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榻上元睿躺着,上身赤着,双腿光裸着,唯腰间穿着条短裤,要多怪异有多怪异。那短裤不仅遮了男子部位,连大腿都遮了三寸!

暮青:“…”

元修深看了步惜欢一眼,他未想过还有此等法子,也未想到过圣上会如此紧张此事。

莫非,圣上对她有意?

元修微低头,面色晦暗,几分沉忧。

这时,听暮青问:“陛下怎知睿公子臀部无伤?”

元修抬头,晦暗的脸色又深了几分。

步惜欢本往榻下走,闻言回身,定定望住暮青,半晌,忽起一笑,那笑凉薄,望的却是榻上元睿,道:“这中毒的身子朕不想瞧,有污朕目,爱卿就如此验吧。”

“榻前有帐,放了帐子便好。”暮青分毫不让。

屋里一时死寂,吴老暗自给暮青使眼色,英睿将军性情冷硬,平日在军中也倒罢了,今日面对的是圣上,怎可如此不知进退?连元修都不懂暮青为何如此坚执,他看了步惜欢的脸色,本欲开口为暮青说话,却一怔。

只见步惜欢望着暮青,眸底诸般情绪忍着,虽笑着,那笑意却隐有苦楚。

暮青看见那苦楚,却还是不让。

两人就这般对峙着,直到那苦楚化作无奈,“罢了,如何验,爱卿说了算吧。”

步惜欢走去桌边坐了,脸上仍有笑意,那笑却像是刻上去的。他自斟了杯茶,茶已冷,他低头品着,一口一口,任那冷茶入腹,在舌间化作苦涩余香。他记得,当初刺史府她深夜验尸,也剥了那男尸衣衫,他心底只微诧,却并不觉得不可,今夜却有势必不可之感。

初见她时,他觉得她心软难成大器。再见她时,她在赌坊与鲁大赌钱,险些坏了他的事。他对她那察言观色的本事生了兴致,一时兴起在刺史府布局擒了她。那夜,她验尸查案到使计逃脱,他看见了一个聪慧隐忍的女子,那般的熟悉,似年少时的他。

后来,行宫相见,他以交易将她留在身边,本以为留了个为他所用的人才,最终被留下的却是他的心。

登基十八载,天下无人识他是明君,一朝被她识,他欢欣如狂,以为她是那知己红颜,以为恩宠便可将她留在身边。未曾想到她会毫不留恋的离去,她如此骄傲,如此世间独有,那一夜他看清,她却要从此远走。

自她走后,他才知何为念,何为盼,何为忧,奈何已隔千里。

三月之别,千里之隔,江南红墙翠瓦的深宫阻不断他念西北之心,他以一个男子之心待她,再见她时,此心已浓。

她懵懂不识儿女情长,他依然欢喜,为这世上终有一人可念。他想着,念着,望她终有一日能懂。这一日不知期,她尚未开窍,他便已失方寸。

今日事是他方寸有失。

验死验伤乃她所学,她一生志向,死者伤者于她心里不着色相,她看的是真相,洗的是冤屈。此事是他已难做到当初在刺史府时的心境,而非她之过。

既是他心境的缘故,那便他自个儿想法子吧!若叫她日后每每验死验伤前都顾念着他高不高兴,便是他拘着她了。

若因他之故,她验伤不全,查案有失,她必自责。天下无冤乃她一生所求,此四字他一生中已没有,愿帮她守着。

“去吧。”一盏冷茶喝尽,步惜欢已神态如常,眸光如春日午后的湖,和暖无波。

暮青看着,转身面向床榻上的元睿,看了眼元睿的前身,道:“验!”

一字铿锵,步惜欢抬眸,微怔——她没脱元睿的外裤。

元修也怔住,既不打算脱,为何方才要与圣上争论对峙?

“伤者右膝有局部隆起,触之微硬,乃皮下出血引起的血肿。”暮青触了触元睿的膝。验尸验伤是她的工作,看验全面是她的工作要求,不可儿戏,不可松怠。

她并非争论,只是坚守,也并非对峙,只是想看步惜欢的决定。

仵作是她的职业,工作时她会摒除个人情感,他是否信任她以及是否愿意尊重她的工作,是他们合适与否的关键。

若他愿意信任且尊重她,那她也不会吝啬付出与回应。

以她的习惯,验伤前她便会让伤者全部呈现在面前。但今日他在屋内,她可以考虑他身在此处的感受,改变她的习惯,先验其他部位,最后再验令他尴尬不喜之处,这是她愿意为他做的。

“把上身的银针取了,来两个人把他翻过来,我要看看后面。”看过元睿的双腿后,暮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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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凶手

吴老将针取了,两名御医来将元睿翻了过来。

人一翻过来,暮青便先看了元睿右腿弯处,拿手一按,道声:“果然。”

她又按向元睿的手臂,他的右臂被毒虫咬伤,溃烂颇深,左臂却还完好,暮青按了按他的前臂、掌心,又察看了他的手肘。看罢之后她看也没看元睿的背部,对那两名御医道:“翻过来!”

两名御医依言行事,退下后见暮青掰开元睿的嘴看了看唇舌,而后一刀割断了他的裤带,道:“再翻过来!”

元修眉头猛地一跳,道:“你…”

“闭嘴!”暮青头也没抬,利落地拉下了元睿的长裤,以两指在他青紫的皮肤上按压了几下,又利落地将长裤拉上了,整个验伤过程不过眨眼工夫,迅速果决。

步惜欢低头喝茶,元修尚在被吼住的怔愣中,暮青已验伤完毕了。

“已经明白了。”她道。

步惜欢自冷茶中抬眸,暮青却未明说验伤结论,只对元修道:“那日陪睿公子下地宫的将领是谁?把此人找来,再给我间屋子。”

“陪元睿的人?你说青州将领吴正?”元修问。

“青州将领?”暮青回来刚一日,只推测元睿来西北带了人来,却不知是青州的人。

“你怀疑吴正暗害我大哥?”元修沉声问。

“是不是,审了才知道,大将军只派人去请,说有事过府一问便是。”

“好!”元修点点头,负手便往屋外去,屋里的亲兵被他派出去查地宫中其他兵将中毒之事了,屋外无人,他得现去寻人办事。

暮青却又将他唤住,“大将军派人传话时与吴正说,要他把那日随睿公子入地宫的兵都带来,此话一定要传到。”

她特意嘱咐此事,元修便知话里有深意,面色不觉又沉了几分,转身出了门去。

*

吴正来时只带了三个青州兵,元修在正厅见了吴正,一番寒暄,吴正道:“大将军有何话问,问便是了,末将定知无不言。”

元修不喜拐弯抹角,直言道:“今日并非我要见吴将军,而是英睿将军有些事想问问将军。”

“英睿将军?”吴正眼神微变,随即笑问,“可是西北新军的那位周姓少年?圣上前些日子敕封的那位五品中郎将?”

“正是。”

“那不知英睿将军有何事要问?”

“吴将军在西北这些日子,想必听闻过英睿从军路上之事。她乃仵作出身,擅验死验伤,我对大哥中毒之事有些不明之处,今早让英睿验了验伤,是她请吴将军过府一叙的。我想,她应是想问问那日地宫中的事。”元修态度和善。

吴正并未露出不快的神色,反倒很善解人意地应了,“原来如此,睿公子乃大将军之兄,遭此大难实乃末将护卫不周,大将军问问也是理所应当。那不知英睿将军身在何处?”

元修有些意外,深望了吴正一眼,道:“她在后厅中等候,若吴将军不介意,先陪我在厅中喝盏茶吧,让你带来的人先去见见英睿。”

先见吴正带来的人是暮青的意思。

“大将军既如此说,末将自然从命。”吴正微诧,笑着应了。

元修给亲兵使了个眼色,那亲兵便带着三名青州兵去了后厅。

*

大将军府后厅面阔三间,门只开了半扇。

天近晌午,秋日高悬,厅中坐一少年将军,雪袍银冠,清光冽,衬那眉眼三分清冷英气。

一名青州兵被带进屋里,门自身后关上,他战战兢兢道:“将、将军…”

“坐。”暮青道了声,低头喝茶。

那青州兵瞄了眼她面前的阔椅,不敢坐。

“军令,坐。”暮青把茶盏往桌上一放,喀地一声,惊得那青州兵一跳。

暮青是西北新军的将领,那青州兵则属青州军,军令一说实属莫名,那兵却不敢有违。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面前之人还是圣旨敕封的正五品中郎将。

那青州兵屁股沾着半面椅子坐了,背挺得笔直,头低着,眼神微浮。

“抬头。”一道声音自面前传来,那青州兵讶异抬头,一触暮青的目光便想把头低下去,只听她道,“我问,你答,配合些。快晌午了,我不想耽误午膳。”

那兵嘴角一抽,心道这位传闻中的少年将军把饭食之事看得可真重。他呐呐点头,刚一点头,便听暮青开了口。

“你随睿公子下过地宫?”

“是。”

“哪一日下的地宫?”

“呃…”那兵愣住,眼底闪过慌乱,暗自扒拉着手指头数,今日二十一,回到关城两日,路上走了五日,似乎是前一日下的地宫,“十、十三日下的地宫!”

“好,知道了,你下去吧。”暮青淡道。

“…”啊?

来之前,将军交待了那么多,结果只问了两句?

“带他出去。”暮青对门外道了声,话音刚落,门便开了,方才把人带进来的那名亲兵进来,不客气地将人请了出去,接着带了下一个进来。

暮青还是那一套,让那青州兵坐了,抬头正视她,问:“你随睿公子下过地宫?”

那青州兵答:“是。”

“哪一日下的地宫?”

“呃…”那兵也愣了,似想过会被问到的各种地宫中的问题,就是没想到会被问到日子,他也想了许久,但是没想出来,吞吞吐吐道:“不、不记得哪日下的地宫了…”

他小心翼翼瞄着暮青的神色,只见她冷淡地喝了口茶,道:“知道了,下去吧。”

门开了,人被带了下去,最后一人被带进来后,依旧是同样的问题,那人也道记不清了,“不记得是哪日下的地宫了,小的不太记日子,将军让我们下地宫,我们就下地宫,哪管日子?”

“嗯,下去吧。”不管那兵怎样解释,暮青只叫人出去了,对那亲兵道,“请吴将军来吧。”

吴正一盏茶的时辰便来了,元修一同来了,却未进屋,只留了吴正一人在屋里与暮青面对面。

吴正只觉她审那三人的时辰太短,他还以为少说要半个时辰,结果在前厅只不过陪着元修喝了一盏茶便有人来请了。

究竟问了何话,如此短的时辰?

他心中存疑,进了屋不觉打量暮青,只觉她貌不惊人,若非穿着身将袍,当真是放到人堆里便找不着的一张脸。如此相貌,与他在西北军中所闻实难以想象是同一人。

“英睿将军之名如雷贯耳,吴某今日得见,实乃幸事。”吴正和善地笑道。

青州军在内地,常年无战事,吴正而立之年,相貌亦不出众,比之西北的武将,他显得有些文人气。

“吴将军请坐,我有几句话想问将军,望将军实言相告。”暮青起身相迎,面色清淡。吴正武职比她高一品,但无封号,两人见面,以大兴官风礼仪可以平级相待。

吴正听过暮青性情孤僻冷淡,却没想到她连寒暄也无,如此直接。他心有不快,却面色不露,笑着坐了,问道:“将军欲问何事?”

“睿公子的毒是你下的。”暮青开门见山,语不惊人死不休。

吴正本笑着,面色忽怔,随即便冷了下来,问道:“英睿将军此话何意?”

“你以找到了黄金神甲或者元大将军行踪之由骗睿公子下了地宫,你趁他不备踢了他一脚,那一脚踢在他右腿弯处,当时离墙壁不远,他右膝着地,撞到墙上弹回,又跌坐在地。毒虫在此过程中咬了他的左脸和右掌右臂,你怕毒性不足以要他的命便趁他惊恐乱叫时,往他嘴里喂了毒。”

“他唇内起疱,舌见烂肿,腹肿胀,身青紫,此乃服毒之状。军医们喂药喂食未曾起疑,不过是因他中了虫毒,以为是虫毒所致罢了。但地宫毒虫之毒乃腐蚀性,人若被伤,只伤处溃烂,不可能呈现全身青紫的服毒之状。我让人查了在地宫中被毒虫咬伤的西北将士的伤症,凡活着的皆虫咬处溃烂,未见全身青紫,有此可见睿公子是服过毒的。”

“睿公子全身青紫,除了虫咬伤,摔伤不易看验,但能摸得出来。皮下出血的损伤局部会有肿胀隆起,触之有硬感,且损伤形态会反映出致伤物接触面的形态,据此可推断认定凶器。睿公子右腿弯处有弯月形的硬肿,极像靴尖造成的,军中一般兵勇的鞋子都是圆头的,只有军侯以上的武职才配战靴,靴尖多为尖的。除此之外,睿公子的手掌、臀部也验出皮下出血来,且他的手掌和手肘都有擦破的伤情。如果你是从背后踢了他,他应往前撞倒,手肘和臀部不会受伤,之所以受伤,定是他撞到什么,受力弹回来所致。他当时定是撞到了墙上,若是撞在了人身上,受力不该如此大,伤肿不该如此重。”

“鲁将军在命人撞开地宫甬道的殿门后,毒虫涌出,他曾命人撤出,将地宫又烧了一遍。毒虫被烧死了大半,但也有幸存的,只是比之前的少。你见到毒虫时,应该想让毒虫咬伤睿公子的头,但出现了偏差,毒虫咬了他的脸颊。你见他被毒虫咬伤却未毙命,只能趁机喂了毒,你以为他中了虫毒,可遮掩过去,但你不通毒理,不知毒不同,伤情有别。”

“不过我有些不理解你为何想以毒虫杀他,地宫里机关重重,你明明可借机关杀他。我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原因出在睿公子身上,他应是谨慎多疑之人,你难以找到下手的机会,看见毒虫后便脑中一热,趁机动了手。”

没有多余的问话,吴正完全没想到暮青会见了他便将他做的事一一说出。他来大将军府前早已心有准备,想好了万全的应对之法,却没想到暮青行事不遵常理,他以为她会问的话,她一句也没有问。

吴正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却听暮青问道:“你知道我问了那三人什么问题?”

吴正哪里知道?他一时难接话,只听暮青又道:“他们三人根本就没有下过地宫,跟随你下了地宫之人,都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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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无法结案的凶案

吴正惊住,僵笑道:“我不懂英睿将军所言何意。”

暮青道:“我让你懂。我只问了两事——可随睿公子下过地宫,哪日下的地宫。”

吴正心中咯噔一声!

“他们都答是,有一人告诉我是十三日,另两人都道记不清了,其中一人还解释了记不清的缘由。其实他们记不记得都无妨,我只想听他们如何答。我问哪一日下的地宫,一人答十三日下的地宫,另两人皆答不记得哪日下的地宫了,三人的回答都太生硬。”

吴正不解何处生硬,暮青忽问:“吴将军来此前,可用过午膳?”

吴正愣了会儿,不知暮青怎会忽然问此事,不耐地答:“没用过!将军此言何意?”

“没用过。”暮青重复了一遍此话,道,“吴将军如此答才不显得生硬。”

吴正没听懂,面色茫然。

“将军答的是没用过,而非答没用过午膳,这便是自然与生硬之别。那三人也同样,记得日子的答十三日,不记得的答不记得,这才是自然的回答。十三日下的地宫,不记得哪日下的地宫,生硬地重复我的提问,便有说谎之嫌。”

“…”

“因为说真话者底气足,不会担心因话简而被疑,唯有说谎话者才会担心答得太简会遭人疑,以为说得多才可信,岂知多说恰恰显得生硬,此乃底气不足所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