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再好不过。”唐修衡放下心来。

“过两日,要去公主府赴宴…”薇珑算着日子。她的小日子是间隔三十五六天。还好,赴宴时不会撞上。

“皇上当日或许会去。”

薇珑问道:“那你呢?你去么?”

“自然要去。”唐修衡笑道,“我夫人美得要成精,我得留神看好,不让人惦记。”

薇珑听得直撇嘴,“你还是省省吧,谁敢惦记你唐意航的人?倒是你,一露面兴许就会被人惦记上。不准去,给我老实在家待着。”

唐修衡低低地笑起来,“行啊。那我就在家独守空房,等夫人回来。”

薇珑忍不住笑出声来,“说的这么可怜兮兮的。”又问起早间说过的事,“商陆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时他看着她又气又恼,哈哈地笑着走人了。

唐修衡想了想,道:“他的罪行实在是不少,诋毁岳父,意图陷害我麾下的良将。都是些让我憎恶之至的事情,甚至于,我怀疑曾入冤狱也与他有关。都是些说起来就不快的事情,细致的情形,你不听也罢。”

“那就不要说。”薇珑不想他记起那些过于残酷晦暗的事,却又不能不提及,“发生过的坏事,你一定可以避免,对么?”

“尽力为之。”唐修衡无声的叹了口气,“那件事你该记得经过。”

“记得,怎么可能忘记。”

前世皇帝南巡,程阁老、锦衣卫随行,京城诸事便交给了几位皇子、内阁与重臣。

唐修衡入狱,事态是忽然爆发。梁湛与次辅厉阁老问罪唐修衡成名之前用上千名百姓的人头充作军功,言之凿凿地说有铁证在手,事关重大,等皇帝回京之后,亲自呈上。

除此之外,他们示人的证供出自几个军中的老人儿,都是随唐修衡征战过三两年的人,后期皆因触犯军法被降职或革职。到了那时候,他们为自己的境遇另有解释,都声称是因为知晓唐修衡犯下的罪孽又心怀不满,才遭到了唐修衡的报复。

再有,便是当初曾负责押运粮饷的官员到刑部投案,说自己曾向唐修衡行贿八万两雪花银。

针对这些证据,刑部尚书从速查证,一再审讯相关人证,区区三两日,便找出了诸多疑点。

为此,刑部尚书认定是奸人污蔑忠良,连传唤唐修衡到大堂回话都不肯。却没料到,自己与家族因此陷入了一场风波——梁湛与厉阁老以包庇唐修衡、贪赃罪把他关到了他自己的刑部大牢,亲朋从上到下数百人被关在家中,安危难测。

当然,在这之前,刑部左侍郎暂时取代尚书职。

梁湛告诉唐修衡:他或许无权从速处决一名绝世名将,却一定能让刑部尚书及其亲朋在几日内“畏罪自尽”。

一己安危,却使得数百名无辜之人蒙难,任谁都无从接受。更何况,刑部尚书是为了保全、维护自己。

唐修衡去了刑部。

刑部尚书这才得以走出大牢,回到家中“思过”,一众亲朋总算是脱险。

那件事到最终,皇帝回京之后,为整件事震怒,先命锦衣卫去刑部把唐修衡带回家中疗伤,随后下令廷杖最先上折子弹劾的几名言官,再给予刑部尚书嘉奖,命其官复原职,彻查这桩冤案,锦衣卫协理。末了,让梁湛和厉阁老交出那份铁证。

最终,皇帝并没见到梁湛与厉阁老言之凿凿的铁证,拿到手里的,仍然是一个曾被唐修衡开除军籍的无名小卒的栽赃污蔑。

皇帝暴怒,无事生非的厉阁老与言官由廷杖改为处决,命梁湛终生闭门思过。

整件事在皇帝那里是过去了,却在唐修衡、薇珑心里留下了一个至今得不到答案的疑团:就算梁湛有胆子胡说八道,厉阁老也没那份胆色,所谓的铁证,虽然一定是污蔑,但一定是很有分量的人做假证。

只是,因为皇帝绝对信任唐修衡的做派,让梁湛、厉阁老知道大势已去,若是将证供交给皇帝,那个人也是死路一条,甚至会成为指责他们陷害忠良的力证——这样一来,任谁都会将他瞒下不提。

前世处死梁湛之前,唐修衡与徐步云曾讯问过梁湛及其爪牙,但是知情的只有梁湛,他不肯说,爪牙便是想招供,却是编都编不出那么个人。

梁湛对此事很是快意,对唐修衡说,你一辈子都别想踏实过活,因为,有一个人,始终都藏于暗中,不知何时,还会给你致命一击。

“那个人藏的很深,”唐修衡缓声道,“我要慢慢排查,很难。如今这个情形,梁湛不见得还会做那件事。我倒是盼着他做——付兴桂会及时相告,那些小卒子好说,也能顺便发现一些苗头。怕的就是梁湛不做。”

薇珑想了想,“似乎也没别的选择,只是,你千万要当心。”两败俱伤的局面,在她而言,便是输。她承受不起。

“这是自然。”唐修衡道,“我会慢慢换个路数,为人处世方面稍稍改改方式。这一生,我们要平顺、安稳。别怕。”

“嗯,我信你。”薇珑顿了顿,“可还是害怕。我不想你再离家在外,假如地方上再出乱子,又派你去呢?”她搂住他,“若真不能避免,我要陪你前去。反正又不是打仗,你过去之后,仗就打不起来了。”真有人趁机算计他的话,她虽然帮不上忙,却能与他一同经历、面对。

唐修衡搂着她,双唇亲昵地摩挲着她的唇,“不怕。除非大战,我才会再度请命出征。固然是不放心你和娘,也是想,武将该有新人出头,我正在着手培养几个可造之材,有些建功的机会,该由他们去。”

“是吗?”薇珑闻言一喜,“这样说来,你也算是有门生的人了?”

唐修衡轻轻地笑,“对。论年纪,我在武官之中是年轻了些,但论资历、经验,要胜过不少人,提携举荐新人也是己任。”

“这样真是太好了。”薇珑啄了啄他的唇。

“这是忘了烦我的时候了?”

“嗯…有时候真是特别烦你,可要是没这么个人烦着,日子岂不是更无趣?”在乎谁,谁才能惹得她委屈、生气,寻常人一辈子都做不到。

唐修衡笑开来,继而搂紧她,缠缠绵绵地吻她。

毫无阻隔地相对时,薇珑并没在意床头摇曳的明灯光影,她调转彼此身形,到了他上方。

唐修衡一手把锦被给她拉高些——这会儿她会觉得冷,又问:“怎么这么乖?”

薇珑不答反问:“喜欢么?”

“喜欢。”他空闲的另一手随着视线游转,目光迷离,交织着这一刻才会有的妖冶光火、迷醉之情。

薇珑微微抿唇,缓缓地抬身,再慢慢地沉腰,有些吃力地将昂藏含入。

他向上一记用力,引得她一声低呼漫出口,不满地瞪他,却是不知,此刻的自己面颊微红,大大的杏眼若有烟波流转,示与他的唯有妩媚、风情。

他把住她,借力给她。

饶是如此,她也有力竭时。

唐修衡坐起身来,把怀中娇小纤弱的人拢在臂弯。

薇珑克制着低低的喘息,赧然垂眸。

唐修衡的亲吻落在她眉宇、面颊、唇角,“清欢。”

“嗯。”她左臂抬起,勾住他的脖子,视线却游转至别处。

唐修衡挑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印下一吻,继而灵巧地撬开她唇齿。

唇舌交错,缠绵悱恻。

身形相溶是别样的滋味,让她骨子血脉都被奇异的感触侵蚀,而亲吻则会让她心头颤傈。

薇珑愈发的柔软,闭上眼睛,回应着他,改为双臂搂着他,依附着他。

他双手把住她,让她在自己怀里颠簸起落。

她愈来愈气喘吁吁,口干舌燥,都要没力气回应他的吻了。

他给她缓和的时间,改为让她完全吞没自己,迟缓钝重地碾磨。

片刻的缓冲之后,磨人的叫她无措的奇妙感触层层累积成汹涌的浪头,在某一刹那,将她席卷、吞噬。

“唐意航…”她语声有些沙哑了,不耐地动了动,手指紧紧扣住他的肩,又轻轻弹跳起来,呼吸急促,“不行了…”

“说谁不行了?”唐修衡下意识地反问一句,继而焦灼地狠狠地吻她,让她再度转为起落。急促的。

她有一刻如同紧绷的弓,周身每一个关节都变得僵滞,唯有那里在动。

频繁的、要命的吮着他、咬着他,要将他的心魂都吸走一般。

继而,她完全柔软下来,颤巍巍的呼吸间,再无一点点力气。仍是除了那里。

那里依然在要他的命、索他的魂,力度更重。

这种时刻,他脑海里全然空白,人似是凭空走入仙境,心魂是茫然的,却是那么快乐。

可成仙,可入黄泉。到了顶点的快乐,让他怎样都甘愿。

只是,就算到了这种时刻,他仍是贪心,克制着整颗心整个人的迷恋与狂热。

“唐意航…给我。”她说。

他做不到。

他要再一次体会。和她一起。

“等等我,好么?”他柔声哄她。

“…”明知道他是想继续耍坏哄骗她,可是那句话太温柔,让她怎么都不能说“不”。

“我尽量快点儿,乖。”他继续哄她。

“…”薇珑咬了咬唇,还是做不到反对。

他知道她的小身板儿那点儿力气,便在这时利用她仅剩的一点儿力气,哄着她背对着自己。

这样真的可以快一些——对她而言。

薇珑总是很不适应,这次也不例外。

碰触到床单的膝盖酸软无力,支撑着身形的双臂更是酸软无力。

只是,一路都被他哄着,薇珑一再心软,勉力支撑着。

唐修衡最担心的就是她这会儿会走神——熄了灯的时候都会魂游天外,这会儿就更别提了。

他吻着她的背,又板过她的脸索吻,让她无暇顾及其他。

重力的顶撞、温柔之至的吻,让薇珑的心同时经历着海上风浪的狂猛与湖心温柔的涟漪,自顾不暇,哪儿还有走神的工夫。

在这方寸天地间,在这回事上,他说话不算数的时候居多——

这次也不例外。

重新回到最先的情形,他身形悬于她上方的时候,薇珑实在不能不如昨夜一般抱怨:

“骗子,你这个骗子…”

让她等,她等了,他却不肯罢手。

唐修衡扣住她的左边膝盖,适度地用力往左后方推,“知道什么叫爱不释手么?”

“…”

只可怜了她,一丝力气也无,凭他胡作非为。

又一次,他要她,透着些许的霸道。

予取予求。

将近寅时,怀里的人已然酣睡,疲倦至极的小猫似的蜷缩在他怀里。

他一再怜爱地亲吻她的眉宇、唇瓣,她也只是嘟一嘟嘴,随即继续沉睡。

他唇角一直噙着笑,心里充盈的是无尽的欢悦、满足。

过了多时,他心绪平静下来,任由思绪蔓延。

薇珑最是敏感,存着疑虑的人,都是要他隐瞒部分实情的人。

例如商陆。

商陆为何引起他的注意并让他设局,当然不是他说的那样。

他厌恶那个人,厌恶之至。

前世,兵临燕京城下途中,他收到了一封信,一封以薇珑的名义、字迹给他的绝笔。

信中的措辞,正如德妃临终前攥在手里的那封信,若有不同,只是更恶毒。

让他一看就知是假的原因,一是薇珑亲口告诉过他,写信给他的时候,不称名字不唤字,只称他为“将军”,他平日不喜的,她就在信件中反其道而行。

此外,她落款从来是她的小字。有些女子的名字,在闺阁中就为世人所知,可小字却是除去娘家、夫君都不知道的。

再有,就是她与他通信时刻意添加的一个小习惯:落款时会连当年当月当日的时辰都标注上,并且会在信中划掉一个字或词,改为别的字词代替。

这也是反其道而行——外人都听说过她大事小情吹毛求疵,信件便是字迹不工整,也不会有明显的碍眼之处。

知道收到的信件绝对是假,他自然不以为意,却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最后的几年光景,他将此事告知徐步云,让锦衣卫竭力查找此人。

用了近两年的时间,商陆才浮出水面。

与此同时,他与徐步云获知,商陆在游历北地、江南期间,一再散布黎郡主名不副实、性子□□的谣言。

商陆是由唐修衡亲自审讯的唯一一名人犯。

在审讯之前,他已经通过这个人的心腹之口知晓,有好几年的光景,他一直在外地、暗中给梁湛出谋划策。

——如今想起来,应该是周夫人容不得商陆,商陆才一直不能回京,更不能入仕途,之所以能够活命,且过得不错,自然是梁湛的功劳。

而商陆若是不曾给梁湛有效的建议,活不了那么久。这个人在梁湛手里,不是堪用可言。

商陆用梁湛逼迫薇珑建造的恶俗的宫殿为例,让很多人误以为薇珑在造园方面只是个庸才,能出名是仰仗了其父黎兆先的名声;其次又用梁湛与薇珑不清不楚的情形横加污蔑,把薇珑硬生生说成了耐不住守寡的寂寞与梁湛私通的不堪的女子。

他的薇珑,宁死也不会做那种人。

他的薇珑,在被天下人咒骂为祸国妖孽的时候没有决绝之举,让他只有不祥之感——她肯承受骂名,必是为着复仇,要将梁湛除掉。

那对于一个弱女子而言,谈何容易。

两败俱伤都是最乐观的情形。

而到最终,他的直觉一一得到证实。

商陆其人,污蔑薇珑的名誉在先,否定黎王府造园的造诣在后——而后者是薇珑决不能忍受的。

她不在乎流言蜚语,她最在乎的是父亲都被自己弄得声誉受损。

前世的薇珑,是那么孤单,一度让她活下去的理由不过是生身父亲与他。

为着父亲的遗愿,建造棠梨苑;为着他,再痛苦寥落也心甘情愿地熬着、受着。

她只想干干净净地活着,商陆这类人却一再给她泼脏水。

他就受不了,何况薇珑。

而这种事情,如无必要,他永不会跟她说起。

他再度吻了吻她嫣红的唇。

这一世,他要他的薇珑开开心心地活着。与他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