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修道:“杀老多杰和杀勒丹大王子的应是同一个凶手,但我爹不知此事,凶手将勒丹大王子抛尸相府别院,要么是元家人,要么与元家有仇。你觉得呢?”

她对此案必定是有看法的,但没在驿馆说,想必是不方便在那里说。

暮青深深看了眼元修,她记得以前说起元家之事,他眉宇间总是含着隐忍痛心的复杂之色,今日除了如铁般的坚毅,别无其他。

“拿墨、帕子和一盆水来。”暮青抬眼时见月杀匆匆自后院而来,便吩咐他道。

月杀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见她无事,这才去了。

片刻后,三样东西送来花厅,暮青起身走到尸骨旁,挑出颈椎骨、肩胛骨和胸肋骨,拿帕子蘸着墨轻轻擦在骨上。白森森的人骨顷刻成了墨色,染好后,暮青便悉数拿去了花厅外临风晾干。

也就一刻的时辰,她将晾干的骨拿回来,又放到水盆里去洗,将墨又全都洗去了。

费力将骨染了墨,如今又要洗去,元修不知暮青此举何意,只知她必有她的用意,于是便屏息瞧着,见她将洗净的骨一块块拿起来,对光细看。在看到一块颈骨时目光一变,道:“在这儿!”

元修和巫瑾双双起身走了过来,与暮青一起对光细看,只见她手里捏着的一块颈骨侧边发现了一条极细的墨痕!

“划伤!”暮青道,“我初验骨时,没有发现骨面损伤,但老多杰显然是被人所杀。鉴于郑郎中是他杀的,凶手当时定是趁他杀郑郎中时下的手。随后将他绑上巨石沉入井中,再将郑郎中抛入井中,井中狭窄,两人的手勾连到了一起,因此郑郎中被打捞出来时拽出了老多杰的一根手指。那么,凶手既然是从背后杀的人,他可下手之处能有几处?”

“要么后心,要么脖颈。”元修习武,此事一点就通。

“没错!如果凶手是一击刺穿了老多杰的后心,那么他的肩胛骨上有可能留有伤痕,如果凶手是从身后割断了老多杰的脖子,那么颈骨上便有可能留下伤痕。可是我初验之时并没有在这几处骨骼上发现伤痕,因此我以浓磨涂抹在骨上,候干洗去,若骨有细微伤损,人眼瞧不见,黑墨却必定浸入,一观便知!”暮青将那颈骨递给元修,看着上面的伤痕道,“此痕乃是划伤,即锐器尖端在骨骼表面造成的损伤,也就是说,凶手用的是匕首。”

说话间,暮青绕到元修身后,假装手里有把匕首,勒住他的脖子在他颈旁虚虚一划,问:“感觉到什么了吗?”

感觉?

元修深吸一口气,强压下那酥麻感,只说心头的疑惑,“老多杰乃是勒丹金刚,第一勇士,天生神力。若我是凶手,我会以剑杀人,从老多杰的后心刺入,而不会近他的身,从他的颈部下手。从习武之人的角度来说,除非功力相差甚大,否则与高手对决,其头颈部是最难伤到的。”

“没错!”暮青点点头,但还是没放开元修,“但你还是忽略了一点。”

“什么?”元修欲回头。

“别动!”暮青不让他动,只站在他身后,让他感觉,“你忽略了老多杰的身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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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惊天阴谋

老多杰的身高?

元修嘶的一声,倏地回头,见暮青勒着他的脖子,身量却矮他大半头,作势割他的脖颈,怎么看怎么一副吃力的模样!

巫瑾顿时意会了暮青之意,道:“老多杰的身量颇高,凶手比他矮,割颈会颇为吃力。刚才侯爷也说了,老多杰乃是勒丹部族的第一勇士,杀他不易,割颈杀他更不易,更遑论老多杰的身量少有人能及了。”

元修问:“你的意思是说凶手的身量与老多杰差不许多,亦或者…凶手是胡人?”

暮青道:“这要看案发的第一现场在何处。”

暮青放开元修,无视月杀杀人的目光,见元修和巫瑾皆一副不解的神态,便问:“你们觉得此案的第一现场会在何处?”

她刚刚还在说老多杰和凶手的身量,转眼就问到了案发现场,巫瑾笑着摇头道:“人言道君心难测,都督之意更难测。”

“不难测,我问此事自然跟凶手的身量有关。”暮青看了巫瑾一眼道,“两具尸体都是从外城北民巷一间无主的旧院儿井中捞出来的,我问过郑郎中的长子,他说那旧院儿里原住着个孤老妇人,案发半年前便病死了,此后那院子就没人住了,直到她的两个远房侄子为争房产住了进来,才发现了井里的尸体。”

元修一听,心里咯噔一声,一道闪念一掠而过。

暮青接着道:“勒丹大王子带人混入盛京意图刺杀元相国,我猜他带着老多杰是因为他天生神力武力高强,有他在身边,杀人保命皆是一大助力。可老多杰的身量太高了,哪怕他易容成大兴人,这一路上衣食住行的也太过显眼了。可是,他们顺利混入了盛京,你说他们会住在何处?客栈?民屋?”

“你是说,他们就住在发现尸体的那间旧屋里?”元修问。

“很有可能。其一,那条巷子偏僻,屋子已空。其二,郑郎中是白天被人请去的,补个牙时辰再长也拖不到夜里,如果是白天抛尸,老多杰会明目张胆地扛着个人在巷子里走?哪怕有马车拉着或者以别的手法藏尸运尸,他怎么就知道哪条巷子哪间屋子里没人住?假如他杀人后将尸体放到了晚上,夜里才出来抛尸,那么问题也是同样的,他怎么就能恰巧把尸体抛在无主的院子的井里?”

元修闻言沉思不语。

巫瑾颔首笑道:“确实太巧了。”

“或许就是凑巧呢?”元修问。他知道这种可能性太低了,若老多杰是随意闯进一家民宅抛尸,那么风险太高,他的身量本就惹眼,莽撞抛尸若被人发现便需要杀人灭口,他们的目的是刺杀一国宰相,自然不会愿意在这些事情上多生事端。因此,他知道暮青的推断是极有可能的,但既然是推断,那么方方面面都应该推断到,不应因可能性小而不理会。

假如就是凑巧呢?

“是不是凑巧,可以查一查那间民居当年的邻居,假如那院子里曾经住过人,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据说,那间旧屋的左右邻居都是觉得井里捞出尸体晦气才搬走的,既是搬走的,搬去何处了,官府里应有户籍公文的存卷,找出来查查看。”暮青道。

元修这才点了点头,问:“你说此事与凶手的身量有关?”

“有关。”暮青接着道,“按以上推理,勒丹人来到盛京后就藏身在那间院子里,那么那院子就应该是杀人现场。剩下的就很好推理了,郑郎中替勒丹大王子医好了牙疾后,老多杰出门相送,在院中将其杀害后抛尸井中。郑郎中的身量比老多杰矮得多,他们两人之间的身量差比你我之间还大。假如你要捏碎我的脖子,然后将我抛尸井中…”

“你换个比喻打!”元修皱眉打断暮青,脸色极臭,语气极差。

“别打岔!”暮青不喜在推理案情时谈论别的事,冷斥一声,接着问道,“假如你要捏碎我的脖子,然后将我抛尸井中,你需要弯腰或者蹲下吗?”

“不需要!”元修拂袖转身,不想看暮青,更不想看她那纤细的脖子。

若是要杀一个跟她身量差不多的人,且那人还不懂武艺,那他可以一击便杀了那人,直接头朝下便扔井里去!

暮青点了点头,“假如老多杰杀郑郎中时不需弯腰或者蹲下,那么凶手以割颈的手法杀了他,凶手的身量会有多高?”

“跟老多杰差不多。”元修道,此言虽然看起来跟他最初的推断差不多,但他总算明白了她为何要问那些话了。因为案发环境不同,抛尸环境不同,对凶手的身量推测就会相差甚远。民宅的院子不大,出了屋子就能看见水井,老多杰杀了郑郎中后提着人便可丢进井里,没有必要弯腰或者蹲身,因此可以借以推断凶手的身量与老多杰差不多,但如果案发时是在别处,那就说不准当时的情况,更不好推测凶手的身量了。

元修叹了声,他看着她查了那么多案子,论断案,还是没她心思缜密。

“可是…”这时,巫瑾竟开了口,他看向暮青,笑容有些古怪,“在下觉得有一事说不通,可敢请都督解惑?”

“王爷请讲。”

“勒丹大王子潜入盛京刺杀元相,想必身边不止带了老多杰一人。依都督所言,勒丹人的藏身之所是那间民宅,那日大王子牙疾犯了,请来郑郎中医治,事后被老多杰所杀。可老多杰是在杀郑郎中时被凶手从身后所杀的,因此在下想不通,凶手为何敢在勒丹人住的院子里明目张胆的杀人抛尸,难道不会被勒丹人发现?”

巫瑾这么一问,元修也看向暮青,此事确实是说不通!

“说得通。”暮青道,“那间民宅虽是勒丹人的藏身之所,但是王爷可以想一想,他们初到盛京,人生地不熟,如何能找到那间民宅?”

“你是说盛京里有人与勒丹人勾结,里应外合?”元修对此并不惊讶,他在西北十年,整日与胡人打交道,他们中会说大兴话的也大多带着胡腔,这一路潜入盛京,若是无人接应传递路引,就凭那老多杰的身量,早在过各州城时就被发现了。

“我要说的是,那个与勒丹人勾结的人就是幕后凶手。”暮青一语惊人,不待元修问,她便说道,“你想想看,勒丹人一路到盛京,过关时除了路引,还需要什么?”

需要什么?

元修正沉思,暮青一语道破:“人!勒丹大王子为了多带助力,把老多杰给带上了,但他的身量如此惹眼,你觉得在过关时,那些守城的门将会可能只看路引,而不盘问几句吗?假如遇上盘问的,他们说话带着胡腔,一张嘴就会被识破。所以,他们有大兴人同行的可能性很大,而这个人很有可能是杀老多杰的凶手。”

“什么?”前面的话,元修听着都觉得颇有道理,后面这话他还是惊了惊。

“很简单,老多杰的身量太惹眼了,若有一个跟他身量差不多的一同上路,扮作兄弟,若遇盘问,一个负责答话,一个只需附和,再机灵点儿塞城门守将些银钱,这城门便易过得多了。正因这一路上的掩护接应,老多杰对那人生出几分信任,那日才会被他那么容易就割颈杀死。而那日勒丹大王子牙疾犯了,你认为会是勒丹人去请的郑郎中吗?显然是那幕后真凶派人去请的,那日他兴许就在那间屋子里!事后以这住处不宜久留需换地方为由将大王子和他的人先接走,留下老多杰在院子里善后,而后命他的人杀了老多杰,再在别处杀了大王子。”暮青推断道。

“你是说,那幕后凶手费力将勒丹大王子一行人接应进京,再在盛京杀了他们?”元修皱眉问,心里却忽然生出个念头,惊了他自己,“那幕后真凶真正勾结的人是勒丹二王子?”

暮青闻言挑眉,赞道:“总算聪明了一回。”

元修却高兴不起来,他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那幕后真凶假意勾结勒丹大王子,派人一路接应,获取了他的信任,为的却是将他杀死在盛京,助二王子登位。你还记得那假勒丹神官布达让吗?”暮青忽然问。

元修眉峰压着,已经能猜出暮青想说什么。

“我有种直觉,假勒丹神官案和湖底藏尸案或许可以并案,因为这两件案子都太巧了,死的人都牵扯到勒丹。虽然一件是刚发的案子,一件是十几年前的,但是如果隐藏在此案幕后的真凶与当初的勒丹二王子,也就是如今的勒丹王有勾结,那么他很有可能会派个人跟在勒丹王身边传,以示盟约也好,用来传递消息也罢,总之此事说得通。”

在查宫宴下毒案和假勒丹神官案时,她就觉出那幕后真凶的心思颇深,如今有此怀疑,更加觉得似乎触及了一个惊天阴谋。

一个从十几年前开始,或者更久的时候就开始布下的棋局。

第九十七章 信任如山

初春晌午的阳光已有些暖,人的心头却浸着寒意,花厅里气氛死寂,一时无人说话,月杀转身便去了后院。

暮青看了眼他的背影,对元修道:“此案发于十多年前,线索甚少,证据不足,我也多是推测。这推测有几分准确不得而知,还是查查当年那间旧屋的邻里吧。”

“好!”元修应了便往外走,“我派人去盛京府衙查。”

“密查!”暮青道。

“知道。”元修说罢便匆匆走了。

巫瑾便也告辞求去,暮青却将他留了下来,“恳请王爷随下官到后院一叙。”

叙话是假,诊脉是真,巫瑾心知肚明,随暮青出了花厅,过了梨园武场,便入了后园。阁楼掩映在桃林里,都督府桃林里的桃花依着四时,不同于相府别院里的那些开得那般早,林中新绿喜人雪气清冽,半遮半掩着尽处的画阁楼台,座在江北,似在江南。

“都督查案心细如发,对园景也甚为讲究。”巫瑾行路间拨开桃枝,转头笑望暮青,白狐裘下广袖如雪,指尖春粉,枝梢嫩绿。

暮青目不斜视,只顾行路,“下官一介粗人,不懂这些,这宅子搬来时便是如此。”

“哦?”巫瑾似乎并不意外,听闻此言反倒话里意味渐深,“那为都督备下这宅子的人,待都督倒是颇为用心。”

“用心待我之人,我自用心待他。”朝中无人不知都督府是圣上赏赐的,暮青那夜为步惜欢求药时便将两人的关系置于巫瑾面前了,因此她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待会儿诊脉,恳请王爷多费心。”

巫瑾听后笑容淡了些,容颜上似覆了层薄薄的春雪,神情看不真切,却觉得出微凉,“自然。”

大业未成,怎能不顾盟友?

他们之间,不顾盟友者是他,是他不顾大局,擅动神功,险致功力尽废,多年筹谋毁于一旦!他不开镇痛之方只是施以薄惩,他的性命自然不能不顾。她这番话显然是怕他不够尽心,难道在她眼里,他是那等不顾盟友的蠢夫?

暮青看出巫瑾心有不快,但不知因为何事,也不想多猜,只对他一礼,便将他引出了桃林,进了阁楼。

步惜欢还睡着,暮青扫了眼枕旁便知他醒着,方才月杀出了花厅往后园来了,想必便是禀事来的,他自然是醒了的。

巫瑾坐下后搭了帕子便低头诊脉,片刻后起身,见暮青已经在桌上备好了笔墨。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走过去执笔便书,一张方子转眼便成,“抓三副药,早晚煎服,三副过后便可下榻走动了,但百日之内不可动用内力。”

说罢,他便告辞离去了。

暮青将巫瑾送出了阁楼,进了桃林后道:“多谢王爷。”

巫瑾回身看了她一眼,道声不必,拂袖而去。

暮青只觉莫名其妙,回了阁楼后见步惜欢仍然未醒,不由瞥了眼枕旁,道:“昨夜我的手札是放在枕旁的,今儿怎么长腿跑到被子里去了?”

步惜欢闻言睁开眼,眸中果然没有睡意,懒散笑问:“哪只眼睛瞧见在被子里的?”

暮青道:“书架上空着,可见没放回去,你枕旁又没有,那不是在枕下就是在被子里。那是我的手札,放在枕下你定然怕压着,因此必然在被下。”

步惜欢听了笑着瞪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从里头被下将手札拿了出来,道:“事事都跟办案似的,我的心思都被你摸准了,日后若是事事都瞒不住你,那可真要头疼了。”

他似真似假地道,她却认真道:“你受伤之事就瞒住我了。”

步惜欢一愣,唇边顿时噙起苦笑,“可真记仇。”

暮青没接话,走去榻旁坐了,这才道:“你的心思我摸得准,巫瑾的心思却摸不准。”

“嗯?”步惜欢的神情淡了下来。

暮青将巫瑾心生不快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步惜欢听后目光虽淡,却打趣道:“你不是最擅察言观色,怎摸不准他的心思?”

“我能看得出他不高兴,但不知他因何事不快。我研究的多是变态犯罪者的心理,巫瑾又不是犯人,我又不是在查案。”暮青皱了皱眉头,瞅着步惜欢道,“我只精通男犯的心理,男子的不精通,要不你说说?”

“有何可说的?既非犯人,说了也对断案无用。”步惜欢抬手帮暮青理了理鬓边微散的发,神情愉悦,“不精通便不精通吧,这天下男子,你只精通我一人便好。”

理顺了她的发,他顺道便去牵她的手,她忙将手往后一撤,起身让开,转身要走时想起两人之间的约定,解释道:“我验尸完还没洗手,先去洗手。”

她匆匆便下了楼去,步惜欢叫都叫不住。

阁楼里有铜盆,她差人打水上来便好,不肯在阁楼里跟他共用铜盆,定是不想过了尸气给他。

步惜欢叹了声,想起暮青刚才的话,目光渐淡。巫瑾看似温和如水,实则心烈如火,孤傲得很,因刚到大兴为质时颇受过几年屈辱,待人防备心甚重,就连他们结为同盟,彼此之间也并不亲近。今日竟会在意她的话,且恼了她…

步惜欢瞧着空荡荡的楼梯口,仿佛瞪的是少女的背影,气恼又无奈——她整日以男儿之貌示人,且其貌不扬的,竟也能招惹这许多倾慕者,巫瑾是,呼延昊也是。他以前常常在想,她何时能报得父仇恢复女儿身,如今倒期望这一日晚一些了。

想起呼延昊来,步惜欢又想起隐卫来报,上午外城驿馆到内城城门一路上的热闹事,不由轻叩榻沿,玉般的指尖着了寒凉色。

指望着他来盛京把朝局搅浑些,他的心思倒用在不该用的人身上了。

笃!

叩声忽重,窗外檐下忽然便垂下一道人影。

人在窗外,沉默听令。

暮青回来时,窗外人影已去,步惜欢坐了起来,执着手札在看,神色如常,听见她上来的脚步声也没抬头,只兴味地一笑,道:“法医?这词儿倒有些贴切。”

暮青当没听见,她说了,要等百日后他的伤好了再说,他休想这时候就套她的话。

杨氏和刘黑子一会儿便送了午膳上来,暮青还是拨了两三样性温的清淡小菜,端着清粥到榻前喂步惜欢用了午膳,而后自己去桌旁吃了些。元修派人去盛京府衙查那旧宅当年的邻里搬去何处了,卷宗公文颇多,这又是十多年前的事,想必盛京府衙这一下午都要忙着。暮青下午在府里等消息,既然闲来无事,午后便打算小憩。

她小憩前有看医书的习惯,于是便坐在桌旁看了会儿医书,随后卧去了书架旁一张梨木小榻上。

她习惯了午时在此歇息,步惜欢却朝她招手,“过来。”

暮青坚决说不,她午睡的时辰短,常常起身就去办事,若是跟他一起,她起身后衣衫要重新穿不说,连发髻都要重新梳!

“不弄乱你的衣裳。”仿佛知道她顾虑何事,他没好气地道。她以为他乐意为她宽衣解带?每回难受的都是他,如今他正养伤,内力动用不得,他还怕克制伤身呢!

暮青挑了挑眉,远远卧在小榻上不动,似乎在评估他的可信度。

步惜欢一见她那眼神便气笑了,笑过后又无奈一叹,道:“小榻上凉,你身子里有寒气,莫再受了凉,过来吧。”

暮青这才慢悠悠起身走了过去,依言上榻,到里头躺了下来。暖榻上果然暖和,一床锦被盖着两人,步惜欢将她拥在怀里,当真没有动手动脚,只是拥着她道:“以后午间小憩也要到暖榻上来,夏天也莫贪凉,你这身子要调理,前头喝了汤药,后头便惹了寒气,服药何用?”

暮青闭着眼,没有多言,只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步惜欢笑了笑,知道她向来寡言,却字字如金,只要是应承下来的事必定会做。这几日,她陪着他说了不少话,倒是辛苦了。

“今日又是验尸又是去驿馆的,脚可疼?”他还是念着她脚上的伤。

“我有坐马车。”暮青道,但想起上回他们之间关于马车的话题,她又道,“马没拉我进驿馆,我自己进去的,这几步路无妨。”

暮青闭着眼说话,一副想睡的模样,实际上却睡不着,她心里想着案子,一想起那兴许布了十几年的惊天阴谋便一点儿睡意也无,不由睁开眼问道:“这两件案子的事月杀跟你回禀了吧?”

“嗯。”

“你如何看?”

“不怀疑幕后之人是我?”步惜欢不答反问。

大兴人重阴司之事,那幕后之人将勒丹大王子沉尸相府别院的湖底,其对元家必定有怨。而他又勾结外族,意图不轨,此案无论怎么看,他都有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