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浔本就得了吩咐,听了末一句,更要见见孟宗扬了,“请他到垂花门西侧的花厅等着。”之后回房换了身衣服,带着新柳、新梅去了垂花门。

孟宗扬并没去花厅等着,他站在垂花门的台阶上,正和身侧小厮打扮的人说话。听闻脚步声,转头相看。款步走来的女孩容颜艳若桃李,身形高挑,神色端庄平宁,然而在看到他身边那人的时候,眼神倏然转冷,冷得似是浸了霜雪。

站在孟宗扬身边的人,是宋清远。不论爱憎,宋清远是叶浔最熟悉的人之一,看到身影就能认出。她停下脚步,曲膝行礼,却不说话。

孟宗扬歉然一笑,“我见宜春侯在外徘徊,问了问原由,就让他混进来了。他只是要问你几句话,你不妨应付一下,也省得他在门外闹出是非。”

叶浔语气冷淡:“宜春侯要坐实自己品行不端,淮安侯又何必阻拦?”她承认他说的有道理,可这是叶府,轮不到他自作主张,又低声吩咐新梅,“去唤几名护卫过来。”新梅称是而去。

孟宗扬已道:“听叶大小姐话里的意思,是早就与宜春侯相识,还有过节?”

叶浔微微挑眉,“这话怎么说?”语必细看了看他。听过的传言非虚,孟宗扬样貌俊朗,有着鹰隼般的眸子,眼神锋利、冰冷。如果不是前世见过且习惯了裴奕那种更让人入骨生寒的样子,她还真不能做到不动声色地面对他。

轻描淡写的反问,避开了他咄咄逼人的问话之余,让他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不论知道多少隐情,都不好道出。他不是君子,却也不是小人。孟宗扬解嘲一笑,“是我唐突了。”又指了指宋清远,以眼神询问她的意思。

宋清远眼巴巴地看着叶浔。

叶浔瞥了宋清远一眼,“有话就在这儿说吧。”

宋清远一副遭受过重创的样子,从头到脚透着失意、愁苦。他下了台阶,走到距叶浔几步的位置站定,低声道:“你事先知道裴奕封侯的事么?”

“不知道。”叶浔想,这也算实话吧?她只知道裴奕非池中物,并没料到今生他会先封爵。

宋清远又问:“你如何也不情愿,只是因为我品行不端行事莽撞么?”

叶浔嗯了一声。

宋清远定定地看着她,语声愈发沙哑:“我知道此生是无望了,能不能让我离你近一些?你能帮我么?”

叶浔不明所以,“你是什么意思?”

“我…”宋清远艰难地道,“我还是想与叶家结亲,站在离你近一些的位置,帮你过得更好。真的,我日后定会奋发图强,谋取功名,我不求别的,只求在你不远处守护着你。”

叶浔这才明白他的打算,“那你的意思是——”

“过些日子,我请人上门提亲,求娶你二妹怎样?”宋清远像是一只可怜巴巴地兔子,“我也看得出,你继母待你不好,你二妹是你继母所出,她来日若是嫁得好,定会怂恿夫家与你作对,既然如此,不如我娶她。你到时候帮我美言几句行不行?”

有那么一瞬间,叶浔对这个提议心动了:宋清远横竖不是当官的料,宋太夫人是标准的恶婆婆,叶浣嫁过去,没几天好日子可过。但是心念一转,就否决了这个念头。不能让叶家与宋家结亲,更不能让自己与宋清远扯上任何干系——他要是成了她的妹夫,岂不是要时常在眼前晃?他万一惹出祸事,叶家甚至于裴奕岂不是有被牵连的危险?

绝对不行。

斟酌之后,叶浔笑道:“你还是帮帮我吧——日后离我远远的,我会感激不尽。”

“我卑微至此,你连一点点怜悯都不能施舍?”宋清远濒临绝望了,“我甘愿为了你娶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你怎么就不能成全?”

“你这人真是不可理喻,为何要与我提及这种事?”叶浔看到新梅和几名护卫到了垂花门内,摆手送客,“你的话已不少,请回吧。”

“叶浔!”宋清远语气森冷,“你这样绝情,就不怕我出去之后乱说话么?你断了我所有的念想,就不怕我玉石俱焚?!”

他又失去理智了。从来是这样,头脑一热,就不管不顾了。叶浔冷笑出声,明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离开叶府,随你怎样,但是在这府中,你敢再说一个字,便乱棍打出去!”她点手唤护卫,“把他撵出去!”

几名护卫见叶浔的眼神像刀子似的,这分明是动怒了,又见惹怒她的是个小厮打扮的人,齐齐上前,很有默契地把人双臂反剪,更有人高声威胁:“再说话就割了你的舌头!”

孟宗扬看得一愣一愣的,喃喃叹息:“裴奕怎么这么想不开?”为何一心要娶这个心肠冷硬做派强悍的女孩?这日后绝对是悍妇,谁降得住?

第41章

叶浔看着被强行带走的宋清远,神色漠然,转而对孟宗扬道:“淮安侯可还有事?”

孟宗扬敛起思绪,颔首道:“自然有事。”

“请移步花厅。”怎么样也是祖父要她见的人,不好太失礼。

两人先后到了花厅落座,孟宗扬开门见山,将昨日对皇上说过的话复述一遍,问道:“你儿时常不远千里到柳阁老府中小住,可曾记得施恩于人?”

“这是明知故问。”叶浔微笑,“我这样的人,怎么会做与人恩惠的事。”

很明显,她听到了他方才的言语。孟宗扬心生笑意,眼神随之柔和下来。

叶浔则心生疑惑,“你应该记得那位恩人的面貌吧?总不能挨家上门询问。”

“记得一个小记号。我知道你不是她。”

既然不是,你还不走?叶浔用眼神道出想法。

孟宗扬却道:“你的二妹、表妹,我能不能见见?”

“不能。”叶浔想也没想,一口回绝。叶浣去年之前不曾踏入京城,再者,便是如今没禁足,她也不能让孟宗扬见她。至于柳之南,是来叶府做客,见外人于理不合。

孟宗扬肆无忌惮地凝视着她,“我今日能见到你,改日也能见到她们。”

“那是你的事,我只管今日的事。”叶浔不为所动。

孟宗扬很有些无奈。这个女孩子,看起来是朵美艳袭人的花,实则是块小石头,冷硬得很。他没办法,只得近乎耍赖地道:“看在我曾帮过叶家的份上,你也不能通融?”

叶浔无辜地问道:“你不提我倒险些忘了,你的手下为何要跟踪叶家的车马?”

孟宗扬嘴角抽了抽,合着他帮忙还帮出是非来了?却不得不解释:“我那两个手下是有些不开眼,居然以为坐在马车里的是你,尾随到了那位大夫家中。看那女子险些被人毁了清白,便多事出手了,后来才知叶府是早有准备。”

叶浔笑道:“回头我跟祖父祖母说一声,他们会酬谢你的。”

孟宗扬忙道:“不必了。”让景国公知道他命人跟踪叶府女眷的车马还了得?心里则愈发觉得这女孩难缠得紧,你以为她是无心之语,却原来都在心里盘算好了。他不由怪自己对她如对别人那般存了轻视的心思,活该吃瘪。

叶浔态度一缓,道:“这样吧,你要么和长辈再打个招呼,见我二妹、表妹也就顺理成章了;要么就告诉我你那位恩人的记号,我帮你留心着。”

孟宗扬思忖片刻,结论是她说的两个选择都不可行。他围着叶家打转的事,皇上分明是不赞成的,不能容他有下次。至于告诉她那个女孩的小记号,就更不可行了——她不是善类,万一那女孩是她厌烦的,她才不会告诉他。

叶浔也晓得,自己在他眼中绝对是打过交道就后悔的人,转而劝道:“其实你这样寻找那个人并无必要。这两年京官来来去去换了好几茬,十几年前非富即贵的人家,如今怕是所剩无几。真念着那份恩情,平日多帮帮可怜之人就是了。”语声顿了顿,她又笑,“再者,你说的这件事,我其实并不大相信,怀疑你别有用心。我如此,我祖父、外祖父更会如此,你想再见我们两家的女孩子,怕是很难。”

“怎么说?”他问。

叶浔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几岁的小孩子不明白这个道理,同行的大人也不明白?按常理,要帮你的话,给你找个大夫,替你付了诊金,再给你些散碎银两就行了。若想帮人帮到底,大可将你带回府中。动辄给人一锭金子…”说不好听些,既没脑子,又有些暴发户的做派。

孟宗扬笑起来,“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到底还是想看看,帮我的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即便是脑子有些不灵光,也想看看能不能回报一二。”

叶浔失笑,倒是由此信了七八分。

“罢了,此事日后再说。”孟宗扬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情,知道目的不能达到,便起身道辞,临走前又回眸看住叶浔,“你这样的做派,长兴侯见过么?”

叶浔不予回应。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

叶浔横了他一眼。

孟宗扬却哈哈大笑,拱一拱手,“打扰了,告辞。”

叶浔扯扯嘴角,心说这是个什么人啊?回内宅时,遇到了闻讯赶来的柳之南。

柳之南曾经有多同情宋清远,如今就有多厌恶他,听小丫鬟说了垂花门发生的事,立时变成了炸毛的猫,想去再骂他一通,却不想,叶浔三下两下把人赶走了。

到了房里,叶浔把始末告诉了柳之南。

柳之南得知孟宗扬的来意之后,很是困惑,“真的还是假的?谁会那么缺心眼儿啊?一见他可怜就给他一锭金子?”

叶浔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要是真的,我看保不齐就是你这种性情的人干的事儿。你细想想。”

柳之南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尖,“我?!原来我在你眼里是个傻子啊?”她又气又笑,扑过去掐叶浔。

叶浔忙笑着逃脱,“我是看你性情纯良,没别的意思。”又扯了个谎宽慰她,“说不定我就做过这种事呢。”

“带着宋清远来叶府的人,必是面目可憎,我怎么会帮那种人?你就更别提了,才没那么好心。”柳之南不依不饶地追赶叶浔,嬉闹了好半晌,才坐到太师椅上说话。

叶浔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柳之南。她也不想,却把孟宗扬的话听到心里去了,念着有个小记号那句,看着柳之南左眼角旁一颗小小的黑痣,真怀疑柳之南就是孟宗扬要找的人。

也只是怀疑。

前世因着与柳之南越走越远,根本不知道彼此身边的事,无从凭借回忆验证猜测。

如果柳之南儿时救过孟宗扬,孟宗扬找到她了么?能给的回报是什么?肯定不是相伴一世,不然也不会落得个男未娶女未嫁的局面——不是女未嫁,柳之南是打死也不嫁人。

之于他们,是天生反骨抵触成婚,还是因情殇而起?今生还会走前世的老路么?

想的太远了,可是前世的这些谜团,还是要试试能不能找到答案,日后一定要多多留心这两个人。

下午,景国公夫妇、叶世涛夫妇回来了。四个人都是满脸带笑,不用说也知道,柳家不反对叶世涛的心思。

叶浔找叶世涛说了一阵子话,问他:“你还记得小时候在府中当差的那些下人么?尤其是对娘亲、彭氏身边的人,你知道下落么?”

叶世涛摇头,“自然是不知下落,我们这些年有一半时间都在外祖父家,哪里护得住那些下人。怎么忽然提这个?”

叶浔就将昨夜想到的事原原本本说了,末了道:“那姐弟两个留在府中,我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尤其叶浣。他们要是安分守己,自然是最好。要是变得比大奶奶还恶毒,我们就不妨下狠手,一并放到庄子上养着——到时候总要给祖父祖母一个说法。”

叶世涛思索片刻就爽快点头,“那些下人之中不乏对娘亲忠心耿耿的,就算是用不到,也该到别院荣养。”

叶浔笑着点头,“跟你说话就是这点好,爽快。”

“我是你哥,你说什么我都会听。”叶世涛笑着说完,去了外院,命人着手此事。

到了黄昏,英国公病故。同住在一条街上,虽说平日走动得少,这档口,叶府也少不得去吊唁。

江宜室回来之后,单独找了叶浔说话:“我听人说,英国公已经昏迷两日了,太医院的人说熬不过今天早上。可是天亮前长兴侯去坐了坐,开了个方子,英国公服了一碗药,居然清醒过来,交待了后事,到这会儿才走了。”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人家那边办丧事,我是不应该高兴,可是得知长兴侯医术那么好,心里还真是喜滋滋的。”

叶浔说什么都不合适,只是回以一笑。

过日子就是如此,几家欢喜几家愁。英国公府那边停灵期间,还要张罗袭爵、分家的事,很是闹腾了一阵子。景国公府这边却是喜乐融融,保媒的上门几次,商定了五月下旬下聘。

柳之南在叶府住上了瘾。到端午节那天,要回家随柳三太太去趟外祖母家,临走前承诺道:“明日我就回来。”

叶浔惦记着孟宗扬提过的事,柳之南回家时,她特地提了提:“我还是半信半疑的,小时候的事又记不大清楚了,你帮我问问长辈们,记不记得我做过这种事。”不想柳之南不高兴,又不能让孟宗扬过来见柳之南,只好拿自己说事。

柳之南很无奈,还是答应下来。

五月初六,柳之南带着很多家当来了叶府,摆出了常住的架势,一见叶浔就急着报信:“祖母说,裴夫人以往由亲戚帮衬着做生意,这两年又有长兴侯代为打理,很赚了些家底。你嫁过去肯定是锦衣玉食,着实是桩好姻缘呢。”又埋怨自己,“你说我那会儿怎么会帮宋清远那个混账东西的?”

“过去的事就别放在心里了。”叶浔问道,“我说的那件事,你问过长辈了没有?”

柳之南眨着大眼睛望天,连连叹气,“放心吧,你没那么缺心眼儿。倒是我,干过两回这种事呢,只是不知道帮的其中一个是不是淮安侯。”

第42章

叶浔问道:“怎么回事?跟我说说。”

“你不笑话我啊?”柳之南哭丧着脸。

叶浔半是打趣地道:“说的什么话,到底你也是帮了人,而且没帮倒忙。”

柳之南这才面露喜色,“我小舅舅这些年不都在做生意吗?他出手特别阔绰。我外祖父那边,他是最疼爱我的。我小时候他还在京城,常带着我和哥哥出门闲逛。这些你应该还记得吧?”

叶浔点头,这些都有点印象。柳之南的小舅舅已在南京扎根,是小有名气的商贾。

“那时我们跟着他出门,是把金元宝当玩儿物的,他又是一掷千金的做派,由着我们挥霍。我和哥哥别说帮人了,随手赏人几个金锞子的事也做过。”柳之南汗颜不已,“昨日我问起,我娘就说,我不着调、没规矩都是因为小舅舅那几年的骄纵而起。”

叶浔拍了拍她的肩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也是你的福气。”

柳之南神色一缓,“我昨日细细回忆,就是想不起来,小舅舅带着我去酒楼、戏园子、看打把式卖艺这些倒是记得清清楚楚。后来索性想,让哥哥找孟宗扬问问得了,如果我真帮过他,他又有心回报,就让哥哥跟他提个条件,最好是能在政务上帮到祖父。”

这想法不错。

柳之南却又道:“可还没来得及提,就听说孟宗扬上个月就离京了,皇上要他去外地办差。一个管事还说,徐阁老有意将他安排到湖广一带,上折子向皇上举荐,皇上留中不发。”

怪不得,孟宗扬之前显得有些急躁,原来是担心被派往别处,不能常留京城。

不必担心。

孟宗扬此后多年都要在朝堂行走,皇上对后起之秀采取的制衡之道,没他可不行。

“算了,横竖不是长脸的事儿,不提了。”柳之南挥了挥手,很快转移了心绪,“我要赖在你这儿了,你出嫁之前我都要陪着你。祖父祖母都说由你管着我也好,你可不能撵我。我带的东西安置在何处?”

叶浔笑道:“西厢房分给你放置东西。”又问,“那猫和小狗呢?”

柳之南悻悻的,“娘亲不让我带,说你喜欢清静,带来了岂不是鸡飞狗跳。我想想也是,每日还要抄写经文、女则什么的,回去之后,祖母要替祖父考我呢。还有,祖父要我跟着你做绣活、下厨。唉,他可真是能要了我的小命,我不喜什么,他就要我做什么,我这也算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叶浔忍不住笑出声,“你喜欢漂亮衣服,又贪吃,学学不是正好?再有,你得了闲也教教我算账的诀窍。”

“嗯,说起来,我也有比你强的地方。”柳之南老大宽慰地拍拍心口,“不容易啊。”

叶浔哈哈地笑。

之后的日子,叶浔早间拉着柳之南和叶沛去后花园,走个来回或修剪花树,要么就踢毽子跳百索,一半个时辰不闲着就是了。上午,柳之南指点叶浔算账,随后两人一起下厨,叶沛则听女先生讲课;下午,三个人一起做针线、下棋消磨时间。

后花园里两个容易混进闲杂人等的地方,叶浔和兄嫂说了,两人立刻换了人手。叶浔完全放松下来,日子前所未有的安逸平宁。

燕王妃来过两趟。第一次,和叶夫人、江宜室寒暄了一阵子,就拉着叶浔询问药膳怎样能做得可口些,叶浔索性让她改日吩咐王府的药膳师傅过来一趟——横竖燕王妃也不下厨房,说了她也不见得能记住。过了两天,燕王妃亲自带着府里的药膳师傅过来了,叶浔讲述心得时,她一直坐在一旁耐心聆听,离开前笑盈盈地道:“等你嫁到长兴侯府,我们再时常聚聚。”

叶浔点头称是。

转眼到了五月下旬,裴家下聘,两家的媒人去官府立了婚书。随后,你来我往地商议几次——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该做的场面功夫总要做足。末了,婚期定在八月十八。

就此,裴家、叶家结亲的事京城皆知,再不会有变数。

叶家开始正经着手准备嫁妆。照习俗,裴家的聘金是一万两,叶家要准备价值两万两的陪嫁。但是叶浔情形特殊,陪嫁要超出数倍——

景国公大手一挥,给了叶浔两所地段很好的宅子、两个庄子,叶夫人则从自己的小库房里精挑细选了两箱子金银首饰、名贵器皿。单只这些,已价值三四万两。之所以如此,疼爱是一回事,柳家那边也是原因之一。

下聘第二日,柳府就派来了两名账房先生,将柳氏陪嫁这些年来的账册、全部收入,在明面上交给叶浔。

柳氏当年陪嫁的田产、铺子都在京城,她去世之后,由柳夫人亲自打理。那两间铺子最初每年收入二三百两,此后逐年增加,近几年每年收入两千两左右;田庄每年能有几百两进项。

除此之外,柳阁老还单独给了叶浔一箱子文房四宝,风雅之物,比黄金珠宝还珍贵。

七七八八加起来,叶浔还未嫁,身价便能让不少贵妇眼红。

叶沛从来知道长姐与自己完全是两回事,听说后只是由衷地为叶浔高兴。女子出嫁之后,嫁妆越多,在婆家腰杆就越直——虽然年纪小,这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柳之南则是羡慕不已,一味嘀咕道:“敢情嫁人这么多好处呢?就算是按习俗,一下子也能带走不少产业,自己经营得当,手里的银子就能翻倍。”又一本正经地叮嘱叶浔,“你以后可要看好了这些家当,不能被人抢走…唉,不对…”说到这儿想到裴奕封侯之前算是个不求名气但资产甚丰的商贾,“祖母说过,裴家只药铺就开遍了好几个省份,你这点儿家当,他们才看不上眼呢。”

叶浔笑不可支,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过一两年,我帮你开个香露铺子吧?你可要记着这件事,用心和外祖母学习调香。”

“哎呦我的浔姐姐,你怎么这么好啊?”柳之南大为感动,搂着叶浔撒娇,“你比我那几个姐姐对我都好,我要是跟她们说,她们一准儿都不理我这个茬。”

叶浔拍拍她的背,“她们情形与我不同,哪里拿得出那笔银子,别胡乱埋怨。”

“嗯,也是。”柳之南想着叶浔钱财再多,还是有缺憾——自幼丧母,给座金山都无从弥补。想到这里,她心里酸酸的,“你嫁人之后,一定会过得比谁都好,该苦尽甘来了。”

“我们以后都要好好儿的。”叶浔轻声道。

江宜室那边也忙碌起来,长辈们给叶浔的是货真价实的财物,她要准备的是相关衣食起居的细节,头面、衣料、时新的摆件儿、陪嫁的人手等等都要给叶浔置办。

人手方面,叶浔自己就能决定,倒是不用江宜室费心,不论是房里的大小丫鬟,还是田产铺子的管事,前世都心里有数,今生只是按部就班地重复一遍——自然也很耗时,隔三差五见几个人,理清之后,六月将尽。

叶夫人与江宜室见叶浔不慌不忙且不出错,全不需人指点,俱是啧啧称奇,柳之南很自豪地对两人道:“我祖母、大伯母指点过,浔表姐当然游刃有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