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去!”正当骆成低头默念之时,暮青自案头扔来一物!

骆成耷拉着脑袋,头顶却似长着眼,抬手便将那飞来之物接住,抬头一看,竟是封信。那信已装在了信封里,想必是他刚刚低头反省时,姑娘写的。

“回去交给你家主子,告诉他,那画师不入流,换了!”

“哎!”

骆成说错了话,便不敢再贫嘴了,上回他骂步惜尘兔爷时把主子也骂了进去,这账主子还没跟他算呢,今儿的话若是再传进主子耳朵里,他不死也得扒层皮。

“走吧!”暮青一摆手,再不留人了。

*

骆成走后,暮青在桌案后正襟危坐,竖着耳朵听见马车声远了,才瞄了眼行军床上。

只见那绢画平铺在榻上,画中男子似躺在她中军大帐的行军床上一般,衣衫尽褪,面色含春,艳情撩人!

暮青不由抿唇如刀,有些人该不会是想让她夜里把这绢画当床单铺着,与他同眠吧?

该死的步惜欢!

少女心里骂着,走过来将画收起,唇边却渐渐扬起浅浅的弧度,眸光难得霜化似水。她说她有恋尸癖,他竟当真了,那回她不是说了是开玩笑的吗?

这绢画暮青当然不可能当床单铺着,她仔细收了起来,压在了收放束胸带的私箱底下,那私箱并非普通箱子,外表看甚是平常,里头却做了暗层,她的私物放在暗层里。

暮青把那绢画和自己的贴身私物收在一起,特意把束胸带压在绢画之上,仿佛如此就能出口气。

她把老多杰的人头也收进了箱子里,不过是放在暗层之上的明层处,她不需要人头镇着中军大帐,但它可以帮她镇守这只藏着秘密的箱子。

一切收拾妥当,锁好箱子,暮青才去了沙场。

*

今天的特训科目和昨天一样,在新的特训器材做好之前,特训科目不变,但暮青对各训练科目的完成时间有要求。

昨天的特训,她只是让特训营初步了解科目,今天才是真正的特训!

所有项目规定时间,完不成加罚!

全营分成两队比赛,输了的加罚!

特训营全体咬着牙,想起昨天听过的话,想起点将台上较量的差距,没人抱怨,宁愿跑死喘死也绝不休假!

而休假的大军依旧在沙场周围观练,心急火燎也没人再敢要求参加特训——军人以服从军令为天职,这是都督说的,今儿是特训的第二天,离他们放假结束还有二十九天!

西北军的都尉们昨天守在医帐外,听说了水师的特训之法后,今日特来观练。

一看之下,人皆惊住!

“娘咧…”

“这他娘的是啥练兵之法?老子看着都累!”

“这练兵之法一天两天的看不出啥来,要是常年这样练下去,孬兵都能练成铁!”

“娘的!要是再早几年,咱们西北军里也这样练兵,五胡会不会早就灭了?”

“咱们…还能回去西北吗?”

不知哪个问了一句,都尉们都沉默了。

昨天,大将军说了,若是周二蛋那小子不要他们,西北军中也不会再要他们。他们从军多年,半生热血洒在了西北,洒在了大漠,心有留恋不想换将,却犯了军人的大忌。

昨天,他们得知都督救了大将军一命,本想来找他认错领罪,可…没脸来,所以就借口躲到医帐去了。他们跟着大将军在边关杀敌,命悬弯刀下也从未怕过,如今却怕了,怕都督记恨他们,水师留不下,西北回不去。

戎马半生,以为能死在边关死在战马上,要走了才知道这辈子离不开军营了。

这天,众都尉也跟着大军在沙场外观战了一日,晚上特训散了以后,暮青回到中军大帐时,见众都尉侯在帐外。

“都督…”众人瞄了眼暮青,不服的气焰已不复见。

“我累了,有事特训结束后再谈。”暮青甚是冷淡,说罢就进了中军大帐。

“都督!”众人只在帐外喊,却不敢擅自进帐,他们一是怕惹恼了暮青,二是真有些服气了。

西北军已练兵严苛闻名于世,论练兵之法,他们在边关军营里待了那么多年,个个都是操练新兵的好手。原以为都督军功赫赫也不过是个人之功,论睿智论勇猛,他是新军第一,可论练兵,他一个新兵蛋子,懂个啥?可是才一两日的工夫,全军就士气高涨,今日他们看了一天特训营的操练,虽不知那些操练之法是咋想出来的,但他们是老将了,有用没用自然看得出来。

以前,真是他们小瞧人了。

“你们何时能把我的话当成军令,何时再来。”帐中传来暮青的声音,众都尉一听,知道没得商量了,只好垂头丧气的走了。

暮青在桌案后坐着,许久没去床上躺下,她一看见那张床榻就想起一幅绢画铺在上头,仿佛坐下去屁股就能着火。

她盯着行军床不肯睡,而水师大营三十里外的都督府里,有人在阁楼里听回禀。

今夜的风比昨夜急,枝影摇如鬼手,男子听着回禀,喜怒不露,唯见眸光明灭。

“主子,一字不差!”血影跪在男子的影子里,今夜不必主子问就答了。

尸体扮得有破绽,作过死,撑帐篷,一字不差!

“嗯。”步惜欢负手立着,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她还说什么了?”

“还说画师不入流,要您换了。”

“嗯?”

“姑娘还给您带了封信!”血影这时才将信拿出来,呈过头顶时,那信已被人抽走。

那信里写了啥,他没敢偷看,但猜着应该是训斥主子的,姑娘当时看见绢画时,脸色可是很精彩的。

他忽然想往后挪,主子费尽心思,却挨了训斥,想必心情不会好。

阁楼里静了半晌,拆信的声音过后就没了声音。

血影缩了缩脖子,果然,他猜对了!那画师是他找来的,他要倒霉了…

窗前却忽然传来沉沉的笑声,血影一愣,斗胆瞄了眼,却见步惜欢低着头,脸就差没埋在信里,笑得既欢愉,又忍耐。

主子这般开怀,印象中可从未见过…

“跪安吧。”笑声渐歇,窗边传来的声音漫不经心,微凉如风,一如往常,仿佛刚才那笑意是血影幻听了。

“是!”血影起身退到楼梯口,没入黑暗中,身形如鬼魅般一晃,残影尚在,人已在楼下。

阁楼的桌子上放着一叠图纸,是血影呈上来的,步惜欢坐到桌边,将手中的信放到桌上,月光透窗洒来,落在信上,只见少女字迹清卓,一张纸上寥寥几字,只落着两句话。

“闻君有此癖,臣正有此技!”

步惜欢拿起那些图纸来,目光却仍落着那两句话上,笑意深沉。只是看着那两句话,他就仿佛看见她立在他面前,面冷声凉,说出的话却酸溜溜。

但笑着笑着,那笑便变得气哼哼的。

说要换画师,荐的却是自己,她还知道吃醋?

那画师又非女子,她看的那五百个屁股却都是男子的,他还没酸溜溜的,她倒先酸起来了。

但气着气着,步惜欢的眸中却又生了缱绻柔情。

这般不知是气恼还是欢愉的情绪,此生能品尝一遭,也算老天待他不薄。

将信收起,他贴身放入衣襟,这才低头细看那些图纸,一看之下,挑了挑眉。

这些图纸上画的是练兵之物,她的画向来写实,这些练兵之物,她分多角度画了出来,甚至画了拆分后的图,一应尺寸也都写得很清楚,一目了然。

她要的这些练兵之物看起来像是要人在上面跑跳攀爬,他练的是武林秘功,这些只锻炼人的敏捷和体力之物对他而言无甚用处,但两军交战,动辄数万大军,非武林门派之间的打杀可比,军中的兵勇大多只会些拳脚功夫,有的只比普通百姓健壮力大些。因此,她画的这些练兵之物,若用在军中,其效定然不错!

这两日,魏卓之和月杀都有将她组建特训营的事奏报给他,事无巨细,那些练兵之法与立竿见影的成效连他都好奇。

步惜欢一笑,将图纸放到桌上,“命血影明日按她所言,速办!”

他难得有沉不住气之时,等不及想瞧着了。

眼下已是二月中旬,今年夏天,他是不是该留在盛京,不去汴河行宫了?

------题外话------

陛下挺尸美不美?

小帐篷要不要看?

今天我的眼神应该是纯洁的吧?→。←

青青:你都斗鸡眼了。

陛下:画风真简易,朕喜欢写实的。

某今:(趴地不起)我是盼月票盼成斗鸡眼的,你们俩这样对我,早晚我让你们盼洞房盼成斗鸡眼!

第一百四十三章 实战演练!

血影作风市井油嘴滑舌,半起差事来却不含糊,暮青命其半个月内将所画的练兵器械打造好,他十天就将差事办好了。

暮青傍晚收到传信,把月杀和韩其初传进了中军大帐,帐帘一放就是半个时辰,军中没人知晓三人商讨出何事来,唯有身在盛京城里的血影当晚接到传信。

暮青要他再办三件事:第一,按原定时日交货,也就是五日后。第二,傍晚再带车队出城,夜里送进来。第三,把水师大营里要运进一批秘密练兵器械的消息传出去。

接下来的几日里,特训一如往常,交货那日早上,特训营紧急集合。

特训以来,紧急集合是头一回。这些日子里特训时间长强度大,众人夜里回了营帐倒头就睡,已习惯了闻鼓而起,今早听见战鼓声传,睁开眼拿冷水抹了把脸就往沙场上奔!

列队、报数,人数点齐之后才有人觉出天还不亮来。

往日晨起操练时,天边总是泛着鱼肚白,今儿天色却黑着,点将台前火光熊熊,越发显得天色黑沉。

“不必讶异,不是今日天色阴沉,而是你们比往日早起了一个时辰。”暮青立在点将台上,扬声道,“紧急集合是你们要习惯的,战时随时可能有战机,随时可能有敌袭!你们是军人,战机一到,夜里你们也要起!敌袭一来,夜里你们也要战!”

全营听着,不恼不怨,面色如铁。

“今天是你们第一次紧急集合,全营表现不错!我决定给特训营一些奖励。”暮青忽然道。

听闻此言,无人欣喜,都督所谓的奖励想必是另一番锤炼。

“但这个奖励只有赢的人才可以拿。”

“…”就知道!

“全军负重越野,二十里!前一百名算赢,后头的算输,赢的有奖,输的有罚。”暮青道。

负重越野二十里,特训营每天都跑,但以前是下午,今儿是早晨,人刚睡醒,力气甚足,一声令下,圆木上肩,儿郎们吼着便奔向了后营山路。

二十里山路特训营已经跑习惯了,回来时天刚蒙蒙亮,天边白如鱼肚,儿郎们冲如剑鱼,暮青立在点将台上,望着那一个个奔过的身影——章同、乌雅阿吉、汤良、石大海…

都没让她失望。

前一百人很快就数了出来,后头回来的见那百人已单独列队,虽有不甘,却只能愿赌服输,等着领罚。

蛙跳?爬泥潭?挨冻训练?不管是啥,尽管招呼!

暮青看着全营儿郎那愿赌服输甘愿领罚的骄傲神情,淡淡一笑。她很少笑,本来是平常的眉眼,笑起来颇有几分飞扬的神采,将士们正不知都督为何发笑,紧接着便听暮青说道:“我们新的训练器材到了,今日傍晚要从盛京城里运出来,夜里送到。罚输了的人,罚你们明天劳作,往沙场上安器材。”

这惩罚出乎意料的轻,不过是安器材,比特训轻松多了!

那赢了的呢?

“赢了的傍晚随我出营,去接那批器材回来。”

“…”

全营怔愣,随即百人欣喜,千人羡慕。去接器材回来没什么,关键是能出营!大军自从在盛京城外扎营,他们就没到大营外好好看过,这些日子越野操练倒是天天出去,可肩上扛着重物,嘴里吃着黄沙,谁有心思看风景?再说也没啥风景可看,不过是官道林子,漫山嫩黄。他们想看的是三十里外的皇城,跟着都督出营去接器材,骑着战马看着风景,兴许还能瞧见皇城,这差事,多美啊!

全营哀嚎,早知如此,拼死也要赢!

“这些日子都辛苦了,今早紧急集合表现不错,今天只操练半日,午后全营歇息,你们百人傍晚来沙场集合!”暮青说完便走了,只留下月杀看着全营继续操练。

自从特训,全营最怕的就是休假,但今天暮青命令全营休息半日,似乎不是惩罚。这简直比天下红雨还难得,但特训营里的兵多是少年郎,心心念念着看一眼富丽皇城,虽有休息的机会,却还是羡慕那可以出营的百人。

全军听说特训营今天休息半日,都督要带百人精兵傍晚出营去盛京城外,不由也心生羡慕。可是大军休假的军令才过了半个月,他们连特训的边儿都没摸着,只是一个出营的奖励,离他们都那么遥远。

傍晚,晚霞疏浅天色将黑之时,暮青带着百人特训营的兵出了水师大营的辕门,可走时谁也没骑战马。

不骑战马去盛京城,估计走到半路就碰上车队了,哪还能看见盛京城?

说是奖励,咋瞧着不像呢?

别说全军觉得不像,跟着暮青出营的百名精兵也觉得不像,刚出营没走多远,乌雅阿吉就问道:“都督,咱们不骑战马,要跑到盛京城外?”

三十里路,要跑他倒是不怕,可天就要黑了,这还能看见盛京城吗?

章同冷声斥道:“有怨言可以回营!”

这小子是个好苗子,只是话太多,特训了半个月,还不知军令之重!主帅之言,岂容置疑?

“没有!”乌雅阿吉闻言,扯着嗓子一喊。

“没有就闭嘴!”

“是!”乌雅阿吉嘴一闭,脚下一踢,一颗石子儿嗖地射入官道旁的草丛中,杀气腾腾。闭嘴就闭嘴,早晚小爷当都尉,当将军,当上了爱说啥说啥!

章同一怒,刚要训斥,暮青沿着草坡就进了林子。

“想骑马,待会儿自有马给你们骑!”

*

林深草高,百人聚在了林子深处的空地上。

事有不对,大家都觉出来了。

今天出营似乎不是为了看风景的!

“还真想看风景?”暮青负手立在林中,回身道:“看风景还是揍人,选一个!”

百名精兵皆怔。

“揍人!”乌雅阿吉两眼发亮,昏暗的林子,少年的眼睛亮如野兽。

“当然要揍人!”这时,其他人反应过来,面露兴奋,纷纷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