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云不满,但也只能等待。也不知这地仙的使符有没有对主人不利……
忽然,一道白光划破夜色,落进了院中。光芒消失之时,一名素衣童子出现,含笑作揖。
“主人,属下幸不辱命,替您拿来了经文。”童子开口,恭敬道。
何彩绫微笑,伸手一招,四页经文从童子怀中飞出,在她面前排开。
“原来是太平经……”何彩绫的眼中略有不屑,“无趣至极。”她说完,手指一弹,那几页经文飞起,飘然落地。
“申,你可见到那叫‘褚闰生’的小子?”何彩绫坐起身来,笑问。
童子略微思忖,道:“见是见到了。不过,属下觉得,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惑于皮相,拘于五感,不足为惧。”
“惑于皮相?”何彩绫低头,看着自己怀中的天犬,“莫不是你的皮相?”
绛云隐隐听出她语气里的戏谑,心中怒不可遏。她努力挣扎,想要脱开那五行绫的束缚。
“闹什么呀,反正经文都拿到了,我放你回去就是。”
何彩绫说完,正要收回五行绫,却听有人清喝一声:“把经文还来!”
何彩绫抬眸,就见夜色之中,有人翩然而降,正是随申符追来的池玄。
看到他,何彩绫柳眉微皱,“又是你。”
池玄见到何彩绫,微微皱眉,“地仙何彩绫……”
这时,那童子往何彩绫身边退了几步,笑道:“启禀主人,属下方才已破了他的护身罡气。”
何彩绫抿唇一笑,对池玄道:“没有罡气护身,也敢追着我的使符来,你不是疯就是傻。”她伸手,向旁边一指,“经文就在那里,想拿,就看你的本事了。”
池玄看见那散落在地的四页经文,也不多说,他纵身上前,欲取经文。忽然,经文周围出现数十条蛇来,盘曲环绕,红信吞吐。池玄收了手,刚要做法驱蛇,那些女子却纷纷围了过来,轻拥拉扯,不让他上前一步。
何彩绫在一边抚掌笑道:“空乏经文,怎比得上软玉温香。”
池玄手掐青灵诀,清喝了一声,那些美人瞬间化作片片桃杏,飞散开来。
何彩绫见状,叹道:“真无趣……”这时,她忽然觉察到了什么,她抬头,就见天空中隐隐有一道金红光辉,慢慢移进。
“难得来一次,莫要让旁人打扰了。”何彩绫含笑说罢,伸手一挥。瞬间,天空中出现了一把枣红色的巨伞,化作无形障壁,将整个院落笼罩起来。做完这些,她笑着开口唤了一声,“巳。”
她话音一落,那十几条蛇扭结起来,化作了一名素衣少女。正是十二使符中的巳符。她上前一步,冲池玄微微一笑。瞬间,一条巨蟒凭空出现,将池玄紧紧缠住。
“别让他念咒,也别让他掐诀。”何彩绫放下手中酒樽,起身,说道。
巳点了点头,巨蟒缠紧几分。池玄动弹不得,连手指也动不了分毫。他只觉呼吸滞涩,全然无法开口。
何彩绫慢慢走过去,笑道:“你资质甚佳,若你愿意入我门下,我可饶你一命。”
池玄看她一眼,闭目凝神。一股冷风顿起,丝丝寒意漫延,那巨蟒迅速松开了身子,退到了一旁。
池玄落地,一个翻滚,顺手拿起那四页经文。
“心咒……”何彩绫一笑,“还挺有能耐。戌!”
她话音一落,一头巨犬赫然出现,带着杀意攻向了池玄。池玄勉强闪过,刚站稳,却又被数十条蛇缚住了双脚。他急忙起了铁帐诀,挡住巨犬的攻击。
何彩绫敛了笑意,道:“尔身虽死,灵魂不灭。下一世,兴许能长命百岁,幸福安康。安心去吧。”
绛云看着眼前景象,心中焦急无比。明明有罡气护身的人,何以被逼迫至此?她曾经连靠近他一步都困难啊!她也不知是不甘还是担忧,心思躁动之时,她生了怒意。那怒意如火,燎过全身,灼热,让她微颤起来。
五行绫光华四溅,瞬间松开,飘向了何彩绫。何彩绫伸手接住五行绫,满心疑惑地向后望了一眼。就见方才那被咒法束缚的天犬,此刻全身绽出金红光芒来,那光芒灼目,带着杀意,分明是一股至强妖气。待光芒褪去,就见那红发青眸的少女带着怒意,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绛云只觉全身有说不出的轻松畅快,仿佛一直被淤塞的心窍都打通了一般。她周身笼着无形妖气,浓烈非常,近处草木,瞬间枯朽。蛇群被那妖气所慑,无不躁狂。
何彩绫皱眉。天犬乃是妖兽,所现之处,必有兵戈。杀气之烈,可引动万物邪念。这天犬本已染了仙气,妖性去了大半,为何突然会变成如此模样?
绛云指尖利爪泛光,也不多话,直冲向了何彩绫。
何彩绫退了一步,轻旋手中的五行绫,绫身闪过隐隐金光,瞬间化作精钢盾墙,将绛云挡下。
绛云却不执意攻击,她踏上那盾墙,纵身一跃,攻向了那头巨犬。巨犬见状,退开几步,避开她的利爪。绛云却不纠缠,她稳了稳身形,继而,攻向了池玄。
池玄微惊,起诀阻挡。但他方才与巨犬相抗,早已耗了体力,只是片刻功夫,、便失了力气。
绛云利爪一挥,青光一闪之间,池玄偏身,避开要害。但肩膀上,依然破开了三道伤口,鲜血飞溅,洒落在地。他踉跄几步,倒在了地上。
绛云笑了起来,道:“广昭,你怎么变得这么弱?”她甩甩利爪上的血迹,转身,“好吧,让我先帮你解决这些人,再与你算灭族之仇!”她说完,周身妖气愈浓,庭院中百花凋零,一片萧条。
何彩绫道:“妖兽,我本无意伤你,你再纠缠,别怪我无情。”
“巳符杀我主人在先,申符盗我主人经文在后,如今,你还敢染指我要杀的人。”绛云举步上前,满脸高傲,“你我早已结下仇怨,现在求饶,太迟了。”
何彩绫冷笑,“求饶?哼,素闻天犬一族早已灭族,我今天就杀了你这漏网之鱼!”
绛云怒道:“住口!”她话音一落,身形倏忽一闪,已到了何彩绫面前。她利爪挥起,那架势,似要将何彩绫撕开一般。
何彩绫手中五行绫翻飞,将那攻击化解于无形。绫身红光一闪,顿化出奔流火焰,卷向了绛云。绛云纵身跃起,避开火焰。此时,一旁的巳符和戌符赶了过来,为主人助阵。
院落中,战况激烈。院外,幻火听着那打斗之声,满心焦急。他方才追着池玄到了此处,眼见池玄入了宅院,正想跟进,却见一把巨伞出现,化作了障壁,将他阻隔在外。也不知这障壁是何物,他用尽办法,却无法突破。他正要再试,却听有人唤他。
“幻火!”
幻火闻声,回头,就见褚闰生一跃而下,惊讶地看着他,道:“幻火,你怎么在这儿?!”
“褚师兄……”幻火也惊讶,“我是追着池玄师兄来的……”
“池玄师兄在里面?!”褚闰生看了看那宅院,出声问道,“师傅,就是这儿?”
这时,一个星盘缓缓飞落,段无错跳下星盘,抬手一挥,那星盘缩成碗口般大小,被他托在了掌中。
“错不了,就是这儿。”段无错上前,伸手摸了摸那无形的障壁,“用弥天伞做障,太小题大做了吧。”他笑着,叹道。
“池玄师兄在里面。”褚闰生担忧道。
“无妨无妨,我算准了,他可安然而退。”段无错笑着说完,忽又觉察什么。他带着疑惑,抬手掐指,算罢,他大惊失色,“命数生变?”
褚闰生不解,“命数生变?”
段无错笑意全无,“怎会如此,他不该遭血光之灾才对啊……”
血光之灾?褚闰生听到这四个字,顿生紧张。池玄身患血证,若是见血,岂非致命?他二话不说,试着要破那障壁。
段无错紧皱着眉头,“事到如今,不快点不行了……好徒儿,让开!”
褚闰生闻言,退了开来,紧张地望着段无错。
段无错深吸一口气,左手托星盘,道:“东君圣临,莩甲开坼。”
一道光芒从星盘之中飞升而起,落入了段无错的右手之中。刹那之间,段无错的周身都被光芒环绕,依稀可见,那光芒化出小篆“甲”字,煌煌夺目。
待那光芒消尽,“甲”字消失,段无错竟化成了一名十八上下的少年。但见他姿容俊挺,英气逼人。右手握一把一丈有余的巨凿,却似毫不费力。
褚闰生和幻火都看傻了眼。若不是身上衣装未变,真叫人不敢相认。
那少年轻轻一笑,道:“不动真格不行啊。”他声音虽变,但语气还是如以往般戏谑悠闲,“徒儿们,就让为师露一手给你们看看,呵呵……”
他说完,舞起手中巨凿,清斥一声:“破甲!”
巨凿触及那无形障壁,碰出绚烂火花。瞬间,就听清脆的碎裂声响起。那障壁骤然消失,重化作了一把枣红纸伞。
宅院之中,何彩绫心弦一动,微惊道:“天干十玄兵?是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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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彩绫手一挥,将纸伞接在手中,一脸严峻地看着从院门口走来的人。
段无错将巨凿扛在肩头,右手腕松松地搭在凿柄上,他走进来,抬眸笑道:“何姑娘,好久不见。”
何彩绫看着他,许久才挤出了一丝笑意,“段无错。”她上下打量了段无错一番,道,“四十多年了,你也修得长生不老,真是可喜可贺。”
段无错摇头叹道,“何姑娘高估我了。我不过是将法力存于玄兵之内,取用之时,暂时恢复这年轻身姿。呵呵,我早就是糟老头儿啦,不然你的使符怎会认不出来?”
何彩绫笑了笑,道:“岁月无情……无错,你即是凡人,就该珍惜自己的性命。如今你破我障壁,是要与我为敌?你别忘了,我乃不死之身,凭现在的你,是赢不了我的。”
“记得记得,都记得。”段无错笑道,“我无意与你为敌,那经文,你喜欢就留着吧。不过……”他看了一眼一旁受伤倒地的池玄,“伤我弟子,我不能坐视。”
“哦,他们是你的弟子啊。”何彩绫看了看池玄,又看了看褚闰生和幻火,“早说不就行了,我记住了,以后不招惹他们便是。”
何彩绫话音未落,却听绛云喝道:“哼!恶仙,说什么废话!分明不把我放在眼里!”
刹那之间,利爪闪过一道青光,直迫何彩绫而去。
何彩绫用手中纸伞轻轻一挡,化去那攻击,开口道:“无错,还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伤你徒儿的人可不是我,是这只天犬才对。”
听到这句话,褚闰生脸色一变,出声喊道:“绛云!”
绛云的攻势一顿,立定身姿,唤道:“主人。”
褚闰生听到她这声称呼,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他上前一步,开口道:“你……你别打了。”
绛云皱眉,跺脚道:“我不依!这恶仙几番对您不利,广昭灭我全族,我偏要杀了他们!”
褚闰生闻言,心中愈发奇怪,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幻火忽然开口,喝道:“放肆!你敢违背主人的命令!”
褚闰生听到这句,更是惊讶。
“违背又如何?!如此不讲理的命令,我偏不听!不过是一口血肉,我还了便是!”绛云语调冰冷,周身戾气愈盛。
“大胆!”幻火伸手一招,引来火焰。那火焰如练,直袭绛云而去。
绛云飞身而起,避开火焰,又纵身而下,利爪刺向了幻火。
“绛云!”褚闰生拉开幻火,迎向绛云的利爪,出声喝道。
绛云猛地一顿,停在了半空。她一皱眉,退开数丈,冷冷地看着褚闰生。
段无错看着面前僵持的局面,无奈道:“好了好了,别闹了,先看看你师兄的伤势。”
褚闰生听到这句,不再与绛云相峙,转身朝池玄走去。
绛云见状,身形一闪,比褚闰生先到了池玄身边。她二话不说,拉起池玄,纵身飞起,消失在了夜色里。
“绛云!”褚闰生大惊,他追上几步,却再无法寻得那二人踪影。他急忙转身,对段无错道,“师傅,他们……”
段无错皱眉,一语不发。
一旁的何彩绫见状,淡淡一笑,“呵呵,凶多吉少啊。那天犬不知怎的复了妖性,我看那小子是死定了。”
“你住口!”褚闰生怒道,“若不是你,事情怎会如此!不过为了几页经文……那几页经文对你,又算什么?!”
何彩绫微惊,“褚闰生,我对你数次手下留情,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你不过是一时兴起,觉得好玩才手下留情。算不上什么情份。”褚闰生道。
何彩绫皱紧了眉头,满脸不悦。
段无错上前一步,道:“好徒儿,莫要多言,快追你师兄去。”
褚闰生气极,“怎么追?往哪追?”
段无错神色凝重,他转头,看了看何彩绫。
何彩绫静默片刻,低低开口,道:“戌,去找出那只天犬。”
一旁的巨犬得令,化身为一名素衣少年,颔首应道:“是,主人。”
何彩绫垂眸,道:“无错,后会有期。”她说完,一匹白牛凭空出现,驮起她缓缓飞远。巳符化为白光,赶了上去。申符捡起地上的经文,对着段无错作揖行礼,继而也消失无踪。刹那之间,那华美宅院消失无踪,空留了断壁残垣、杂草树木。
段无错松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兵器,刹那之间,他又变为了那垂暮老者。他的样子甚是疲劳,右手臂微微颤抖。
他缓了缓气息,道:“戌,麻烦你了。”
那素衣少年点了点头,他清啸一声,唤来山岭之中无数山犬。那些山犬静立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四下散去。
褚闰生心中虽焦急,但如今也只得静待。他走到段无错身边,扶着他,道:“师傅,你还好吧。”
段无错笑了笑,“岁月无情啊……”
褚闰生听他语气沧桑,也不知该如何往下接。段无错离开他的搀扶,慢慢走了几步,抬眸望着夜空,长叹了一声,道:“天命注定,我与她终有一战……难道,真的避不了?”
褚闰生也抬头,心中焦躁愈烈。到底,在哪里……
……
翌日,阴云密布。春风微寒,小雨淅沥,更为天地添一份幽怨。
绛云带着池玄飞行半日,方才落地。此处是一片幽僻山林,杳无人烟。她低头看看池玄,他失血甚久,早已昏迷不醒。她却并未察觉,反而心生不悦,伸手推他,道:“广昭!不准睡!起来跟我决斗!”
得不到回应,她愈发不满,“喂!你别太过分了!想无视我么?!”
这时,梁宜的声音带着怒意响起:“蠢丫头!他昏过去了!”
绛云不屑,“骗人,那么点小伤,又没中要害,哪那么容易昏过去!”
“他罹患血证,伤口无法愈合。如今失血一夜,已是危在旦夕!你这丫头,怎的如此愚笨?”
“血证?”绛云不解,“那是什么?……神仙怎么会患病啊,他好歹也是仙君……”
“要我说几次才明白?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他是池玄,不是你口中的广昭!”梁宜的语气怒极。
绛云被训得有些生气,“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就是广昭!是杀了我全族的凶手!我怎会弄错!”
梁宜静默片刻,道:“真不该开你的妖性……好了,他现在快死了,你报了仇了,高兴没?”
“死……”绛云仔细看看池玄。但见他脸色苍白如纸,连嘴唇也褪去了血色。肩膀处的伤口,不断溢出鲜血来,染红他半身衣衫,更随雨水流淌下地。绛云见状,信了几分,她皱眉,“不行!他这样是死于疾病,不是被我所杀……怎么办?”
梁宜叹了口气,“带他回去找段无错。”
绛云不悦,“我才不要!”
“那你先带他找个地方避雨。”
绛云起身,看了看四周,继而一把抓住池玄的衣领,拖了便走。
“蠢丫头!不准用拖的!给我扶着他走!”梁宜怒道。
绛云一惊,喊道:“凶什么啊!”她不情不愿地蹲身,扶起了池玄,慢慢往前走。
约莫走了一刻功夫,许是受了血腥味的吸引,林中响起了绵绵狼嚎,由远及近。不消片刻,周围就出现了数十只狼来。
绛云微微眯起眼睛,“怎么,想吃他?试试啊。”她周身妖气森森,那些狼群被妖气所慑,无不惊骇。纷纷夹起尾巴,低声哀吼。
绛云笑了笑,“哼,知道怕就好。借你们巢穴用用,还不带路!”
狼群闻言,乖乖地带起路来。
在山林之中,有一处溪涧。溪旁树木森郁,岩石陡峭。狼群的巢穴,便在溪旁的洞穴之中。
绛云扶着池玄走进去,目光扫过洞内的群狼,迫于威慑,狼群让开了一块空地,聚在洞穴一角,警戒。
绛云满意地笑笑,刚要把池玄扔下。就听梁宜又开口:“不准扔!先找块松软干燥之地,再把他慢慢放下!”
绛云不满,道:“妖妇!你忍你很久了!你跟我说话客气点!”
“好啊,那你扔啊,他死了我可不管。”
绛云无奈,只得照她的话做。她找了一处堆满干草的地方,轻轻地把池玄放下。然后,一脸茫然地站在一边。
“你这蠢丫头,我不说,你还真不知道怎么做啊?”梁宜的声音无奈至极,“唉……”
“我又不是人!我怎么知道怎么做才能救人啊!”绛云不悦。
“好了好了,你先生火,然后打水。”
绛云闻言,刚要做法点火。梁宜的声音又起,道:“哪有你这么点火的?唉,算了,我说什么,你照着做!”
绛云忍气吞声,忙碌了许久,总算垒起了火堆,打回了清水。
“好了,你褪下他的衣服,替他把伤口清洗干净。”梁宜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疲惫,说道。
绛云也不回嘴,默默照做。待她解开池玄的衣服,却不禁震惊。除却他肩上的伤口,他身上还有多处淤青,衬着斑驳血色,触目惊心。绛云不是凡人,却也知道这伤势非同一般。
“糟了,定是方才被蟒蛇缠绕,内伤出血……丫头,他恐怕……”梁宜语气凝重,如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