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都不容易。不是命定辛苦,就是自己铺好了辛苦的路。”周夫人抬起手来,帮薇珑拂去肩头一片粉色花瓣,“你与唐侯爷的婚事,我一直没有当面道贺,此刻说声恭喜。希望你成婚后事事如意,但愿我们两家的矛盾到此为止。”

“多谢夫人。”薇珑由衷道谢。

周夫人苦笑,“庙里那一个,我交给你,横竖也就那样了。她认命了,我也就认了。我只怕家里那个不省心,若是想不开招惹到侯爷头上…”她拍拍薇珑的肩,“等你有了儿女就明白了,天下父母欠儿女的居多,为了儿女,明知是错也要犯错。”

“夫人的话,我明白。”薇珑语气诚挚,“我想的也与您一样。若有可能,周家不要与端王牵扯不清。”

“这些我考虑过。”周夫人笑了笑,“只怕世事不由人。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何况,我需要防的人那么多。”

薇珑笑道:“这倒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翌日下午,梅花阁。

唐修衡站在新添置的花梨木大画案前,左右端详。

薇珑走进门来,待得阿魏带上门,小鸟一般欢快地跑到唐修衡身边,勾住他的脖子。

唐修衡笑开来,将她紧紧拥在怀里,闻着她好闻的香气,满足地叹息,“这一阵想得我,总算见着了。”

薇珑笑着勾低他,“才不信你哄人的话。我要是不写信,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见着你。”

唐修衡笑得现出白牙,“胡说。岳父大人与我时不时碰面,我怎么好意思寻借口去见你?”

“…也是。”薇珑戳着他的心口道,“今日忙不忙?能留多久?”

“一个时辰。”唐修衡道,“下朝之后,我就回了家中督造正房、小佛堂,这一天下来,总得去都督府转一圈儿。”他歉意地笑了笑,“近来也需要跟开林、笑山时时碰面,委屈你了。”

“我晓得你忙。”薇珑携了他的手,转到矮几前落座,“我就是想看看你,怕你七事八事的累到。”

随后,两个人说起近来的一些事情,近到薇珑昨日进宫,远一些便是周家、程家结亲,末了困惑地道:“程阁老不必说,要成精的人物,周夫人也是明智的人,结亲其实没太大好处吧?万一…”

唐修衡犹豫片刻,“结亲也不是周家与程家结亲。”之后,把程阁老两个女儿的事情讲给她听。

薇珑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唐修衡对她一笑,“以程阁老为人处世的习惯,想必不会隐瞒周夫人和周益安,他不会允许来日的小夫妻两个看轻周夫人。”

“这个人…”薇珑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唐修衡道:“委实可惜。”

他记得,前世他兴兵北上之际,程阁老辞官致仕,独自离开京城,去向不明。

四十多岁的男子,又身居首辅高位,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程阁老却毫无留恋地放弃。顶梁柱一走,家族乱成了一锅粥,程家就此倒台。

程老太爷气得一口气没上来,病倒在床,数日后病故。

他对此事很是疑惑,但始终没追究原由,毕竟,程阁老从不曾与自己或薇珑为敌,查不查根本没必要。

到今生,周家提早陷入困局,便使得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程阁老的生平引起了陆开林的好奇心。他前世的困惑,随之有了答案。

薇珑也记起了一些事。

前世的周夫人,在周益安失去踪迹之后,很是消沉了一段时日。最终万念俱灰,是在梁湛登基之后。

周清音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周夫人反倒生无可恋,两杯毒酒,杀了自己,也杀了周国公。

周夫人辞世之后,周清音在宫里的处境一落千丈:德妃嫌弃她,梁湛连回后宫的时候都很少,由着婆媳两个窝里斗。

这些事,因何而起?是因为他们在那时候才知道德妃那一辈人的恩怨纠葛么?

应该是。

随后发生的,便是程阁老致仕。

“济南廖知府、京城廖家,这两家是不是同宗?”薇珑要到这时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济南廖家,最终是怎样的下场?”

“是。几十年前,两位廖家老太爷分宗,一个在地方上,一个因儿子进京为官来到京城。在那之后,两家应该还有走动。”唐修衡知道她也想到了旧事,“程阁老致仕前,问罪济南廖家,那一家人的下场还好,流放至交趾。”

流放数千里…可他说下场还好。薇珑不由得笑起来,随后,她思忖片刻,觉得自己隐隐看到了当年关乎程阁老、周夫人是非的轮廓。唯一不知答案的,是当年廖大小姐的意中人到底是谁。

周益安在母亲院门外踌躇许久,最终还是迈步进门。

周夫人正在翻阅外院的账册,见他进门,温和一笑,“有话跟我说?”

“是。”周益安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娘,昨日我去了程家一趟,程阁老与我说了一阵子话。”

“嗯,听说了。”周夫人见儿子很为难的样子,安抚地一笑,“他与你说的事,我大抵猜得出。你仍旧同意结亲的话,我会帮你风风光光地把程二小姐迎进门;你心里不自在的话,也无妨,直接告诉我就行,我帮你把这门亲事退掉。”

“没。没什么不自在。”周益安抬眼凝望着母亲,“不用退亲。我昨日就跟程阁老这样说的。”

周夫人放下账册,有些不解了,“那你过来见我,是——”

周益安走到母亲跟前,“昨夜,我去他病榻前看了看,他跟我说了一些事,一些您年轻时候的事。”他,指的是周国公。

“哦。”周夫人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娘…”周益安握住了她的手,“您,后悔过么?”母亲嫁的是那样的一个人,生下来的儿女,又都是不长脑子的糊涂鬼,“后悔有我这样的儿子么?”

“怎么会。”周夫人抬起手来,迟疑片刻,捧住了儿子的面容,“要说后悔,只是后悔到如今才醒过神来,才想尽力帮你过得踏实一些。”

“娘…”猝不及防的,周益安落了泪。他想问母亲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是如何独自消受那份终生的遗憾的。

母亲坚韧、明智,在当初,也想过把日子过好吧?最起码,那时想让姨母觉得自己过得还好。不然的话,不会有他和妹妹的出生。

最终让母亲心灰意冷的,是姨母的去世,应该还有与父亲之间的种种不能调和的矛盾。

于是,索性关上心门,清净度日,想浑浑噩噩地度过余生。

到最终,他与妹妹被父亲养歪了,不给母亲清净。

“娘,”周益安跪倒在周夫人面前,“日后,我凡事都听您的。”

周夫人眼中浮现出泪光。她用力眨了眨眼,笑,“好,好孩子。”

薇珑与唐修衡见过那一次之后,又有很久没能碰面。

四月、五月间,梁湛曾先后两次设法让吏部的人提议黎兆先、唐修衡离京办差,都未能如愿。

两次都是一样,率先出面反对并推荐更合适的人选的,是程阁老,其次是宁阁老。

程阁老的意图很明显,亦在唐修衡意料之中。虽然如此,两次事后,他还是诚心诚意地致谢。

程阁老只是闲闲一笑,“五军都督府不能没有你,我这也只是卖个人情罢了。我周围小一辈的人,日后还望侯爷关照几分。”

唐修衡笑着颔首。六月,他通过宁阁老给梁湛找了个差事:去山西兴修河道。

这件事,程阁老赞同,皇帝也无异议。

梁湛以德妃病重为由推辞,皇帝不悦,当即道:“你的意思是,皇后不会妥善照顾你的母妃?对你母妃尽孝,还是对朕尽忠,你看着办。”

梁湛别无选择,只得尽快离京。

他这一走,没几个月回不来。平南王府、唐府,包括周府都松了一口气。

为他这次出行私下里忙碌起来的,是陆开林和沈笑山。

六月,柔嘉公主与薇珑先后及笄。

皇帝与皇后对此都很重视,两个女孩的及笄礼办得分外隆重。

薇珑的及笄礼之后,皇帝情绪颇佳,满心盼着薇珑出嫁,又与皇后没事就给柔嘉挑选如意郎君。

柔嘉听说之后,跟皇帝好一番撒娇,说满心盼着能多陪伴父母两年,姻缘的事过两年再说。

皇帝见她态度坚定,也就由着她。

六月下旬,天气一日热过一日。

薇珑有点儿打蔫儿。

再有两个月,她就要出嫁了,很多事再不能拖延:陪嫁的丫鬟、陪房的人选要确定下来;母亲当年的嫁妆,她要接到手里,清点一番;父亲额外给她置办的嫁妆,包括田产、铺子和库房里诸多历代珍藏的宝物,也要她亲自过目,做到心里有数。

这些事,对于她而言,前世顾不上,都让吴槐打理,今生亲自着手,心境便有所不同。

有时候心里很难过。

像是搬出去自己单过一样,问题是这一搬出去,就是唐家的人了。

舍不得。

黎兆先见女儿情绪低落,以为她是苦夏,七月初,建议她去城外的茉莉园消夏。

薇珑也不想让父亲看着自己担心,便带上林林总总的账目,去了茉莉园小住。

休息几日,情绪应该就能有所缓和。

她不能让父亲担心,生出别的疑虑。

住到茉莉园第二日,夜间,唐修衡悄然潜入园中,到她的寝室看她。

当时薇珑正倚着床头看书,见到他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就开心地笑了,让服侍在外间的荷风回厢房歇息,拉他坐到床边,道:“你居然也做得出这种事。”

唐修衡解释道:“听吴槐说你这几日打蔫儿,心里不踏实,过来看看。”

“都这么晚了,”薇珑瞧了瞧放在墙角的自鸣钟,“又是城里城外的,回去时方便么?”城门落锁,夜半进城有些麻烦。

唐修衡就笑,“你还想让我赶回去?真舍得?”

“…你不是最怕我不安分么?”薇珑笑着搂住他,“今日怎么啦?想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的抽法奇奇怪怪的,昨天更新不了,今天登陆不上。

这是昨天的更新,今天的还是晚上更。

嗯,下章应该就成亲了,我准备好开始撒糖了,你萌准备好了吗?O(∩_∩)O哈哈~

第42章 更新(单更)

“以前你还没及笄, 纵着你罢了。”唐修衡刮了刮她的鼻尖,说完放下折扇, 脱掉玄色粗布袍,“我得洗漱。”

薇珑下地,指一指通往耳房的门,拉着他的手走过去。

作为盥洗室的这间东耳房面积宽敞,南北分成两间, 里间又用槅扇划分为两小间。

薇珑走到里面, 转到东面那间。

这里面点着一盏小小的羊角宫灯。

东墙下是一个浴桶,墙上有一个圆形的竹筒斜斜从外面伸到浴桶上方。

旁边有一张杌凳,一个放着手巾、薄毯、帕子的竹制架子。

薇珑取过舀水的木瓢, 在竹筒上敲了几下, 又轻轻晃了晃竹筒。

几息的工夫之后,那边的婆子轻轻晃了晃竹筒, 表示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竹筒这边上翘又落下,热水随之倾泻而下。

如此三次, 热水到了浴桶高度四中之三的位置。

唐修衡一笑,家中正房的盥洗室也是这样布置的。而且他也知道,浴桶底部有一个可以□□的软塞子,下方正对着排水的水槽。

薇珑给他安排好相应的小事,便要回寝室。

唐修衡带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问道:“不陪我?”

“胡扯。”薇珑笑着推他。别说根本没这种先例,就算有, 今日她也没这个兴致。

“真的不想试试?”他含住了她的耳垂。

薇珑偏头躲闪,他板过她的脸,捕获她的唇。

“嗯…”薇珑掐住了他肩头。

唐修衡低低地笑起来,继而加深亲吻。

他舌尖扫过她的唇,撬开她的贝齿,碰到她舌尖,温柔撩拨。

水汽氤氲中,他的亲吻越来越炙热,他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衫传递到她身上,室内也越来越湿热。

热,她觉得热,越来越热。

“不行,太热了。”她跟他嘀咕。

唐修衡的手径自伸向她的衣带。

薇珑又气又笑,勉力推开他,“别闹了。”随即转身,匆匆走出去。

进到放了冰块的寝室,凉爽的空气扑面而来,她惬意地吁出一口气。到了床前,把他的锦袍叠起来,放在置于床帏的小杌子上。

夏日里,穿着最舒服透气的,反而是寻常贵公子不屑一顾的这种粗布衣。他穿衣只求舒服自在,并不在意那些面子上的事儿。

她重新歇下,倚着床头看书。

过了多半个时辰,唐修衡转回来,坐在床边,脱掉鞋袜,除掉白绫衣,躺在她身侧之际,用眼神询问她,见她点头,把灯熄灭。

刚沐浴过,他身上微凉。

薇珑凑到他身边。

唐修衡默契地伸出右臂让她枕着,左臂环住她纤细的身形,“说来听听,这几日为什么不高兴?”

薇珑照实说了,末了道:“你们家是多一个人,我们家则是少一个人。虽然知道早成亲最好,可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

“明白。”唐修衡轻拍着她的背,“成亲之后,我们仍旧可以隔三差五地回去陪着王爷。王爷自年初就协理工部修缮宫殿,但还是想修建棠梨园——前几日跟我提了两句。”

“有必要么?”薇珑对此兴致缺缺,“我不想让爹爹弄那个园子,包括清心园,也不想建。”

棠梨园在她手里耗时七年,想想都觉得累。如果自己不参与的话,又怕园子建成之后看着别扭,索性希望谁都不要去着手。

“至于清心园,给太夫人建个别院吧?”她商量他,“依照她的喜好去建。”亭台楼阁的风格不同,园子的风格也就不同。

“行啊。这事儿不急,心急也没用。”唐修衡笑道,“至于棠梨园,你大可不必干涉。你的毕生所学,与王爷的生平所学不同,让王爷去修建,有什么不放心的?”

最要紧的是,父亲的日子过于清闲也不好,总该有个事情消磨时间。薇珑想通了这一点,欣然点头,“也对。我不管那些就是了。”

她的手落在他腰际,轻柔地来回摩挲。窄窄的腰身,侧躺的时候,明显地凹陷下去。

她时不时地握一下,很喜欢这种触感。

他则自然而然地挑落她的衣带,温热的手掌贴着她来回游转,温温柔柔的,很舒服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