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边的老仆看小姐不高兴,也深知其中的原由,但做为一个忠诚的仆人,他不得不规劝主子,“小姐,我看这事还是算了吧,那李元青不过是个乡野村夫,根本不值得小姐费心费事去找他的麻烦,您想想看,就是咱们找赢了,又能咋样,一个娶过媳妇的男子,再好,跟咱也没关系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充当隐形人的青年男子,忽然低下头去,把自己的表情隐在阴影之中,叫人看不清他此刻的心思。

小婢女也道:“是啊小姐,我也觉着李元青没啥了不起的,您要是想嫁人了,回头我去找王媒婆,让她把县城里所有好男子都给你找来,肯定能找令你满意的。”

他们几人边走边说话,一时讲的太兴起,没注意到前面有人走过来了。原本从同福客栈走过来,会有个拐弯。于是好巧不巧的,铁穆兰一行人,就跟黄大全撞上了。

黄大全是来同福客栈,想跟李元青他们商量下批发市场的事。

走路走的快了些,拐弯时也没看有没有人,一转身便走过来了。这下撞的可结实了,因为铁穆兰比一般女子长的高,于是她的额头便直勾勾的拦到黄大全的下巴上。

“哎呀,”铁穆兰捂着头,猛的往后倒退,还是那年青男子及时揽住她,才使得她没跌倒。

黄大全给撞的也不清,下巴都快撞碎了,他只觉得下巴快掉了似的。

小婢女见自家小姐受伤,转脸便冲着黄大全嚷嚷道:“喂,你走路没长眼睛哪,就不会看着点路吗?瞧把我们家小姐给撞的,我告诉你,要是撞坏了,就是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黄大全本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不大跟人动怒,可这回他是真生气了,后果很严重,“是我没看路吗?你们从另一边走过来,不也没看路吗?小丫头,别动不动就嚷嚷,要不是看你是个女娃,敢说这话,我非扇你几巴掌不可,简直不可理喻!”他的下巴也很疼的,又不是只有她家小姐才是肉做的,

小婢女也生气了,手指点着黄大全的脸,“你!你竟敢这样说,你…你活的不耐烦啦!”

老仆怕他们又闹起来,赶忙上来劝架,把小婢女往后拉,总在外面吵架,对谁可都不好。

铁穆兰也气的不行,刚从李家弄了一肚子气出来,还没等气消呢,差点又被人撞破头,她哪能不生气,“哑巴,你还站在那干嘛,难道还要我出手教训他吗?”

她后面站着的男人是个哑巴,以前也是穷的两手空空,之后铁老爷看他身材魁梧,体格不错,便招进府里,教他些拳脚功夫,让他做护院。

哑巴脸上略有为难之色,可见着小姐吩咐了,也不得不从,走上前突然出手,只用简简单单几招,便将黄大全反剪双手,面朝墙,制住了他。

此时,街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看着人家打架,总是好很好奇,过来凑热闹。

黄大全只觉得刚才一阵天旋地转,也没搞清是怎么回事,脸就贴着墙了,果然练武的跟不练武的,差别很大。手被绑了,可他还有嘴,“疯女人,你有病吧?别以为这样我就怕了你,要是有种,咱们去县衙,找县老爷评评理去,疯了,真是疯了,大白天的,也敢打人吗?没王法了!”

铁穆兰听他叫嚷的烦人,正准备命令哑巴把他嘴堵上的。

就见着围观的人群被人分开,几名配刀捕快走过来了,领头的正是李武。他是捕头,每天带人巡逻街巷,是他份内之事。见着有人打架,自然也得管。

李武往前一站,哑巴不由自主的便将黄大全放开了,退到一边。

黄大全揉着自己快断掉的胳膊,控诉道:“李捕头,你来的正好,这几个人当街行凶,真是一点王法都没了吗?”

围观的人也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黄大全在庄县城里口碑还是不错的,大家都知道四方货栈的小掌柜,是个温和敦厚的年轻人,以往去买东西,他总是很热情的招呼,不管人家穿的是好是坏,是穷人还是富人。他也不像有些生意人,只管把东西卖出去,讲出来的话都是虚的,也不管人家是不是真的需要,把人哄的天花乱坠。黄大全却不是,他会给顾客建议,如果是没用的东西,就算卖不出去,也不会劝人去买,毕竟人家赚钱也不易。

可铁穆兰在庄县的名声,却不怎么好听了。不是今天把这个人打了,就是明天说些尖酸刻薄的话,去冷嘲热讽。当初谢文远跟小寡妇的事情出来之后,她后来还特地去了一趟,在小寡妇家将她一番羞辱。原本也没啥,那样的小寡妇听过不知多少遍,早已麻木了,别人说别人的,她该怎么做,还得怎么做。可那天铁穆兰见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就转而将矛头对准丑娃,硬是把那孩子从簸箕后面拎出来,说了些不堪入耳的话,至于是什么话,不提也罢。总之后来,丑娃看她娘的眼神不一样了,抠着眼珠子看她,以前这娃就挺内向的,现在更是一整天一句话都不说,跟个傻子一样。

为了这事,小寡妇哭的死去活来,气急了,她拎了一桶粪,要去泼铁家,结果被铁家的仆人发现,又给暴打了一顿,扔了回去。

经过这些事,庄县里的人见着铁穆兰全都闪远远的,有怕的成份在里面,但更多的是对她这个人敬而远之。人家小寡妇不管做了什么事,跟孩子没关系,也跟你没关系,你又何必非得把人家逼上死路呢!小寡妇或许不可怜,但孩子才是最可怜的。

李武冷眼看了看众人,喝道:“闹什么闹,要想打架,那便跟我回衙门打去!”

铁穆兰冷笑道:“李捕头,你没搞清状况吗?是他走路没长眼睛,撞了我,你瞧瞧我这额头都肿成什么样了,要是撞坏了,我非得要他赔个倾家荡产不可!”

她身边的婢女也帮腔道:“他撞了我们,不仅道歉,还反咬一口,要找我们拼命呢!”

黄大全气的要吐血了,他们真是能把黑的讲成白的,这不是颠倒黑白吗?不可理喻,简直是不可理喻!

李武看着双方,他本就长着一张黑脸,此时脸更黑了,“铁姑娘,既然你这么说了,干脆你们大家一起到衙门说个清楚,也省得在这里防碍别人。”

一听说要去衙门,铁穆兰不干,黄大全就更不愿意了,他还有很重要的事呢!咋能去衙门。

小二背着牛牛从外面玩正往回走,本来凑上去是看热闹的,等他挤进去,却看见黄大全站在那,“哟,大全哥,你这是怎么了,咋了,跟人打架啦?”

牛牛认得黄大全,跟他玩的也熟,见着他便伸手要他抱抱。

黄大全接过牛牛,苦笑道:“我怎么会跟个泼妇似的,找人打架呢!”

不光小二听见动静,二妞本是去买菜,要回家做生意的,瞧见有热闹可看,也围了上来,跟小二一样,当瞧见黄大全时,她眼睛立刻瞪大了,拨开人群就冲进来,“哥,你咋了,哎哟,你这下巴怎么了,谁打的?”听她一惊一乍的嚷嚷声,不可谓不大。

二妞也不等哥哥回答她,当她瞧见被婢女跟老仆簇拥的铁穆兰时,立马变了脸,不用别人告诉她,她也能猜到,肯定是跟铁穆兰干架了,不是她还能是谁。

李武握刀的手横在二妞面前,生怕她再闹事,“这里没你的事,我是捕头,我会处理,赶紧闪开。”

“我也没什么事,就是不小心跟人撞到了,大家都受了伤,没啥大事,你快些走吧,”黄大全也深知妹妹的脾气,赶紧想把她拉到一边,有什么误会,回头再解释算了。

二妞冷着眼,把自己的胳膊,从他手上拽出来,“哥,这事你别管了。”双手插腰,转头就对着铁穆兰质问道:“喂,姓铁的,你…”

“喊什么喊,你又从哪冒出来的,明明是他撞了我家小姐,你别信口开河,胡乱诬赖别人,”小婢女打断她的嚷嚷声,眼神嚣张。

二妞也火了,不顾黄大全的阻拦,卷着袖子,一副要跟人拼命的模样,“哟呵,死丫头,你管我从哪冒出来,告诉你,老娘早看你们不顺眼了,上回是谁骂我家大庆来着,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你吧!”这事说来话就长了,大致的情况是这样的。王大庆端着臭豆腐去送货,路上被走路横冲直撞的铁穆兰撞翻了,一碗臭豆腐也不值什么钱,王大庆也不准备追究的。可铁穆兰不干了,她闻见自己身上的衣服有股子臭味,这还得了,当街便把王大庆逮到一顿臭骂。亏得那回没叫二妞看见,否则这架早都打过了。但那会没打,现在才来打也不晚。

铁穆兰看她一副要拼命的模样,倒也不怕,可跟她打架,简直有失自己的身份。她扭头看见李武此时竟转身收拾那些乱摆地摊的小贩去了,好像根本不想管这事似的。她气急,赌气道:“哑巴,你还傻傻杵在那干嘛,没看见人家要揍我吗?”

二妞性子犟起来,跟头小牛似的。黄大全正想着把牛牛还给小二抱着,自己上前去阻拦的,可转眼一看,哪里还有小二的踪影,也不知他这会跑哪去了。牛牛待在黄大全怀里,不仅不害怕,还很高兴的拍着手,欢呼不已,看的黄大全一阵好笑。

哑巴往前一站,按说应该管事了,可二妞力气也大,一头撞上去,竟硬生生的把哑巴撞开了,哑巴捂着肚子,扶着墙直咳嗽,心道:这女人力气真不是一般的大。

失了哑巴的阻拦,二妞朝着铁穆兰便冲了过去。小婢女跟那老仆慌了,怕自家小姐受伤,赶忙上前阻拦,一时间场面乱的不像样。

麦芽听了小二的汇报,匆匆忙忙就跑了过来,她先是看见牛牛在黄大全怀里,紧接着又瞧见二妞跟铁穆兰他们撕扯在一起,说实话,她不会打架,也不喜欢打架,可看着二妞好像要吃亏,当下也啥也顾不得,闭着眼睛就往上冲,想把二妞拉开的,可二妞劲大,她扯了半天也没扯开,自己反倒被那小婢女抓了几下。铁穆兰毕竟是练过武功的,大概是怀着对麦芽的恨意,所以抓着机会,便要朝麦芽胸口拍去一掌。

林翠抱着冬冬,刚刚从乡下回来,先前李远他们到李家村奔丧,恰好冬冬又在戒奶,她一个人带不过来,便让小二送她回娘家去了。今天才刚刚回来,却没想到刚一回来就碰上这等事。

见着自己的姐妹受欺负,她也把冬冬往黄大全怀里一搁,卷了袖子也奔上去。

哑巴喘了几口气,总算回过劲来,本来还想着帮自家小姐一把,可他站在外围,来回转了半天,愣是没找到下手的时机,他总不能上前去把女人拉开,都是人家的媳妇,被人看到可会坏了名声的。

此时,有了林翠的加入,那老仆首先抵不住,跌倒在一边,他不闪开也不行了,一个老汉,哪能跟几个女娃子打架呢!他一直在战斗圈里,是在护着铁穆兰,好让那些九阴百骨爪不会落在她身上。

看着一群女人打架,围观的人都抱着看戏的心态,真是难得见到的景像。

但是李武看不下去了,他大喝一声,“停手,都给我住手!”可惜没人理他,正打的热火朝天的,谁有功夫理他。

二妞力气最大,她用头抵着铁穆兰,一直把她往后抵,直到抵上墙根,还不松手。那小婢女撕着二妞的头发,想把她扯开,麦芽便使劲掰她的手,若被她扯着了,二妞还不得变秃子。

这边打的热火朝天,那边同福客栈里的人全都跑出来了。李元青原本在菜园里忙着浇菜,听说她们在打架,扔了粪舀便跑来了,李远跟王大庆很快也都围过来了。

各人扛着各家媳妇,硬是把她们拖开。

李元青心疼的看着自己媳妇脸上几道红印子,想来都是挠出来的。

麦芽拨开的他的手,满不在乎的道:“我没事,不过就是多了几道抓痕,又不要命,不过是打架嘛,哪能一点损伤都没有,倒是她,铁穆兰,你今儿到这边来,不就是想找麻烦的吗?现在骂也骂了,架也架了,你可舒坦了?要是还不过瘾,大不了咱们再来练练,也省得回头心血来潮,再来闹!”麦芽从没打过架,但是偶尔跟人打一架,还真别说,挺过瘾的,出了气,又活动了筋骨,她现在只觉得浑身都是劲。

铁穆兰身上的状况比她也好不到哪去,二妞是个辣婆娘,打起架来,不光用头抵,还用手扯,把铁穆兰身上的衣服都扯坏了,小婢女赶紧脱下外衣给小姐遮着免得漏了光。听见麦芽的话,铁穆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田麦芽,你别信口雌黄,谁要到你家捣乱了,你开客栈,难不成还拦着客人不让进门吗?行啊,既然你不留客,我看以后也不会有人进你的店!”

同福客栈里有不少老主顾,也都跑出来看戏。他们听见铁穆兰这样讲,都忿忿不平起来,“小丫头,讲话可要凭良心,你们是真来住店的吗?我们可是在旁边看着呢,你不过就是来找茬的,哪里半点要住店的模样?”

另一个中年汉子也道:“就是啊,人家好好开门做生意,你来捣什么乱,又不是地痞无赖,犯得着干这事吗?”

围观众人,一片斥责之声。

李远也很心疼的查看林翠的伤势,以前他一直认为林翠是温婉的性子,不像二妞似的咋咋呼呼,说话嗓门就跟吵架似的。可没想到,她还真敢跟人打架。李远想着想着,竟然咧嘴笑了。林翠还在满心郁闷,脸上身上都有点疼,可一抬头就见着李远脸上隐约的笑意,刚刚消下去的怒意,这会又爆出来了,“你还笑呢,还不快去把儿子抱过来!”

“哦哦,这就去,”李远快步走过去,从黄大全手里把冬冬抱过来。

黄大全手都快抱酸了,见着他们架打完了,便把牛牛也送了回去,“你们几个女娃可真行,打起架来,比我们还凶!”

李元青把孩子接过来,看牛牛一点都不害怕,还在那咯咯的笑。

那边二妞还跟铁穆兰对骂两人越骂越起劲。

李武听的烦了,真想扭头就走。几个婆娘打架,他还真不好管,总不能一并带回衙门吧!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不能拿去烦县老爷,可他若是一声不响的就离开,好像也挺丢人的。几番犹豫之下,加上又被她们吵烦了,他大喝一声,“都闭嘴!”

这一声足够大了,把铁穆兰她们几个彻底给震住了。

李武见她们都不吱声了,冷冷扫了她们一眼,“这里是闹市,再敢胡搅蛮缠,那便跟我一起去大牢里清醒两天,若是不想吃牢饭,就全给我散了,本捕头可警告你们,再闹事,绝不姑息,全都带回去!”

铁穆兰此时丝毫都不像武学世家的小姐,跟街边的泼妇,没什么两样。她更不怕李武,他算个什么,不过是个捕块罢了,听见李武冲她嚷嚷,铁穆兰更气愤了,“李捕头,明明是他们仗势欺人,你难道还看不见吗?你还不把他们抓起来,送关大牢去!”

李武转头眼色阴冷,“我做事,不用你教,既然你这般不服气,那我也只好将你带回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铁穆兰公然顶撞自己,这事搁在哪个大官身上,也容忍不了。李武对手下一挥手,有几人果真持刀走过来。

这时又有人朝这边奔过来了,是个头发花白,却精神抖擞的老汉。只见他冲到铁穆兰跟前,先不看她,而是狠狠剜了那老仆,婢女,还有那青年男子一眼。

铁穆兰见着自己老爹来了,本来还想着有依仗,可还没等她开口,铁老头便一巴掌甩在她脸上,怒不可遏的道:“你果真还没闹够吗?老夫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还有你们几个,看着她闹事,也不拦着,要你们何用?”

他气的双腿直发抖,恨铁不成钢哪!他确实只有一个闺女,平日里宠着惯着,生怕她受一丁点的委屈,但铁老头跟胡柳儿他爹不同,没他那般不讲理。胡家有县老爷撑着,他家又没有,而且加之这几年败落了,更是不敢张扬,他只想着以后能招个上女婿,继承铁家,也能给他养老养终。

可铁穆兰就是不让他省心,原本名声就已经够烂的了,再闹下去,还招赘呢,谁敢到他们家上门。

铁穆兰没想到老爹会打她,气的眼圈都红了,她捂着脸,满是委屈的道:“爹,你怎么能打我?”

那老仆跟婢女都没想到老爷会这样大的火,婢女膝盖一软,跪到地上,哭哭啼啼的求着老爷息怒。老仆也连声自责,只有青年男子未动,原先看他帮着铁穆兰时,像是把她护的紧,可如今见着铁穆兰被铁老头打,却无动于衷了,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铁老头怒归怒,可也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教训女儿,虽然他不知道今天的事到底怪谁,可是自家女儿被这么多人围着看,于他来说,就是最大的耻辱。他也不再说什么,闷着头拉起铁穆兰就走。

等回到自家院子里,回头命人把大门关上,对铁穆兰喝道:“跪下!”

铁穆兰吓坏了,一句辩驳的话,都没敢说,乖乖跪到了冰冷的石板上。

铁老头越想越气,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我打你是轻的,早知道你会变的这般嚣张跋扈不讲理,我早就该打了,真是养儿不教父之过,兰儿啊,爹爹以前宠你,是因为爹就你一个孩子,你娘去的又早,爹不疼你,要疼谁去?爹以后还指着你养老,可瞧瞧你如今的模样,以后谁还敢娶你哟!”

他这话叫铁穆兰听着不舒坦了,她小声嘟囔道:“不嫁就不嫁,他们根本不配我嫁,有什么大不了的,没有那些男人,我也一样能为您养老送终。”

“你,你这是要气死我啊!”这话叫铁老头听来,怎能不让他生气,完全讲不通的嘛!

老仆见他拼命的大喘气,赶忙上前为他顺着,“老爷,您息怒啊,别把自个的身子气坏了,小姐还小,她还不懂事,您何必跟她置气!”

铁老头气的脸色发白,声嘶力竭的道:“她!她还小呢,都快嫁不出去了,还小吗?”

见着铁老头神色不对,铁穆兰也慌了,赶紧从地上站起来,扑过去扶住他,“爹,你悠着点身子,是我错了还不行吗?你赶快回屋歇着。”父女俩相依为命,也是不容易,铁穆兰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把她老爹气坏了,万一真气出个好歹来,铁家可就剩她一个人了。

铁老头手里握着拐棍,往地上敲的咚咚作响,“你要是真想让我多活几年,就给我乖乖在家待着,好好招个上门女婿,万一爹要是倒下了,家里也好有个男人撑着,你到底明不明白啊?”

铁穆兰这会可不敢再跟他犟嘴,生怕真把他气坏了,赶忙吩咐老仆把他搀扶进去,看着铁老头走路一步三晃的,她也不放心,让婢女去请郎中过来,给郎中看看总归要放心些。

等到院里的人都走光了,铁穆兰站在院子里,烦躁的跺跺脚。真是的,今天一早本来是对准备对找李元青的麻烦去的,可一番折腾下来,自己一点便宜没占到,反而还被老爹骂了一顿,这叫什么事嘛!

她自顾自的生气,却没发现哑巴男子一直站在院子的一角,默默的看着她的背影。

铁穆兰气够了,正准备回屋的,一转身正对上哑巴阴沉不定的视线,这眼神异常犀利,带着幽暗不明的意味,倒是叫她愣住了。这哑巴平日里就像个幽灵,在府里活动都不带声音的,可却无法让人忽视,大概是因为他身上与生俱来的气场吧!

气场这种东西,学是学不来的。

铁穆兰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你看什么看,再敢多看我一眼,小心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哑巴却丝毫不为她的怒火所动,不仅没害怕,反而还慢慢走过来。

铁穆兰警惕了,“你要干嘛?”她想往后退,哑巴却一个箭步跨过来,极快的抓住她的手腕,那力气大的,铁穆兰毫无挣脱之力。

她挣脱不了,可又不想任凭他抓着,“哑巴,你疯了吗?干嘛抓着我,你…你把弄疼了!”

哑巴自然不能说话,只是抬手指了指她的脸。

铁穆兰恍然回神,她差点忘了,刚刚自己的腮边也被二妞抓伤了,可能是因为有头发遮着,所以其他人都没看见,可为什么只有哑巴看见了?

哑巴不管她的挣扎,拖着她便往屋里去,当然是去她的屋子。进了屋,面无表情的把她按坐在椅子上,转身便去翻她的药箱。

铁穆兰终于安静下来。伤这东西,你不在意它的时候,它不疼,等到在意了,那疼自然也来了。铁穆兰坐在那,看着哑巴熟门熟路的找到她的药箱,她纳闷了,“你怎么知道我的药箱放在那?”以往她的屋子只有婢女能进,他一个家仆,肯定是不能进来的。

哑巴还是那副表情,走到她跟前,把药箱往桌上一搁,指了指她的脚。

虽然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但出乎意料的是,铁穆兰看明白了,也了解了。之前有一次,她练功时,无意中伤了脚,好像是被他抱着进来的,然后婢女便当着他的面去拿了药箱。只是没想到,只一次,他便记得了。

就在铁穆兰愣神之迹,忽然觉着脸颊冰冰凉凉的。她一转眼,看见那张黝黑的离自己好近好近,近到她可以看见他的睫毛,还有他脸上隐约的疤痕。

生平头一次,铁穆兰脸红了。为一个哑巴,一个家仆,她脸红了。

老仆安顿好了铁老头,因为不放心小姐,便跑出来想看看她的,却没成想,在厢房外头,瞧见哑巴在给小姐上药的一幕。他看的正入神,身边小婢女也凑上来,小声的道:“小姐她…”

老仆怕她说错话,赶紧将她拉到一边,“不该你说的,最好别说,只当没看见就是了,小姐的脾气犟,得顺着来,今儿这事你只当没看见,知道不?”

小婢女使劲点点头,只要小姐能找到自己的幸福,要她怎么做都成。

老仆站在院里,看了看头顶的天,长舒口气,但愿小姐这回真找对了人,哑巴虽说没背景,身体还有缺陷,但他活了这么久,自认为不会看错人。哑巴跟那姓李的小子在某些方面,还挺相似,都是能担当的男人,只可惜姓名李的小子有媳妇也有孩子,再怎么着也不该去破坏别人的家庭嘛!

***

这边说着李元青,那边李元青也跟哑巴干着同样的事,帮着麦芽上药,看她脸上的抓痕,可把李元青心疼坏了。

林翠也跟李远拉回家去了,至于二妞,倒也没什么大事,经过这一架,她骨子里那泼辣的基因,又蹭蹭往上窜,要不了多久,她在这庄县城里,绝对是吵架中的霸主。

麦芽小心的瞧着相公的脸色,看他眉头皱紧紧的,便扯着他的袖子,跟他娇声问道:“相公,你还生气吗?别这样嘛,我也是看不过去,才帮着打架的,也不是我主动挑出来的,难不成,你要我看着二妞被她们欺负吗?”

李元青搁下药膏,神态很严肃,“以后不许再跟人打架了,万一哪天碰上个狠的,那亏可就吃大了。”

麦芽好笑道:“你以为我是好斗份子呢,家里的事情都忙不过来了,我哪有那么多闲功夫,去跟人打架,今儿的事,你得去找黄大全,是他跟铁穆兰撞上的,要不然还没这事呢!”

说起黄大全,李元青也想起他们本来要谈的事情,“大全还在院子里坐着呢,那我先出去了,你…”

“我把牛牛哄睡一觉,等下就去做晚饭,”麦芽知道他又要啰嗦,便提前打断他的话。

李元青俯身在她跟牛牛的脸上各亲了一下,这才转身出去。

院子里,黄大全郁闷的坐在那,手里拿了根烧火的小棍子,在地上划啊划。真是倒霉到家了,好端端的走个路,也能碰上麻烦,看来他哪天真要好好去上个香,拜拜菩萨。

李元青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咋了,在想什么呢!”

黄大全抬头见是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扔了小木棍,从怀里掏出个文书,“别的事不说,咱们还是先来研究下这批发市场的事,这个比较要紧。”

李元青接过他拿来的公文,看见上面有县老爷的印章,大致的内容是划定了批发市场的面积,以及位置。黄大全等他细细看完了,才道:“按着县老爷的意思,他是想把这活交给咱们干,省得三天两头的事情都到衙门找他,至于怎么个干法,我也跟他谈了,我说要不就按着承包荒地的法子,咱们选个合适的地方,把它买下来,之后要建什么,怎么建,那都是咱们的事,等以后市场做起来了,咱们按着地税往上交钱,租赁的商户也按着商税交,还不是跟开店做生意一样吗?如此一来,县老爷省了事,还能为县衙增加收入,我一说,他就同意了,你看怎么样?”这承包荒地的法子,他们几家早就尝试过了,而且今年也尝到了甜头,黄大全胆子也大了,不然他哪敢擅自做主。

李元青想了下,还是晚上找陈二顺他们一起商议。如果他们真要合力买地,就得集中力量,不然那么多的银子,他跟黄大全也拿不出。

麦芽在屋里休息了一会,也把牛牛哄睡着了,她换了件衣服,把头发重新梳理了下,才出门去做晚饭。

李元青到厨房来说,晚上想叫大家伙一起过来吃饭,让她晚上多烧几个菜,麦芽想着那天秦语堂追着花娘去了,也不知结果怎样,便让他回来的时候,一定得把他们两个叫来。

因为快到冬季了,能吃的新鲜蔬菜不多。麦芽便做了两个锅子,待会烫了菜吃。兔子肉还在老家,这边可没有,好在厨房里还有宰杀好的小公鸡,是早上买的,中午没烧。她想着干脆做个干锅鸡公煲,做法跟烧干锅兔肉差不多,只是把兔子肉换成鸡肉了而已。另外一个锅子,她也懒得烧,再说,就是现炖也来不及了,她便让小二去老爹的店里,端个老母鸡汤。如今是古代,这老母鸡绝不会掺半点假,都是货真价实,养了一年以上的母鸡,炖的汤,上面油都漂都厚的一层。

晚上把老爹跟田氏都叫过来吃饭,也等于是付他们老母鸡的钱。

小二也习惯了,每回去临仙楼端菜,都带着钱去的,可每回钱又都给带了回来,久而久之,带钱也就是摆设,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这头亏了,那头又赚了,没必要算的那么清,如果真要掰扯起来,临仙楼好些烧菜的菜谱,还是麦芽提供的呢,要是没这菜谱,临仙楼的生意,哪里能这样火。

小二动作快,没一会就从临仙楼端着菜回来了,一手提着装老母鸡汤的食盒,另一只手还拎着一个呢!

麦芽接过食盒,笑道:“哟,你还买了别的菜呀?”

小二放下死沉食盒,喘着气道:“哪是我买的,是陈二叔送的,他说既然晚上请他吃饭,没下酒菜可不行,所以就切了几样卤肉,一并让我带过来了。”

麦芽打开食盒,瞧见上面一层是卤猪耳朵,切的很细,摆的好看,中间一层是卤牛肉,也都切成薄片,码放整齐,最下面一层卤的花生米,麦芽捻了个花生米尝尝。嗯!花生爽脆,虽在卤水里煮过,却不失生脆的口感,而且卤汁味道也浓郁,陈二顺这卤肉生意算是做到了极致,他也找到窍门了。临仙楼最近的生意,可以用人满为患来形容,若是赶上饭点,若是不提前订位子,去了都没地方可坐。

吃晚饭的时候,花娘先来的,她一来,麦芽便瞧出她脸上的笑,带了点羞涩,还带了点抑制不住的喜色。麦芽故作没看见她脸上的喜色,平平静静的问她近况怎么样,花圃的生意如何,连她身子的情况都问了,就是不问她跟秦语堂的事。

这可把花娘急坏了,她抱着牛牛,跟在麦芽后面,麦芽去菜园挖青蒜,她也跟着,麦芽下锅洞烧火,她干脆抱着牛牛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一边,一副就等着你问的模样,看的麦芽最终忍俊不禁,抱拳求饶,“行了行了,我斗不过你,快说说吧,你跟牛牛他干爹咋样了?那天你没有真去跳河吧?”

见她问到点子上了,花娘也不看她,而是把牛牛搁在腿上,对着牛牛一阵猛亲,眼睛看着牛牛,对她道:“跳自然是要跳的了,没能淹死,可不能怪我,谁让现在是枯水季的,那小河里的水,连鸭子都蹚不过来,再何况是我了。”

麦芽想到那样的场景,也是,她倒把季节给忘了,本来河水就浅,加之还是枯水季,哪来的水给她跳河,不过只要戏演足了,作用还是一样滴,“这样说来,你也没跳成?”

花娘笑的合不拢嘴,摇头晃胸的念道:“是没跳成,不过秦语堂那家伙还算有点良心,知道把我抱着,不让我跳,也是他一惯了解我的性子,知道我性子犟,如果当时他真不管不顾的离我而去,这河,我是跳定了,城外的河多呢,这里的跳不成,不代表不可以另找条小河嘛!”

这一点,麦芽也料到了,以花娘的性子,她确实干的出来,不过她好奇的还不是这个,“之后呢?他拦着,你没跳成,然后就这样回来了?”

花娘一撅嘴,“当然不是,前面都做足了,后面的,当然也得做足了才行。”

河虽然没跳成,可花娘当时闹的也凶,后来还把附近干活的村民吸引了过来,人家也以为她要跳河,都好心的过来劝说。因为秦语堂时常在附近走动,很人也都认得他。见他抱着个要跳河的女人,这里头,可以想像的空间实在太大了,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见着人越围越多,秦语堂急的满头是汗,不得已,只能把花娘抱起来,往回赶。

花娘吓了一跳,慌忙搂着他的脖子。这是他俩认得几年以来,最亲近的一次。花娘悄悄观察他的侧脸,看着看着,便入了迷,看进眼里,怎么也拔不出来。

秦语堂一路将她抱回县城门口,往来的行人还挺多,他不得不把花娘放下,正准备开口,催她自己走的,可一扭头,看着花娘低着头,两手搓着自己的衣角,脸上的神情,被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看不清。

秦语堂叹了气,道:“到县城了,走吧,我先把你送回家。”

“啊?哦…”乍一听见他讲话,花娘猛的抬起头,眼里的神色却是迷茫的。

看着她这副模样,秦语堂无奈的摇摇头,刚走了没几步,再一扭头,见她又低下头,站在那也不知在想啥。秦语堂喊了她两声,见她还是不动,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又走回去,拉起她的手,领着她往县城里去。

花娘默默被他牵着走,也不吭声,只是在秦语堂看不见的时候,抬起头,对着的背影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原来只要她不那么聪明,不那么精灵,就能得到他的关注,得到他的庇护。

到了花房,秦语堂又叮嘱王妈妈好生照看她,最好熬些姜汤给她驱驱寒气,在外面吹了一下午的冷风,怕她受不住。

麦芽十分鄙夷的对着花娘,开玩笑的道:“你还真是诡计多端,秦大哥他也真是可怜,再怎么样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我估摸着,这会要是突然杀出个女子要跟你抢人,你还不得发疯!”

这个问题,花娘倒不担心,“我费了这样大的劲才把他搞定,谁要是敢窥视我的男人,看我不打得她满地找牙!”

麦芽禁不住笑道:“你呀,也就是嘴硬心软,明明心里善的跟什么似的,面上还装的那样凶,待会秦大哥来了,你可得好好演,直到把他弄到手为止,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只要使个眼色就成了。”

花娘呵呵的笑,“我现在呢,就好比刚入门,是得多多努力,才能走进去,不过啊,万事开头难,一旦开了头,也就没啥了。”

林翠抱着冬冬进到厨房,脸色有些苍白,看她俩笑的欢快,便问道:“你俩在笑啥,我从老远就听到了。”

花娘也抱着牛牛站起来,“我们在说,哪天看见铁穆兰,还得好好揍她一顿,谁叫她仗势欺人,以为别人都怕她,我说你们几个也真是的,打架也不说叫上我,光是你们几个过瘾了,我还没跟她打呢,”她把话岔开了,倒不是有意想瞒着林翠,只是不大好意思说罢了,毕竟八字还没一撇呢!

林翠微微一笑,“等下回再打架之前,我先叫停,再差人去叫你,你不来,我们就不动手,这样说可成了?”她说着话时,抱着冬冬就要顺势坐下。大锅里的菜冒出着热气,特别是干锅鸡味,油香的味道,就是盖上了,也掩不住。林翠才坐下,还没调好姿势呢,鼻端嗅到鸡肉的香味,竟然觉着胃里说不出的难受,熏的她直想吐。本来想忍忍,可是没忍住。她猛的从凳子上跳起来,一手揽着冬冬,一手捂着嘴巴,便跑到院子里了。

花娘看呆了,“她这是咋了,吃坏东西,闹肚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