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相信。”叶浔无奈地笑了笑,“她在我面前的样子,每次都不相同,言语更是如此。您说我信哪句不信哪句?”

燕王妃理解地点点头,“这次应该是有几分真心的。别听她说什么,看她日后做什么。”

“是这个理。”

燕王妃掏出怀表看了看,道:“今日我和柳夫人要留下来用过午膳才走,你命厨房备几道我们喜欢吃的菜。”

叶浔笑道:“那不如这样吧,您去我婆婆房里,和她们说说话。我去厨房,给你们做几道菜。”

“好啊。说起来,还是来你这儿最舒坦。”燕王妃爽快点头,“对了,再备一壶梨花白,我们喝一点儿酒。”

叶浔自是欣然应允。

午间,几个人在太夫人房里开了一桌席面,席间欢声笑语,都很尽兴。

饭后,燕王妃和柳夫人喝了一口茶,便一同道辞离开。

叶浔回了寝室,想借着微醺的酒意睡一觉,遣了丫鬟,转去悬在一角的湘妃竹帘后更衣。期间听到了丫鬟恭声唤“侯爷”的语声。

裴奕回来了。他平时没有要人服侍的习惯,如往常一样,独自走进寝室,自行宽衣。

叶浔不解,“怎么又是午间回来了?”

“想你了,不能回来看看么?”裴奕语带笑意,手势熟稔地褪下大红官服,转去她那边寻找锦袍。

“你出去,”叶浔此刻只剩了底衣,寝衣还未上身,她又气又笑地推他,“等会儿我拿给你。”

裴奕怎么肯听她的话,自她身后环住她身形,“让我去哪儿啊?”

“白天不准胡闹。”她提醒他,“说好了的。”

裴奕低下头去,吻了吻她额角,“我怎么不记得?”又轻轻地笑,“谁说我要胡闹了?动辄胡思乱想可不好,我换件衣服就出门。”

“…”叶浔先是尴尬,随即转过身形,俏皮地笑着咬了咬他下巴,“原来是我误会侯爷了。”

他微眯了眸子,很是享受的样子。

叶浔戏谑地勾低他,吻了吻他双唇。

裴奕忽然将她打横抱起来,走向床榻。

叶浔低呼出声,“你不是换件衣服就出门么?”

“原本是这么打算的。”裴奕笑道,“但你分明是想要我陪着你,我就晚一些再出门。”

“谁要你陪着我了?”叶浔打着他一双不安分的手,“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

“你别管我说什么,得看我做什么。”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叶浔笑得不行,在他怀里挣扎着,“我看你做什么啊?你整个儿就是一个街头小地痞。”

“闭嘴,不准煞风景。”裴奕笑着低下头去,以吻封唇。

第81章

裴奕一臂搂着叶浔,一臂从枕畔摸出怀表来看。近未时了。

他轻轻抽出手臂,要起身时,叶浔却贴向他,留在他腰际的手臂环的更紧了。

“不想我走?”他问。

“不让你走了。”叶浔咕哝着,“该走的时候不走,现在想走,不放人了。”

裴奕笑起来,双唇摩挲着她略微干燥的双唇,“我得出去赚钱养家,要不然你替我去?”

叶浔忍不住弯了唇角,手掐了他一下,“去吧。”

裴奕这才起身穿衣,临走时,给她掖了掖被角,吻了吻她额角。

叶浔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晚间回来用饭么?”

“回来。”

“那我等你。”

“嗯。”裴奕步履匆匆地出门。

叶浔翻了个身,拥着锦被,再度入梦。

进了三月,柳之南的香露铺子开张了。因是打着柳家的名号,开张那日,不少人前去道贺送礼。

叶浔与柳之南自然是不方便出面的,由一名管事应付了一整日。

柳三太太之前也曾听柳之南说过两次,却没当真,觉着女儿年纪小,开铺子便是败家,说起来总是不准。如今木已成舟,她过去看了看,发现铺子办得像模像样的,特地来了一趟裴府,意在询问叶浔花了多少银子,她私底下帮女儿帮银两给了。

叶浔失笑,“这是我和之南合伙开的铺子,您可不许掺合进来。”也是知道三房并不富裕,真有这份闲钱,一早就让柳之南如愿了。

“知道你对她好。”柳三太太不安地笑着,“若是手头短缺了,可一定要跟我说。”

叶浔称是,命丫鬟上茶点,将这话题岔开去。

闲话时,柳三太太先说了孟宗扬二度请人上门提亲的事。他们做父母的不反对,眼下只等着柳阁老给句准话。抬头嫁女儿,要柳家上上下下赞同这门亲事,自然是需要一段时间的。随后,说起了杨文慧的事:

“前阵子闹着要和离,到底是让杨阁老给压下去了。杨阁老曾向皇上替宋清远求情讨个官职,皇上说明年再看情形,宋家总算是又有了点儿盼头,宜春侯也不需再走科举的路了。”

便是只有科举一条路,宋清远也肯定会半途而废。叶浔腹诽着。

柳三太太已继续道:“杨夫人也没闲着,给宋家牵线找了个赚钱的营生,自然,是让杨文慧和宋家一起打理着,也怕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过,不论怎样,那场风波总算是压下去了。”

“这样也好。”叶浔也只能说这种似是而非的话,转而问起柳文华的婚事,“只顾着张罗之南的婚事,他呢?比之南还年长,早该定亲了。”

柳三太太就笑道:“他上面有几个兄长摆着呢,都要先立业再成家,我就是心急,也总不好越上面几个侄子去。再者你也知道,我哪儿拗得过他。”

叶浔想想也是,宽慰道:“不出三两年,我几个表哥就都娶妻成家了。”

“借你吉言吧。”

三月下旬,孟宗扬来过裴府一趟。

叶浔去了二门旁边的花厅相见,落座后笑问:“今日休沐?”

孟宗扬颔首一笑,“嗯,不然哪儿得空来串门。”

叶浔细细打量他两眼,样子并没什么不同,较之以往,似是沉稳了一点点。

孟宗扬施力将手边的大红描金小匣子推向叶浔,“是一块质地不错的玉石,你拿去做印章、扇坠儿、小挂件都行。看看吧。”

叶浔也就依言打开了小匣子,见里面是一块质地上乘的鸡血石,讶然挑眉,“这…太贵重了。”

孟宗扬笑问:“觉得烫手?”

“不觉得。”叶浔挑眉笑了笑,“我收下了,多谢。”

“理当如此。你帮我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日后有事只管与我说,我定当尽力。”孟宗扬怎么会看不出,原来的阻力消除是她的功劳。

叶浔也不跟他客气,“你看着裴府有何棘手的事,能帮衬一二最好,最起码,也别帮着外人拆台。”她对他,也就这点儿指望了。

“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不过真用不着我。”孟宗扬笑道,“你外祖父、哥哥,再加上裴奕,迟早把徐阁老扳倒。但是你放心,该帮的小忙我自然是义不容辞。”

得了准话,叶浔笑着点点头,又问:“在宫里的日子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拘得慌?”

孟宗扬轻笑出声,“这还用说?不过值得。在皇上近前,能学到的东西太多了。”

叶浔撇嘴,“说得我都替哥哥、侯爷嫉妒你了。”

孟宗扬哈哈地笑,发现她只要不炸毛的时候,待人率真,言辞坦率,还是很可爱的。

叶浔又叮嘱他,“不出意外的话,柳家就快应下亲事了,你只要稳住了就行。现在你也不清闲,料想你也没时间惹事。”

孟宗扬又忍不住笑起来,“这倒是,连跟官员掐架、走动的时间都没了。别的你倒是不用担心,皇上偶尔点拨我几句,我不会再犯以前的毛病了。”

皇上待他也很不错,这样就好。柳之南要是喜欢上一个皇上厌弃的人,那才是灾难。

接下来,叶浔有意无意地将柳之南的近况说了说,又提起铺子,“最初一两个月,生意肯定不会那么兴隆,也是好事,能磨一磨人的性情。但是依我看,前景不需担心,错不了。”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孟宗扬感激地一笑。

转眼到了叶夫人的寿辰,叶浔、裴奕一同前去贺寿。

贺寿前一日,江宜室过来了,是替江氏传句话:“做寿的日子,冰儿不露面总是不妥当,二婶的意思是,让她回避着侯爷,你若是避不开与她碰面的机会,离她远一点儿就是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叶浔自然欣然点头。

前往叶府的路上,叶浔和裴奕闲谈,问起徐阁老那边的近况。

裴奕道:“徐阁老已连上了三道请病假的折子,意思是要躲起来,避开朝堂扰攘——外祖父、简阁老这阵子没闲着,将他身边的羽翼剪除大半。”

“简阁老这个和稀泥的人都出手了?”叶浔好笑地道,“委实不易。”

“不出手的时候,是无利可图。”裴奕笑道,“这种人最是不能小觑。”

叶浔眼睛亮晶晶的,“简阁老现在排位第三,要是徐阁老倒台,他可就是次辅了。再熬个十年八年,外祖父肯定会辞官赋闲,他不就能做首辅了?”

“没错。”

叶浔发现自己把话题扯远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徐阁老要告病,皇上是什么意思?”

“皇上自然要同意,总不能不让大臣养病。”

叶浔有些沮丧,“那眼前的情形就又要搁浅了。”徐阁老告病的话,外祖父和简阁老就不能再针对他出手,否则徐阁老在皇上眼中就会落入人单势孤的境地,更会疑心外祖父和简阁老公报私仇或是拉帮结党。徐阁老在这时候“病”,目的就是这个。

“搁浅也没事,还有我和大哥呢。”裴奕笑着握住她的手,“别急,最迟今年秋日,徐家必然倒台。”

叶浔眼含惊喜地看着他,“你想到什么法子了?”

裴奕却道:“这些事无趣得很,你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

“那我就拭目以待,只等着结果。”叶浔满心喜悦,意识到裴奕与自己成婚还是有不少好处的,最起码,在外祖父、哥哥的帮助下,能迅速站稳脚跟,能快些扳倒徐家。而在前世,除了皇上的恩宠,他只得他自己,没人能帮他。

想到前世的他,她就有些不好过,双手握住了他的手。

此生不会再各自挣扎各自孤单了。

算一算,各自铲除隐患的时间提前了三两年。这节省下来的光景,要如何度过呢?

要照顾好婆婆和他,还要与他生儿育女。

彼此都有着命定的缺憾,一些人在懵懂无知时便已离开,一些血脉亲情是至今也不曾享有过的。

想有一双儿女,代替他们重新活过。

她相信,他们一定会极为疼爱孩子,会将命运对自己的亏欠,在孩子身上弥补。

是疼爱,不是宠溺,不是骄纵。

裴奕留意到她出神了,抬手轻弹她额头,“想什么呢?”

叶浔哪儿能告诉他,调皮地笑道:“不告诉你。”

“说不说?”裴奕双唇滑到她耳际,“还想不想好端端地下车了?”

叶浔笑着躲闪,“只是在想以后的事情罢了。”

裴奕不满,“你这话说了跟没说有区别么?”

叶浔只得告诉他了。

裴奕听了却是笑道:“一双儿女,才两个?那怎么够?”

叶浔无语望天。两个她都有点儿嫌多了好不好?

裴奕哈哈地笑起来。

第82章

叶浔没辙地推他一下,心里却因他的笑容一派清朗。

裴奕审视着她。她是天生的骨架小,又是如何都吃不胖,看上去总是显得瘦弱。好在如今气色极佳,闲来给她把脉,脉象亦是沉稳有力,并无不妥之处。可是他想,那也等到她过了今年生辰再打算孩子的事,给她点时间让心绪平和下来。否则,以她这动辄发飙的性格,怀孕之后万一出了差错可怎么办?到那时,多少人都要跟着心惊肉跳。

他将她揽到怀里,“等你满十六岁了再打算这些。”

“嗯,我听你的。”

裴奕敛目看着指间的羊脂玉戒指,琢磨着她生辰时送她什么才好。之前他生辰那日,早间她就亲手做好了长寿面,看他吃完,笑盈盈地送他出门。晚间又亲手做了饭菜,在太夫人房里,等他回来一同用过饭,回房的路上,将这戒指给他戴在指间,还忽闪着大眼睛,一本正经地警告他:“可不准丢了,要戴一辈子。”

在很多外人眼里,她大抵都是一个样子:像猫,漂亮却暴躁。连叶世涛与他闲来喝酒时都对他说:“阿浔要是跟你闹脾气,你别理她就是,过一阵子她自己就想通了。”也担心宝贝妹妹一旦发火让人无从消受。

大抵谁都不知道,她对人能够有多好。

叶世涛此刻懒洋洋地歪在车厢内,头枕着江宜室的腿,睡着了。

江宜室看着他脚上沾染着尘土的薄底靴子,险些叹气。

他最近一时忙得不着家,一时又连续好几日都很清闲。祖母寿辰之前,他奉命率领手下去外地缉捕几个人,回京时紧赶慢赶的,在她马车到了半路才现身。衣服倒是换了家常的淡蓝锦袍,靴子却是来不及换了。

以前总盼着他上进,眼下他繁忙疲惫的时候,又总是忍不住心疼。偶尔真的会想,如果他要常年这么辛苦,真就不如一切都如当初。

马车行至叶府门前长街时,江宜室刚要唤醒叶世涛,他已睁开眼睛,慢吞吞坐起身来。猛地晃了晃头,睡意消散,目光清明一片。

江宜室取出茶桶里的紫砂壶,给他倒了一杯茶。

叶世涛接过,喝了一口茶,问道:“阿浔一定过来?”

“自然。祖母的寿辰,怎么也要来的。”

叶世涛颔首,“我点个卯就回去了——骑马回去,你留下来用饭。”

“我晓得。”江宜室担心地看着他,“回家么?不是还有事吧?”

“回家去睡一觉。”叶世涛笑着刮了刮她鼻尖,“睡醒了找管事问问,看看你这段日子有没有败家。”

江宜室笑起来,“才没有,你不能总小瞧我。”

叶世涛赞许地道:“知道你越来越干练了。”

江宜室拍拍心口,“得你一句夸奖可不易。”

“我是那么吝啬的人?”叶世涛挑了挑眉。

江宜室就戳了他眉心一下,“那你以为呢?要是没阿浔夸着捧着,我早就泄气撂挑子了。”

叶世涛笑,“有明白人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