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昊闻言,青暗的眸中忽有明光,看了暮青一会儿,道:“这么说,本王在此题上赢了将军?”

他出来得可比她早!

暮青头无法转动,只瞥了他一眼,轻嘲,“如果有人因寻不到出路,暴躁地拿殿内石像出气,偶然间发现了出路也算赢的话,那就算是吧。”

呼延昊眸光忽暗!她怎知…

“呼延王子被我计设进那条路,心情定然不佳。来来回回摸遍了墙上石雕和百官兵俑的石像,寻不到出路心情会更不佳。心情不佳时,以呼延王子的暴虐性情,你会想杀人,甬道里可没人给你杀,只有文武百官和兵俑仕女的石像。撒气毁了石像,蒙到了出路,这也算赢?”暮青毫不客气。

呼延昊却许久未再开口,半晌,只见男子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气息忽然危险,“本王的性情?看来,将军自以为很了解本王。”

“嗯,我不仅了解你,我还了解这条路。”暮青无视呼延昊的危险,坚决不被他掌握步调,忽道,“你想寻找通过蛇窟的办法本身就错了,这条路你想出去,得先下蛇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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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卡了,今晚二更出不来,地宫这段还有三个情节就完了,我把细纲整理一下,今晚暂不二更了。

第九十七章 对峙,猜心

绑架案不同于杀人案,罪犯通常有所求,求财或者求人。绑架案发生后,罪犯通常会将人质挟持在一密闭空间,警方在处置时,通常会先答应罪犯所求,以引诱罪犯带着人质走到开放地带,寻求抓捕机会。

对暮青来说,呼延昊的犯案性质是绑架,动机是求财,挟持人质之所群蛇环伺,外援无法来到,解救难度大。那解救方案就只能是应他所求,引诱他离开当前地点,进入新的地带,以寻找解救时机。

当然,人质是她自己,她要自救。

可是呼延昊不同于寻常罪犯,他狡诈多疑,残忍变态,危险极高。遇到这类罪犯,哪怕是世界上最专业的犯罪心理学家或者谈判专家,都只会说一句话——不要让罪犯掌控步调。

呼延昊有心试探她,她却没时间陪他。元修和月杀发现她不见了定会到处寻,他们可能会进这条路来,拖得越久,他们寻不到她,进来的可能性就越大。此路太险,她宁可自救,早些脱险,早些与他们相聚。

她不理睬他,不吃他给的东西,解开他出甬道之谜打击他,一切皆是为了乱他的步调。此刻忽然抛出出此密道之法,他心定乱,她的时间便可以不浪费在无聊的试探上了。

呼延昊果然眸生阴寒,问:“本王错了?”

“错得离谱。”暮青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要找的东西在蛇窟里,不下蛇窟,出了那道石门许就是别的路。”

“你怎知在蛇窟里?”

“地宫主人说的。”

“…”

“前殿一路行来,地宫主人的性情已经很清晰了。陵寝乃安眠之处,事死如事生,百姓也好,王侯也罢,陵墓被盗或被毁乃大凶大辱之事,防范都来不及,谁愿亲手毁了自己的陵寝?行此事者,不受世俗所困,必为决绝洒脱之人。不在乎陵寝便是不在乎身后事,那又怎会在乎身外物?这地宫中若有宝藏,以他的洒脱,必不在乎被人拿走。”

“但他的东西不允许轻易被无能之辈拿走,这是一惊才绝艳的上位者的骄傲。他如此通晓机关、深谙人心,在世时定难遇敌手,所以设下此陵寝机关,孤独等待千年,求能破解他的机关和谜题的后人。我如此推断,皆因他前殿杀机重重,后两处却未置绝杀手段。甬道乃心理题,未置杀机,此处为机关题,虽有杀机,但含提示。他若只为杀了我们,何必如此?一个通晓机关的高手,有的是杀人之法。”

“前殿,他挑选了能看破他机关的能者。甬道,他挑选的是如他一样深谙人心的智者。三岔路,他挑选的是勇者。”暮青看了眼对面将墙根下密密麻麻游动的毒蛇,道,“我总觉得他在挑选继承者,因他挑选的人跟他一样。他通晓机关,挑的便是能看破他机关的人。他深谙人心,挑选的便是看破他心理题的人。三岔路挑选勇者,我总觉得他要的不会只是敢闯机关之勇,有本事闯过他前两关之人自然有这点小勇,他要的是大勇!敢入虎穴,置之死地而求生者。”

此路上能称虎穴之处,不就是蛇窟?

寻常人见到这等险地定会想办法避开,先找过蛇窟之法,再寻开对面石门的机关。如此思考模式,太直线,太简单,这地宫主人的心思并不简单,他擅长意想不到之处的布置,所以蛇窟之下必有东西,这并非蒙呼延昊的。

呼延昊却不太信,“说来说去,大多是你的推测。”

“并非推测。人的行为可暴露出心理,由心理可预测行为。如同呼延王子,青州山里,由你的杀人手法推测你的心理,再由你的心理预测你可能会出现的下一处作案之地,这不难。”暮青淡道,她不能动,看不见身旁人的目光,却能感觉到气氛的暗涌。

远处蛇影涌动,男子的目光却比蛇影更危险,暗藏震惊,也暗藏杀机。

他孤身赴青州,以一人之力谋西北五万新军,天衣无缝的智勇之谋,败于一次密林追捕。他从来不知自己是如何暴露的,只知那夜是鲁大带人追捕的他,而这少年是呼查草原上才出现在他面前的。

以鲁大之能,不该是那败他之人。他曾派人查过,但西北新军中知晓此事之人甚少,死了的那三人有两人以腹疾送往医帐之名遮掩过去了,新军大多只知晓后来死的那个伙头兵,而那夜演练的百余新兵对此事讳莫如深,他不想他的人因查此事而暴露身份,便没命人深查。

此事于他来说一直是心头未解之谜,原来竟是她?!

她青州山败他,呼查草原上败他,大将军府中险致他身份暴露,地宫里骗他孤身进那甬道…

原来一直都是她!是她毁了他青州之行的心血,毁了他在王帐里许下的战功之誓,让他因败不敢回部族,被迫躲在嘉兰关城内,一关便是一个月,险些错过了夺位大事!

男子盯着少年,袖口暗动,匕首的寒光在她看不见之处倏闪,似那寒霜雪,杀机一现!

“你想杀我。”暮青忽道,“你败在我手上过,我让你觉得有挑战,你不舍得没打败我就杀了我,但你绝不允许一个能时刻看透你心思的人活在世上。”

呼延昊袖口寒光忽滞,冷笑一声,忽地甩开,伸手,掐住了暮青的脖子!

他来到她身前,与她面对面,让她看见他眸底的残酷和冷笑里的杀意,“没错!本王是觉得你有趣,一个能败本王青州山妙计、能用蚂蚁打败本王、能骗本王入那甬道之人,值得本王感兴趣。但本王不喜欢你,你活着会处处坏本王的事。”

她只从军三月,便数次坏他大事,世上有她于他来说是大敌,他不喜欢一个时刻能看穿他大计的人。

这少年,不能留!

“你不会杀我。”暮青眸中并无恐惧,清澈得似能望见男子最深的心思,“你连掐着我的脖子都为我留了一线呼吸之地,我还能说话。行为反映心理,你在犹豫。”

那手一顿,随即倏地收紧!男子的脸几乎逼来她脸上,眸底残暴的杀机噬人,“你是嫌本王没立刻杀了你,急着找死?”

暮青无法呼吸,也无法再开口,眸光却依旧清明。

那清明成功惹恼了男子,他手一松,还她一线呼吸之地,对她露出森然的笑,“说!给本王说说!本王为何犹豫,为何不会杀你!你不是自诩了解本王?那就说说,说错了,本王就把你丢下蛇窟!”

暮青听见那蛇窟便露出嘲讽冷笑来,“你想得到地宫宝藏,为此不会放过任何一处可能。那蛇窟深丈许,下去了便上不来了,你生性多疑,怕我骗你下蛇窟是置你于险地之策,所以你一定会带我一起下去。你想杀我,但你更想得到地宫宝藏,那才是你的大事。杀我,何时都可以。”

男子的手微顿,随即松开,静默片刻,忽然仰头大笑,那笑声在幽暗的青石道里狂妄肆意,青暗的眸底似含着快意,含着杀意,含着复杂。他看着她倚墙坐着,分明生死由他,却成了这世间唯一落在他手里、在他动了杀机之后还能活下来的人。

“好!既然你这么想陪本王下那蛇窟,本王就带你下去!若下面无路,本王就把你喂了那些毒蛇!”他一把将她拉起来,豪不温柔地往肩上一扛!

忽来的大力震得暮青头晕目眩,胃中翻搅欲吐,她却强忍着,蹙眉屏息。幸亏呼延昊变态,喜欢将人像货物般扛着,而不是像当初章同那般背着,但她不敢保证他能否察觉异样。

元修未能察觉,那是因他没碰过女子,呼延昊未必,且他生性多疑!

呼延昊将她扛起,果然一顿。

暮青的心倏地提起!

却听呼延昊嘲讽笑道:“大兴男儿就是不如草原男儿,单薄瘦弱,小鸡儿似的!”

暮青:“…”

她暗舒一口气,唇紧抿成刀,脑子忽然想起前世一句骂人的话——你才小鸡儿!你全家都小鸡儿!

呼延昊一笑,扛着她跃下了蛇窟!

蛇窟深丈许,墙壁湿滑,呼延昊勉强借力,踏了几下,落去了地上。

脚下血气溅起,一条毒蛇被踩成肉泥,暮青倒悬着,半搭在呼延昊肩膀,蛇窟里未点灯,只有头顶油灯光亮浅浅照下来,她只看见地上万蛇扭动,呼延昊落下的一瞬,多到没过了他的小腿!肉呼呼卷在他腿边,蛇身阴冷的腥臭气扑面,令人欲呕。与这气味相较,暮青觉得尸体的气味美多了。

那些毒蛇却没有一条敢咬呼延昊,在他落到地上的一瞬便全数逃散,除了他脚下被踩瘪了的一条毒蛇,其余的躲去四周,因为数量太多,涌在一起渐渐叠高,墙壁看起来似一道活生生的蛇墙,看一眼,头皮发麻。

呼延昊皱起眉,瞥了暮青一眼。从上面跃下来,他在墙上蹬了三下,她在他肩头震了三下,那身子搭在他肩上,本以为单薄瘦弱会硌人,却意外的柔软,且比想象中轻许多。

从岔路口挟持她时起,他心头就有些古怪之感,但一时想不起古怪感来自何处,结果方才再扛起她,带着她跃下来,这古怪感越发强烈,强烈到他不能忽视。

她…

“那边!”正当呼延昊起疑时,暮青忽然开口,转头看向左边墙壁。

那里,有一道门!

第九十八章 人脸密码

呼延昊的思绪被打断,循着望去,见左墙上有道门,被毒蛇遮了半门,油灯浅淡昏黄的光自上头照下来,照见一条细细的门缝。

呼延昊走过去,墙上的毒蛇四散游向两旁,门显露了出来,他却盯着门未动。

真被她说中了,蛇窟里有暗门!

“看见机关了吗?”暮青半搭在呼延昊肩膀上,头朝下看不见墙上,只好问道。

“没有。”呼延昊扫了眼墙上,门两旁爬着毒蛇,显露出来之处都未见着机关。

“沿着墙走走看。”蛇窟是勇者的试炼,敢下来还不算勇,敢在万蛇窟里淡定地把每个角落都细查一遍才叫勇。

这地宫主人也略变态。

呼延昊听着她命令的语气,挑了挑眉,垂眸看她一眼,没动。

这世上敢命令他的人都死了!

“毒蛇咬到你的腿了?”暮青问。

呼延昊眼眯起来,气得一笑,她巴不得他被毒蛇咬到吧?可惜毒蛇对他退避三舍,暹兰大帝恐怕也不会想到,会有带着驱虫药之人来到他的陵寝,他布下的勇者试炼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

此路乃专为他而设,听闻大兴人信天意,他从不屑,但这回有些信。

地宫宝藏冥冥之中是属于他的。

呼延昊沿着墙边走动起来,蛇墙随着他的前行而退,昏暗的蛇窟里,男子的脚步声轻而不闻,唯蛇身涌动的滑腻声,听着令人头皮发麻。他走过暗门所在的半面墙,沿着往两人落下来时背对着的那道墙走,走到中间,脚步一停。

“有发现?”暮青问。

“有块雕着人脸的青砖。”呼延昊道。

人脸?

“接着查探。”暮青没问是何模样的人脸,地宫主人在最大限度地考验他们的胆量,他们才走了一面墙,她总觉得应该全都探查遍再下判断。

呼延昊也这么认为,从前殿到蛇窟,一路上所有的机关都设在令人意想不到之处,这块雕着人脸的青砖怎么瞧都太显眼,很可疑。

但当他走过这面墙,他一共在墙上发现了三块雕着人脸的青砖!再往下一面墙查探,又见三块!第三面墙同样是三块!第四面墙即是有门那一面,除了门,墙面干干净净,没有发现人脸青砖。

三面墙,九块青砖,会是开启暗门的机关吗?

若是,哪块是?

“哪块是?”呼延昊低头问暮青。

“抱歉,后脑勺没长眼。”暮青冷道,她面朝呼延昊倒悬着,瞧不见墙!

呼延昊剑眉挑得老高,非但没放她下来,反而笑着打击她,“哦?看不见就猜不出来了?本王还以为你有多聪明!”

暮青唇一抿,眸光微凉。呼延昊笑得有些快意,也有些恶意,他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是能感觉到她利刃般戳人的目光。近来一直败在她手上,能打击到她让他心情莫名甚好。

但他没笑多久,便听见她道:“你不要搞错了,我是可以盲推的。但你能把每张人脸的眉眼鼻唇都描述无误吗?”

呼延昊笑容一僵。

“不能就放我下来!描述能力低还想和我搭档盲推,拉低我的正确率!”

呼延昊笑容忽裂,恶意化作杀气,总有一日,他要宰了这小子!

抓着她的衣领一拎,他将她往地上一墩!暮青闭着眼,感觉脚下踩着坚实的地面,脑袋不再晃了才睁开眼,见面前对着一面青石墙,眼前正是一块人脸青砖。

人脸雕画颇为精致,神态惟妙惟肖,除了眉眼鼻唇,面庞都雕得很清晰,雕刻手法为浮雕,线条流畅,刀法浑厚,只如此瞧着,庄严感便逼面而来。

“看出什么来了?”呼延昊问。

“把我的穴道解了。”暮青忽道。

呼延昊冷笑,拎着她的衣领就将她提去了旁边一块青砖前。

那块青砖在暮青视线上方,她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到,呼延昊捏着她的下颌便叫她仰起了头。看见她眸底的寒光,他重新露出恶意的笑容。

却听暮青蹙眉沉声,问:“你未成年?”

呼延昊扬眉,“何意?”

“为何如此幼稚!”

“…”

“你如果一定要提着我走,那就劳烦提着我看遍蛇窟三面墙上的每一块青砖,没这耐性就解开我的穴道!”

“本王看起来如此好哄骗?”呼延昊这才笑了,冷望住暮青。一面墙只有三块青砖有雕人脸,她需要看过所有青砖?她真以为他是幼稚的孩童?

“我需要看三块青砖在每面墙上的分布,需要关联分析其分布的含义。”暮青道。

呼延昊剑眉深锁,“有这么麻烦?”

“你说呢?这地宫主人的机关造诣你见识过,若遗漏了哪处,解题错误,门打不开,反而招来险事,后果你愿意负?”

呼延昊紧紧盯住暮青,眼眸微眯,似要从她脸上看出她所言是否为真,看了一会儿,他抬手一拂,想要打开蛇窟之门的*终胜过了对暮青的怀疑,自背后替她解了穴道。

暮青感觉身子一松,心中暗舒一口气,道:“我走到哪儿,你跟到哪儿。”

说罢,她看过面前这块青砖便寻找另一块去了。

“你把本王当成跟班?”呼延昊字字露着杀机,人却跟在暮青身后。

“不,驱蛇药。”暮青蹲在地上,细看人脸青砖,看罢起身,去旁边一面墙。

呼延昊跟在她身后,原本行路无声,却在她身后将青砖碾得沙沙响,跃下来时踩死的蛇尸横陈在脚下,呼延昊一脚碾上那蛇骨,仿佛碾的是前头少年的骨头。

蛇骨尽碎之声在幽深潮湿的蛇窟里异常刺耳,暮青仿佛未听见,她看完这面墙的青砖便接着看下一面,第三面墙刚看完,呼延昊便没有耐性地问:“聪明的英睿将军可看出了是何机关?说出来让本王长长见识。”

他问得这般快,显然不认为暮青能如此迅速地看破开暗门的机关,他为的不过是过过嘴瘾,打击她而已。

却听暮青道:“哦,那你长不到见识了,这机关不需要智慧。”

呼延昊目光一沉,何意?难道她已看出来了?

“这机关只需要记忆力。”暮青说着,转身走到对面墙壁中间的青砖,掌心一翻,翻出把解剖刀来。

呼延昊见了,眉宇间顿生寒戾,匕首执在手中,抵向暮青后心!却见她并未生杀气,也没回身,只是用那刀抵在青砖上用力一推,那青砖缓缓被推了进去。

青砖上有些浅黄的毒液,是蛇窟里的毒蛇留下的,她是为了不将毒液沾到手上才拿出了刀来。

呼延昊脸色稍霁,匕首从暮青后心处离开,但未收起,看着暮青推进这块青砖,又转身走回去,将下方一块青砖推了进去。随后她走又去暗门对面那道墙前面,将上下两块青砖依次推进,又走去第一块青砖的墙面前,去推下面那一块。

如此顺序,呼延昊实在瞧不出规律,忍不住打断她,问:“你如何知道顺序?”

她若是推断错了,惹了杀招来,他可是也在这蛇窟里,事关生死,他必须要问明白。

这九块青砖,他想过几种可能。

一种是只有一块能打开暗门;一种是需要几块,有的推进去,有的保留原样,形成一种机关组合;还有一种是都推进去,但需要弄明白顺序;最后一种是这九块青砖都非打开暗门的机关,不过是障眼法,暗门的机关另在他处。

她推送这些机关时,下手颇为果决迅速,丝毫不含迟疑,显然不是蒙的。她如何知道推送顺序,依据为何?

暮青停下来,转头问:“我很好奇,你那条甬道墙上所绘的青雕是何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