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赫站住,回头:“她在哭…”他还不喜欢称呼她的母亲,倒不是埋怨她将他放在异国他乡不闻不问,只是不习惯称呼,他知道她也是身不由己,貌似很多人都这样,在这个家里。

“谁?”敏卿什么都没有听到。

景赫想了想,“澈儿…”他记住了这个名字,并且,能联想到她的眼睛。

“是吗?”敏卿侧了侧头,“没关系的,有保姆,她母亲也在,我们走吧。”敏卿冲景赫伸出了一只手。

景赫原地思考了几秒钟,在认定自己即便这样子离开,婴儿也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后,选择了回到等着自己的大家身边,不过,他却没有理会敏卿伸出的手,倒也不是无视,只在到达她身边的时候微微点了点头,敏卿收回了手,脸上没有表情变化。

可是,整整一天,那个婴儿的哭声似乎都在景赫的脑子里回荡,让他无心身边的景物,连成泰都看出了他的魂不守舍,景赫也不懂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后来他将这归咎为昨晚没有睡好的缘故。

景澜和成泰很快就打成了一片,他们两个是同龄,不过成泰倒是比景澜高出一个头,景澜还自告奋勇地当起了导游,不过很多地方似乎她也没去过,不过只要是她到过的地方,她就中文夹杂着英文兴致勃勃地说个不停,其实纽约,并不应该是小孩子的天堂,景赫这样想。

第五章

时间过得很慢,很多时候景赫都是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另外的两个孩子说说笑笑,只要看着他们,他多少还是能感受到些许的温暖,至少,成泰那个小子找到了一个伙伴,他的天性很活泼,这么多年,跟着他这个不怎么爱说话的哥哥,算是苦了他,以往他总是努力地想逗自己说话,现在不用了。

母亲一直在他身边,景赫并不懂得如何去同她交流,虽然她是母亲,成泰是没有母亲的,但是景赫感受不到自己和他有什么区别,还好,她似乎比自己还要沉静,这多少让景赫稍稍自在了些。

在车子要驶回李宅的时候,敏卿忽然对景赫说,“爷爷,有没有同你说过什么?”这话是用韩语问的,而之前景赫并没有听过母亲讲韩文,因为爷爷习惯在家里说中文,所以母亲中文说得和景赫在**听到的没有什么区别,景赫的迟疑倒不是因为母亲突然对他讲韩文,而是他不明白母亲指的是什么,比较重要的话算是今早爷爷对自己说的了,可是他不确定那是不是只是爷爷和自己之间的事情,应不应该告诉第三个人。

“爷爷同你讲什么了吗?”敏卿以为景赫的迟疑是因为没有听懂,又用中文重复了一遍,虽然知道儿子有一直在学习语言,但是语言环境有限,又要学那么多语种,不熟练也是可以理解的。

“爷爷要我努力,不要辜负他的期望。”景赫用流利的韩语回了过去,敏卿转过头看了看坐在她身边的儿子,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侧脸,小小年纪,线条已经很硬朗分明了,忍住了想要用手指勾画这些线条的冲动,而是用一只手抓住了景赫的一只手,感到景赫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敏卿拍了拍,又缩了回去,“赫儿,你一定要努力,要让爷爷喜欢你,明白吗?”敏卿似在嘱咐景赫,又似在自言自语,声音不高,景赫却听了进去,他已经习惯了背负所有人的托付,好像他小小的肩膀是压不垮的,他从不知道压力为何物,因为他早已习惯了,毕竟,他从出生起就从没被允许懈怠过。

车子驶进了李宅,经过大厅的时候,景赫特意留意听了一听,临出门时的哭声并没有响起,他的内心也安定了下来,不然一直觉得有什么事牵挂着,想想也好笑,自己竟为一个婴儿牵肠挂肚的,以前成泰也没让自己这样子,或许,他是男孩,而她,不同?不管怎么说,想想自己早上,还真是有点神经过敏了。

回到纽约的第三天,两个孩子开始正式上课了,之前成泰在看到新的课程安排时,瞪大眼睛,小嘴半天没有合上,景赫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也暗自惊讶自己是不是要把这世界上所有的东西全部都要学一遍才行,但是他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其实成泰也不是怕学习,新的科目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之前在嵩山的时候,时间就被排得满满的,文化课、语言、功夫,虽然以两个孩子的天资,还不至于吃力,但是现在看,和马上他们要学习的内容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文化课自不必说,新增加的其他科目就够他们眼花缭乱的了,涉及了艺术和体育等各个门类,比如绘画、各种乐器、舞蹈、马术、击剑、高尔夫、社交礼仪、柔道、散打…爷爷解释说这些对他们将来都有用处,总之是为了身份的转换,而所有的老师来自世界各个角落,不是学者就是著名演员、艺术家、运动员…他们每隔一段时间便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只是为了给这个家族的第三代上一节课,在这里,他们的身份都是一样的,或者说和当初简&;#8226;爱的身份是一样的。

尽管他们在各自的领域都身披光环,但是在他们的学生,也就是景赫他们眼中,他们只是爷爷请来的老师,对待老师要像对待师傅一样尊敬,尊师重道是景赫在**学过的最重要的东西,比最厉害的武功都重要。

景赫和成泰在去耶鲁之前可以说没有“同学”这个概念,不过也不尽然,他们两个应该也算是同学,还是一出生就在一起的那种,他们学习的内容要远远多于同龄的孩子,可是他们却拥有世界上最少的同学,这也使后来两个人去上大学的时候,像是来到了天堂一样。

景赫接受的是和父辈一样的教育,这其实是源自于李子高的教育思想,贵族式的一对一的精英教育不是没有其弊端,因为毕竟人的社会性才是根本属性,从小就远离人群的孩子,性格的发展难免会孤僻,所以欧洲的一些皇室会让子女从小就住寄宿学校以接近人民,但是李子高并不在乎这些。

他认为如果这个孩子从一出生就被注定了未来的使命,那么合不合群,懂不懂得和人相处,并不重要,因为人生下来就已经分了三六九等,有些人注定是要鹤立鸡群,所以没有必要只是为了性格的全方面发展就去接受大众教育,在他看来,那样和浪费时间无异,他必须为他的王国打造最强有力的接班人,这件事是他下半生最重要的任务,这关系到他一生的心血所系,也正是这种紧迫感使得他没有办法去考虑孩子们是否有真正的童年。至于为什么要将他们送到嵩山,是因为李子高坚信,武功比自己高的人,虽然可以保护自己,同样也能伤害自己,只有做到有效的自我保护,才能谈得上其他的责任。

李子高认为人的潜力是无穷无尽,可以被不断发掘的,所以不用担心孩子承受不了或者被压垮,规则很清楚,优胜劣汰适者生存,承受不了也就没有资格来担起未来的一切,这非常公平。

不要以为很多科目是用来陶冶情操的,只是点到为止就可以了,事实是每一个科目,都必须要达到一定的专业水准才行,道理很简单,既然学习了这项技能,将来如果真的需要使用的话,就必须要强过所有人,不然还不如不学,并且李家的孩子,从小被教育,要做就要做到完美、做到极致,那么所要付出的努力也就可想而知的。

但是当努力成为了习惯,也就没有什么了,尤其是对两个从小便习惯了这种高强度学习状态、并且天资聪颖的孩子来说,所以几天沉重的课业下来,孩子们非但没有被压垮,反而渐渐适应了这种状态,这让一直都在观察他们的爷爷也松了口气。

这天景赫练完功回房间,这是他睡前必做的事情之一,之后便是要看一个小时左右的书,这样才能安心睡着,看到景澜站在他房间的门口,她似乎是在低头想事情,站姿很直,看不出她等了多久。

“哥…”听到景赫走路的声音,景澜抬头喊了一声,景赫点了点头,走到了她身边。

“找我?有事?”景赫多少有些诧异,虽然是自己的妹妹,可能是同龄的关系,平时她和成泰更亲近些,两个人的性格也更像,景赫没想到她会来找自己,而且,应该过了景澜上床睡觉的时间,她平时很听话,作息也很规律,今天却不知是为了什么,但是看景澜的表情,景赫想起上次她要求和他们出去时的样子,因为平时的乐天,这表情很难出现,所以景赫会有印象,那是一种很难得,很小心翼翼的忧伤,对,忧伤,景赫想不到其他的词汇,这让他多少有些不自在。

“哥,我想请你帮个忙…”景澜大眼睛里的恳求让景赫没有办法拒绝,哪怕是上天去摘星星,他这个做哥哥的也会义不容辞。

“你可以帮我把院子里的那株道格拉斯杉养大吗?

“道格拉斯杉?”

景澜点了点头,景赫微微皱眉,房子附近有很多高大的树木,肯定有杉树在里面,不过这些树种和之前在**见到的都不同,为什么景澜说的院子里的树他没有印象呢?

正在脑海中搜索景澜说的是什么,景澜牵住了他的衣襟,就往外走,景赫了然,跟在了她的后面。

那是一株很小的杉树,说树苗都不为过,而且还长在后面花园的角落,实在让人无法和高大雄伟的杉树联系起来。微风掠过似乎还能轻轻的晃动,在月光的掩映下,这棵树益发显得孤独,就如同此时站立在一旁的景澜小小的身影。

“等它将来长大了,我们就每天都可以过圣诞节了…”景澜似在和景赫说话,又似在自言自语,“哥,你千万别让人砍掉它,我不要死了的圣诞树,要活的。”这次景澜是很认真的对着景赫说的,景赫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不知道这个妹妹是在自己种一棵圣诞树,她喜欢那个节日,可是又不忍心看着好好的树木被砍掉,于是她想到了这个办法并付诸实践,这样,只要它活着,那不是每天都是圣诞节吗?

“哥,你答应我吗?”看景赫没有出声,景澜急切了一些,小脑袋仰得高高的。

“我答应你。”景赫脱口而出,在他看来这是最简单不过的一件事,也许是因为累了,也许是天性使然,他并没有进一步问景澜为什么要请他帮忙的原因,看到景澜放心的笑容,他只是觉得能帮这个妹妹做点事也好,哪怕只这么一点。

第六章

景澜离开了,就在她刚刚过完七周岁生日,就在她请求景赫帮忙照顾那株道格拉斯杉之后,她去了文莱,独自一个人生活,当然,如果不算保姆、仆人、保全人员和司机的话。

于是景赫知道了这个家的另一个传统,现在的他还不理解这个规定的意义何在,但是他隐约明白这也许是和他从小被放在**的道理是一样的,只是自己是先被扔在了外面,他不知道这算是幸运还是不幸,只是心里觉得不太舒服,为什么当时不问问景澜,可是知道了又怎么样呢?自己能做丝毫的改变吗?

景澜走的时候静悄悄的,没有来告别,也许这样做对大家都好吧,原来,那个生日聚会就算是送别了,好在,母亲说,景澜是可以每年回来度假的,将来景赫也可以去看她。

景澜的走,看得出对成泰的影响很大,两个孩子毕竟是同龄,才刚刚熟识了一些,景澜的性格活泼开朗,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是每个人的开心果,让人一看到她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只要她在,这个宅子里仿佛就永远充满了欢声笑语,看得出爷爷和全家人一样也很喜欢她,喜欢归喜欢,还不是该送走一样得送走,这就让景赫多少有些触动,感情,在这个家里真的是不值得一提,或者是没有必要存在的,因为感情永远抵不过“需要”或者说“规矩”。

你一旦多愁善感,那将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它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负担,越早看清这一点,活的也就越轻松容易一些,可是道理很容易懂,真的是要做到无**无求,不为任何事所动,那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看着成泰这几天闷闷不乐的样子,景赫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之前离开师傅的时候,已经经历了一次分离,这才过了没多久,又经历了第二次,想想这对一个7岁的孩子来说,已经算是很残忍的一件事了。

可是日子一样照过,很快的,每个人都变得如常,包括对景澜的走很伤心的成泰,好像景澜就从不曾存在一样,也许大家是把他放在心里吧,因为想念,是属于自己的,没法分享,也许分享了,便遏制不住了,对人生毫无意义不是吗?只是徒增烦恼而已,景赫很高兴成泰能想明白这一点,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冷血,可是对师傅呢?

好像已经几天没有想到他了,包括练功的时候,看来没有一个人是另一个人的永远,哪怕你再依赖,再离不开,总是经不起分离的,开始的时候你还会因为慢慢淡忘一个人而愧疚,渐渐的,这种愧疚会消减会消失不见,你甚至抽不出时间去想那个曾经让你以为一旦离开就无法独自活下去的人了,不知道这是源自时间的巨大魔力,还是人性使然。

总之心无旁骛就对了,并且多种多样纷繁复杂且难度逐渐增高的学习内容,让景赫也没有时间去顾及其他,你说这样的生活方式枯燥也好,充实也罢,如果只是忙一点或者是累一点就能让内心平静的话,景赫倒是想感谢给他做了这样安排的那个人。

这一天因为教马术的老师临时有事,所以下午有两个小时的时间空了出来,成泰因为剑术连续两次败给了景赫,心里不服气,自己憋着一股劲去苦练,景赫也本能地想要用这两个小时去做点有意义的事情,毕竟两个小时对他们来说,全部浪费的话是不能想象的,可是想来想去不知道该去做什么,虽然要学的东西很多,目前为止还算游刃有余,所有的老师们对他几乎全部满意,景赫对学习的内容谈不上喜欢和不喜欢,在他看来,无论学什么,只要做到最好就可以了,这个标准最简单,也最难达到,但那是对普通人来说。

可是这么一闲下来,反倒不知道该去做什么了,今天也奇怪,一旦不用去想那些上课的内容,心里总觉得有点什么似乎拉扯着他,让他莫名的有点牵挂,可是又不知具体牵挂的是什么,要不,索性放放假也好,让成泰去苦练去,看什么时候能打败他,这样,以后不管什么比赛也更有趣,这么想着,脚下开始漫无目的的往楼外面走,目光落在爷爷那一栋楼顶的花房上,景赫平时很少去,因为成泰老是说只有女孩子和老人——比如爷爷才会喜欢花,所以景赫认为他自己也是不喜欢那里的,可是却总是有冲动上去看看,奈何平时和成泰总是形影不离,今天刚好有个机会。

因为平时都是在自己生活和学习的那栋活动,除了吃饭的时候需要过去和爷爷一起,今天莫名的被那个花房吸引,情不自禁的脚步就走了进去,想要穿过楼梯到达楼顶,在经过其中一层的时候,景赫本能地停了一下,这个走廊他是来过的,就是在自己回到纽约的那一天,还是被爷爷领着,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个婴儿所在房间的楼层,景赫站在楼梯转角处目光在这一层的所有房间口搜寻了一下,因为都差不多,所以并没有辨识出那个婴儿所在的房间。

想起爷爷曾经说过自己对这个婴儿的责任,想到母亲带自己出去那天,临走时还听到的哭声,于是那双婴儿的眼睛便再次在景赫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她真的是太安静了,除了那一次毫无来由的大哭让景赫牵挂了一天之外,她似乎从小就知道不给其他人找麻烦,她安静到几乎让景赫忘记了她的存在,也许是因为景赫太忙了,他每天要不断的往脑子里装各种各样的东西,他正是疯狂汲取知识的年龄,他将全部的身心都投入到了如何去满足自己的求知**和好奇心,于是,他当然无暇或者说没有必要将一个小婴儿放在心上,尽管他曾经牵挂过她,不过这种牵挂很大部分也是因为爷爷的托付,景赫并不是忘记了这个托付,在他的潜意识里还是有这个责任意识的,只是,在目前的状况下,还不需要他为她做些什么,他便有意或无意地将她遗忘了,直到这一刻,他心无旁骛地站在这层楼梯的入口,思忖着要不要过去看看她,因为他想起了她的眼睛——少室山的月牙。

算了,他放弃了去看看她的小想法,尽管这个小想法也是才冒出来的,因为他还没找到要去看她的理由,可是要否定这个想法却很简单,他忘记了具体是哪个房间,尽管大部分房间的门都开着,这根本算不上是个理由,还有,要是被成泰知道了,他都没法解释,去花房却简单得多,他已经想好,如果被那小子发现,就说自己想要验证一下生物课上学习的内容就好,于是景赫心安理得地准备离开这一层。

“啊——”一只脚刚迈上了向上的一个楼梯,就被一声不太清晰的叫喊拉扯住,景赫顿了一下,这声音似曾相识呢,下意识地侧耳细听,声音不再出现,也许是幻觉吧,景赫继续往上迈了一步,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变得连续,也更加的清晰,是依依呀呀的喊声。

景赫再也走不动了,眼睛眯了起来,多像成泰小时候,你只要拿什么东西逗弄他,然后不给他,他就会一直挥舞小手发出这种喊声,同时脸上还是愤怒莫名的表情,间或还要挥舞一下小拳头示威,最后的杀手锏便是大哭,一定要得到你手里的东西才行,景赫一直觉得自己很恶劣,是故意欺负成泰,可是又喜欢这样子逗弄他,向上看了看楼梯,似乎是想要做个选择,是继续往上,还是…因为他一旦有了什么计划,不太习惯轻易改变,哪怕只是自己临时的一个小计划,和别人无关。

可是脚下却不由自主地往声音的来处走去,声音越来越响,景赫几乎可以锁定发出这个声音的房间,可是越靠近,心里就越觉得不自在,因为他搞不清自己这样子做的初衷,他从来不做没有理由或者浪费时间的事情,可是今天,他的“情不自禁”好像多了些,这不是他的习惯。

第七章

虽然是个婴儿,但毕竟是个女孩子,女孩子的房间是不应该随便进入的吧,在只有几步就到达那个房间门口的时候,景赫这样迟疑着想,但是想到成泰经常去找景澜的时候,又觉得这似乎不是什么严重的大问题,况且,只是在门口看看她有什么需要,也不一定要进去,可是等景赫犹犹豫豫地到了房间门口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景赫还来不及多想就冲了进去。

那个婴儿原本不是应该老老实实地躺在婴儿床里面吗?不是应该傻乎乎地吃手指,或者望着婴儿床顶部悬挂的可以转动的玩具发呆吗?可是,可是,景赫看到的却不是这样。

只见澈儿穿着一身乳白色的连体兔宝贝婴儿装,身体立了起来,一只小手紧紧把住婴儿床的边缘,一只手向前伸展着,身体正在努力的前倾,脖子抻的老长,上半身已经探出了床的边缘,大头冲下,姿势的难度很高,嘴里还依依呀呀地叫着,任谁看了都会捏一把汗,因为她的那只小手眼看已经支撑不住整个身体的重量,摇摇**坠,显然她是意识不到危险的,只要她再用力往前够一点,就可以从高高的婴儿床里翻出去了,如果是头部朝下的话,虽然有地毯,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

这就是映入景赫眼帘的情景,这一幕似乎直接作用景赫的身体和动作,绕过了意识,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身手可以如此敏捷,可是下一幕就让人发窘了,他抱住了澈儿的身体是想把她从床沿上拉开,然后放回到婴儿床里,可是也许是澈儿意识到了有人要她拉开,那么她努力了这么久不就前功尽弃了吗?于是,她将另一只悬在空中的手也把住了床沿,两只小手攥得死死的,就像小八爪鱼。然后回过头一脸不快地和景赫对视,那表情好像在说,你再不放开我有你好看。

这本来是一场标准的英雄救美行动,可是女方不认为她自己处在危险之中需要解救,显然澈儿认定这个不速之客是在帮倒忙,所以,即便是不善于表达喜怒哀乐的婴儿,那脸上的敌意和身体的僵硬也让景赫不知道下面该做什么好了。

就澈儿那点力气,景赫稍一用力就可以把她弄下来了,可是在看到她恼怒的样子后,景赫的大脑暂时短路,于是也不知所措地望着她,两只手还箍在澈儿的腰上。

如果你一直觉得婴儿只是知道吃了睡,睡了再吃,并没有思想和逻辑的话,那么吃亏就怪不得别人了,就像现在的景赫,事实证明,他不懂得的实在是还有很多。

在敌人愣神的时候,就是自己发起主动攻击的最佳时机,也不晓得澈儿从哪里学到了这一点,如果她只知道横眉冷对地看着景赫,那也只能说明她是一个天生脾气暴躁的娇小姐,但是我们的澈儿还有进一步的动作,动机就是她不喜欢别人这样干涉自己的行动,尤其是在这种已经妨碍了自由的情况下,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因为身体被控制,还有四肢可以利用,澈儿本能地想到了先用手臂,这是她目前为止用的最熟练的身体部分了,但是她还不敢完全放弃那个赖以支撑她自己的床沿,尽管现在她身体的全部重量是在那个人的手上,那个床沿是她可以利用的唯一可以和敌人抗衡的根据地,于是她看准对方还没有进一步动作的当口,猛地伸出一只手去攻击景赫。

可是,她没有很好的算准距离,小手挥了出去并没有碰到敌人,澈儿反应很快,迅速地改变策略,收回小手,依然保持两只手去抓床沿,同时改用一只脚去踢对方,毕竟腿要比胳膊长,尽管在景赫眼里澈儿的四肢比胡萝卜长了没有多少,但是公平地说,和其他婴儿相比,澈儿的四肢已经算是很长了,是个典型的“高大”的婴儿呢。

这一下算是得逞了,见成功地攻击到了“敌人”,澈儿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为了进一步扩大战果,她用上了另外一条腿并且专心致志,不再胡乱喊叫,因为她知道了应该把体力用在什么上面最为有效…

景赫简直是哭笑不得,先是看澈儿对着他在空气中挥舞手臂,然后又用小脚交替地踢他的胳膊,因为澈儿的腰部以下是悬空的,并没有着力点,所以即使是被踢到了,景赫也没有太大感觉,平时让成泰帮他捶背都比这个力道大好多,但是这动作,简直太滑稽了,如果你看过被放在类似轮子形状的铁笼里的小仓鼠不断蹬爬四肢以使轮子转动,你就能明白此刻景赫的心情。

尽管我们知道那是对小动物的一种残忍折磨,可我们还是会忍不住觉得可爱,但是小仓鼠不觉得自己可爱,它只会觉得自己很累,目前的状况就是这种情形,澈儿因为没有着力点,不断的交替踢腿消耗了她很大一部分体力,而景赫竟然开始享受澈儿的“攻击”,甚至是在意犹未尽地欣赏澈儿的表演,可以说用“欢乐”来形容他的心情一点也不为过,不知不觉脸上竟绽开了笑意。

也许是澈儿体力终于耗尽,也许是发现了自己的做法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因为不但没有给她换来自由,还让敌人很开心,可是,别看我们澈儿人小,但是智慧是无穷无尽的,就在景赫还没有察觉出她的意图的时候,忽然澈儿停止了踢打的动作,快速低头,狠狠地朝向景赫的手臂咬去,并且因为用力过猛,还打了个激灵…

这一招是景赫始料未及的,看小仓鼠表演看得好好的,突然被小仓鼠反咬一口,这种滋味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不好过,况且,景赫是个习武之人,尽管澈儿的攻击根本无法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最多也就是几个小牙印,人家长牙的个数在那摆着不是?但是他本身的防卫机制自发地起了作用,稍一用力就将澈儿拎了起来,澈儿的“小爪子”一脱离了床沿,就和两条腿一样在半空中乱蹬乱刨,这回景赫也不把她当小仓鼠了,而是毫不犹豫地将她放回了她的婴儿床。

第八章

也许这一次才算是两个人熟识的开始吧,如果第一面相见的时候只是景赫单纯对那一对“少室山月牙”的惊艳的话,而这一次是因为有了互动,并且是单纯的两个人的互动,从此景赫得出了一个结论——小鬼难缠,而澈儿就是那难缠的小鬼,他以后每次对澈儿做出这个评价的时候,尽管澈儿很多时候是不以为然,但是也能听得出那话中其实很大一部分是褒奖的意味。

不过对于景赫历数的澈儿小时候的囧事,澈儿一向是拒不承认,很简单,她不记得,只要她不记得的事,就全部归类为没发生过,肯定都是景赫为了抹黑她故意编造的,但是又经常忍不住缠着景赫讲她小时候的事,澈儿经常听得入迷,在她看来,那完全不应该是自己能做出的事,而景赫信誓旦旦的表情又容不得她不相信,可是她一贯的反应就是从不相信,坚决不相信。

眼前,这个小鬼,被景赫强行的放在了床上,澈儿几次尝试着想要坐起来,都被景赫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几个来回之后,澈儿似乎明白了眼前的这个敌人过于强大,她知道再这样反抗下去也是无效的,于是不再挣扎,而是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泪眼婆娑,小嘴一抿,一幅委屈的不能再委屈的样子。

这一招果然见效,景赫看了之后心有不忍,觉得自己这样对一个小婴儿有点过分,不就是被咬了一口吗,又不疼不痒的,再加上澈儿梨花带雨的样子非常惹人怜爱,景赫心里愧疚了起来,手脚一时不知道放在哪里好了,他觉得澈儿眼里的委屈分明是对他的控诉,让他简直要无地自容,脸颊微微红了起来自己也没有察觉。

他不知道怎样哄她才好,眼看她也脱离了危险,他也实在没有理由继续在这里呆下去,况且,从这里小主人的表情来看,他也是不受欢迎的,那么为什么还不离开呢?

景赫在心里说了句对不起,迅速地看了澈儿一眼后转身,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可是脚步没来由地迟疑,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么离开,不走的话,又不晓得自己留下能做什么,几步走到了门口,不自觉地本能回头望了一下,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见澈儿又重复了景赫最开始见到的动作,身体又悬在了床的边缘,景赫旋即转身回去,动作粗鲁地将澈儿拎了起来不由分说地放了回去,并且动用眼神杀人法凶凶地看着她。他觉得他被这个小家伙玩弄了,这个感觉很不好,要是被成泰知道了还不知道会被笑成什么样呢?

澈儿先是一愣,再看到景赫明显比方才冷上数十倍的表情后,知道自己的小把戏被揭穿,于是来了个恶人先告状,动用了最后的杀手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眼泪流了满脸,小嘴张成了大大的“O”型,哭的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啊。

这下景赫是彻底乱了方寸了,一下子就满头大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跑到门口想找澈儿的保姆,这保姆真够呛,这么久不知道看孩子,也不知道跑哪里去做什么了,现在孩子哭的声音这么大还不出现,他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只得返回来,试图将她哄好。

伸出手想将她抱起安慰,澈儿将四肢作为屏障,拒绝景赫的手近身,景赫马上就束手无策了,虽然成泰小时候也有闹人的时候,但是只要有人抱他就没事,可澈儿的脾气比成泰大多了,看着澈儿的嗓音逐渐变得嘶哑,景赫情急之中一下子联想到了什么,他顺着澈儿方才头和手一直朝下伸展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地上有一个咖啡色和白色相间的毛绒手偶,景赫顺手捡了起来,是一只惟妙惟肖的长得很丑的斗牛犬,景赫皱眉,这么丑的玩具也是女孩子玩的吗?

这个时候澈儿的哭声忽然止住了,景赫回头看到她的目光死死盯在自己手中的玩具上,景赫好像明白了什么,尝试着将拿着玩具的手伸向澈儿,澈儿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确认他是没有恶意的,于是也伸出了自己的小手,景赫松了口气,将玩具递到她手里。

澈儿拿到那个玩偶后,紧紧地抱在怀里,还用脸蹭了蹭,景赫于是明白了澈儿方才一直在做什么,忽然觉得自己不是笨,就是太后知后觉,怎么早没发现原来是这么回事呢?

一切都风平浪静了,景赫却突然不想离开了,他要等保姆过来嘱咐几句,今天的情形很危险,如果要是自己没有停课呢?或者没有想要来这个楼顶的花房?或者只是经过楼梯,没有心血来潮地走过门口来看看,那会发生什么,谁也不好说,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他是答应过爷爷的,澈儿一旦有个三长两短,他永远也脱不了干系,直到现在,他才真真正正地切身体会到责任的重量,原来承诺不只是一句口头上的应承,那是需要你去尽心尽力,需要去付出和时刻牵挂的。

景赫觉得自己之前真的是太大意了。

看着澈儿将手里的玩偶摆弄来摆弄去,景赫的表情舒缓了许多,曾有研究表明,“可爱”是一套视觉符号,就是说你要在外形上具备必要的特征才能让人感觉到可爱,比如圆圆的形状,憨厚的表情等等,也许婴儿天然就具备了这个特征,不管他们做什么,哪怕是故意搞破坏的动作,也会让人觉得可爱。

所以,即便是澈儿方才的攻击,景赫也会觉得可爱,当然中间偷袭的小插曲是个意外,现在的澈儿,让她手中那个在景赫看来丑得不能再丑的小斗牛犬玩偶,也变得可爱起来。

第九章

刚才还是波涛汹涌的澈儿闺房,现在已经变得风平浪静,澈儿重新又变回了那个不哭不闹的乖乖宝宝,抱着自己的玩偶玩得不亦乐乎,仿佛方才那个对人又踢又打,还哇哇大哭的坏宝宝和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景赫的存在倒显得多余起来,很明显,英雄救美的任务已经完成,再呆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意义,但是景赫静静地站在那,一点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像这样站在那发愣浪费时间且不自知的举动,对景赫来说也是完完全全的第一次,从来没有过先例。

也许是入了迷吧,没想到自己曾经以为的单调乏味且不会有任何改变和亮色的生活,因为这个小家伙,不经意地变得多彩了起来,更多彩的其实还在后面,可是看着这个喜怒哀乐瞬息万变,只能让人倍加疼爱,而不会有丝毫反感的小生命就这样理智气壮地鲜活着,刹那间,一个念头油然而生,也许回到纽约,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虽然这个念头甫一产生,就被对师父的愧疚替代,但是离别和乡愁,似乎不再那么噬心刻骨了。

景赫目不转睛且津津有味地看着澈儿无比满足而投入地玩那只小丑狗,惊异于她情绪转变的速度之快,表情之丰富和多面,忽然发现澈儿在偷偷地眯着眼睛观察自己,无意中和她的目光触到,景赫下意识地别过头看向窗外,难得午后的阳光不温不火,天空万里无云,风和日丽,景赫忍不住嘲笑自己,只是一个小婴儿而已,自己的反应似乎有点矫情了,于是又去看澈儿,澈儿这时开始吮吸手指,景赫不知道这是因为她饿了。

看着澈儿,又看了看窗外,景赫忽然有了一个念头,这个午后真的是很适合在户外度过的,想必她也一定会喜欢,不过这也仅仅是个想法而已,首先他就这么把她抱走,保姆过来找不到一定会着急,还有,他不知道她现在这身装束到室外是否合适,需不需要加衣服,毕竟外面风还是有的,景赫很快打消了要把澈儿带到室外去吹风晒太阳享受大自然的念头,不过却升起了一股怒气。

窗外的天气越好,他就越气,澈儿的保姆也不知道是怎么当的,把孩子扔在这里,自己来了这么久都没见到她的影子,景赫检查了一遍室内的监控系统,是完好的,并没有出什么故障,这套系统和保姆、姑姑的卧室以及整个住宅的监控系统相连,按照道理,澈儿的房间里有个风吹草动,相关的人马上就会知道了,何况澈儿哭闹得那么大声,姑姑白天有事可能出去,其他保卫人员都有自己明确的职责,那么保姆是干什么吃的,这么久都没有出现,要是有什么事还指望她能负上责任吗?再说,她又怎么承担得起,连他李景赫都承担不起。

景赫决定等在这里,不管等到谁都好,他要告诉她们这个床的安全性不够,栏杆需要加高或者换个矮一点的,这样澈儿不至于翻出来,或者即便翻出来也不至于摔到。

这样想着,看到床边摆了一个凳子,坐在那上面正好可以面对面的和澈儿互动,景赫想了想,坐了上去。这样离澈儿就很近,景赫的头无意中碰到了悬挂在婴儿床上方的旋转床铃,床铃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响声,并开始转动,澈儿的注意力虽然被分散了一些,但是仍然抱着她那个宝贝小丑狗,只是吮吸手指的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神随着床铃的转动滴溜溜地跟着转,看着看着就手舞足蹈了起来,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嘿嘿傻笑之余,还不忘继续偷眼观察这个之前还被她定位为头号敌人的男孩,现在他的脸和她近在咫尺,似乎也不那么讨厌了,尤其,他还帮助他捡回了塞巴斯蒂安,对了,塞巴斯蒂安是澈儿2岁的时候为这个小斗牛犬玩偶取的名字,后来景赫还送了她一只长的和这个玩偶几乎一摸一样的斗牛犬,当然,那是几年之后的事情了。

床铃是伴着音乐的,而音乐是伴着澈儿的哼唱的,如果景赫愿意把那依依呀呀的声音看成哼唱的话,间或澈儿还发出一两声兴奋的尖叫,惹得景赫跟着嘴角上扬,面部的线条越来越柔和,直到他发现自己在笑,还把自己吓了一跳,原来他是会笑的,只是不记得上一次是在什么时候了。

床铃虽然能让小孩子兴奋,但是它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催眠,再加上澈儿已经玩了很长时间,方才和景赫斗争就消耗了很大的体力,再这么一折腾,就彻底把体力耗尽了,饿着肚子就睡着了,小手里一直攥着的塞巴斯蒂安也终于滚到了一旁,只是一直吃手指的那个小手还停在嘴边,小嘴时不时一张一合的,似乎梦中在吃好东西呢。

景赫停在那张小脸上的视线迟迟没有挪开,直到澈儿的呼吸已经很平稳,看起来已经睡得很香了,于是轻轻地将她还举着的一只胳膊放了下来,然后将散落在旁边的小毯子轻轻盖在她身上,看了看时间,快两个小时了,他还有一门科目要上,自己再不回去,估计成泰就该满世界找他了,看澈儿现在的样子,一时半会也不会醒,自己先离开再去上课,等下了课再过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也只能是这样子了,景赫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看了看,停了一下,终于迈出了步子,成泰果然已经找了他一会了。

景赫从不说谎,但是也不愿意将自己两个小时都在澈儿房间逗留的事告诉成泰,于是一直支支吾吾的面对成泰的询问,说不出个所以然,好在马上要上课了,成泰也就没再追问,景赫松了口气。

但是,这一堂课,他却始终无法像往常一样地集中精神,脑子里都是那个脾气古怪的小丫头,想她现在会不会醒来,会不会再重复之前的险境,又马上安慰自己不会的,这个时候保姆一定回去了,况且她睡得那么沉,好不容易不担心,又想起她的各种样子,又哭又笑的,还会偷偷看他,想着想着脸上的笑意就不自觉地显现,连老师提问他都没听到,直到人家叫了他三遍,最后还是成泰拽他的衣服才有反应,之后成泰一直观察他,景赫才敛起心神,强迫自己的注意力要放在该放的地方上。

第十章

很多情况下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命会出现转机,什么时候会出现对我们一生意义重大的人,即便出现,我们也不可能马上得知这些人或者事物对我们的意义,因为我们不是上帝,但是有一个前提,如果你不想着去改变,去接触,接触生活,你就永远不可能得到意外的惊喜,生活带给你的惊喜,往往需要你自己去争取。

如果没有这个下午的意外停课,没有景赫突然的心血来潮,也许他将体验不到这种单纯的没有杂质的小快乐,是的,很多年以后,当景赫无意识地回忆往事的时候,这个下午总是会率先跳出脑海,并且带着令人炫目的光晕,时间越久,光晕越深。

永远不要后悔你当时没有怎么怎么样,你应该早点怎么怎么样,因为生命充满了随机性,没有预演,没有彩排,没有重新来过,遇上了就遇上了,这种几率要比错过小得多,所以不要去计较时间的滞后性,抱怨它过了那么久才让你看清一件事的意义,我们能做的只有感恩,就像很多年后的景赫,感谢冥冥中的那股力量牵引他在这个明媚的午后走到了那个门口,于是,一切自然而然地发生。

爱上一个人、一件事或者一种感觉,只需要不到一秒钟,而忘掉它,却需要穷尽一生,如果用了这一生,你能够忘掉,也算是一种幸运,至少不用世世代代纠缠,不要迷信孟婆汤的效用,即便它能洗刷你的记忆,也洗不掉你灵魂里的烙印,而烙印,是一种伤。

但所有故事的开头都是甜蜜的,不然也不会开始了是不是?

即便是只有十岁的男孩,也应该有一些心头的小秘密了,不是不愿意分享,而是他还不知道怎样去分享,或者值不值得去分享,因为只要能让成泰快乐的事,景赫一向是义不容辞的,但这次,他隐瞒了,可能是这种感觉让他羞于启齿。

景赫的魂不守舍传染给了成泰,所以这一节课对于两个人来说势必要难捱,会显得比以往任何一节课都长,景赫对于下课的盼望也比以往的任何一节课都要迫切,可是他忽略了一件事,下午那两个小时的自由时间只是偶尔的,他不可能继续瞒着成泰去做任何事,因为本来两个人就是形影不离的。

显然,成泰对下午景赫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十分好奇,因为成泰意识到就是这些直接导致了景赫上课时的反常,不是一般的反常,是前所未有的反常,这让成泰的好奇心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要知道他能等到下课才迫不及待地继续追问,是多么多么的不容易。

景赫犹豫着怎么和成泰说,才能装成不经意,他还考虑了要不要将之前准备好的去花房研究生物习性的借口告诉成泰,但是想了想,还是没有勇气突破自己不说谎的底线。

好在晚饭的时间要到了,一般情况下要同爷爷一起吃晚饭,其他人只要赶上也会一起,景赫决定先吃了晚饭再说,饭桌上看能不能找机会提醒一下关于澈儿的事,运气好的话也许能见到姑姑,这才是长久之计,不然自己也不可能永远在最适当的时候出现。

晚饭的时候景赫果然见到了姑姑,还有自己的父母、金叔,竟然还有姑父,这是景赫第一次见到慕容天禾,这个气质硬朗,不怒自威的男人,他让景赫忍不住暗暗观察了一晚上,以景赫习武多年的直觉来看,这个姑父的身手不一定在同门师兄之下,年轻英俊的面孔下,是和年纪不相称的沉稳,身材笔直高大,言谈举止成熟妥帖,说实话,单从这第一印象来看,景赫是有些欣赏这个姑父的,而且,看得出爷爷也很喜欢这个女婿,慕容天禾整晚的表现无可挑剔,包括对妻子的周到细心,倒是姑姑一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也不知是为什么,本来应该是一家人难得的团聚时刻,气氛却很有些压抑沉闷,每个人都不怎么说话,连平时什么都不在意的成泰似乎都觉察出了不对劲,吃饭也是安安静静的,景赫本想提一下澈儿的事,但是终于没有说出口,要怎么说呢?人家对自己的孩子不是比他要了解得多吗?况且,只是偶然见到了一次,又有什么说服力呢?再说,人家父母都在,又哪有他一个最小辈说话的地方。

“这么说,你们决定了?”都在闷头吃饭的时候,李子高突然冷不丁地冒出了这么一句,很多人都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成泰也是,景赫用胳膊碰了碰成泰,示意没有他什么事,唯有姑姑对这句话没有反应,但看爷爷目光直射的方向,明显是冲着他们夫妇两个说的,所以其他人也都没回答。

“呃,是,我们决定了,父亲。”慕容天禾毕恭毕敬地回答道,李子高没有说话,仍然看着自己的女儿,但是清惠就是不抬头,所以大家也看不到她的表情。

“那好吧,我尊重你们的决定。”李子高说完这一句,景赫看到姑姑快速地看了爷爷一眼,那眼神里好似盛满了忧伤,让他这个十岁的孩子看了都难过了。

虽然不知道是一个什么决定,至少应该是和自己无关的,但是景赫隐隐觉得也许又该有一个人受伤害了,就像上次景澜的离开,只要,只要不是澈儿,想到这,景赫打了一个冷战,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想到她,难道只是因为姑姑的神情,虽然这个直觉并不是空穴来风,景赫赶忙打消了这个想法,但是这种感觉却仍然强烈,强烈到之后他基本没吃下什么东西。

第十一章

这无疑是一顿令人难以下咽的晚餐,并且冗长到让人厌倦,晚餐之后自由活动,成泰去和金叔说话,自己也被叫到了父母的面前。

例行汇报一下最近的学习状况是必不可少的,父亲似乎对这些不那么关心,母亲问的比较详细,她更注重的是老师的评价,但景赫不太习惯将自己说的多么多么好,就是将老师夸奖他的话转述过来,那会让他觉得不自在,也觉得没有必要,就将自己说的很平庸,所以敏卿看起来就不那么满意,甚至有点着急。

无疑她是希望景赫优秀的,她那殷殷的期望在景赫的面前总是表露无疑,也许她对儿子的关心只有这么一种表达方式,这种表达关心的方式除了不断的给景赫添加压力之外,看不出还有什么作用,但是至少还有人关心自己,至少,没有被遗忘不是吗?至少每次单独见面的这个时刻。

景赫今晚是心不在焉的,他一直很好奇餐桌上爷爷所说的是什么决定,他几次想询问母亲,但又觉得自己还没有和母亲熟稔到那个程度,况且他也不希望母亲认为自己多管闲事,因为以他的直觉看来,母亲虽然对姑姑彬彬有礼,但是两个人的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切,可是他的敷衍态度还是被母亲看了出来,于是母亲又开始了苦口婆心的教导,直到,父亲觉得有些不耐烦。

最后景赫得到了一个重要消息,从下个月开始,他每个周末要回父母家过周末,已经得到了爷爷的允许,他的第一反应是成泰要不要一起,得到的答复是成泰要和他自己的父亲过周末,景赫不再说话,他已经习惯了接受各种关于自己的安排,只要接受就好,没有选择的余地不是吗?只是,他又想到了澈儿。

父母走了之后,差不多也到了休息的时间,为了保证第二天的学习效率,他们的作息时间很严格,倒不是有人监督或者管制,景赫这个人还是比较爱循规蹈矩,一旦形成了固定的生物钟和生活习惯,就爱执拗地遵守,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是不会改变的,这和他性格以及从小受到的训练有关,其实是好的方面,但是也比较死板,这种人认准了的事情是不会轻言放弃的。

但是今天却例外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迷迷糊糊刚刚入睡,就梦到澈儿从婴儿床上翻了出去,摔得一动不动,所以一个激灵就醒了,猛地翻身坐了起来,满头都是汗。

看看时间,已经快凌晨了,今晚原本决定不去看澈儿了,人家父母都在,也不方便,而且有点晚了,但是这次噩梦醒了之后,就无法再入睡了,景赫没有办法,只好起来去室外晒月光。

一个人顺着林荫道走了很远又走回来,多少有了点困意,准备回房睡觉,谁知道进了这栋楼才发现走错了,这明显是爷爷和澈儿的那栋,可自己明明不是故意的。

整栋楼里很安静,只有走廊里的壁灯还点着,景赫想要出去,却犹豫了一下,只要他走上楼梯拐个弯,就是澈儿的房间了,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他也不清楚是有意还是无意了。

于是,鬼使神差的,景赫上了楼,轻轻地往澈儿的房间走,边走边坚定了一定要看一眼再回去睡觉的信念,只要看一眼,看到她好好的安睡就好了,要不这一夜肯定是要交代了。

澈儿的房门没有锁,只是虚掩着,景赫侧耳听了听,没有动静,放心了很多,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进去,毕竟已经来到了这里,轻轻推开门,反身带上,一抬头,马上愣住了,房间里还有人。

月光下,婴儿床边那个椅子上坐着一个身影,两个人四目相对,都愣了一下,因为有月光,所以还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从轮廓上景赫可以确定这应该是姑姑,他觉得自己很冒失,并且一定要为自己的行为作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对不起,我走错了房间,实在对不起…”如果不是光线昏暗的话,景赫一定会为自己红得发紫的脸色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尽管他自己也看不到,但是那滚烫的几乎要燃烧的感觉还是促使他快速地想要夺门逃出去。

“是赫儿吗?”景赫已经转回身往外走,听到这一声召唤,不得不停下脚步转回身低头答应了一声。

“赫儿,你过来一下可以吗?”李清惠的声音不大,但是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很清晰,并且,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温柔魔力,让人没有拒绝的余地。

景赫顺从地往前走了两步,和婴儿床及清惠保持了几步的距离,站定,低着头看自己被月光投射在地上的倒影,不太有勇气直视姑姑,并且,那也应该是不礼貌的。

“你是来看澈儿的吧?”李清惠对景赫说话,目光却一直落在澈儿的小脸时,此时,这小脸幸福而安详。景赫不知道要不要承认。

“谢谢你。”李清惠突然转头,目光捕捉到景赫,并且没有等待他的回答,就像是在自说自话,景赫惊讶地抬头,这状况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我是指白天的事。”清惠说完又转头,无意识地给澈儿掖被子,也不知道这个动作今晚被她重复了几次。

景赫一下子明白了,一定是姑姑看了白天的监控录影,他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了,那自己对澈儿做的事不是都被姑姑知道了?想到这,脸上越发滚烫了。

“你做的很好,保姆是今天有点不舒服,还有澈儿平时一直很安静,明天会给澈儿换床,也是我的疏忽,我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能坐起来了…”清惠继续自言自语,“再过来一些好吗?”说到这,清惠冲景赫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