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再往回溯,月杀在北大营茅房前。

“你们伍长和屯长叫啥名儿?”那什长警惕地打量着月杀。

“伍长和屯长?”月杀挑眉。

“对,叫啥?”那什长见他不答,更加警惕。

月杀少见的笑了,只是笑得有点冷,有点凉,“区区伍长屯长,也使唤得动我?”

那什长再警惕也没想到月杀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那时既惊讶又心知不妙,但只那愣神儿的工夫,忽见月杀凌空而起,身如鹞鹰,在他们头顶一旋,眨眼间,他落地,十人倒地。

这十个人倒地前只觉出颈侧一痛,可谁也想不明白,为何会有人如此准,如此快,身手如此高强。

月杀连将人拖进茅房都懒得,这处茅房偏僻,等到北大营的人发现少了巡逻哨并找来此处,他也该得手了。

他负手远望,看准了一座望楼,足尖一点,飞身而去!圆月当空,人影掠过浑似苍鹰,无声无息落进望楼,脚尖落地,岗哨已倒。月杀看也不看那哨兵,借着望楼的高度负手远眺,看尽北大营营帐排列、巡逻布防,随即在附近的巡逻哨转身时,飞身而出,走营顶,掠夜空,飞纵进又一座望楼,人到哨兵已倒,如此飞走半座大营,如入无人之境!

营边一道山坡上坐着一人,手里抱着只酒坛子,边喝边唱:“山河烽烟起,将士辞爹娘,披甲赴关山哟嘿,铁血儿郎!大漠沙如雪,忠骨无家还,手提胡头迎凯旋哟嘿,去他娘的议和!”

最后一句一听就不是原词儿,且那人扯着嗓子,狼嚎似的,月杀在望楼上循声望去,无声冷笑,飞身而去。

马都尉唱罢,自喊一声痛快,仰头对月,举坛喝水。喝着喝着,往夜空中一望,见一人自皓月中来,来如黑风,马都尉噗的喷出一口水,水没喷到那人身上,坛子却一炸,半坛子水浇了他一脸,他胡乱一抹的工夫,喉咙被人一扼,头顶传来一道冷声。

“最后一句。”那人声音平凉。

啥最后一句?

马都尉喉咙被扼,声发不出,只拿眼瞪着月杀,恨不得宰了他——你小子谁啊?!

“歌谣的最后一句。”

凭啥告诉你?

马都尉握住月杀的手腕,仕途将他的手掰开,眼神杀人——你个奸细崽子!

马都尉不傻,江北水师大营里全是新兵蛋子,没有轻功这般高强的,这人穿着一身兵丁的衣袍,不是今夜从营外混进来的刺客,就是潜伏在军中已久的奸细。

不过,这奸细杀他干啥?他只是个都尉,一来不知军机要事,二来这江北水师刚建不久,练兵都还没开始,哪来的军机?

“告诉我最后一句,我告诉你我是谁。”

先告诉老子你是谁!

马都尉面色狰狞,声发不出便张嘴无声怒骂。

月杀冷笑,“阶下之囚,没有资格谈条件。说了,打晕你,不说,扒光你。”

马都尉一听,脸都绿了!

月杀一见,脸也绿了,手指一扼,险些把误会他的马都尉给掐死,“扒光你,吊去望楼上!让全军瞧瞧北大营里哪个将领大半夜的坐在山坡上鬼嚎诱敌。”

马都尉的脸色却没好看到哪儿去,这小子所说的两个条件里都没有宰了他,但他还不如宰了他,边关杀敌数年,他不怕死,但脸面还是要的,自己的不要,也得护着西北军的!

不就是句歌谣?

“无悔报国!”马都尉开口,无声道。

“哦。”月杀应了声,手起手落,“不懂音律就别瞎嚎。”

马都尉两眼一黑便晕死了过去,昏过去前还盯着月杀,不知他会不会把他扒光吊去望楼上丢人。

月杀看也没看马都尉,扒男人衣裳这等事让他干他也不干,他大步下了山坡,边走边道:“自有人收拾你。”

他又飞回刚才的望楼里,沿着望楼解决岗哨,一路走高,不多时便见军侯大帐在望。

这任务,真没难度!

他傲然立在望楼上,远望如同岗哨一般,却不观其他方向,只遥遥望向东大营,等。

那女人不是他,她不会轻功,又没有泔水车掩护,想潜入东大营火烧军侯大帐要难的多,他再等她半个时辰,东边若无火起,他就烧北大营,让这水师大营先乱起来,她好趁乱行事。

但他并没有等上半个时辰,也就两刻钟,东边先是有星星之火窜起,不一会儿便火光冲天。

月杀挑了挑眉头,比他意料中的快了许多,不是营防太差,就是她的确是个当刺客的好苗子,可惜…学武已晚。

这时,北大营的巡逻哨已被东边的火光惊动!

“啥情况?咋会走水了?”

“是不是伙头营走水了?”

“伙头营哪是那方向?看那方向…娘咧,好像是军侯大帐!”

“啥?”

“敌袭…有敌袭!”

不知谁喊了一句,北大营顿时就炸了营儿,一时间,驰报军侯大帐的、鸣钟示警的、睡得迷迷糊糊跑出营帐来看的…望楼底下来来去去都是人,乱得不成样子。

月杀在望楼上瞧着,拿出火油罐子咔嚓一捏,抬手便往军侯大帐上一抛!

火油罐子砸在帐顶,声音巨大,惊得往大帐驰报的巡逻兵们停住脚步,帐帘被掀开,里头闻声出来的军侯莫海闻见那火油味儿顿时一惊,“不好!”

但是晚了。

一只火折子在他一嗓子喊出来时就从他头顶上飞过,咻的落到火油上,大帐霎时火光冲天,犹如东大营。

跑出来往东大营方向抻着脖子看的兵丁们纷纷回头,脖子差点扭了——呀?咋咱们的大营也烧起来了!有敌袭?在哪儿?

军侯大帐的火势有多烈,莫海的脸色就有多臭,他一眼望向望楼,亲兵们纷纷抬头,这才知道人在望楼上!

可是…似乎只有一人!

一人敢袭水师前营?

来者何人?!

莫海怒哼一声,搭弓拉弦,箭去如风——管他是谁,射下来再说!

望楼上的人却飞身而起,脚尖在箭头上一点,那箭咻地扎进望楼下方的地上,亲兵们举枪便戳,枪还没举起,那人已凌空踏过他们的头顶,稳稳落在莫海面前,手中一物亮出,抵着莫海的鼻头。

莫海眼如斗鸡,盛怒之下一把从月杀手中抓过那东西,低头一看,傻眼。

腰牌!

江北水师都督府,亲卫长!

*

东大营火起之时,刘黑子刚潜伏进离军侯大营附近的茅房里,隔着小窗看见东边的火光,不由心生佩服。

都督好快!

“敌袭!驰报军侯!快!”南大营的人果然被惊动了,茅房外一拨一拨的人往军侯大帐奔去。

刘黑子从茅房里出来,见营帐外四面是人,向着东大营的方向指指点点,他低着头跟在巡逻的人后头跑,没跑几步,北大营火起,营区里顿时更乱。

军侯大帐外,卢景山提枪而出,红缨烈如火,他望着东北两座大营,眼里也窜着火苗儿。

那两座大营离得远,但火才烧起一会儿,夜风就送来了火油味,卢景山面沉如水,盯着那两座大营猜测是何人敢来夜袭烧营,想着想着,眉头越皱越紧,忽然觉得不对,猛一转身——不对!两座大营离得那么远,烧的只是军侯大帐,又不是整个大营,火油味儿为何这么浓?

一回头,卢景山看见的是自己的营帐,帐前亲兵、巡逻兵都在望着东面和北面,只有他立在大帐门口,周围已无防守。他心里咯噔一声,一枪送进了大帐!

红缨枪从大帐这头儿射入,从那头儿出去,刚猛的内劲将大帐撕出两个洞,大若人头!

洞后探出一张黝黑人脸,隔着营帐对卢景山咧嘴一笑,随即往后一仰!

火苗呼的从帐后窜起,卢景山大怒,长枪已射出,他夺了一个亲兵手中的刀便冲向帐后,亲兵和巡逻兵们这才发现自己的大营也着了火,惊骇之下慌忙跟着卢景山围去帐后。

但帐后早已没了人,那放火的小子已奔出老远,南大营的人望着烧营之人的背影,却都愣了。

那人是个瘸子!

一个瘸子敢潜入水师大营?

一个瘸子敢火烧军侯大帐?

这小子是啥人?

刘黑子停在远处,扬手一抛,卢景山一把接住,低头一看,傻眼。

腰牌!

江北水师都督府,亲卫!

*

东大营火起之时,石大海也从茅房里闪身出来,一样跟在巡逻兵后头跑。他一直在茅房里蹲着,蹲得腿都酸了,熏得好几回都想出来,但想到暮青说让他忍耐,这才生生忍了这么久。可是,他忍是忍下来了,却离军侯大帐有些远,待他趁乱跑到大帐前时,北大营、南大营都已起了火。

三座大营都起了火,烧的都是军侯大帐,西大营的军侯侯天是个精瘦青年,看模样就知是个猴精的人,他派人将军侯大帐围得严严实实,一边派人去探那三大营的情况,一边严防有人烧自己的军侯大帐。

石大海一看,心中一动,远远地便喊了起来:“报——”

一声长报,未至近前,他便被亲兵给拦了下来。

“何人来报?”

石大海把腰牌一解,递给那亲兵,就地一跪,道:“报军侯!俺们刚刚运泔水到后山,发现咱们的人被打晕绑在树上,泔水车和粪车不见了,怕是有奸细混进营里来了!”

眼下这情形,显然是有人混进来了,侯天想过人是如何混进来的,想来想去,觉得只可能是他这边的疏漏,石大海的军报并不让他意外,他接过腰牌一看,眯了眯眼,“你是南大营的?”

“是!”

“那为何来西大营报信?”

“啊?”石大海一脸怔愣,理所当然道,“这不是离得近吗?南边的大帐都已经烧起来了!西大营离后山近,俺当然来军侯这儿了,救人要紧!”

“泔水车不是两个人送?为何来报信的只有你一人?”

“俺们两人分头报信!”

“那你们看见的人在何处?”

“在后山泔水坑不远的林子里,人给绑到树上了,衣裳也给扒了!”

侯天听后不再问了,他走近前来,眯着眼端量着石大海,想看出他所奏报的军情是否属实。但就连他自己都怀疑是自己这边的大营出的纰漏,而最可能的便是运送泔水和粪水的人里出了问题,于是,略一思量,侯天走到石大海身旁,招来一队巡逻兵,命令道:“你们去后山看看!”

就在他从石大海面前走开的一瞬,石大海忽然向前倾身,就地一滚,滚向营帐时手从怀里摸出火油罐子往地上一砸!他天生力大,那罐子在他掌下一拍就裂,侯天回头时,他已将火油泼到了大帐上,一扔火折子,大帐顿时便烧了起来!

帐前八面围着亲兵,奈何侯天警惕,他们却没反应过来,眼睁睁让人在眼前把军帐给烧了!

侯天双目烧红,拔刀就要挑了石大海,石大海哈哈一笑,往地上一坐,从怀里拿出腰牌来一亮!

侯天和亲兵们的刀枪同时停住,石大海伸手将腰牌挂到了侯天的刀尖儿上,侯天挑着那腰牌把刀收了回来,一看之下,两眼发黑!他身旁的亲兵们往那腰牌上瞄了一眼,识字儿的皆张嘴吃风,惊掉了下巴!

石大海盘膝坐在地上,哈哈大笑,从怀里又摸出一物来,此物一亮,见者色变!

虎符!

见虎符者,如见将帅!

大帐还在烧着,这时却无人再管,侯天率着亲兵和巡逻兵们将刀枪一收,跪地便拜!

石大海持着虎符站起身来,笑容敛起,高声传令:“奉都督军令!西大营军侯和都尉,即刻到中军大帐拜见,不得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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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奇怪月杀为啥问歌词,杀手也是有特长的,233333。

明天更新照旧!

第一百三十五章 立威!

水师大营四座军侯大帐都烧起来的时候,北大营辕门前官道上,一人策马奔来。

望楼上的岗哨都被营中大火吸引了目光,听见官道上有马蹄声来,不由转身,惊声喝道:“来者何人?下马!”

望楼上军旗一展,辕门守军见了如临大敌,长弓手短弓手紧急列阵,木墙后重弩就绪,森寒的箭头指向官道。

韩其初勒马而停,却未下马,高举大印道:“江北水师都督府亲卫韩其初,奉都督军令而来,都督大印在此,命你等打开营门,不得有误!”

那大印包在红绸里,韩其初将红绸一打,大印高举,迎着营火,玉色温润。

辕门打开一缝,一名小将驰来韩其初面前,接过他的腰牌一看,又将大印翻过来对着火把细细一瞧,顿时惊住!他翻身下马,跪地一拜,随后起身策马回营,马蹄声在辕门里一歇,辕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弓弩手撤尽,韩其初策马进营,到了营中一举大印,问:“奉都督军命传令!军中传令官何在!”

“韩大人请稍候!”那出营察看的小将抱拳一应,便去找人。

过了会儿,那小将尚未回来,便见一人背月飞踏而来,只见帐顶流穗舞若艳火,那人衣袂舒卷风流,落地行来,脚下无声亦无脚印,营火一照,若非照得出人影,真要叫人以为是鬼魅。

魏卓之见到韩其初,悠然一笑,风流天成,“见过韩大人,不知都督有何军令?”

韩其初手执都督大印,端坐马上道:“都督今夜回营,奇袭四路军侯大帐,现已在中军大帐之中!特命除巡营值守外,全军回帐!擅出者,斩!妄议军情者,斩!散播谣言者者,斩!”

三声斩令,一声比一声高,听得辕门的兵们个个噤声,气都不敢喘。

早前前营火起之时就有人从军帐那边传消息,说火烧军侯大帐的是都督的亲卫长,起先还有人不信,如今听着竟是真的!

天底下哪有火烧自个儿大营的都督?

都督想干啥?

没人猜得透,只能从这三声斩令里猜出都督心情不好。明天,或者说今晚,怕是就要有人倒霉了。

“领命!”魏卓之还笑得出来,那双丹凤眼一弯,幸灾乐祸。

在军营里这两个多月,暗中替某些人办事,他腿都快跑断了,刚回来不久,这两天正闲的无聊,听说她在京中办案,就快回营了,他就知道她一回来准有好戏看!

往后这水师大营里可就热闹了,他要跟某些无情的人说说,最近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