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降,细雨方歇,神柱前点起了祭火,祭坛四方挂起了祭幡,中央铺上了华贵如云的驼毯。

一列十余名待嫁少女似初入瑶台的仙子,缓步上了祭台,盈盈一跪,轿音化骨,“叩见县祭大人、接引使大人。”

木兆吉道:“抬起头来。”

“是!”少女们依言仰起头来,面纱随风轻舞,一张张俏丽的容颜若隐若现,月光下平添了几分楚楚动人。

接引使负手而立,熊熊祭火映在眼底,一跃一跃的。

木兆吉将接引使的神色看在眼里,淡淡地笑道:“合心意的,大人尽管挑,挑剩的…”

木兆吉扫了一眼列于祭坛两侧护卫的神殿鬼军,意味显而易见。

接引使却诧异了,“怎么?公子无意这些女子?”

木兆吉道:“今夜大人驾临神庙,下官着实开怀,不免多饮了几杯,眼下不胜酒力,恐怕难以奉陪了,还望大人莫要介怀,今夜务必尽兴才好。”

接引使更为诧异地打量了一眼木兆吉,他明明换上了赤咒祭袍,竟说不胜酒力,不奉陪了?

“大人放心,雁塔下还有一批斋戒之女,明晚下官一定奉陪。”木兆吉朝接引使打了个恭,才不管他是否生疑,吃定主家这回用得上自己,接引使不会为难他,于是不由分说地下了祭坛,一步三晃地走了。

出了祭坛,一入海棠林,木兆吉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圣女殿下心目中的人选在景木二族?把他当傻子蒙呢!

大安县虽然偏远,可他也听说了圣子奉旨回南图的事。圣女筹谋多年,为的不就是她儿子?她心目中的神官除了圣子怎会有旁人?只怕是因为圣子要回南图,赶不回中州夺位,景木两家才与圣女定下了此计,想先保一个无名无势的旁支子弟上位,待圣子回来再行禅让!

就算他木兆吉此去中州得了神官之位,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傀儡,圣子归来之日,就是他的死期!

木兆吉冷笑一声,悲凉愤恨揉在心头无处宣泄,于是顺着林荫小路望去,快步向西而去。

幽殿外守有一队披甲侍卫,一见木兆吉,侍卫急忙行礼,“县祭大人!”

“滚开!”木兆吉一脚将那侍卫踹倒,胡乱踢了两脚,“滚滚滚!都滚!都滚!”

侍卫自认倒霉,爬起来就要招呼左右退下。

“回来!”木兆吉却又把那侍卫给唤了回来,“开门!”

侍卫悻悻而回,把门开了,这才带人走了。

木兆吉进了殿内,把殿门一关,顺手插上了。只见殿内掌了灯,一名女子立在墙角一架鹤足铜灯旁,见他来了,既不叩首,也不言语。

木兆吉想起庙祝的话,心道:果真是个冷性子的人儿。

这女子本该进献给神殿的接引使,可他留了个心眼儿,就想看看那人值不值得他献上如此姿色的美人。果不出所料,木家保举他去中州神殿就是让他送死的,既如此,这等姿色的美人献给那谋害他的狗辈还不如自己享用了,死前做个风流鬼,好过憋屈死!

“本官乃本县县祭,是特地来为你行净法的。”木兆吉展开双臂,给暮青看了看他那身赤咒祭袍,而后猛地向前一扑,“过来吧!”

暮青早有所料,闪身一避便到了大殿中央。

木兆吉只觉得一截柔软的云袖从自己的指尖儿擦过,撩得他心神荡漾,不由耐着性子道:“本官知道你怕,可怕有何用?人各有命!你出身低微,本官又何尝不是?本官不过是木族一个无名无势的旁支子弟,来此地当个县祭靠的是祖荫和施舍,生不由己,死不由己。”

说话间,他逼近了一步。

暮青盯着他的步伐,往窗边退了一步。

“当然,对你而言,本官已是位高权重,所以本官可以玩弄你的生死,就像本官的生死任由族老玩弄一样。”

“你看,你我皆是身不由己之人,唯有这身子上的快活可以由己,那何不能快活时且快活?”

“你放心,本官一向怜香惜玉,保管叫你食髓知味,不思还家。”

木兆吉一边说着一边逼近,暮青一退再退,已然退到了窗边,背靠着飞瀑石景,轻烟淡拢,宛在云中。

木兆吉心驰神往,忍不住再近一步,终于到了暮青面前。他见暮青没再退避,便抬手去拨她的面纱,边拨边道:“实话告诉你,本官此番前往中州参选神官,十之**能夺大位。你今夜若肯侍奉本官,兴许本官会带你前往中州,待本官成了神官,就立你为圣女…”

圣女岂由神官来立?此话连木兆吉自己都不信,一说出口就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里藏着说不尽的悲凉、讽刺,也不知悲的是谁,讽的是谁,直把自己笑岔了气,正呼哧呼哧喘气时,他的笑容忽然诡异地一僵!

他仍然看着暮青,暮青也仍在窗边,夜风把柔软的面纱送来他指间,也送来一丝香甜的气味,叫他忽然间想睡。

他就这么直直地倒了下去,看见风撩起面纱,听见自己的脖子咔嚓一响。

骨断声被窗外的飞瀑声掩盖住,有那么一瞬间,木兆吉忽然明白了暮青退向窗边并非想躲,而是蓄意刺杀,可荒唐的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果真是天人之姿!

咚!

人倒在地上,死了。

暮青收起药瓶,迈过尸体,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儿往外看了一眼,见殿外果真没了护卫,于是又回到了尸旁。

她本以为今夜会被带到祭坛,却没想到县祭竟见色起意,将她独禁了起来。在来大安县的路上,她已与众人约好入夜之后祭坛相见,以杀接引使为号,一齐动手拿下县庙,救下那些斋戒的少女。可木兆吉这么一闹,月杀等人在祭坛上寻不见她,今夜只怕要生乱!

得速去祭坛!

暮青麻利的把木兆吉身上的祭袍脱了下来,套在了自己身上。

这祭袍是件风袍,后头连了只风帽,暮青摘下斗笠,将风帽戴上,打开殿门走了出去,匆匆进了海棠林。

来时的路和卫哨所在暮青皆已熟记在心,她却没有避开卫哨,速往祭坛,而是专门朝卫哨摸了过去。

林子里起了风,落花拂着草尖儿,沙沙的响。片刻后,暮青避在树后往林荫道上看了一眼,只见道旁落花满地,不见一个护卫身影。

守在殿外的护卫被撤走了,没道理这里的护卫也被撤走…

不见卫哨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大哥等人已到,要么是祭坛生乱,惊动了护卫。可若是祭坛生乱,护卫理应急报县祭才是,不见急报,县庙里又如此安静,莫非是…

暮青正思量着,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身旁细碎的树影黑了一块,不由就地一滚,起身之时抬手就射!

就在她抬手的一瞬,那人已率人跪了下来,“主子!”

暮青看清来人,急忙收手,“你们来了?”

“是。”月杀回话时将暮青打量了一遍,目光在她穿着的祭袍上定了定。

暮青心道这人管家婆的毛病又犯了,于是解释道:“木兆吉死了,我没事!现在是何情况?”

月杀道:“回主子,神庙里的人都药倒了,祭坛那边的情形还不清楚。入夜之后,侍卫们得王爷相助药倒了神道门的岗哨,潜入神庙后便分头行事。属下到了祭坛时,净法仪式已经开始,因未见到主子,属下便退出来寻找。为防迟则生变,王爷与侍卫们先行动了手,眼下未有回禀,不知情形如何。”

这县庙其实不算大,并不难找人,抓个人一打听就能问出斋戒之女关在何处。他赶到雁塔,与侍卫们解决了守塔的岗哨,进塔一问才知柳媚儿早在傍晚就被门子带走了,他便与侍卫们分头打探,没多久就发现了雁塔西边的幽殿。殿内死了个男人,尸体还温热着,旁边扔了只白纱笠,显然人刚死,主子不可能走太远,那幽殿附近唯有这林子可掩人,他便入林找寻,果然见到了她。

“神殿鬼军来了多少人?”这时,暮青问。

“五十人。”月杀道。

“蛊人不好对付,倘若大哥失了手,祭坛那边必有一场死斗,没听见声响即是好事。走!去看看!”暮青说罢就走,却不料刚踏上林荫道就见有人长掠而来!

月杀飞身护到暮青身前,两名侍卫殿后,三人刚刚站定,那人就急急地落了下来。

“头儿!”来者是个神甲侍卫,瞥见暮青在月杀身后站着,顿时如见救星,急忙禀道,“主子,祭坛出事了!”

暮青心一沉,寒声问道:“出了何事?”

侍卫道:“回主子,瑾王爷不谙内力,以蛊王制住众多蛊人费了些时辰,属下等下手前被那接引使察觉,那厮挟持了一名少女为质,眼下正僵持着!王爷动用蛊王颇耗精血,恐怕撑不了多少时辰!恳请主子决断,杀不杀那女子?”

今夜举事干系重大,一介平民少女的性命完全可以弃之不顾,只要人质一死,侍卫们立刻便可以诛杀鬼军和接引使,接手大安县庙,布局后事。倘若以前遇上此等情形,侍卫们定会毫不迟疑地将那少女与接引使一同诛杀,可皇后殿下一向看重百姓的性命,故而突生变故之后没人敢杀那少女,就连瑾王都宁肯强撑着,可看他的样子应当撑不了多久,此事必须尽快决断!

“尔等速去换上神庙护卫的衣袍!”暮青断事果真果决,撂下句话转身就走。

侍卫们不明就里,却不敢迁延,立刻领命而去。

月杀跟了上去,见暮青出了海棠林,竟又回到了那座幽殿,一进殿就把门关了,将他挡在了门外。

暮青一关门就将祭袍一脱,往梳妆台前一坐!

此殿是县祭豢养禁脔所用,脂粉簪钗一应俱全,暮青未施脂粉,只是麻利地将长发披散了下来,稍加额饰,眉心画朱,然后起身来到衣柜前,打开了衣柜。

衣柜内罗尽百色云衣亵裳,暮青挑了身月色襦裙换上,而后来到尸旁解下斗笠上的面纱蒙了面,又拾起祭袍重新披上,将风帽一戴,在铜镜前一照,打开殿门走了出去。

月杀愣了愣,暮青大步下了殿阶,进了海棠林。

暮青去得快来得也快,那两名侍卫回来时身后又带了几人,众人看见暮青时险些没认出来!

只见暮青一副图鄂圣女的衣装,唯有行路时衣袂仍如往常那般凌厉生风,“走!速去祭坛!”

*

夜黑风高,祭火狂摇,十二神柱上绑着几名少女,衣不蔽体,宛如腐尸,几条蜈蚣从尸身上游动下来,爬入一个鬼军袖中,又从领口游出,钻入了那人的耳中。

那人的黑斗笠已然翻落在地,一张面孔青黑狰狞,皮下似有百虫蠕动。蛊虫咂食之痛随时会令他暴毙身亡,他却走火入魔一般难以动弹。

前方,目光所及之处遍是惨毒光景,十几名少女横陈于祭坛之下,无不身中蛊毒,惨遭凌虐。神殿鬼军散布于尸旁,死死地盯着空地中央的男子,传闻中狠辣无情的恶鬼们此刻竟满面惊恐之色。

空地中央,遍地毒虫黑血,男子面色苍白地立在其中,云雪拥着,出尘似仙,指端却托着只蛊王。那是只金蚕,身子圆胖,头生触角,口中吐着一缕金丝,那金丝与其说连着男子的指尖,倒不如说正刺入其中,因久食精血,其触角已化作了血红色。

男子明润修长的手指已然青黑,乍看之下枯如老树,细一观之可见手背上生着几缕黑气,黑气已隐入袖中,由经脉蔓延而上,逼至何处,不得而知。

祭坛上,暖白的驼毯上殷红点点,一名少女赤身跪着,玉雪般的身子上鞭痕累累,失了魂儿一般。她身后避着个赤身男子,手里抓着条马鞭,鞭身缠在少女的脖子上,拉扯之下已然磨出了血痕。

刺客闯入时,接引使正与人交欢,见鬼军受制,情急之下便将身下的少女当做了挡箭牌,本以为这可笑之举并不会为自己的性命争取多少时间,却没料到区区斋戒之女竟真的挡住了刺客。

双方僵持着,接引使却打起了哆嗦。时值三月,图鄂虽已春暖花开,但夜里仍有几分凉意,加之神庙建在高处,夜风愈发寒凛,寻欢作乐时不觉得冷,出了身冷汗,再被夜风一吹,接引使就哆嗦了起来。

“你、你究竟是何人!”这话他已不知问了多少遍,却从未得到过回应,他不敢探看,只能猜心,却就是猜不透那白衣男子为何既不杀他,也不搭理他,他和他身后的侍卫们都似乎在等着什么。

等什么?等他活活冻死在祭坛上?

这念头着实可笑,接引使神色癫狂,歇斯底里地喊道:“你究竟是何人?究竟是何人!你他娘的倒是说呀!”

这一嗓子,音都破了,巫瑾却仍不吭声,只是脸色又苍白了些许,月光下如一尊玉人,一触即碎似的。

神甲侍卫们面色肃然,两个小将相互间使了个眼色——看样子只能杀那女子以保瑾王了!

两人竖起掌心,侍卫们得令,不由盯住祭坛,握紧了长刀。

杀机骤然而生!

恰在此时,忽听一道清音由远而至,春雷一般,喝破长风,“你说他是何人!”

侍卫们循声望去,尚未喜上眉梢,就纷纷一愣!

接引使不敢探头,只是听出那是道女子的声音,心中不由惊疑,于是从身前少女的腋下偷偷地瞄了出去。

只见一名女子踏着神道而来,身沐月华,赤袍月裙,行止之间衣袂生风,行经白衣男子身旁时竟半步也不停,径直往祭坛而来!

女子戴着面纱,那眉那眼,那眉心间的一点朱砂都惊了接引使。

“…圣女殿下?!”接引使如遭雷劈,霎时懵了!

圣女殿下不是该在神殿吗?怎么会到了大安县?

看她身后跟着大安县庙的护卫,莫非今夜木兆吉借不胜酒力之故离去是与圣女殿下做的局?若真如此,岂不表明圣女殿下早已知道木族叛投神官了?

还有,圣女殿下那句“你说他是何人”是何意思?那白衣男子能降住蛊人,莫非…

接引使此前一直不敢探头张望,直至此时受了大惊才不知不觉的从人质后头冒了出来,他的目光落在巫瑾身上,这才看见他手指上停着只金身蛊虫!纵然看得不甚清晰,他却仍有撞破惊天密事之感!

那蛊虫莫非就是蛊王?!

可蛊王不该在圣女殿下身上吗?为何会在一个男子手中,且此人还能驭使蛊王?

那男子莫非是…莫非是…

不!绝不可能!他理该在前往洛都的路上才是,怎会出现在庆州大安县?

此时此刻,接引使心头可谓百事盘绕,绕成了一团乱麻。而就在他震惊失神的短暂工夫里,暮青已然上了祭坛的青石阶。

青石阶上横着一具尸身,一滩鲜血与浊白之物里滚着只吸足了血的蚂蟥,被踏上来的白靴碾了个稀烂,虫浆血污溅上驼毯,接引使倏地醒过了神来!

这一醒神儿,他的目光正巧平视着暮青的衣裙,只见那裙是身月裙不假,却非神殿供锦,那袍是赤袍也不假,襟边所绣的咒文却不对劲!

嘶!

这是县祭的祭袍!

接引使猛地仰起头来,正对上一双寒眸,那眸颇像圣女,却像在形上而非神似。圣女殿下柔美神秘,藏而不露,眼前的女子却风姿清卓,锐气如刀。

“你、你不是…”接引使指着暮青,话未说完,双眼便忽然被一道寒光照亮!

那寒光起于暮青指间,瞬发而至,势如天雷!

接引使跪在祭坛上,杀招自高处落来,欲避已然不及,只听咚的一声,好似瓜破,接引使惨叫一声,向后一跌,颅顶赫然插着把解剖刀,鲜血淌下,霎时糊了眼!

就在他眨眼的一瞬,一道寒光又至,自他喉头划下,血线哧的冒出,泼在驼毯上,仿佛开了一地梅花。

接引使用手捂住喉咙,血汩汩的从指缝儿里冒了出来,淌在胸膛肚腹上,俨然被一个开膛破肚的祭品。他张着嘴,口中吐着鲜血,眼里却忽现明光,仿佛已然悟出了暮青的身份。但一切都为时已晚,他的眼中终于被死气蒙住,慢慢地倒了下去。

尸体摔在驼毯上,无声无息,却仿佛巨石崩塌。

那斋戒少女的魂识飘回了一缕似的,慢慢地仰起头,看向暮青。

暮青解下祭袍扔下了祭坛,赤红的祭袍落在血污里,她的目光从神殿鬼军身上缓缓地扫过,扬声厉喝:“杀!一个不留!”

嘉康二年三月初六,在国境线上失踪的英睿皇后忽然出现在图鄂庆州的大安县庙里,借瑾王之力杀神殿接引使、县祭木兆吉及神殿鬼军五十余人,接管了大安县庙。

此事机密,尚不为天下所知,就连大安百姓也没听见风声,只知道次日清晨,神庙就放回了十余名斋戒少女,文书上写着:“无罪还家,择良婚配。”

自古以来,鄂族女子貌美多是祸,从没听过无罪之说,有人猜测是县祭大人要去州城应试了,为图吉庆,故而赦了些人。但不论出于何种因由,神庙的文书都不会有假,而这一纸官文对少女们的族亲而言无异于天降大喜,各族欢喜来迎,爆竹开路,城中热闹得如同年时。

就在这一片热闹的气氛里,一些不起眼的人分散着进了城,身份文牒、官凭路引皆由县庙签发,丝毫没有引人注意。

三月初八夜里,城门一关,几顶轿子就悄悄地上了青石古道,过神道门,入神庙,一路畅行无阻。

轿子落在神见殿前,云老一下轿就领着南图使臣一行人匆匆地进了后殿。

后殿上首,暮青喝着茶,景子春在下首苦哈哈的伏案疾书。

这两天,他是又当县祭又当书吏的,为防雁塔底下那些少女回乡后说起见闻惹人起疑,英睿皇后命人连夜洒扫了祭坛,黎明时分,命他扮作县祭在祭坛上为那些少女斋戒,颂念祭文直到天明,而后签发了文书,赦众女子无罪还家。

这两天两夜,他连个整觉都没睡,大安县庙里的所有官凭都是他一手签发的,差点儿没把手给累断,一度怀疑英睿皇后把他点进这一百名先进城的卫从里,真正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干这签发公文的苦差的,害得他这两日总怀疑自己是犯了大过,被朝廷贬官贬到大安县当书吏来了。如若不是三殿下前夜受了内伤,正静养着,他一定前去哭诉一番。

“面具还有多久做好?”这时,暮青问道。

“回主子,快了。”月杀道。

“景家的人呢?”暮青转头看向景子春。

景子春急忙起身回道:“回皇后殿下,明早一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