跟娘亲说再见,”他抓着牛牛的手,朝麦芽挥了挥。

牛牛当然不会说拜拜,不过倒是会挥手,小手胡乱甩动,萌翻了,一只手不够,再加一只。

田氏瞧见了,大笑着感叹道:“哎呀,我家牛牛就是聪明,学啥都快,长大了是不是得考状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