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试试看吧!”螭吻纵身,引滔天巨浪,攻向了广昭。

……

天空中,鼓声连绵,让疾行的绛云险些失衡。她从未听过这般的鼓声,分明是九霄之外,却偏偏震动心底。那种敬畏之感,阻着她的行动。

“雷鼓……”她自语般地道出了这两个字。

雷鼓之声,是雷神天君出战的号令。西海之上,必有强悍无比的魔物。十洲仙岛,向来太平安乐,为何会有这样的变故。她的主人,现在又身在何处?

她已经不只一次地想起,普煞带着笑意,对她说:这三百年来,你从未尽过坐骑的义务吧,不如今日载我去西海巡一圈如何?

没错,这三百年来,她所思所想,唯有报仇。她耗尽时间修炼,只为了能胜过广昭,她甚至从不曾好好地了解过自己的主人。若是,她方才愿意同他一起来西海,她便无需如此焦急,如此后悔。

这些念头,让她克制了自己的敬畏。她纵身,往前赶去。

当她到达之时,就见雷电劈入西海,破开重重巨浪。那浪中,隐有两个身影。隔着层层雷电,她无法分辨清楚。她费劲力气,却始终无法穿过那密织的霹雳。她又急又怕,不禁放声大喊起来:“主人——主人——”

……

雷电破开海水,螭吻身旁的巨浪亦被击散。他却不罢手,执起手中的骊珠。骊珠早已遍染黑气,那重重杀念,锐利如刀,刺向了广昭。广昭正欲防御,却闻远处传来了声声呼唤,雷声轰鸣,却遮不住那声音里的悲怆急切。那两个字,听来竟无比清晰:主人。

螭吻的身形顿了下来。他神色痛苦,面容身形扭曲起来。他不知那声音的来处,却偏偏被扰了行动。异样的力量,自丹田而出,束缚他的全身。

“普煞……”螭吻咬牙,道出了两个字。

广昭自然知道那声音的出处,他微惊之下,亦生了欣喜。他本以为,普煞的元神早已散去,魂魄自然也归了虚无。却不想,方才幻火金轮一意护主,竟将魂魄固在那具尸身之上。螭吻吞下血肉,亦吞下了魂魄。如今,绛云的喊声,竟让魂魄有知,限了螭吻的举动。

这时,一道雷电直冲螭吻而下。广昭见状,瞬时燃灯,迎上前去,挡下了那一击。

那雷电威力非凡,足以击碎形神。广昭勉强挡下那一击,手中的“净灵灯”已损了一角。灯火明灭,不堪重负,广昭却不熄灯,他趁着雷电的间隙,伸手按上了螭吻的头顶,轻喝一声:“净灵引!”

净灵灯火骤然发亮,通透灵气四溢,潜入了螭吻的体内。

螭吻只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为那灵灯所夺,便知了其中奥妙。他怒吼道:“我才不会放开普煞的魂魄,休想救他!”

广昭一语不发,继续施法。

雷电又降,直袭螭吻。这般威力,自然波及广昭。他却不闪不避,受了那一击。一瞬之间,他周身的护体罡气被那雷电碎开。罡气削弱了雷电的力道,却广昭却仍为雷电余威灼伤。

天空之上,传来了一声厉喝:“雷神荡魔,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广昭闻言,眉峰微皱,却仍不避让。

短暂的沉默后,雷电终于不再压抑,奔涌而来。

螭吻惊惧不已,却脱不开束缚。临那攻击至时,他竟笑了出来,带了无谓,冲广昭道:“同归于尽吧!”

广昭浅浅一笑。那一刹那,螭吻的身形消失,化作两道光芒,归入了“净灵灯”内。他拥灯于怀,阖上了双眼,被无数雷电吞没。

雷电的光辉耀目,待那光辉消尽,一切平息的时候,绛云才得以趋身上前。

天空中的阴云散开,金光透云而出,落在了平静的西海上,化为粼粼波光。金光耀花了绛云的眼睛,她隐隐约约地就看见广昭双手捧着净灵灯,站在她的面前。她揉了揉眼睛,四下张望,却不见普煞的身影。她抬眸,不解地看着广昭。

广昭的样子万分狼狈,原本一尘不染的白衣被灼得破烂不堪。他发丝零乱,脸上更带着血污,远不似往常的清冷高洁。

绛云不知怎的,惊恐消了一半,心中竟生了一丝快意。她挑眉,不满道:“我主人在哪里?”

广昭垂眸,看着掌中的净灵灯。

绛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那白洁的灯身,开始慢慢崩落,青色的荧火点点溢出,飘零飞舞。绛云自然记得,自己族人的精魂被封在这盏灯内,等着百年后的解脱。若这灯盏破毁,又该如何?

她大惊,失声喊道:“怎么会这样?!”

突然,她眼前的净灵灯完全碎裂开来,无数青荧飞舞而出,盘旋在空中。她伸手想抓,却只是徒劳无功。

“广……”她心生悲愤,刚想质问,面前的广昭却倒了下去,直直地往海中落。

绛云并未多想,纵身而下,伸手拉他,但在她触及他的那一刻,他的身体化为荧光,消失在了海面之上。

绛云完全惊愕了。她茫然抬头,天海之间,空无一物,万籁俱寂。方才发生的一切,究竟是真是幻,她分辨不清,更无从询问。她孤零零地伫立片刻,只觉得心中压抑,她不知如何形容,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哭泣之时,一点青荧落在了她身旁,静静绕着她打转,仿若在安慰她一般。绛云呜咽着,看着那光芒。片刻,她伸出了手,光芒轻轻落在了她的掌心,静静闪耀。那一刻,她额前的朱砂亦微微闪耀,似是呼应。

她瞬间明白了什么,不禁泪如雨下。

“主人……怎么会这样……到底……怎么了……”她哽咽着,泣不成声。

这时,天空中金光愈盛,耀眼无比。她掌心的光辉一闪,似是被某种力量牵扯一般,飞离出去。周遭的无数青荧亦受了牵引,聚往一处。

绛云一惊,急忙追上。就见金光之中,现出了一个魁梧身影。细看时,一名身着金甲的男子立于天海之间,他身姿伟岸,法相庄严,不怒自威,自是天神无疑。他伸手一掠,便将那些青荧纳入了掌中。

绛云心内悲恸,早已忘了畏惧。她看着那威猛天神,怒道:“还给我!”

那天神看了她一眼,开口,“大胆天犬,见到本尊,竟敢如此无礼。”他的声音洪亮庄严,震痛了绛云的耳膜。

“还给我!”绛云却还是不依不饶,她露出了利爪,语带威胁。

天神看着她,竟哈哈大笑起来。“本尊乃雷神天君,号为‘五方雷公’。你区区天犬,竟然威胁本尊,哈哈哈……”

绛云见他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也知道力量悬殊,但心中悲恸,不得释放。她唯有无力地嘶吼,“还给我!”

五方雷公笑着,摊开了掌心,他掌中,有无数青荧,上下飞舞。

“本尊奉法旨荡魔,这些魂魄,皆为魔物所出,岂能给你?”五方雷公说道。

“魔物?”绛云生怒,“你胡说!我主人才不是魔物!”

五方雷公皱眉,凝视着手中魂魄, “既然你心存疑惑,本尊就给你答案。” 他沉声道,“凡人无知,利欲熏心,几度前往西海,夺取龙族骊珠,杀伤水族无数。今日龙王二太子寻衅,是天道承负,人间当有此劫。凤麟洲普煞仙君却因一念之差,击杀西海龙王二太子,乱了法则,是堕魔道。而后,这海中妖鬼食他血肉,皆逆命数,成魔为孽,不容于世。西海龙王九太子螭吻,更是魔障深重,应受天谴。本尊奉旨荡魔,绝无错漏。”

“莫名其妙!我完全听不懂!也不想懂!”绛云喊道,“还给我!”

五方雷公笑意更盛,“你这小小天犬,本是一介妖兽,能得今日道行,靠的是普煞的一口血肉,亦是逆天改命。但念你并无恶念,未染杀孽,姑且放过。你竟不知自重,还敢挑衅天道?”

“我不懂!”绛云更不耐烦,她化出兽形,攻了上去。

五方天君轻轻抬手,就将那彪猛天犬隔在了数丈之外。

“无谓徒劳。”五方雷公摇头,带了笑意,道,“天犬啊,你数次冒犯,倒也是护主心切,本尊就告诉你一件事。”

绛云狠狠地盯着他,咬牙切齿。

五方雷公收了手,道:“本尊掌中的魂魄,本都是罪孽深重,断无放过的道理。但方才广昭仙君不惜自毁元神,以净灵灯之力,化去了所有魔戾之气,换了他们再入轮回的机会。天道承负,善恶报应,本尊便许他们自行造化。你日后,兴许也有再见他们的机缘。今日,便弃了执着,依循天命吧!”他说完,挥手一扬,那两道光芒冲上天宇,消失无踪。

绛云急追而上,却再觅不得那魂魄的踪迹。

五方雷公摇头一叹,道了句:“弃了吧。”他一转身,消失在了金光之中。

绛云在天海之间盘旋良久,直至无力,才停了下来。她心中悲恸,仰天长哮。那哮声悲怆,盘桓在西海之上,历了数日,才没入了弱水的波涛里……

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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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绛云就坐在凤麟洲的池边,抱着膝盖看着池水发呆。时间过了多久,她全无所知,她就这样看着。池上白烟氤氲,带着缕缕花香,笼着她。以往,她只要这般坐着,不消多久,普煞就会出现在她身旁,跟她说些她听不懂的话。

他说的话,她不懂;他所行所为,她也不懂;发生的一切,她更不懂。龙王二太子、魔道、雷神……这些陌生的词纠结在她脑海,让她的心绪混乱不堪。或许,她真的没有仙缘,那些所谓的“天道”、“天命”、“承负”,她始终都不明白。可是,她不自禁地想,若是她明白,也许便不会如此困惑。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哭了起来。

她傻傻哭了半日,忽觉有人到了她身后,她虽疑惑,但却生了欣喜。在这仙家如云的神洲之上,唯有一个人会如此。她转头,唤道:“主人?!”

当她看清来者时,却失落无比。

那是广昭座下的仙童,他看起来疲倦不堪,只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绛云姐姐……”

绛云只看了他一眼,便转头,埋首在膝盖里,继续啜泣。

仙童见状,立刻走到她身边,怯怯道:“姐姐,我有事跟你说。”

绛云依然埋着头,无力道:“别说了,说了我也听不懂……反正,我就是什么都不懂……”

“姐姐何出此言?”仙童不解,“姐姐的道行在我之上,怎么不懂?”

绛云愈发伤心,“若不是主人的一口血肉,我也不过是只妖兽……”

仙童闻言,沉默片刻,道:“我知道姐姐为了普煞仙君的事忧愁烦恼,但既然魂魄尚在,就有一线转机。”

绛云听到这一句,抬了头。

仙童顺了顺自己的呼吸,从怀中拿出一面铜镜,递了过去。

“这是?”绛云接过,愈发不解。但见那面铜镜不过巴掌大小,镜纽之上,穿金色绳穗。镜背双圈,内圈联弧纹饰,簇七颗乳钉,暗喻天上七曜。外圈铭文:“日出东方,天下昭明”。镜缘饰锯齿纹,仿日光之形。绛云将镜子翻了面,光辉一闪,直迫眉睫。她定神一看,就见镜内映出一只赤红天犬。她稍稍惊讶,随即,望向了那仙童。

仙童含笑,道:“这是法宝‘七曜昭明镜’,能断劫除厄,更能照万物真形。有此宝镜,即便轮回百世,也能找到魂魄的初主。”

绛云明白了什么,“你是说……”

仙童道:“找到魂魄的转世,引其修道,炼化元神,就能再列仙班。更不说天知一开,所有的记忆便会恢复。若是这样,一切就能恢复原样……普煞仙君也好,我主人也好,都能回来……”他执起绛云的手,道:“绛云姐姐,我知道我家主人是你的仇人,但是……请你,也找到他的转世,引他修仙。仅此而已,求求你。”

绛云看着那仙童,又想起那一日所见的惨烈,心中隐隐作痛起来。她刚想答应,却又不情愿地问了一句:“你怎不自己去?”

仙童摇了摇头,“我本是聚窟洲上一株荷花,蒙主人垂怜,赐我神识。如今,主人元神散尽,我也无力再化人形……”他停顿片刻,道,“姐姐,我听主人说过,姐姐靠普煞仙君的血肉得道,逆天改命,已不受天命所限。人各有命,若无仙缘,修道也是枉然。普煞仙君和我家主人遭此大劫,即便能再世为人,也定是仙缘淡薄,唯有姐姐,能破此命数。”

绛云听罢,心中戚然。她握紧手中宝镜,道:“若能找到广昭,你也能再复人形,是吧?”

仙童含笑点头,随后,他慢慢跪下。只见,一股青烟绕了他周身,只片刻的功夫,他便化为了一株荷花。

绛云收起宝镜,捧起荷花,放入了池水中。“你等我。”她低低重复了一句,腾身而起。

海上三岛十洲,皆是仙家之地。若是转世,怕是只有在中土了。她对中土全无印象,只依稀听说过,那里尘俗喧嚣,满是欲念,更有杀伐无央。那万丈红尘之中,她要如何找到那两个魂魄?

她正烦恼,却听远处一阵吵闹。她定身,抬眸远眺,就见白云之下,火光熊熊,夹杂着耀目金色,夺人眼球。

“幻火金轮?!”绛云立刻认出了那法宝。

只见,那幻火金轮狂躁凶暴,轮身上裂纹道道,云篆斑驳依稀,已不可辨。金轮之旁,一众仙家手执仙锁,虽将金轮牢牢束缚,但却镇不住它的暴戾怨气。

只听有仙家说道:“幻火金轮,普煞仙君元神已散,即便你找到他的魂魄,他也不再是你主人了。”

金轮自然不加理会,轮身火焰更盛,似要将周遭生灵一并焚毁一般。

“好一副幻火金轮,这般的煞气,我等平日竟毫无觉察。无怪它主人得‘普煞’之名。”

“想那普煞仙君斩杀龙王二太子,扰乱天道,已是罪不可恕。若再让这金轮为祸人间,仙家威严何在?!”

幻火金轮似是听懂了那些话,轮身旋舞,断了锁链。继而攻向了周遭的仙家。

那一众仙家见状,纷纷亮出了自家法宝。这般阵势,以幻火金轮今日之能,定是无法应对的。

绛云看到这里,心中生了无名怒火。她咬牙,脑海中惟剩那句“扰乱天道,罪不可恕”,她忿然从怀中拿出了法宝“七曜昭明镜”,往下一照。宝镜忽绽万道光芒,如日正当空,赫然耀目。

其下仙家皆被这光芒耀花了眼睛,顿了手中的攻势。

绛云趁着空隙,化出了兽形,纵身而下,一口咬住了幻火金轮,又瞬间腾身入云,在光辉消逝之前,匿了行踪。

待仙家恢复过来时,早已找不到金轮所在。众仙疑惑之时,有仙家掐指而算,片刻后,惊讶道:“命数生变,占卜不及。”

此话一出,仙家皆惊。一番商榷之后,竟各自散去,不再追究。

……

绛云咬着幻火金轮狂奔了万里之远,才停下休息。她变回人形,双手托着金轮,灿然一笑。金轮在她手中倒也安分,全不似先前的暴戾狂躁。她看着金轮,心生无限感慨,不禁伸手轻抚。

“大胆!”金轮轮身一震,竟出了声响。

绛云大惊,抬手一抛。

金轮脱手,在空中飞旋几圈,待停下之时,却化出了身形。

那是外貌不过十五的少年,他发色金红,一如火焰。金眸含光,冽冽逼人。他伸手指着绛云,道:“妖兽,不要乱摸!”

绛云看傻了,惊道:“你竟然有人形?!”

幻火金轮不屑,“此非人形,只是轮身火焰的幻影罢了。就你这点道行,看不破也不奇怪。……哼!你这妖兽,刚才竟敢用脏牙咬我?!”

绛云不甘示弱,“哈,咬你怎么了?有本事你也咬啊!”

“我随主人出生入死,情深义重。更一同得道,位列仙班。论资质,论道行,论排辈,你拿什么跟我比?你不过是仗着主人宠爱,任性妄为!”幻火金轮说话之时,眉宇间杀气渐露,“明明是坐骑,却不知随侍主人身侧……若你当时在侧,主人兴许就不会落入弱水,遭万千水族咬噬。”

绛云听到这些话,心中一沉,悲戚之情油然而生。

幻火金轮冷冷一笑,伸手,道:“你带着‘七曜昭明镜’吧,给我!”

绛云微惊,不解地看着他。

幻火金轮道:“你还有什么颜面去见主人?!乖乖做你的妖兽吧!把宝镜给我!”

绛云握紧手中的宝镜,道:“这宝镜是……”她想不起那仙童的姓名,只得尴尬停顿一下,才道,“这宝镜是别人托付给我的!才不能给你!我的确亏欠了主人,正因如此,唯有找到他,才能赎罪偿还。再说了……你看看你的样子,伤痕累累,弱不禁风。方才那些无用仙家就能把你制住,你有什么本事找主人?”

“我弱不禁风?”幻火金轮微怒,“我再弱也比你这只小狗强!”

“小狗?!你不过是个圈圈,敢这么说我?!”

“小狗!你说什么?!”

“圈圈!”

“小狗!”

“圈圈!”

……

两人放开了声音,大喊大叫。说是争吵,却全无内容,只是重复那两个可笑的绰号罢了。许久,两人同时停了下来,那一刻的安静,如此寂寥。

绛云忍耐了片刻,终于开口,打破那沉寂,“……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去找主人的。只要能让主人重回仙道,让我做什么都行……”

幻火金轮看着她,许久才道:“你爱找不找,别妨碍我就是了。”

绛云跺脚,道:“这是我要说的话!”

幻火金轮侧开头,不看她,道:“废话少说,还不用宝镜找出主人下落?!”

绛云心中不甘,但也不再吵嘴,她低头,看着手中宝镜,镜中是一片混沌,朦胧不清。

幻火金轮上前,看到此状,道:“看来,即便是‘七曜昭明镜’也需线索才能寻找……只可惜,我虚身幻形……”

绛云突然想到了什么,“我既然吞了主人一口血肉,也算是血脉相连了吧!”她说完,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一滴鲜血落上了镜面。

瞬间,宝镜光华四溢,镜中,现出了一片纷扬白雪。苍茫天地,惟剩了黑白二色,素净如画。一骑快马,穿过如絮的飞雪,缀在朦胧的山水之间。

时值开宝七年,天下分崩,战事频起。这小小的一方土地,也有了自己的国名——吴越……

……

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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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时节,万物肃杀,纷扬的白雪如絮,覆满大地。雪落无声,掩埋了万物声息。一片寂静之中,忽有一阵马蹄急响。一骑快马,如风般掠过雪地,惊起茫茫落雪。

马上的,是一名十八上下的男子。他一身行装都落满了白雪,辨不出原来的色彩。一路疾行,他的脸颊被寒风冻得发紫,嘴唇也已皲裂。眉宇之间,满是倦色。唯有那双眼睛,那般清澈透亮,一无杂念。

片刻之后,不远处出现了一站邮驿,低矮的房屋似要被雪压塌一般,驿旗早已被风雪冻结,硬梆梆地垂在旗杆上。几缕炊烟从屋中升起,带出了一丝人间的暖意。

策马的男子看到邮驿,脸上顿生笑意。他加了一鞭,马儿吃痛,愈快一分。待到邮驿门口,他也懒得拉缰停马,一个翻身就下了地,几步跑进了驿站里。他刚推开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让他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

屋内,燃着火炉,温着烧酒。四五个青壮男子围桌而坐,喝酒谈笑,一派轻松闲适。男子一进屋,所有人便都望向了他。瞬间,屋内响起了尖锐的口哨和拍手声。男子冲所有人挥了挥手,继而跌跌撞撞地走到屋中的柜台前。他一下子扑在柜台上,从怀中取出一个竹筒,颤抖着,递给了柜台里的人。

站在柜台里的,是一个三十开外的男子。面容刚毅,肤色黝黑,着了一身下品官服,正是这驿站的驿长。他看到眼前的情状,不禁叹着气,摇了摇头,伸手接那竹筒。

但那年轻男子却在手上加了一分力道,偏偏不给。他趴在柜台上,故作哀怨地看着驿长,开口:“驿长,我不行了……我临死之前也没什么奢求,你就随便给我点鸡鸭鱼肉就好了……”

驿长听罢一脸无奈,忍笑道:“一趟三百里加急,你就这样。要是八百里,你还不管我要龙肉啊。一边歇着去,少胡闹。”他说完,一把夺过那竹筒。

年轻男子愈发哀怨,他睁着水亮的眼睛,双手扯着驿长不放,道:“至少给我个酱爆猪肝吧!”

屋内的人都笑了起来,“驿长啊,你就可怜可怜他吧,后头还有几头猪,给他杀一头算了!哈哈……”

驿长闻言,抬手就是一个栗子,结结实实地敲在那年轻男子的头上。

“啊……驿长,你是我二舅啊……竟然下此毒手……啊啊啊……”年轻男子夸张地大呼小叫,他踉跄退了几步,继而从柜台一路摇摇晃晃到了屋中桌前。他撑着桌子,沉痛地道,“兄弟们……你们要帮我……报……报仇……”说完,他“砰”一下倒在桌上,再无动静。

屋内的人都笑翻了,驿长却是哭笑不得,他几步走出柜台,一把拎起了桌上的男子,喝道:“褚闰生!你消遣起我来了啊?!”

那被唤作“褚闰生”的男子睁开眼睛,笑了笑。忽然,他身子一沉,双手一扭,脱了外衣。手一撑桌面,翻身到了另一头。驿长微惊,待反应过来时,手中惟剩了一件衣服。

褚闰生一脸得意地站在桌子对面,伸出双手,大声道:“金蝉脱壳!谢谢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