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听罢,已然泪落。凌霄上前一步,泣不成声道:“公子大恩大德,老身铭记于心。”

她身后的柳未央和叶芙蓉见此情状,在徐秀白身前跪了下来,齐声道:“多谢公子。”

柳未央抬眸,望着他,又道:“公子日后若有吩咐,我等二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徐秀白叹了口气,忙扶起她俩来,道:“好了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也该走了,你们也回去休息吧。”

三人又千恩万谢了一番,方才离去。

徐秀白见她们离开,轻叹了一声,转身对绛云道:“你们妖精,都挺执着的嘛……”

绛云不解,皱眉看着他。

徐秀白笑了笑,道:“你一心一意地护着那两个小子,姜希一心一意要找回昔日的恋人……而这两只妖精,一心一意要助自己的主人长生不老。这份痴念,怕也只有妖精才有。”

绛云也不知他是夸是贬,索性沉默。

徐秀白却自顾自道:“不过痴念终究是痴念,那妇人已过百岁,就算能以药石续命,也撑不了多久了。”

绛云听罢,抬眸望向了方才凌霄一行离开的方向,生了一丝惆怅。君无惜也曾说过,妖类长寿,本不该与凡人为伍。今日相守,他朝永别云云。

徐秀白却不再多言,他转身拿了宫灯,取出烛火,双手合拢,将其罩起,继而念道:“日之源,火之祖,朱陵火府之精。”

随他话音落定,红光在他掌中耀起,如水般溢出指缝。一点火苗燃起,点亮了蜡烛。

绛云见此情形,道不清心中感受。这段“火罩咒”,她也曾见过数次。那般炽烈彪猛的招数,竟能被使得如此温柔……

这时,徐秀白安好了宫灯,又取了纸伞,对绛云道:“我们走吧。”

绛云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随他出门。

……

却说,凌霄与那花妖柳精出门,一路谈笑而行。走至一条小巷,忽闻得雨色之中,瑞香弥漫。那甘甜之气,侵肌透骨,甚是醉人。

“彩绫仙子?”凌霄开口,语气略带着惊喜。

然而,叶芙蓉细细嗅闻片刻,摇头道:“不是,这是‘天香祥瑞’。”

“‘天香祥瑞’……难道……”凌霄微惊,正要言语,却见雨幕之后,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他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衣装朴素,毫不出挑。夜雨微凉,已湿了他的衣衫。但他并无避雨之意,走在雨中的姿势,如闲庭信步一般。馥郁的香,便自他的身上氤氲而出,染透这一片雨色。

“褚公子?”柳未央认出他来,含笑唤了一声。

叶芙蓉也笑着迎了上去,笑道:“奴婢愚钝。闻到这‘天香祥瑞’就该猜到是公子才是。”

来者,正是褚闰生。他垂眸,笑道:“两位姐姐,别来无恙。”

柳未央和叶芙蓉皆是福身行礼,道:“托褚公子的福,一切安好。”

褚闰生抬眸,又望向了凌霄,道:“老夫人好。”

凌霄神色里的惊惧不过转瞬,她复又微笑,温柔如常。她执伞走到褚闰生身旁,替他遮去雨水,笑着唤了一声:“褚公子……夜雨清寒,别伤了身子。”

褚闰生笑着,点了点头,“多谢老夫人关心。”

“褚公子怎么会到金陵来?”凌霄问道。

褚闰生闻言,神色渐黯,隐生苦楚。他斟酌着,开口道,“……我是来救人的。实不相瞒,我有一位同乡,被‘太上圣盟’所掳。”

凌霄闻言,神色微微一变。

“可是,我道行低微,根本连他们的下落都找不到……”褚闰生的声音渐而滞涩,不甘之情,溢于言表。他稳了稳情绪,望向了一旁的柳未央和叶芙蓉,又道,“我本是趁着夜雨,想找找线索。不想遇到了几位……我不敢求你们帮我救人,只是……能不能请你们帮我找找那位同乡的下落呢?”

柳未央和叶芙蓉听得此话,对望了一眼。叶芙蓉开口,道:“公子,说来惭愧。我等先前得罪了彩绫仙子,如今,怕是不太方便。”

“……”褚闰生的神色满是失落,他低头,思忖一番,又道,“两位姐姐应该知道仙子的落脚之处吧,能不能告诉我?”

柳未央和叶芙蓉又生了迟疑。许久,柳未央上前,开口道:“褚公子,你又何苦一定要与‘太上圣盟’作对呢?”

“我并不是与他们作对,只是……殷大哥就像是我的亲人一般,他现在生死未卜,我真的……”褚闰生咬牙,沉默片刻后,轻叹着开口,“两位姐姐也有一心侍奉的主人,应该明白我的心意才是……”

听得此话,柳未央和叶芙蓉不禁动容。两人低低商议了一番后,柳未央开口,道:“公子与我们有恩,如今有事,我们自当相助。但此事凶险,不可轻率。便由我们先去查探虚实,再来回禀公子罢。只是,仅是查探,其他的事,我们便不能做了。”

褚闰生闻言,大喜过望,“这就足矣!多谢二位!”

“公子太客气了。”叶芙蓉福身行礼,“待我们先送主人回家,再替公子办事。”

褚闰生点了点头。他复又望向身旁替他打伞的凌霄,笑道:“夜雨路滑,老夫人小心。”

凌霄浅浅一笑,道了别,随柳未央和叶芙蓉离开。

三人走进小巷,又行片刻,回了自宅。待安顿好凌霄,柳未央和叶芙蓉便要出门。然而,凌霄却追到了门口,一把拉住了她们两个,皱眉道:“未央,芙蓉,你们不能去……若是被发现了,你们会没命的!”

柳未央含笑,劝道:“主人切莫担心。如今李盟主不在那宅内,应无大碍。”

“可仙子呢?若是彩绫仙子发现你们救人,如何是好?”凌霄又急又怕,如是道。

叶芙蓉也劝道:“我们只是查探,仙子应该不会责怪的。何况我两虽道行浅薄,潜身隐形之术还算精通。请主人放心,一定没事的。”

“未央……芙蓉……”凌霄泣道,“你们既然叫我一声主人,就听我一次吧。你们不能去啊……若是你们有事,我……我该如何是好?”

柳未央和叶芙蓉皆跪下身来,伏在凌霄膝头。

“主人,褚公子数次出手救我们,这份恩情,不可不报。”柳未央开口,道。

“那就让我来报。”凌霄哽咽道,“……我不能看着你们涉险……反正我命不多时,让我去罢……”

见她如此,柳未央和叶芙蓉也落下泪来。

“我二人只愿一生侍奉主人,盼主人长命百岁,幸福安康。”叶芙蓉道,“主人切莫再说生死之事。”

“芙蓉所言甚是。”柳未央接道,“主人,我二人不会抛下主人不顾的。今夜前去,必然回返。夜色已深,主人还是早些安歇吧。”

话音落下,两人化作一青一红两道光辉,飞出了门外。

凌霄见她二人离开,神色愈发难受。她在门口站了片刻,终是颓然走回了屋内。她坐在椅子上,眉目间却再无哀色。她微皱着眉头,似在思考。

这时,她复又闻到了那馥郁甘甜的瑞香之气。她心上一骇,抬眸四顾,就见褚闰生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门外。她大惊失色,猛然站起,退后数步,满身戒备。

“老夫人……”褚闰生笑着迈步,走进了屋内。他轻叹一声,道,“没想到老夫人这么不愿意帮我的忙啊。”

凌霄闻言,慌忙解释,“褚公子,你误会了。老身只是害怕李盟主……你明白的……”

“嗯。我明白。”褚闰生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而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现在也知道了。”

凌霄听得这句话,惊惧更甚。

褚闰生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微凉。他笑着,一字字都咬得清楚无比:“老夫人熬的那碗‘腐骨蚀心’,让人毕生难忘……”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恭喜我们闰生弟弟出场……

咳咳,我突然发现,我的男主不仅黑化了,而且还妖孽化了……囧~~~

[闰生:^_^]

下面将为大家展现华丽丽地闰生弟弟大反攻剧情~请大家做好心理准备~至于闰生弟弟黑不黑,到底是在做什么,请大家参照这句话:

命数我掌,祸福我定。无人能敌,不失不悔。

嗯嗯嗯~~~

PS:如果我说我晚更了一天是因为JJ抽的关系,大家会相信咩?

[那只:不相信啊,混蛋!PIA!]

[狐狸:T_T]

一骑绝尘

作者:那只狐狸

扭转 [四]

“老夫人熬的那碗‘腐骨蚀心’,让人毕生难忘……”

凌霄望着他,哀声道:“老身也是迫不得已……”

褚闰生却不接她的话,自顾自道:“李盟主的确智谋过人……那碗粥,只有你来送,才不会招人怀疑,更不会让人防备。”

这番话,让凌霄眉头微皱。她低低抽噎,依旧道:“老身也不想这样,老身是被逼的……”

褚闰生望着她,微笑道:“以死相逼么?”

凌霄颤抖着,点了点头。

“那就奇怪了。昔日,那两位妖精姐姐带着卯符替老夫人救治之时,老夫人言语之间,似已看淡了生死。后来我派童高功前来收妖,老夫人也一心维护两位姐姐,并不惧死。为何却会因为逼迫,下毒害我?”褚闰生道,“老夫人口口声声说我与你有恩,但事实看起来却不如是。既然如此,我无话可说。可彩绫仙子与老夫人是旧识,又救过老夫人的命,老夫人却也背叛,着实让人心寒啊。”

凌霄又退了几步,背靠上了墙壁。

褚闰生细细地看了她一番,道:“几月不见,老夫人的样子已比初见时年轻许多……看来老夫人不仅怕死,还想求返老还童啊。”褚闰生的笑容,透着些许鄙夷,“妖类性情大多如同稚子,若我没猜错,老夫人是一直在利用两位妖精姐姐,替你求医续命吧。”

“你胡说!”凌霄忽然开口,厉声反驳。她话一出口,却后悔不已。她低下头去,再不敢看褚闰生。

褚闰生含笑点头,“就当是我胡说。可是老夫人你算错了一步……”他微微停顿,继而带着轻嘲,道,“能助你长命百岁的,惟有彩绫仙子。可你的所作所为,却惹恼了她。李延绡想必很讨厌你,才使出这一石二鸟之计。……如今,老夫人可是后悔不已?”

凌霄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她的脸色依然苍白,冷汗涔涔,神情之中惟有惊惶不安。

“其实,我能明白老夫人的心情。不过是一介凡人,又是弱质女流,若无依靠,如何生存?”褚闰生道,“所以,我想帮老夫人的忙。”

凌霄听得此话,只是愈发惊惶。褚闰生的话,并不不信,甚至带着隐隐危险。

褚闰生见她如此,笑道:“老夫人应该知道吧,彩绫仙子的卯符乃是炉鼎,金丹内炼。这颗金丹虽未炼成,但已有增寿延年之效。我助你取得这颗金丹,可好?”

“金丹……”凌霄此刻已止了哭泣,一双眸子里微含水雾,盈盈绽光。她皱着眉头,稍加思忖,道,“公子并非彩绫仙子的对手……”

“这是我的问题,老夫人何须担心。”褚闰生笑道,“你终究难逃一死,何不赌一赌?”

凌霄看着他,轻轻拭去了泪水,淡然道:“我并无选择,不是么?”

褚闰生抓了抓头发,笑容中带上了一丝无奈,“是啊。”他轻轻吁了口气,“看来老夫人是答应了。那我就得罪了……”

他说罢,欺身而上,一掌击在了凌霄的胸口。

凌霄乃凡人之躯,怎捱得这样一掌。她撞在了墙壁上,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便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褚闰生伸手接住她,扶她躺下。继而从怀中取出兵魂珠来,口念道:“兵魂结解,诸道封分。九音现形,急急如律令!”

兵魂珠霎时绽光,乐音如潮,在房中回响。只见那光辉之中,依稀现出一把琵琶来。褚闰生抬手,按上了凌霄的额头。琵琶形解,化作流光,自凌霄的额头渗入。凌霄瞬间呛回一口气来,虚弱地睁开眼睛,看着褚闰生。

褚闰生笑着,如自语般道:“这样就行了,你什么都不用做……”他说罢,他收起了兵魂珠,起身离开。

凌霄无力开口,亦无力举动。她看着他离去,虽是痛苦疑惑,但伤势不容她多想。她的意识渐渐溃散,终是不省人事。

……

却说,绛云随徐秀白在雨中慢步而行。夜雨凄迷,徐秀白手中提灯,灯辉温柔,祛了黑暗。绛云看着眼前那一方光明,想着方才所见所闻,终是忍不住开了口,问徐秀白道:“其实,你不是坏人……为什么你要帮‘太上圣盟’做坏事呢?”

徐秀白闻言,语带不屑,道:“你凭什么认定‘太上圣盟’做的是坏事?”

绛云答不上来,她停下脚步,怔怔望着他。

徐秀白见她如此,笑了笑,“天下之争,成王败寇。这个道理,你不明白啊。”

绛云皱眉,“争夺天下?为什么?”

徐秀白无奈,“原来当今天下之势,你也不明白啊。”

“我为什么要明白?”绛云不满。

徐秀白道:“不妨告诉你,如今宋室日强,若能攻下李唐,便可坐拥天下。”

绛云皱眉想了想,“所以你们辅佐宋室?”

徐秀白摇了摇头,笑道:“辅佐宋室只是策略。能得天下之人,必是我盟盟主。”

“李延绡?”绛云听得这个姓名,想起李延绡先前的种种所为,隐生不悦,“哼,他那种人

也想做皇帝?做梦!”

徐秀白冷哼了一声,脸上的神色分明是说“对牛弹琴”。

绛云见他这般表情,不满道:“你也是,别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了。我劝你早点离开‘太上圣盟’才是正道!”

徐秀白的眼神里,忽生了一丝冷冽,“离开‘太上圣盟’?哼,除了‘太上圣盟’谁能灭宋?”

“你……”绛云隐隐察觉什么,问道,“你跟宋室有仇?”

徐秀白垂眸,沉默片刻。待他再开口时,语调中生了苍凉,“十一年前,宋战荆湖。我徐家五十一口人,除了我和妹妹,俱死在宋军的刀下……”

绛云听得这番话,一时愕然,不再言语。

徐秀白的声音里渐渐染上了刻骨仇恨,听起来竟有些骇人,“五年之后,宋攻北汉……我唯一的妹妹……”他终是没有说下去,低低叹息,响起在雨声之中。他笑了笑,问道,“若你是我,该如何?”

报仇。

绛云立刻想到了这两个字,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徐秀白见她沉默,自嘲一笑。继而抬眸,望向了眼前的街道屋舍。

“如今,宋室造船,意欲攻唐……”徐秀白道,“若他们赢了,便能重写史册,流芳百世。谁能记得,那些枉死的生灵。”他的语气复又带上了轻蔑,“……这种事,我绝不容许。”

绛云随他的眼神望去,那一片屋舍,笼在蒙蒙的夜雨之中,模糊不清。此刻已是深夜,屋舍中灯火早熄,寂静安详。天下征伐的事,绛云并不明白,但她却知道,每一间屋舍中,都住着人。而若战火燃及,势必生灵涂炭……

“绛云……”徐秀白忽然开口,唤她的名字。

一直以来,除了褚闰生,甚少有人唤绛云的名字。如今,徐秀白的声音温柔和善,竟让绛云生了一丝喜悦。她望着他,等他说话。

徐秀白的神色却带着怅然,“别再与‘太上圣盟’为敌。待见过白泽,你便随池玄远走高飞吧。”

绛云知道他一番善意,便笑着点了头,“嗯。闰生哥哥也说过,等救回幻火。我们就一起回家。”

听到褚闰生的名字,徐秀白锁眉,不悦道:“那小子的话你也信?”

“当然信!”绛云反驳回去。

徐秀白冷哼一声,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也说了,他险些被害而死,如今势必报复。他岂会回家?”

绛云道:“那就报完仇再回家。”

“蠢材!都说了不要与‘太上圣盟’为敌!”徐秀白怒道。

绛云也生起气来,“你才蠢材!你可知道闰生哥哥被伤成什么样?是你们不对在先,还不准我们报仇么?!”

“他是咎由自取!你以为那十六精骑的灵慧魄是谁毁的?!”徐秀白咬牙切齿,言语之中极尽憎恶。

绛云想起那些痴傻的人,不由有些怔忡。但心中依旧牢牢守着一个念头,虽有疑虑,口上却依旧道:“那也是你们伤他在先……”

徐秀白狠狠叹了口气,道:“你好好想一想,到底谁先招惹了谁!”

绛云皱眉,正想着怎么答他。却闻得雨色之中,弥漫出瑞香之气,芬芳妖娆,馥郁甘润。她惶然抬头,寻那香气的源头。但眼前,惟有夜色茫茫。飒飒疾雨,愈添迷蒙空幽之感。霎时之间,竟引出迷惑。

“瑞香?”徐秀白辨出那气味来,自语了一句。

绛云听得这个名字,往昔记忆竟闪现脑海。尤记得,何彩绫身上常带此香,而有一次,她却在褚闰生的房外闻到了这股香气。如今想来,褚闰生的身上的确也染着此香。只是一直以来事出不断,她不曾留心注意……

今时今日,这股香气,竟让她忐忑起来。

她稳了思绪,闭上双眼,细细闻着空气里的味道。她乃妖兽天犬,嗅觉敏锐无比。便是她细辨之时,一丝浅薄的血腥气,引动了她的眉睫。她再细闻,那血腥气愈发清晰。她睁开眼睛,隐隐觉得这血腥气与那花香必有联系,她并不多言,举步追着那血腥气而去。

徐秀白见状,眉头紧皱,正要施咒封她的行动。刚起诀,却又松开了手指。他叹了一声,追着她去。

约莫一刻功夫,绛云总算寻得了血腥气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