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关小黑屋!”

她不管夏宣如何辩解,就是不理,一股脑将他拽到他住西厢房,把他推了进去,威胁道:“不许出来,若是敢去吃年夜饭,别怪当着众人面给撵出去,叫丢人。”

夏宣恨自己图一时之快,落这样下场,抱了她一下,结果失去了年夜饭和更多相处机会:“雨楼,别这样,生气话,可以打,但这样,未免太残忍了。年三十夜里,牢房里还得给犯人吃顿好呢。”

谁叫夏宣有前科呢,雨楼狠心瞪他一眼:“不服气就去蹲大监吃好吧。”说完,将门帘一撂,咣当摔门走人了。

夏宣还没受过挨饿滋味,想到今夜是没吃了,为了节省体力,认命爬上炕躺了。

躺下后,在脑海里想象着雨楼卧在自己臂弯模样,越想越心酸,叹道:“不进反退,遥遥无期啊。”

那边厢雨楼绷着脸回到屋内,和赫珍对视了一眼,想要解释。无奈赫珍却惶恐将眼睛移开,口中道:“饺子就要好了,一会便下锅了,泰生,去将鞭炮放了吧。”

雨堰道:“听说前街张家三儿子被炮仗泵炸瞎了眼睛,太危险了,姐,让夏宣去放吧。”

“…”夏宣刚被她关到小黑屋里面去了,她不想叫他,便道:“他不舒服先睡了,咱们先吃。”

雨堰笑道:“这样好,年夜饭有他倒胃口。”然后欢快去给泰生取鞭炮了。

吃了饺子,守了岁,各屋各自休息了。雨楼知道妹妹看不上夏宣,所以两人在一起时候,极少提他,不过今晚上年夜饭,夏宣没出现,雨堰亦奇怪起来:“姐,姓夏怎么个不舒服法?连年夜饭也不吃,会不会病太厉害,死在咱们这儿啊。”

“祸害遗千年,他一时半会死不了。”

雨堰嘟囔了一声:“好奇怪。”钻进了被窝。雨楼道:“哪里奇怪?”

雨堰嘟嘟嘴:“就是觉得好像突然之间特别讨厌他了,前两天说他,还阻止,现在自己也说他坏话了。”

“…”雨楼道:“背后不能说别人坏话,姐姐不说了,也不许学。”

雨堰想了想,笑道:“明白了,应该当面说!”然后蹭钻进被子里,逗雨楼无奈摇头笑道:“啊,别贫了,睡觉罢。”

雨楼吹了灯,回炕上挨着妹妹躺下。这时外面鞭炮声渐熄,偶尔有几次一串脆响,距离也颇远。

烙饼似翻身熬了一会,待妹妹睡了,她披衣下地,去厨房捡了一些饺子,给夏宣送去了。

她进来时,夏宣正睡迷迷糊糊,听到声响,立即坐起来竖起耳朵听动静,待从慢慢接近光晕中,看清是卓雨楼,他喜出望外,但转念一想,立即又躺下了。

雨楼瞧他还躺在炕上,把盘子一撂,道:“别装了,知道醒着,吃不吃?不吃走了。”

“…”夏宣坐起:“怎么知道没睡?”

“就是知道。”她把烛台放下:“还没凉呢,若是饿了,吃点吧。”

就知道她心软,舍不得自己,夏宣十分感动,美滋滋问:“干什么对这么好?”

“好吗?”她轻哼:“只是想起来,以前在国公府时,在衣食上没亏过。现在也不能叫饿着。”

“…”他自喃道:“瞧吧,也承认,对挺好吧。”

雨楼挑挑眉,等他坐下后,她笑眯眯瞅着他,看夏宣心里发毛,拿着筷子迟迟不动,心道难不成她下药了。正想着,忽然感觉到她手在自己脑门上顺了几顺,口中还道:“乖,多吃点。”

“…”这样亲近,他觉得很别扭,狐疑看她。

雨楼又抚了抚他额头:“对好吧,没有,今晚上就得饿肚子了吧。”

他拿开她手,皱眉道:“怎么忽然间说话么如此奇怪?”

雨楼笑道:“问,为什么不养狗…嗯…现在养就够了。”

居然把他比作狗,哪怕是想得到她垂爱,但有些话也是不能乱说,他把筷子拍在桌上,怒视她。

雨楼撑着下巴,笑容可掬道:“不好吗?别回云南了,也不用出去做工赚钱,养着,呢,平时就吃吃睡睡,看家护院,保护们。”

他为了赢得她芳心,确没什么底线了,但不意味着这样条件也能接受,他心中憋火,正要反唇相讥,这时就听雨楼继续道:“就像当初对那样。”于是他怔了下,一刹那萎靡了下去,将视线移开,不敢看她。

过了一会,他低声道:“为了挖苦,居然铺垫了这么久,也难为了。”

雨楼笑道:“不是挖苦,是真心和商量。还是告诉,做个猫狗一样玩物,只要主人宠,也能挺开心。”见夏宣绷着脸不说话,她拍了拍他肩膀,假惺惺劝道:“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今时不同往事日了,没了爵位,仕途又不顺,有人肯对好,最好还是接受吧。”

这番话,都是他当年跟她说,没想到她记得这么清楚,这时拿出来揶揄他。夏宣愧疚道:“看,现在都这样落魄了,也该解恨了,就别再说了。”

不想雨楼一拍桌,指着他鼻子道:“别好心当作驴肝肺,对好是看得起!居然还敢不领情!”

这句话太耳熟了,他夏宣说过很多次,比如‘想纳做妾是看得’‘想娶是看得起’。他低头扶额,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咱们能不能别再提…”

他物质上没亏欠过自己,但精神折磨可不少,雨楼哪能轻易放过他,便道:“都这样了,好心给条出路,认真想想。”

夏宣单手捂眼,听她说完后,从指缝中瞥她,哼笑了两声,忽然抬头朝她笑道:“好吧,接受了。”

“…”她有些后悔了,夏宣这厮居然没廉耻到这种地步,顺杆爬了,不过她也不怕:“看家护院,劈柴买米,做来吗?别吃不了苦,两天半便跑了,叫人财两空。”

夏宣起身对月叹了一声,然后绕到雨楼身后,一手拍着她肩膀,俯身道:“除了看家护院,暖床侍寝用不用?”

雨楼不惯着他臭毛病,摸起桌上筷子朝他脸上扔:“别给脸不要脸!”

“…”他摸了摸被打疼地方,马上道:“就是嘴上说说过过瘾罢了,不高兴,不说了。”重新坐下,十分严肃对雨楼道:“那留下,怎么跟邻居解释来历?”

让夏宣留下看家护院,是她编出来挖苦他气他,不想对方居然接受了:“这个不用担心,云南军职怎么办?”

“不做了。再做下去怕是要被老七折磨命都不剩了。”夏宣展示自己练兵时受伤,把两只‘狼爪子’放到雨楼面前:“不光是这,身上也有。现在想想,以前说真对,荣华富贵再好,也比不上富足安定,不用看他人脸面过活小日子好。在军队里虽是个小官,却不管事,还要看他人脸色,真心想要,就不回云南了,时间一长,他们以为死了,也就不再找了。”

哪有这么轻松,武将能随随便便说逃就逃吗?这点常识,雨楼还是有,她哼道:“怎么可能?好歹姓夏,不回军中,少不了人找。”

他做出犯难样子:“那可怎么办?想和在一起。”

雨楼一怔,道:“又胡说什么?谁想和谁在一起?”

夏宣忙笑着解释:“是说,想给看家护院,保护周全,不叫其他人伤害。”

变向表白。

气氛越来越诡异了,她决定撤退:“那自己好好想想办法,然后吃了饺子早点睡,先走了。”起身向外走。

夏宣快她一步,挡住她去路:“已经想到办法了,既能不辞军职,又能保护。”今夜机会难得,他豁出去了:“给当上门女婿吧。”

啪!随后他收到了一个耳光做回答。

他被打傻了,不可思议看她:“、为什么打?”

“姓夏,贼心不死!”

夏宣倒打一耙:“有什么贼心?是对有偏见,觉得有贼心罢。能不能听把话说完?说是给做上门女婿,不是要娶。接不接受,说了算。”

“…”上门女婿对一个男人来说,是十分耻辱事。

见她迟疑,夏宣忙接着说道:“雨楼,是讨厌这个人,还是讨厌身份地位让有压迫感?”

“都有。”

夏宣自夸奖道:“现在是个平民,和一样,之前不存在什么差异了。至于这个人么,不偷抢拐骗,也不好吃懒做,又不爱赌钱,更不会对女人动粗。”

“…”她略微迟疑:“切,难道其他男人就各个是不务正业市井混混吗?泰生以前是家仆人,看他,也是个堂堂正正人。”

夏宣反问:“他识字吗?不识罢。好些事,跟他讲,他不能理解吧。就不一样了,好歹过了乡试,舞文弄墨不及哥哥,可也不差。不管想吟诗作赋,还是轻弹箜篌,都能奉陪。找个不识字男人嫁了,他见读书弹琴,会说矫情。”

他一番自夸,毫不脸红。只恨不能把自己优点用笔写下来,逐条给她分析。

雨楼无语凝噎,看着夏宣,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他着实有口吐莲花本事,继续说道:“懂文墨,却不迂腐,只要能哄开心,伏低做小事,也能做得。”清了清嗓子,指了指自己脸道:“最后,长也不差,不,长挺好看吧。”

她紧锁着眉头,不知不觉真顺着夏宣话,在逐一衡量他优缺点了。一会,回过神来,赶紧摇头道:“哪有这样自夸,不嫌丢人。”

“丢人怕什么,也没什么脸好丢了。”夏宣道:“都没婚配,又是旧相识。成婚么,就是搭伙过日子,差不多就行了。咱们两个,不觉现在挺合适吗?”

他洋洋洒洒说了这么多,卓雨楼一句话就浇灭了他希望,她说:“说过,这辈子不想嫁人了。”

这点小打击伤害不了他,他淡然道:“嗯…那想嫁人了,不,想招上门女婿了,记得告诉。雨楼,是个好人,娶别女人,担心她不贤惠,娇蛮撒泼,水性杨花,却不一样,漂亮体贴,贤惠忠贞。”

她轻哼:“油腔滑调!”

夏宣十分真诚道:“以前想娶,看中也不仅是容貌。”然后此地无银三百两又补充道:“不会纠缠,同不同意全在。”

他这几日表现彬彬有礼,不骄不躁,很是通情达理,没有以前那种纠缠不休疯狂劲儿了。雨楼低眉思忖了片刻,道:“…说了这么多,也该累了,赶紧休息吧。也去睡了。”

夏宣想说‘咱俩一起睡吧。’,但仅仅是想而已,不敢说出口,一本正经道:“嗯,那回去休息罢。”送了雨楼到门口,随口道:“以前确有这样那样毛病,但这个人并不坏,说是不是?”

“…”雨楼步子顿了一下后,低头出了门。

夏宣关好门后,立即兴奋靠着门板抿嘴笑个不停。

她给自己送饺子!她没拒绝自己话!

自,己,绝,对,有,机,会。

他估计不错,第二天雨楼并没赶他走,早上若无其事叫他过去吃了初一早饭。他也没有得意忘形,而是巩固目前成果,与她不远不近。

大年初五这天迎财神,一早上胡同外就有戏班子扮作财神,吹吹打打挨家挨户串门。雨楼前面有个绣庄,自然少不了这些人光顾,她一早上就带了张妈和赫珍去那挂鞭炮散财去了。

夏宣在家望穿秋水等她回来,到了中午不见人,忍不住出去走走,出了门刚走到胡同口,猛地被人从旁边唤住:“爷——您果然在这儿——他们说看见进了这胡同,不枉奴才在这儿等。”

“…”夏宣气不打一处来,揪住元茂衣襟把人拽到一边,警告道:“不是叫别找吗?”

“岚爷叫奴才来,他不放心您。”

“告诉他,说好着呢,若是再找,叫不好过,饶不了他!”说完,推搡开元茂,照他屁股踹了一脚:“快滚!”

元茂便连滚带爬奔自己马匹去了,翻身上马,一溜烟走了。

夏宣心惊胆战拂了下冷汗,长出一口气。

“哎?那人是谁呀?”

身后响起雨楼声音,惊夏宣心脏险些跳出来,他佯装气愤回头:“是个小贼,摸荷包,被发现打了一顿。”

雨楼从绣庄回来,偶然看到夏宣揪着什么人在说话。她道:“贼这么有钱吗?都骑马行窃了。哎,瞧那人背影眼熟,似在哪里见过。”

夏宣道:“那马说不定是在哪里偷。”

“…”雨楼朝他微笑着问道:“一直想问一个问题,打了败仗被削掉爵位是哪年哪月事?”

“前年十月。”夏宣心里捏了一把汗:“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问问。”等出了正月,泰生去衙门上班,叫他花银子托人抄一份前年十月邸报出来,看夏宣说是不是真。

多个心眼,落实下他话总不是坏事,尤其刚才看到那酷似元茂背影,叫她更坚定了验证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邸报”:用于通报的一种公告性新闻,是古代专门用于朝廷传知朝政的文书和政治情报的新闻文抄。

59

他自夸那些优点是真,可夏宣这厮也有要命缺点--爱撒谎。大概是出于一着被蛇咬三年怕井绳心理吧,对他话,她多多少少都有点怀疑。

夏宣见雨楼手中提着一个篮子,主动去接,陪笑道:“在家待不住,出来看看,真巧,咱们居然遇上了。”

他表现太好了,雨楼不太适应,将篮子换个手臂挎着,道:“是不是雨堰又对说什么了?才待不住?”

“小孩子么,爱说就说吧,哪能和她计较。”他大度笑道:“她在南京时看到那样对,没办法对不存偏见,都理解。”话锋一转,扯到自己身上,装可怜说道:“唉,真羡慕们姐妹,同甘共苦,哪像,兄弟亲戚们虽多,却一个没交下。血亲又能如何,等没了权势地位,一个个都弃而去了。”

雨楼谨慎瞥了他一眼,当初在国公府时,过年时,他宾客盈门,哪像现在这样凄凉,不知他有没有触景生情。她不是爱别人伤口上撒盐人,她听他惨兮兮说完,并没讽刺挖苦,而是轻声道:“只要改了,其他人早晚会对改观。”

夏宣窃喜,嘴上淡淡笑道:“希望如此吧。”

“那个…确定真没人肯帮了吗?”

他肯定回答:“嗯,能求都求遍了。”言下之意,他真没地方去了,只能赖在她这儿。

“在南京大表哥,杜琼杜大人,他也不肯帮吗?看他是个好人,可去求过他?”

夏宣本想回答说来来登州前拜访过他,同样吃了闭门羹,断绝了卓雨楼撵他走念头,但忽然间,他心生一计,思忖片刻,道:“他这个人不说清廉吧,可也不是什么大贪官,各路孝敬都补贴了家用,哪有余钱借呢,便没去求他。”

“…哦…”

这时夏宣一蹙眉,做恍然大悟状,合掌道:“哎呀,倒是想起一件事来,或许能解燃眉之急,给凑一笔银子用。”

雨楼不晓得夏宣脑袋里又冒出什么计划了,颇有几分警惕:“想起什么事了?好事还是坏事?”

“不能简单说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做出难为情样子:“跟说了,可别生气。记得们家宅院吗?当初包荣送给了,回京城后,写信告诉杜琼让他找几个人帮忙照看,那园林现在就在他手里呢!被撵出家门时,居然忘了这茬,这可是一笔不小数…”

不等他说完,雨楼便气拿篮子摔他:“那是卓家!哪里是!不要脸!”

夏宣抱住篮子,眼睛瞟了瞟四周,提醒她:“大过年,路上人不多,可也不少,跟这么拉拉扯扯,不大好吧。”

“…”雨楼恨一跺脚,绷着脸独自快步走在前面。

夏宣则笑嘻嘻不远不近跟在后面,不过他这笑容没保持多久,因为他发现他被关到大门外了。

他知道雨楼在里面,欲哭无泪道:“别这样,叫进去吧。”

“霸占别人产业,还跑来蹭吃蹭喝!既然有这么一笔大钱等着,赶快去变成银子去兵部打点罢!在这儿做什么?”她隔着门气呼呼说。

自己原本家,原来被这厮霸占去了。再联想起自己遭遇,不由得想改变主意,把夏宣扫地出门了。

“冤枉啊——”夏宣拍着门板解释道:“这是包荣送给,又不是主动要。再说,一次没去住过,早就忘在脑后了,就算收了赃,可真没什么坏心。”

雨楼唾弃道:“呸!世上哪有这样人?想卖别人家产据为己有!看见就烦!”

“什么时候说变卖卓家家产据为己有了?!都是自己想当然,臆想出来。”夏宣顺着门缝低声道:“雨楼,那是们卓家,不会动。这样如何?随去南京,向大表哥把园林要回来,咱们变卖了,银子统统归。”

“…”谁跟钱过不去?而且那园林本来就属于自家。雨楼想了想,故意哼道:“说要回来就要回来,人家能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