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未落,忽觉周遭的空气里染了异样。杀气阴冷,交缠在春夜微冷的风里,吹透衣衫。

突然,几道寒光破风而来。褚闰生和池玄反应极快,往旁边一跃,避开那寒光。寒光落地,竟是几支精钢箭矢。

二人抬头,就见墙头已布满了黑衣蒙面的弓箭手,森森杀气,甚是可怖。为首的黑衣人冷冷开口,说道:“交出《道藏》经文,饶尔等不死!”

褚闰生不禁想笑。比起妖魔鬼怪,区区几个弓箭手,算什么?他心中正有一股莫名烦躁,无处发泄,如今便拿这几个人松松筋骨!

他站直身子,笑道:“我偏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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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闰生纵身往前,脚踏飞天步法,一瞬之间,便跃上了墙头。墙头的弓箭手也不含糊,弦响箭发,直射向了褚闰生。池玄见状,双手交叠,起了“铁帐诀”。疾飞的箭矢如同遇到了墙壁一般,飞弹开来。

弓箭手惊讶之时,褚闰生已然在他们面前。

褚闰生抬眸一笑,侧身旋踢,将三个弓箭手踢下了墙头。剩下的人反应过来,纷纷反击。褚闰生脚下步法轻巧无比,如风穿行。弓箭手们尚未看清他的身法,就一一被击落。

待解决完弓箭手,褚闰生落在了那为首之人的面前。

那人微惊,往后退了一步。

褚闰生双手环胸,笑道:“再退可就掉下去了。”

那人眉头紧皱,一语不发。

褚闰生叹口气,道:“这点本事也想在我们手上抢走经文?我们上清派的弟子是那么好欺负的么?”

那人闻言,微惊:“你们是上清派的人?!”

下山以来,为了方便查探,褚闰生一行并未穿着派中衣衫,而是着了普通的衣装。也难怪这些人认不出来。

“知道了就快滚吧!”褚闰生转身跃下墙头,继而仰头笑道,“本门规矩不可杀生。算你运气好。”

那人不等他说完,就匆忙离开了。

褚闰生见状,笑了出来,“不是吧,随便吓吓就跑了。”他转头,又望向池玄,说道,“师兄,刚才谢了。”

池玄点了点头,道:“我回房了。”

褚闰生几步追上去,急切道:“那姑娘呢?”他说完,自觉失言,又道,“呃,我是说,这么晚了,那姑娘也不知道跑去哪儿去了,你……”

池玄打断他,道:“我说过了,有话直说。对我是,对那姑娘也是。”他不再多言,自顾自走进了客房。

褚闰生看着他离开,微微皱了眉头,低声自语道:“有那么简单倒好了……”他抬眸,看了看那缺了一匹马的马厩,轻轻叹了口气。

……

话说绛云没头没脑地跑了好几里路才停下,她四下看看,确定没人跟上来,才松了一口气。

脑海中,梁宜的声音缓缓响起,“傻瓜,你跑什么?”

“当然要跑啊!万一被主……不是,褚闰生发现我的真身怎么办?!”绛云说道。

梁宜笑了起来,“说你傻,你还真傻。你一化人身,马厩中便少了一匹马,要多笨才看不出蹊跷啊。你现在一走,欲盖弥彰。”

绛云听到这句,惊讶不已。她自然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对啊,她为什么要跑。这个人身主人又不是没见过,她慌什么?

“我看,你是怕他误会吧。”梁宜说道。

“误会什么?”绛云不解。

“你们小儿女的心思,我若点破,岂不无趣。没想到,你这妖兽动了凡念,也跟一般女孩子一样嘛。”

绛云不满,“别妖兽妖兽的!我是凤麟洲普煞仙君的坐骑!”

“普煞仙君?”梁宜的声音沉默片刻,道,“原来,褚闰生是你主人的转世……”

绛云也不惊讶。梁宜附身在她身上,便可知道她所思所想,她也有所了解了。

“知道就好!待我主人炼化元神,恢复前世记忆,就可再列仙班!到时候,我肯定不会放过你的!”绛云说道。

梁宜笑了笑,又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妖兽啊,你可曾想过,一旦他重列仙班,就不再是‘褚闰生’了。”

“什么意思?”

“你不是也见过了么?人死之后,三魂合一,便能知道前世今生。待褚闰生得道那日,他的这一生的爱恨也罢,记忆也好,都如水滴汇入沧海。到了那时,世上就再没有‘褚闰生’这个人了。”梁宜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微凉,“你可曾问过‘褚闰生’愿不愿意如此?”

绛云茫然,“不明白你说什么。”

“我只是告诉你,‘普煞’和‘褚闰生’是两个不同的人,你一直以来做的事,对‘褚闰生’不公平。”

绛云皱眉,苦苦思索。的确,褚闰生和主人长得完全不一样,性格也差很多,可是,主人就是主人啊,灵魂是同一个,有什么不一样?

梁宜似是察觉了她的思考,轻轻道:“就是有你这样的人,我才不想死……”

绛云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梁宜却再不回答,沉默了下来。

绛云一头雾水,更加茫然。与往常一样,她很快便抛开这思绪,转而考虑起 别的来。刚才梁宜说,马厩里少了一匹马,会让人看出蹊跷。难道,主人已经察觉了?怎么办,主人说讨厌妖怪……啧,不管这么多了!主人现在是凡人嘛!没那么容易察觉的!嗯!

她想到这里,转身,快步往回赶。

这时,几骑快马踏碎夜色,策马的,是一群黑衣蒙面的弓箭手。

绛云看着那群人马迫近,也不闪躲,就那样大大方方地站在路中央。这般挡道,自然招来了杀机。几个弓箭手挽弓上箭,欲将她射杀。

绛云冷哼一声,纵身而起,避开箭矢。待落下时,已然化成了天犬之姿。

马匹受惊,慌乱不已,乱了那些弓箭手的准头。

绛云冷声道:“凡人真是不可理喻!竟然要杀我?你们有这个本事么!”她说完,长啸一声,惊得马匹嘶鸣起来。

绛云也不攻击。她记得不能杀生,何况,这些凡人看起来全无法力,根本不是她的对手,稍加恐吓就好。看着众人惊恐之色,她不禁有些高兴。就是嘛,她怎么也是天犬,凡人就应该怕她嘛!不怕的都是怪人!

她正开心,却听头顶传来少女清朗的嗓音:

“嘻,又是你这只天犬啊。”

绛云认得这声音,她眉头一皱,轻声自语:“何彩绫?”

她抬头,就见一头白牛慢慢飞落。牛背上的少女妩媚妖娆,她肩披五色彩绫,手执枣红纸伞,正是地仙何彩绫。

绛云自然记得何彩绫手下的地支十二使符曾伤了主人的性命,还有后来上清派的中发生的种种。她心生怒火,不再管那群黑衣的弓箭手,一转身,攻向了何彩绫。

何彩绫也不惊慌,她笑盈盈地说了一句:“不自量力。”

她话音一落,肩头彩绫飘起,缠向了绛云。绛云直觉不妙,退步避开,那彩绫却如活物一般,紧追不舍。绛云躲闪不及,被那彩绫缚住。一时间,她全身无力,伏在了地上。

何彩绫捻着一缕青丝,笑道:“天犬啊,你在这里,难道那个叫‘褚闰生’的小子也在?”

绛云努力挣扎,并不开口回答。

这时,那群弓箭手缓过了神来,为首者下了马走到何彩绫面前,拱手行礼,尊道:“何姑娘。”

何彩绫看了他一眼,略带着厌烦,道:“听说你们又找到‘道藏’的经文了……找我来,就是你们没本事自己拿到了。说吧,是什么人。”

那人有些尴尬,声音略低,道:“是上清派的弟子。”

“又是上清派?”何彩绫皱了皱眉,又想到什么,对绛云道,“难道就是褚闰生?”

“你休想对我主人出手!” 绛云怒道。

何彩绫笑道:“嘻嘻,还真老实。”她低头,“又是他啊……数月不见,难道是修了什么了不得的道法么?”

绛云自知失言,便紧紧闭口。

何彩绫也不追问,对那群黑衣人道:“嗯,挺有趣的,便帮你们这回吧。”

她探手入怀,拿出了一块猴形白玉,托在手心,轻吹了一口气。白光绽出,璀璨耀目,瞬间,一个素衣童子凭空而现。这童子一头短发,不过五、六岁大,生得唇红齿白,眉目如画。他一笑,露出两个酒窝,甚是灵黠可爱。

“申,去会会那个小子,顺便把经文带回来。”何彩绫吩咐道。

那名唤为申的男童行礼,道:“是,主人。”

他说完,举步走到了绛云面前。男童闭目,静默片刻,拿开了手。只见他身上绽出万道光芒,眩目无比,待光芒消失,那男童已然化身为一名妙龄少女。但见那少女红发青眸,七分纯净,三分妖冶,不似凡俗女子。这样貌,分明是绛云的人身!

绛云看到这番景象,大惊失色。

化身为绛云的申含笑开口,对何彩绫道:“这只天犬与主人口中的那个褚闰生渊源颇深,以这样子接近他,定能事半功倍,手到擒来。”

“申,十二使符中数你最会揣度人心,便依你的方法去做吧。”何彩绫点点头,又对绛云道:“既然是这样,就要麻烦你在我身边待几日了。”她说完,伸手一挥。那缚住绛云的彩绫绽出五彩光华,绛云忽然觉得一股压迫之力,遍布全身。只一会儿的功夫,她竟缩成了家猫般大小。何彩绫伸手一招,那彩绫缚着缩小的绛云落进了她的怀里。

绛云亮出利爪,露出獠牙,低声嘶鸣,以示威胁。何彩绫却全然不怕,她轻轻抚摸着怀中缩小的天犬,笑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褚闰生的,不过是试试他罢了。等拿回经文,就放你回他身边去。”

绛云已是怒极,但偏偏无力反抗。她懊恼不已,以前还不觉得,现在看来,她总是轻易败阵。她好歹也是妖兽,怎么老是输?不……她不是老是输,她是从来就没赢过。十洲之上,她也从未赢过广昭一次。她有今日道行,不过是得了主人的一口血肉相助。离了主人,她便什么也不是,什么也做不到了……

这时,梁宜的声音幽幽响起,“你呀,真是跟着仙家太久了。妖性全失,战力全无,哪还称得上天犬,小草狗还差不多。”

绛云本要反驳,但想想自己败绩累累,便哀怨地低了头,沉默。

“既然借你的肉身用,就帮你个忙吧。”梁宜的声音里带着丝丝笑意,“我替你引魂,复你妖性,如何?”

绛云思索了片刻,咬牙,点了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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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褚闰生彻夜无眠。心口依然堵着,怎么也舒坦不了。他辗转反侧,数次起身跑去马厩查看。但他折腾了一夜,还是没见驿马回来。待天亮之时,他黑着眼眶,坐在客栈中庭的台阶上,盯着马厩叹起。

段无错端着粥,笑眯眯地走到他身边,道:“好徒儿,不就是丢了匹马么?为师再给你买一匹不就是了,乖,快去吃早饭。”

褚闰生听段无错的口气分明是幸灾乐祸,就知道这老头儿是来拿他开心的。他皱眉,望着段无错,认真道:“我只要我原来那匹。”

“呀。”段无错故作惊讶,他在褚闰生身边坐下,笑道,“好徒儿,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啊。那马儿说走就走,哪里好哇?”

褚闰生也懒得跟他闹,沉默了片刻后,道:“师傅……你上次帮我算的姻缘,结果如何?”

段无错道:“若把结果告诉了你,还有什么意思?是甜是苦,你总要自己尝尝。”

“师傅……”褚闰生站起身来,长叹一声,笑道,“你就不能骗骗我,逗我开心下么?”

段无错笑着摇头,“你那么聪明,为师哪骗得了你啊。”

褚闰生轻轻一哂,不再多说,转身往客栈内走去。

段无错见他离开,也站了起来,他看了那马厩一眼,轻叹着摇了摇头。

褚闰生刚走进客栈大厅,就见池玄坐在一张桌前,斯条慢理地喝粥。他笑着走过去坐下,盛了碗粥,抽了双筷子,抱着碗凑近池玄,开口道:“师兄,昨晚,你跟那姑娘说了些什么?”

池玄抬眸,看了他一眼。

褚闰生见状,有些心虚。他干笑几声,道:“你让我有话直说的。我真的很想知道啊,没什么不方便讲的吧?”

池玄平淡道:“她被梁宜的生魂附身,找我驱除。我做不到。就这样。”

褚闰生的笑意刚展开,又不自觉地敛住了。他猛地站起来,喊出了声音:“她被梁宜附身?!”

池玄看他一眼,点点头。

褚闰生二话不说,丢下了手中的碗筷,往客栈外跑去。刚从中庭进来的段无错见状,惊讶不已,“好徒儿,你去哪儿?”

褚闰生哪有心思回答,他冲出客栈大门,正寻思着该往哪走,忽然,有人撞进了他怀里。他毫无防备,被撞倒在地,待他抬头,却对上了一双青色的眸子。

撞进他怀里的,是一名妙龄少女。赤发青眸,自是绛云无疑。

褚闰生惊讶无比,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回来啦?”他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就觉得自己傻气十足。他红了脸,正想找个话题,却见绛云的眸中扑簌簌地落下泪来。他这才发现,她衣衫褴褛,眉宇之间尽是凄楚。

褚闰生坐起身来,关切道:“姑娘,你怎么了?”

绛云也不答话,只是扑进他怀里,嘤嘤抽泣起来。

她这般情状,褚闰生也不好细问下去。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拍了拍绛云的背,柔声道:“别哭了。”

绛云埋首在他怀里,双臂环得紧紧的,一语不发。

看到这般情状,段无错走过去,道:“好徒儿,带这姑娘回房换件衣裳,别给人看了笑话。”

褚闰生这才发现,自己正被一客栈的人盯着瞧。他慌忙抱起绛云,站了起来,匆匆地冲回房内。

一直静静坐在一旁的池玄起身,也往客房走去。

段无错目送他们离开,掐指一算,继而笑道:“好家伙,来者不善啊。”

……

褚闰生抱着绛云正要回房,又想到幻火一直昏睡不醒,多少有些不便。便找小二又要了间房间

到了房内,他将绛云放下,小心翼翼道:“姑娘,没事了……”他话未说完,却见绛云依然哭泣不止。他不知为何,也跟着伤心起来。他思忖片刻,皱眉问道:“是不是梁宜的生魂附上你身,对你做了什么?”

他话音刚落,绛云抬了头,哭道:“救救我,帮我把那生魂逼出去……我……我好怕……”

她说完,又扑进了褚闰生怀里。

这时,池玄推门进来,一语不发地抓起绛云的手,将她从褚闰生身边拉开。绛云只觉一股清净之气冲入体内,瞬间震得心弦不定。她慌忙甩开他的手,退了几步,含泪道:“你……你做什么?”

池玄开口,道:“你是谁?”

绛云楚楚可怜,道:“我就是我,还能是谁?”

褚闰生不解至极,他挡在绛云身前,问道:“师兄,你说什么呢?”

池玄也不理会褚闰生,只是对绛云道:“你若是她,就不该怕我。”

“你的罡气能伤人无形,我自然忌惮几分。”绛云道,“我一直都怕,先前不过是壮着胆子接近你罢了!你不要再靠近了,再近,休怪我不客气!”她皱眉,威胁到。

池玄不以为意,他推开褚闰生,又逼近几步。

绛云一退再退,背已贴上了墙壁。她全身轻颤,忽然跪下地去,哭喊道:“你别过来,别碰我!”

这哭喊声,惹得门外聚起人来。这番景象,自然是惹人误会,不少人已开始指指点点起来。

褚闰生心中不悦。他还记得,绛云曾向他提起,说是靠近池玄之时,会觉得可怕。如今,她哭喊至此,为何池玄还要执意靠近?

“师兄!”褚闰生几步上前,拦住了池玄,道,“到底怎么了?”

“让开。”池玄的声音冷淡无比,如此说道。

褚闰生也不知自己为何有了怒意,他皱眉,一语不发,寸步不移。

池玄微微皱眉,正要说什么,却听有人在门外开口:“池玄,别逗你师弟了,出来吧。”

池玄转头,就见段无错站在门口,笑眯眯地冲他招手。

池玄看了褚闰生和绛云一眼,转身走了出去。段无错笑着点点头,伸手关上了房门,又对围观的人道:“别看了别看了,都是自家人,一点误会。”他转头,轻声对池玄道,“你跟我来。”

池玄点点头,随段无错离开了。

两人走到中庭内,段无错站定,开口道:“池玄,你虽有罡气护身,但要对付那家伙,明着来可不行啊。”

池玄微微点头。

段无错笑眯眯地伸手,从怀中拿出了几页经文来,道:“归根到底,都是这经文惹的祸。”他将经文递给池玄,笑道,“你收着。我倒要看看,它怎么对你下手。”

池玄接过经文,道:“把这般危险之事推给我,合适么?”

段无错一愣,“呃,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把危险之事推给你啊,我这不是考验你的能力么?”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池玄说完,收起经文,自顾自离开了。

段无错哭笑不得,却道:“待人处事之道,你也稍微学学吧。”

……

房内,褚闰生松了口气,他转头,看着惊惧哭泣的绛云,略有些怀疑,但依然带着笑意劝慰道:“没事了。”

绛云含泪望着他,幽幽道:“他好可怕……”

褚闰生拍拍她的头,笑道:“没那么可怕。”他叹了口气,道,“你先休息一下,我替你找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