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广昭!”绛云道。

“他早已归位,如何不是广昭。”褚闰生道,“绛云,难道灭族之仇,你都可以放下么?”

“他不是广昭,我也不报仇了,你住手。”绛云摇着头,声音急切。

“那救命之恩呢?”褚闰生抬手,点了点自己的眉心。

“你那也叫救命之恩?”徐秀白强忍着煞气侵体之痛,出声斥道,“卑鄙小人!你不过是利用她罢了!”

褚闰生并不反驳他,只问绛云道:“你也这么想?”

“不……”绛云答道,“没有主人的血肉,我早就死了。若是死了,就不会遇上池玄,也不会遇上小宜、小白,还有其他许多人。无论如何,救命之恩就是救命之恩,怎么也不会变的……”

褚闰生颔首,笑道:“正是如此。我是你的主人,你助我修道不就是为了让我重归仙位。只需再解决一些事,你我便能像以往那般,简单快乐地生活……”

绛云眼眶一热,泪水簌簌,湿了脸颊。回到以往,这曾是她唯一的梦想。可如今的她却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段岁月,终究是再也回不去了……

泪眼朦胧,模糊了眼前的那个人。但他的样子早已深留于心,再清晰不过。对她而言,他早已不是普煞……

“闰生哥哥……”绛云哽咽着,唤出了这个名字来。

褚闰生的眉睫微微一动,脸上慢慢浮出一丝苦笑,道:“你想这样叫我也行啊……”

“闰生哥哥,你说过的话,我现在都明白了。你做那些事,不是想要伤害我们。可是,我该怎么做才对?你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做?”绛云泣道。

褚闰生长叹一声,周遭的煞气瞬时收尽。

“傻妹妹,我与他虽是一心同体,但终究是我为尊。我绝对不会认同他那些可笑的做法。”褚闰生的目光淡淡扫过众人,语气里染上了无奈,“还不明白么?他谋算什么,我都知道。所以,他绝对不可能成功。”

“那么仙君呢?仙君又在谋算什么?”崔巡开了口,如是问道。

褚闰生扬眉一笑,神色中的骄傲,不可一世。他摊手对众人道,“到了这个地步,告诉你们也无妨。我一生杀伐,只为屠妖救人。可后来,却有人告诉我,原来天地不仁,杀妖并非为善,我一手杀孽,已近魔道。”他笑出了声来,“……我竟然才是那个要被诛灭的存在。太可笑了。这么一想,当初我一族被妖类屠戮,说不定也算是天道承负。当真是活该了……”他压了压笑意,看着绛云,“绛云妹妹,你说呢?”

绛云听他这番话,依稀想起百年之前,她执着于灭族之恨,日日寻广昭报仇。普煞也曾劝过她“天地不仁,自有承负”云云。那时候,她倔强反驳,而普煞却再也没有多作解释。

“你是不是和我一样,也不明白?”——原来,这便是一切的根源……

褚闰生也不强求她回答,又道:“若是死了,自然无法完成理想。所以我开始积累功德,已做权宜。得仙道之后,我在这里日夜冥思,可终究还是参不透这天地……于是我就想,倒不如干脆入了魔道,逆天行事,杀妖灭仙,屠鬼弑神。待到那时,我便取代这不仁的天地,重改规则。令九天十地,唯人独尊。”

崔巡听罢,笑了一声:“仙君啊,该说你什么好呢?你当真以为自己做得到么?”

“有志者事竟成。我本也觉得自己狂妄太甚,可到如今再看,有什么不可能的呢?”褚闰生望着崔巡,道。

崔巡的笑意慢慢敛去,再不多言。

褚闰生吁了口气,缓缓道:“我早已说了,如今谁也奈何不了我。”他抬手,摁上自己的胸口,“哪怕是我自己……”

绛云听着那些话,心中已然沉痛难当。哪怕是自己也阻止不了自己?逆天破命,易改规则,那压抑了千百年的执念是何等炽烈。与此相比,褚闰生的梦想何其渺小而又脆弱。她的心被狠狠揪紧,眼前又浮现出那温润无邪的笑容,那温柔的嗓音仿佛近在耳畔,低诉道:

“……我想……我想,等救回幻火,便离开上清回家去……”

回家。

不是得道成仙,不是君临天下,更不是什么入魔逆天,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他所要做的事就只有一个:回家……

褚闰生沉默了片刻,看着众人,道:“不是朋友,就是敌人。既然如此……”他伸手一招,数十雷锥浮现身旁,他的神色冷然,道,“方才我元神未定,才会被困于此。现在我便破开这束缚,想拦我就试试吧!”言罢,他手一挥,雷锥得令,激射而出,袭向了众人去。

徐秀白见状,引网元天纲相抗。天纲交错,织出盾网,挡下雷锥。丝线轻缠,又将雷电之力引入地下,卸其威灵。

褚闰生道:“看你能挡多少。”他一扬手,雷锥顿时调转了方向,往西面八方而去,攻击的正是凤麟洲外布下束缚的仙家。

徐秀白忙又将丝线引往四方,截下了所有雷锥。

便是这个空隙,褚闰生身姿一动,转眼间到了徐秀白身前,二话不说,击出一掌。眼看徐秀白躲闪不及,池玄出手,一把擒住了褚闰生的手腕。褚闰生轻轻一笑,煞气瞬间涌出,缠上了池玄的手臂。一时间,锐痛席卷,让池玄不禁皱起了眉头,但他却不松手。引自身罡气,与他抗衡。

崔巡看着那三人僵持,又望了绛云一眼。他生出满脸无奈,唤出黑幡,纵身上前,一下挑开褚闰生的手臂,将他逼退。

“怎么,鬼差大人是要无视地府铁则,对活物出手了?”褚闰生望着他,挑衅道。

崔巡摇头,道:“怎么会呢,我这人最是遵纪守法的。”他说完,笑了笑,猛地挥了挥手中的黑幡。

褚闰生只当他要攻击,退后了几步。

只见阴影凝聚,如幕如帷。转眼之间,已不见了那几人的踪影。

褚闰生皱眉,又看了看四下,“哼,走了也好。”他说完,纵身飞起,引雷锥在旁,往凤麟洲外去。

却说崔巡虚晃一招,将众人带离了战局,却也没行多远,不过是到了湖边的林中。他以阴气为障,隐去了众人的气息,算是稍作权宜。他看了看众人的模样,不禁又叹起气来。徐秀白一番顽抗,早已露了疲态,呼吸不定。而池玄,则受煞气影响,隐有痛苦之色。至于绛云,她泪水盈眶,悲痛之余,更添恍惚。

崔巡收了黑幡,清清嗓子,道:“你们若是不想跟普煞动手,我托你们的事就罢了。大家早早散伙……”

“不行!”徐秀白第一个出声反驳,“我一定要取回我师傅的魂魄……

池玄也道:“方才是我大意。稍事调息就好。”

绛云慢慢回过神来,她抹了抹泪痕,轻轻道:“我没事……”

崔巡笑了一声,道:“你们若真的没事,那就该明白,到了此刻,只有打散他的元神才能了结一切。若没有杀了他的觉悟,绝对不可能成功。”他带着一丝无奈,道,“难为那小子安排得如此周到,终究是白费了啊……”

“安排周到?你是指闰生哥哥?”绛云不禁问道。

崔巡点点头,道:“我现在总算知道那小子要做什么了。”他稍作停顿,理了理话语,“虽然其中细节难以知晓,但我也大致明白了。诚如幻火所言,他一路而来,就是为了凑齐普煞的元神,然后彻底毁掉。他安排好所有的事,在元神未定之前赶到凤麟洲,就是为了困住普煞,等你们前来。当然,到了今日,他罪孽深重,雷部地府皆不会姑息,也不是非要你们出手不可。我猜他是一念天真,只想着由故人动手才好。”

“可是毁去元神,他就会死啊……”绛云道。

“若是这般发展,我也不会夸他高明了。”崔巡笑道,“别忘了,他还有梁宜相助呢。以她的定魂咒法,哪怕他元神被灭,还是能保住魂魄,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绛云听他如此说,心中生起一丝欣慰来。

崔巡看了看众人,笑道:“接下来,才是最可怕的部分呢。”他摊手,又唤出了那本记载功过的簿册,“若魂魄不灭,就还有生生轮回。其中若有一世修仙,‘普煞’就有可能重回世间。为了永绝后患,他累下诸多杀孽。即便这次能保全魂魄,侥幸活下,死后也会永拘地狱,不得超生。啧啧,好一手棋,真真是将‘普煞’逼到绝路了……”

这番话说完,那三人的神情皆凝重无比。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绛云带着戚然之色,低低问道。

“这个问题我也一直在想。但方才跟‘普煞’谈过之后,傻子都该明白了吧。”崔巡道,“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若是下不了手,也不勉强各位。”

崔巡的话虽是说给众人听的,但眼睛却只看着绛云。绛云沉默片刻,神情中的悲戚犹豫渐渐收去。她的神色带着少有的认真坚决,出口的话再无半分迟疑:“我没事。”

至少,救出那些无辜的人。还有,替他实现那个微不足道的愿望……

崔巡见她如此,满意一笑。接着他皱眉,又叹了一声,道:“好,话说回来,你们多久没打架了?”

三人皆是不解,不知如何应答。

崔巡摸了摸额头,无力道:“看来我真是高估你们了。仗着自己天生罡气毫无战斗技巧的……”他说着,抬手轻轻指了指池玄,继而划一道弧线,又指向了徐秀白,“过度依赖法宝其他道法简直不能看的……”最后,他收回手去,望了望绛云,“完全没斗志的,我就不说了。”他大叹一口气,“指望你们能赢普煞的我实在是太天真了……”

“你何不亲自动手!”徐秀白带着恼怒,回他一句。

“哎。好想法!”崔巡笑道,“可惜,地府铁则,不可对活物出手。你们方才不也听见了?唉,说起这规则么,的确是迂腐了点。不过,就是因为这种迂腐,才能保持阴阳平衡……”

“说重点。”池玄淡然开口,打断崔巡的长篇大论。

崔巡干笑几声,掩去尴尬。他笑着,道:“方才我已经明白了,凭你们,绝对不是普煞的对手。所幸这一战,也帮手也备齐了。”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了数张符箓来。

“还身符?”池玄认出那符箓,“你说的帮手,莫非是普煞拘锁的魂魄?”

“正是。”崔巡扬了扬手里的符箓,笑得狡黠,“那些魂魄每一个都跟他深仇大恨,换言之,每一个都是我们的帮手。如今,定魂咒法无法度化所有的魂魄,但抢出一两个来,应该能做到,我再以还身符赐予肉身。如此一来,就能扭转形势。”

“抢出魂魄?我……我不会啊……”绛云满脸苦恼。

“怎么不会。”崔巡笑道,“童无念,可还记得?”

童无念?绛云思索片刻,恍然大悟。昔日童无念死在睚眦之手,被幻火金轮拘锁,连地府的收魂葫芦都无法索回。那时,是附魂在她身上的梁宜以定魂咒法救出了童无念。说起来,那时所用的咒语是……是毁魂灭魄再加上开魄赋神!

“我懂了。我会尽力。”绛云志气满满,对崔巡道。

崔巡面露赞许,复又望向了池玄:“当初梁宜能抢回童无念的魂魄,是因为幻火金轮的神识被压制,也就是三极吞虚阵内部混乱的时候。所以,今日要想功成,须得动摇普煞的心神。据我一路而来的观察,这件事,由广昭仙……不,池玄你去做作为合适。”

池玄皱了皱眉头,点头道:“好。”

“至于要抢出来的魂魄嘛……”崔巡笑盈盈地望向了徐秀白,“越是执念深重的魂魄,越容易脱离阵法,也更容易成为助力。首选,自然是睚眦了。而要击毁普煞元神,则要选战力超群之人,当然是雷将千华仙子为上。所以,无论怎么看,协助绛云招魂,徐公子是再合适不过了。”

徐秀白有些无语,僵硬地点了点头。

“不过,战时多有变数,不可强求。还身符只有三张,若是不能得那两个魂魄,其他也凑合。”崔巡对绛云道,“只是记住,死魂即便还身,也只能坚持一刻工夫。还有就是,梁宜的魂魄绝对不能脱出。可明白了?”

绛云点头,应了一声:“嗯。”

“好。”崔巡击掌,道,“那么,接下来,就请诸位使出浑身解数!”他说完,双手撑开,阴影环聚而来,瞬间将众人吞没。

……

却说此刻,褚闰生已用雷锥破开了凤麟洲外的束缚。仙家不敌,伤者无数。他行至弱水,便遭遇西海水族,双方积怨已深,自是一番激战,不在话下。

但如今,褚闰生的实力何等强悍,不过片刻,水族已落败势。

嘲风立在水面之上,怒目看着普煞。西海弱水,不浮鸿毛,那些伤亡的水族缓缓沉入幽寂的海底。海面之上,干净得可怖。

“就凭这样的本事,也想为睚眦报仇?”褚闰生开口,声音里满是讥嘲,“看你如此可怜,我便让你们兄弟相见吧。”

他言罢,缓缓抬手。掌中,清水浮出,继而化作洁白的砗磲珠子,落入水中。刹时间,珠子绽光,照透漆黑的弱水。

嘲风见状,怒不可遏。他嘶声怒吼,再不顾实力差距,愤然攻上。

褚闰生看着他攻来,引一道雷锥,直射而去。

嘲风早已没有避让之心,一意攻击。眼见那雷锥就要击中,忽然之间,无数细丝聚来,将那雷锥牢牢缠住,更将雷电之力引往四周,化解于无。嘲风微微停顿,却无放弃之心。他再要上前,却被人抵住肩膀,拦了下来。

拦他的人,正是徐秀白。嘲风看着他,微怒道:“是你?挡我做什么?让开!”

徐秀白亦是满脸愤怒,斥道:“明知道不是对手还冲上去,你就那么想死!”

嘲风推开他,道:“我生来好险,与你何干?”

徐秀白忙拉住他的手臂。嘲风愈发气恼,道:“他如此作贱我兄弟,我纵然拼了这条性命也要他血债血偿!你休再阻我!”

徐秀白望着他,握着他手臂的手愈发紧了。他几番犹豫,终是开口,唤了一声:“哥……”

嘲风一怔,不解地望着徐秀白。

“三哥……”徐秀白垂下眉睫,声音微颤,“别过去。”

嘲风满脸惊讶,正要细问。却听褚闰生开口,笑道:“兄弟重逢,好生感人哪。嘲风、螭吻,我便让你们与睚眦团聚……”他声音一凛,“在我三极吞虚阵内!”

徐秀白闻言,轻轻推开嘲风,道:“这里交给我。”言罢,他不等嘲风回答,纵身而起。网元天纲交错,铺成丝网。他立在细丝之上,望着褚闰生。

褚闰生也不多言,手指轻轻一勾,数颗砗磲珠子破水而出,引水流如柱,卷向徐秀白去。徐秀白立刻引动网元天纲,划开了水流。然而,此波攻击未止,褚闰生已飞身而来,念道:

“天刑煞伤,万物见断。辛!”

一柄巨斧赫然而现,猛斩而下。坚韧如网元天纲,也在斧刃前断裂。眼见那斧刃迫在眉睫,池玄执灯而来。清冽罡气刹那凝聚,化作无形盾墙,挡在了巨斧之前。罡气触及之处,巨斧化作晶莹尘屑,渐渐飞散。转眼工夫,空中只余下一个“辛”字。

褚闰生见状,冷然一笑,“仙君好手段。”此话说完,他周身煞气如火焰升腾,好不骇人,“可惜,你也就这么些招数了。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赢我。”

池玄平淡应道:“好。”只见他右手扣剑诀,轻轻在左手腕上一划。顿时,鲜血涌出,染红手臂。他指蘸鲜血,凭空而画,令道:“玄笔画形,朱符显圣。六丁六甲,天将地煞。闻令速至,百鬼诛伏。急急如律令!”

但见那鲜血瞬间凝出了人形,竟是数十个金刚怒目的神将,各执兵器,齐齐攻向了褚闰生来。

这是虚耗自身精血的招数,昔日池玄重病在身,即便用时也多有顾虑,但到今日却早已没有这般阻碍,更显得心应手。

褚闰生冷哼一声,稍稍退后,他扣诀,令道:“坛庭吾造,诸法可消。六丁六甲,天将地煞。闻令速去,莫留莫滞。急急如律令!”

他话音一落,煞气红光立刻在弱水上划开道道纹路,意图结成道坛。然而,网元天纲瞬时而动,震出一片涟漪。褚闰生见道坛不成,立刻引雷锥攻上。

雷电之力,何其威猛,眨眼间便将所有神将击毁。但亦是转眼之间,鲜血重新凝固,复化出神将之形,迅攻而来。

“哼。”褚闰生一脸不屑,又令道,“四水流陷,万物闭藏。癸!”白雾森森,随令而生,瞬间将那些神将吞灭。

这时,池玄开口,道:“不用三极吞虚阵……你果然害怕吞下我的罡气。”

平静冷清的声音,幽幽回荡在白雾之中。便是这般淡然无争的语气,却让褚闰生眉头紧皱。他笑了起来,道:“你倒是提醒了我,吞下你,我就更无顾忌了!”他伸手,挥开白雾,喝道,“形解!吞虚!”

只见煞气如焰,奔流四溢。黑气森森,盘踞不散。弱水之上,赫然出现了三条巨蛇。三蛇金鳞熠熠,扭结盘绕。依旧是头尾相衔,结成了环形。随主人命令,三蛇松口,昂头起身。张开血盆大口,作势要吞。

池玄退后一步,又洒出一片鲜血,出声令道:“血箓封精鬼,灵符镇妖邪!”

话音落定,鲜血化作血红云篆,附上了蛇身,巨蛇的举动竟有了片刻停顿。

“血箓灵符?”褚闰生微微惊讶。

正在此时,池玄开口,唤了一声:“绛云!”

但见红影一晃,绛云瞬间到了褚闰生的身前。她眉头紧皱,开口道了一声:“得罪了,主人。”言毕,她凝神令道,“天魂乃光,地魂为影。命魂住胎,七魄成形。魄灭诸形散,魂离万念消。急急如律令!”

一瞬之间,红光飞舞,三条巨蛇嘶吼出声。只见精魂青幽,缓缓自蛇身浮出。悲鸣哀嚎之声四起,骇人心魄。

“凭你也想毁魂灭魄?”褚闰生微怒,一掌击向了绛云。

绛云忙抽身退开,高声喊道:“睚眦!”

只见精魂之中,有一缕缓缓而动,意欲随红光离开。

褚闰生见状,怒意更甚,“绛云,你非要与我为敌不可么?!”

绛云一怔。瞬间,那缕精魂复又归入了蛇身。

徐秀白见状,飞身上前,出声喊道:“睚眦!”

无数精魂嘶吼,将他的呼喊吞没。血箓灵符亦到极限,三蛇吞吸,眼见得哪些精魂要被重新吞入。徐秀白心上一慌,弃了顾忌,喊道:“二哥!”

这声呼喊,让渐渐沉寂的精魂复又骚动起来。只见方才那道魂魄颤动不止,竟渐渐化出了人身来。

褚闰生眉头紧皱,出手攻向了徐秀白。

绛云看着眼前情形,咬牙定心,弃了无谓的犹豫,令道:“三魂招引,七魄重开。复汝神识,还汝灵知!睚眦!”

霎时间,水下的砗磲珠子骤然熄灭。一道精魂飞离了蛇身,落在了绛云的面前。绛云立刻取出还身符祭起,颤抖着道:“还身!”

光辉耀过,肌骨重生。眼前的,再不是那无形无质的精魂,而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妖娆少年。

龙生九子,睚眦必报。

睚眦缓缓睁开双眼,看了眼前的绛云一眼,道:“天犬,看在你今日救出小王的份上,昔日你冒犯之事一笔勾销。”

绛云闻言,怔然无语。

睚眦转身,沉默着看了徐秀白一眼。继而,他一脸傲然,望向了褚闰生。

“普煞,新仇旧恨,再来算一算吧!”随他话落,无数砗磲珠子浮现身边,如皓星点点。他起身攻击,再无二话。

褚闰生本欲收回三极吞虚阵,却不想睚眦出现,一时分/身无术。他一心速战速决,起幻焰真火,烧向了睚眦。一旁的池玄即刻出手,以罡气相抗,灭去火焰。褚闰生见此技无用,又唤出了雷锥,疾疾攻去。

睚眦见那雷电威猛,却依旧笑得猖狂,道:“雷将都奈何不了我,我会怕你不成!”

只见砗磲珠子悬浮在他身前,排列成盾,竟硬生生将雷锥挡了下来。原来他练就砗磲珠子九万九千九百九十颗,专用以抵御雷电。当日与商千华一战,还余下了二百七十九颗。不想,正用在了今日。

褚闰生心知久战不利,复又念道:“四水流陷,万物闭藏。癸!”

白雾又起,吞灭力量。砗磲珠子纷纷落水,激起叮啷声响。睚眦忽觉浑身脱力,竟无法再前进一步。褚闰生聚力起掌,冷冷道:“乖乖回蛇腹去吧!”

徐秀白一心相救,却也因那白雾而使不出力量来。他脚下,网元天纲渐松,眼看便要沉入水中。不远处,池玄被那三条巨蛇缠住,亦无法脱身。

绛云看到如此情状,心中焦急愈盛。这般情势,要如何才能唤出商千华的魂魄?不,比起唤出魂魄,先解开这吞灭的招数才是要紧!这招数,好像是段无错所用……要怎么做才行?

眼看褚闰生的掌击就要得手,绛云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片花雨。她茅塞顿开,旋身变化,继而飞身挡在了睚眦的面前。

褚闰生本是一心击杀,待看到绛云所化之人的时候,却硬生生的顿住了。

眼前的少女,妩媚如桃李初绽。喜时含情,怒时藏娇。一颦一笑,皆动人心。

何彩绫?!

褚闰生猛地退开几步。他双目泛红,即怒又恨,竟控制不了自己声音里的颤抖,吼道:“变回去!给我变回去!”

绛云努力稳着自己的心神,朗声道:“天魂乃光,地魂为影。命魂住胎,七魄成形。魄灭诸形散,魂离万念消。急急如律令!段无错!”

褚闰生的身子猛地一震,他双手抱头,嘶声怒吼起来。三条巨蛇被他情绪引动,亦是嘶吼不住。周遭的白雾骤然消散,只见蛇身之上,青焰翻腾,一道精魂飞纵而出,盘旋空中。

绛云抬头,凝神念咒:“三魂招引,七魄重开。复汝神识,还汝灵知!段无错!”她不敢有丝毫停顿,又抛出了还身符,“还身!”

瞬间,那道精魂化出了人形。少年之态,韶华盛极。出现的,正是那天干玄兵的主人,段无错。

段无错飞身落在绛云面前,无奈一笑,道:“变回去吧。”

绛云闻言,立刻化回了原形。

段无错低头,又见自己身无片缕,不禁失笑。他转身走到徐秀白面前,道:“小兄弟,借件衣裳。”

徐秀白怔然点头,脱下外衣,递给了他。

段无错披上衣衫,敛去笑意,转身望向了褚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