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樱则牵了阿妩的手,将她带到石阶前并排坐下,柔声问:“家里除了你和你娘,还有其他人吗?”

阿妩哽咽着摇头:“没有了,原本还有个弟弟,可是三年前被人拐走了再没找到过,而自那事以后,我娘的身体就一直没好过,如今爹也走了,只剩下我和娘相依为命。”

千樱点着头,年少的脸上突然染上了一层与年龄不相符的厚重忧伤:“那你至少还比我们好,我和挽璧两人,都是老爷从人市里买来的,爹娘早就没了,又或者有爹娘还不如没有,你知道吗?挽璧的爹就是因为没钱还赌债,才把她拉到人市上去卖的,对于她的家人来说,她的存在就像是一头牲畜那样,把她生出来然后就可以卖掉去换钱了。”千樱本就比阿妩大上两岁,随父母逃难来到福州,父母身亡后她一直游荡在外,后来被拐卖到人市,直到去年才曲继风自人市上买了来侍候曲定璇。

“为什么?他们难道不在乎自己的女儿吗?”阿妩睁着眼问千樱,无法想像世间有这么狠心的父母,尽管她家生活不算宽裕,母亲也一直不怎么正眼看她,但父亲将她照顾的很好,而在她身边的玩伴儿,也俱是有父母疼惜之人。

“在乎?”千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嘲弄,她捡起飘在脚下的一片花瓣玩弄着:“若是在乎的就不会有这么多孩子被卖掉了,其实挽璧还算好的,只是被卖来当丫环,还有一些女孩子的命更惨,被卖入青楼,沦落风尘,再无翻身之日,任谁说起,都逃不过‘婊子’二字!”

阿妩似乎被吓住了,半晌才咽了口唾沫小声问道:“青楼…是那种有很多漂亮的…姐姐站在门口招呼的地方吗?”后面的“姐姐”二字似有些难以启齿。

千樱无声点了点头,握着阿妩地手道:“你别怪挽璧,她这个人就是这样,嘴硬心软,说话不饶人,其实心肠并不坏,相处久了就知道了,何况这一次,你确实是不对,不过是一些花而已,小姐是府里的主人,她爱怎么做都行,咱们做下人的,只能顺着她,犯不着和她顶嘴。其实小姐人还是蛮好的,待我们几个不错,从来没有打骂之类的事,哪怕她平常有点小脾气之类的,只要咱们顺着她的话说就好了。”

阿妩咀嚼着传入耳中的话声,徐徐点头,感激地道:“嗯,我知道了,谢谢你千樱姐,我会记住的,以后保证不再让小姐生气。”

“那就好。”千樱笑着将拿在手中把玩的花瓣放入阿妩的掌心:“你很喜欢菊花吗?所以小姐摘花的时候才劝阻?”

阿妩将手掌伸到面前,呼了一口气将那花瓣飘飘悠悠地吹了起来,瞧着那飞在空中的花瓣,她忽而笑了起来,眉眼弯起的模样甚是动人,静雅如水,就如一度春风吹皱了满池的湖水,虽只是一个捕头之女,却有一种由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清雅,尽管因着年纪尚小,还不甚明显,但已经能瞧出些许端倪来了。

这还是阿妩入府后第一次笑,千樱乍见之下,不禁有些失神,自家小姐笑起来自然也是美的,但是阿妩的笑中却有着小姐所没有的纯净与清透,这是一种人间与天上的区别。

千樱脑海里刚转出这句话,立时又失笑起来,暗道自己瞎想,就算真有天上人间的区别,那也是小姐在天上,她们在人间。

阿妩并未瞧见千樱的异常,只盯着那片复落在地的花瓣回答:“其实我并不是很喜欢菊花,只是不希望它们因别人的私念而断了生机,其实在这秋天的季节里,我更喜欢枫叶,火红的颜色,犹如晚霞那般,绚彩至极,只要看到红枫,就算有多么不开心的事,我也会忘记。”

“枫叶啊…”千樱低着头想了一阵:“咱们这里可没什么像样的枫林,零星的几株倒是有,就是不怎么容易见到。”

阿妩笑笑没有接话,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待见差不多时千樱方道:“好了,我陪你进去一起给小姐陪个不是吧,想必挽璧劝了这么一阵,小姐的气也消了点,你以后别再犯这种错了,其实不论小姐也好,老爷夫人也好都很好相处的,只要把自己的份内之事做好那便可以了,其余的事不要多嘴。”

阿妩点头示意记下,她有些紧张地起身拉了千樱的手,汗水令得她的手黏腻湿滑,千樱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不用太紧张。

千樱走至房门前敲了几声,待里面传出声音后,方推门走了进去,只见得曲定璇正坐在桌前喝茶,挽璧则站在一边,瞧见她们进来,曲定璇一声不响地将头转过去,一副还在赌气的模样。

挽璧趁曲定璇没看,悄悄朝千樱使了个眼色,千樱了然于胸,悄悄拉了阿妩一把,示意她赶紧上去赔不是。

阿妩紧张地蜷着手,挪着脚步来到曲定璇面前:“小姐,我…”意识到这个自称不对,急急改口:“阿不,奴婢知错了,求您原谅奴婢这一次,下次绝不再犯了。”

“还有下一次?”曲定璇把玩着已经喝完的茶杯,眼依然望着别处,凉凉的声音有着不附和年龄的成熟。

“不不不!”阿妩慌忙摆手:“不会有下一次了,奴婢保证,绝对不会!”

曲定璇倏然站了起来,转过身盯着阿妩,小脸上如罩着一层寒霜那般,没有丝毫温度:“好,这可是你说的,不会有下一次,若再让我看到你故意跟我做对,我马上去告诉爹,让他把你调去做粗使丫环,或者直接赶出府去!”

“是,奴婢记住了。”阿妩深深底下了头,不敢抬头看眼前与自己一样年纪的小姐一眼。

曲定璇似乎对阿妩的认错态度还算满意,再加上千樱和挽璧在旁边帮衬,慢慢消了气。

说到底,曲定璇也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女孩,生气也罢,不高兴也罢,很快便过去了,并不会记着不忘。

午后,曲定璇又带着三个丫环去摘花了,菊花也好,秋海棠也好,只要是她看上眼的,皆是细细摘了,洗净之后又拿去晾干,不过这个却不是与桂花那样放入花蜜之中,而是拿来做其他用处的。

自经过上午之事后,阿妩再不敢多言,只默默照小姐的话做事,不论心中多不忍,但只能狠下手去摘那摇曳在秋日里的花朵。

这一天,年仅八岁的阿妩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尊卑有别…

第4章 生辰(1)

随着秋意渐渐加深,阿妩入曲府为婢已经有十来天了,这些日子里她一直跟着千樱与挽璧学习如何服侍曲定璇,在她们的口传身授下,阿妩已经学得差不多了,而且她生性聪慧,尽自教过一遍的东西,便都一一记住,未有忘记,只是曲定璇习惯于千樱和挽璧二人的服侍,甚少有唤她之时,阿妩亦知乃是因为自己刚入府便得罪这位小姐之故,是以不敢多言,只安份地做着自己的事。

在入府的第二天,阿妩便见到了这里的当家主母莫氏,她是曲继风的元配妻子,亦是曲定璇的亲母,容色举止皆是端庄无比,甚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瞧着曲定璇在莫氏怀中撒娇逗欢的样子,阿妩在旁侧瞧的羡慕不已,在她的记忆里母亲张氏对她的态度总是冷冷的,从未有笑的时候,更甭说这般亲密了。

这日清晨,阿妩随千樱二人服侍曲定璇起身洗漱完后,随其去了正厅用饭,到了那边只见得曲继风与莫氏已经端坐其中,桌上摆了一色的点心与红枣粥,还有用来配粥的几样小菜。

曲定璇一溜跑上去,脆声叫了声爹娘后便坐到了专为她空出来的那张椅子上,千樱为其挟了几个小花卷放在碟子上,挽璧则盛了一小碗红枣粥摆在她面前,剩下阿妩不知该做些什么,只好垂手站在一侧,等候吩咐。

曲定璇瞧见那黄黄的红枣粥不由嘟起了嘴,朝莫氏抱怨道:“娘啊,怎么最近经常吃红枣粥,我一点都不喜欢,我要吃燕窝粥。”

莫氏端过她的碗,徐徐吹着热气,哄劝道:“璇儿乖,今天先将就着吃,等你爹发了俸银后,娘就叫人煮燕窝粥给你吃啊!”说着亲手舀了一勺放在其嘴边,无奈曲定璇连着吃了几日红枣粥,早已反胃,如今任是莫氏怎么哄,都不肯开口吃下一点,只瞧着莫氏问:“为什么要等爹娘俸银,家里没钱吗?”

莫氏无奈地放下了手中的碗,侧目瞥了曲继风一眼,目光中带着几分不悦之色:“这就要问你爹了。”

曲定璇闻言将疑惑的目光转向了曲继风,瞧得他一阵不自在,轻咳一声对莫氏道:“好端端的在女儿面前说这些干什么,不就几天功夫嘛,忍忍就过去了。”

一听这话,曲定璇便已明白,只怕爹又将银子拿去救济别人了,以致于搞得家里得缩衣减食,她嘟了嘴将头瞥过一侧不理会父亲。

曲继风笑笑,未理会女儿这赌气之举,却是将目光转向了阿妩:“在府里这些天,可还习惯?”

阿妩慌忙点头:“回老爷的话,奴婢在这里一切都好,小姐甚是照顾奴婢。”

原先别过头在生气的曲定璇听得阿妩的回答,略微有几分惊讶,这些日子以来,她待阿妩说不上坏,但绝对说不得好,更甭说“照顾”二字,想不到她这次倒回答的得体。

“那便好。”曲继风轻笑了一下,复又对曲定璇道:“璇儿,爹为你请了一个西席,从明日起,他便会来府里,以后你就跟着他读书习文。”

“西席?”曲定璇好奇地睁大了眼睛:“为什么要请西席啊?有娘教我不就行了?再不行还有爹啊!”莫氏出生书香世家,从小便识文断字,学识不比一般男儿差,是以自曲定璇懂事起,她便担起教授女儿之职,到如今,曲定璇已经识得不少字,诗词歌赋亦是略通一二,较之秉徇着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人家教出来的女儿不知强上多少。

曲继风拉着她的手,让她站到自己面前说道:“虽说你娘能教你,但是毕竟有限,至于爹要忙衙门里的事,哪有那么多功夫,所以为你请一正经西席才是最好的。”

曲定璇闻言连连摇头:“不要,我不要,找一个又老又闷的老头子来上课有什么好的,若是非要读书不可,爹你还不如送我到外面的私塾去呢!”

“胡闹,哪有女孩儿家跑到外面跟一群男孩子混杂着上私塾的,这传出去对你对爹娘的名声都不好。”曲继风轻斥了女儿一句,哪想她却又反驳道:“既然爹你也知道我是女孩子,不可能像男儿那样去考取功名,那又何必要让我念这么多书,只要识得字不就行了?”

曲定璇对读书实在没兴趣,所以试着让父亲收回成命,哪想平日里对女儿多加宠溺的曲继风,在读书这一件事上却极为坚持,任女儿怎么撒娇都不退让,直令曲定璇委屈的哭了起来,莫氏见状赶紧揽过女儿细声安慰着,同时嗔怪地瞧了丈夫一眼:“老爷,既然璇儿不愿意,那又何必逼她呢,正如她所说,女孩子家既使学问再好,也不可能去科场上博取功名的啊!”

“千樱姐,小姐为什么不愿意老爷请西席呀?”阿妩悄声问着千樱,她觉得读书是好事,不明白小姐为何不愿意,以前她在家时,听到私塾里传来的读书声,总是很羡慕,父亲虽也有这个心,无奈去私塾费用过高,而她又是女孩子,所以终是没去成。

挽璧在旁代答道:“读书有什么好的,又闷又无聊,以前夫人在教小姐认字的时候,我听得都快睡着了,现在再来一个老先生,估计会更闷。”千樱虽未说话,但看她表情,亦是同意挽璧的说法。

阿妩想说读书其实并不是一件无聊的事,相反还很有趣可以学到许多原本不知道的事,但是看到挽璧二人不以为然的目光,这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了。

再看另一边,曲继风面对莫氏的责怪,目光一闪,摇头道:“夫人你不懂,趁现在多识点字,对璇儿的将来绝对会有好处,这事你就别管了,我已经和先生说好,明日他便会来教授上课。”说到这里,他语气微重的对曲定璇道:“璇儿,先生来了之后,你一定要以师礼相待,绝对不许胡闹,更不许气恼做弄先生,否则为父绝不轻饶!”

曲定璇刚刚有些止住的眼泪,听得父亲严厉的措词又再度掉了下来,埋首在母亲怀里不愿看父亲,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不论曲定璇怎么不愿,父亲定下的事是不会改变的,第二天,那位西席先生便来了曲府,出人意料的是,这位先生只有三十几岁,并不算老,只是他的面容看起来甚为沧桑,两鬓更是早早有了白雪的痕迹。

此人姓李,名介,字又光,十八岁便考上了秀才,在村里乡间亦是出了名的,不论是他自己还是别人,都觉得前途无量,上门说媒的人踏破了门槛,父母最终给他订下了一户家境殷实的女儿。

两人成婚后夫妻恩爱,生下一儿一女,一时间羡煞邻里,三年后,李介去考贡生,不想却是落了第,其后更是屡试屡败,考了十多年,依然是个秀才,再难有寸进,原本意气纷发的少年郎彻底沦为考场失意的落魄人。

后来父母病逝,家道中落,而他除了读书外再无其他谋生能力,只能靠变卖家产度日,最后连温饱都困难,妻子不堪忍受,求他写下休书,然后带着儿女跟别的汉子跑了,临走前,妻子只说了一句话:“百无一用是书生!”

读了三十多年的书,考了十多年的功名,最终却落得家破人亡,孑然一生的下场,李介只觉心灰意冷,断了考取功名的念头。

为了谋生他只得四处去寻事做,可是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哪里都不愿意请他,幸好被曲继风碰到,他正要为女儿寻个西席,便悄悄留了心,与其谈了一会儿,觉得他人品方正,学识上佳,做女儿的老师绰绰有余,便问了他的意见,生活困难的李介自然欣然接受,并对曲继风的援手感激不已。

为了给女儿上课,曲继风特意把自己平日里用的小书房给空了出来,将里面的东西稍微理了一理,搬到另一个专用的书房去。

曲定璇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拜了师,开始正式学习,先前贴身三个婢女轮流随侍,后来见挽璧千樱二人,一听得授课,便昏昏欲睡,全无精神,反倒是阿妩,特别集中精神,全无困倦之意,所以干脆后来就专由阿妩来侍候。

这对阿妩来说反而是一件幸事,她从小便希望有机会读书习字,可是家中没有条件,只好作罢,如今有这机会,哪会放过,自是仔仔细细地听着,把李先生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教的字也是一笔一划的在脑海里虚写,几日下来,已经学了不少字。

曲定璇迫于父亲的压力,耐下心来学习,初时还好,到后来就逐渐开始懈待,往往先生说了半天,她只听进去一句两句。李先生瞧了又生气又无奈,偏偏碍着她是东翁曲县令的女儿又不好管教,只能随着她去,在上课数天后,李先生开始留下作业,并告诉曲定璇背诵这两天教过的《三字经》,若是她完不成,便要告诉曲继风。

曲定璇被他这一吓,不禁有些害怕,若是让爹知道她没好好学习,定然会生气的,这可怎么办?这一天下课后,她难得的没有跑出去玩,而是急着在书房里转来转去,拼命回想《三字经》的内容,书倒是有,可是上面有许多字她不认识,便是照着读,也读不全啊。

正当曲定璇迫于无奈准备去向莫氏求救的时候,阿妩却是将《三字经》一字不漏的给背了出来,并指着书上的字一一相告,曲定璇顿时大喜,让阿妩赶紧背上几遍,自己则在旁边默记,如此背了一下午后,曲定璇总算磕磕绊绊的将《三字经》给背了下来,而她对阿妩的态度也热络上了许多,不再如以前那般爱理不理。

第二日,李介复来上课,听得曲定璇将《三字经》背出,不由得大吃一惊,原以为她这几日皆未好好听课,必然背不出来,没想竟一次过关,不过旋即又释然了,他以为曲定璇必是问了她的父母,李介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助曲定璇背出《三字经》的人,就是站在她旁边的那个小丫头。

其后的日子里,阿妩又数次助曲定璇过关,令其大喜过望,以后只要是上课,就必指定阿妩相陪,千樱二人亦乐得轻松,在这过程中,阿妩所识得的字越来越多,知识亦愈加广泛,诸人皆是乐在其中。

第5章 生辰(2)

这月十一,又是规定的阿妩可以回家的日子,在侍候完曲定璇晨起后,阿妩正欲离去,忽被曲定璇叫住,只见她绕着垂在的胸前的一缕头发,眨眼对千樱道:“拿十个铜钱给阿妩。”

阿妩一愣,赶紧摇手道:“小姐,不用了,我身上有刚领了月钱。”

曲定璇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这我会不知道吗,你身上的那钱是要拿给你娘度日的,自己又没有,这几个铜钱算不得什么,你在外面瞧着有什么喜欢的就买些来,权做…”说到这里她忽而有些不好意思,飞快地说道:“权做我这几日谢你的。”

直到千樱把钱放在手心里,阿妩才回过神来,望向曲定璇的眼里流光闪动,几乎落下泪来,她一直以为小姐不喜欢她,是因老爷的话才勉强留她下来的,何况自己刚来时还得罪了她。

曲定璇瞧她那快哭的一样,眉头微皱不悦地道:“哭什么,最讨厌你动不动哭的样子,来了这么久还是这样,一点长进都没有!”听得这话,阿妩赶紧擦去含在眼中的泪水。

“我这人好坏分得很清楚,你一开始过来的时候,确实惹得我不喜,但是后来倒也还算听话,在课堂上又帮我甚多,以前的事我就不与你计较了,以后你与千樱还有挽璧一样,皆是我的贴身婢女,这十个铜钱是本小姐赏你的,不许再说不要的话。”曲定璇语气甚是强硬。

阿妩除了点头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感激之色溢于言表,只在心中暗自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服侍小姐,绝不让小姐失望。

曲定璇正欲让阿妩回去,忽而想起一件事,说道:“你明日下午回来就好,今天是我生辰,晚上爹娘要替我庆生,已经允了我明日不上课的请求,是以你不必太早赶回来。”

“咦?小姐你是今天生辰?”阿妩吃惊地问。

“是啊,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曲定璇奇怪地看着阿妩,不解其为何做此疑问,待听得阿妩原来也是今天生辰后,惊叹道:“原来我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想不到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又说了一会儿,千樱陪着曲定璇去了正厅,阿妩则出府往家中走去,她的家在郑阳县北郊处,穿过北街再继续走上三里路便到了。

由于天色尚早,是以街上的集市尚未散,到处都是各样的小贩,捏糖人的、卖白糖糕的、卖糖葫芦的、炒栗子的、卖甜汤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瞧得阿妩眼花缭乱,不时走到各个小摊前去看看,尽管身上除了月钱外还有小姐格外赏的十个铜仔,却是不舍得花,总是咽着口水默默走开。直到快走出大街的时候,才买了一块两文钱的白糖糕,但并没有吃,而是小心地藏在怀里。

走了近一个时辰之后,阿妩终于来到了家门口,她家是两间青瓦小屋,外面用篱笆和红砖围了一个小院子,在阿妩的记忆里,这个小院子是她最喜欢待的地方,父亲虽然不识几个字,但是手很巧,有时衙门里没事,回来的早了就时常用捡来的木头给她做一些小玩艺,而她就在旁边开心地等待着那方方正正的木头在父亲手下变成小鼓、小动物…

而到了晚上,父亲就会和她一起拿了凳子坐在院子里,指着天上的星星给她讲天上的故事,有牛郎织女,有七仙女,还有孙悟空等等,每次她都听得很入迷。父亲还告诉她,人死后会化做星星,升上天保佑活着的亲人,夜空中的雨水,便是星星思念亲人的泪水!

带着几分伤意,阿妩推开了小院的门,抬眼处,只见得一名身形清瘦的女子背对着她站在父亲亲手所种的黄花树下,手抚在树干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秋时一至,满树的黄花皆随风而落,铺陈满地,几分凄凉之意弥漫其中,阿妩黯然的低下了头,她知道,娘必是又在想爹了,以往爹还在世间,他们经常一起给这棵树浇水施肥,如今,黄花树依旧,树下的人影却剩下娘一个了!

“娘!”阿妩走至其身后,轻轻地唤了一声,张氏为她惊醒,目光微侧了一下,淡然说了一句:“你回来了。”

张氏如今已年近三十,又生了两个孩子,身材却一如年少模样,未有半点发福的迹象,就是那容貌也未曾大变,面目清秀动人,据说年轻时曾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说媒的人甚多,最后却是选中了在衙门里当差的父亲。

自三年前儿子在门口玩耍不见后,张氏的身子就一直不好,再加上最近丈夫逝去,整日里哀思成疾,更是不堪,略做一点活便咳个不停,平日里只能绣些小物件拿去卖,所幸她绣工出色,卖得的钱比一般人多上一些,勉强够用。

只是说来也怪,张氏平常对人甚为和气,对丈夫和儿子亦是甚好,唯独在面对女儿时,她的神色总是冷冷的,一句话也不愿多说,仿佛那不是她亲生女儿一般,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对阿妩笑过,一次也没有,为这事,乔捕头不知说过她多少次,却是半点成效也没有。

“娘,这是我刚领的月钱。”阿妩见母亲不说话,取出藏在钱袋里的两钱银子捧着走到张氏面前,晶亮的眼中满是渴望,这是她第一次用自己的劳力赚来的钱,亦是她第一次拿钱给母亲,她是多么希望母亲能够夸奖一下,哪怕是对自己笑一下也好。

张氏低头刚一接触到阿妩的目光便马上移开,眼底是深深的厌恶,每每看到那张脸,都会被不由自主地勾起深埋在心底的往事。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口的燥动,冷然地道:“知道了,放到床下的坛子里去,然后洗手准备吃饭。”

原本的兴奋期望,在这一刻统统化为了乌有,失望的泪水在眼眶里使劲的打转,阿妩默默的垂下手低头进了屋,将那两钱银子放入空空的坛子里,在听到银钱落下所发出的“叮当”声时,一直含着的泪水终于落下,低低的哭泣声亦从嘴里逸出,她不明白,为什么娘总是不喜欢她,不管她做的多好,也不管她多努力,总听不得娘一星半点的夸奖,甚至于连一个笑容都吝啬。

娘并不是天性冷淡,以前弟弟还在的时候,娘对弟弟不知有多疼爱,整日里抱在怀中不肯放手,温柔的笑容更是一次次在弟弟面前绽放,而她…从有记忆起,娘就从来不曾抱过她,连碰一下都不肯,好似她身上有什么传染病似的。

哪怕是她发烧的时候,也是爹整日整夜的守在床前,有时候,她真的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娘亲生的。

阿妩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是她真的觉得好委屈,为什么别的爹娘都对孩子疼爱有加,唯独她不受娘怠见,以前还有爹护着她疼着她,如今爹不在,她便如无父无母之孤儿。

好不容易止了泪,装作没事的模样来到外屋,张氏此刻已经盛了饭出来,木桌上摆了几碗青菜豆腐竹笋。

“吃饭吧。”张氏坐下端起了碗筷,见阿妩一直不动,便问道:“怎么了?”

阿妩低头想了好一阵,终是鼓起勇气用晶亮的眼睛看着张氏:“娘,你能不能给我下碗鸡蛋煮面?”

“为什么?是嫌这清汤寡饭的不合你胃口吗?”张氏的声音平淡无波,但听在阿妩耳中却字字如针刺,难受得紧:“不是的,娘您误会了…”

“误会什么?”张氏用筷子挟了一口白饭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着:“还是说你在曲府没的吃,所以跑到家里来讨着吃?”

阿妩连连摇首:“没有这回事,女儿在府里过得很好,老爷夫人还有小姐都很照顾女儿。”在曲府里,他们这些做奴才的,皆是等主子们吃完后,就着撤下来的菜式吃,有很多菜式甚至连动都没动过,所以远比外面一般人家吃得要好,鸡蛋更不是稀罕物。

“既然没有,那怎的跑到家里来要?”说话的时候张氏始终没有看过阿妩,只自顾自的吃着饭。

“因为…”阿妩咬了咬下唇,终是将憋在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因为今天是女儿生辰,以往爹在的时候,他都会在这一天做一碗鸡蛋寿面给我吃。”

第6章 生辰(3)

阿妩的话,令张氏挟菜的手有细微的停顿,正当阿妩以为她有所触动的时候,张氏接下来的一句话马上把阿妩刚萌芽的一点希望给扑灭:“是吗?我不知道。”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静,丝毫不觉得忘记了女儿的生辰有什么不对。

尽管一再的失望,阿妩仍不愿放弃,她带着最后一丝幻想对张氏说:“娘,可以吗?您可以给女儿做一碗吗?”

张氏目光一闪,眉头微皱地道:“你要是想吃,就把你刚拿回来的钱拿去买鸡蛋买寿面好了,爱买几多少就买多少,全部买光也无所谓。”接着不待阿妩说话便将手里的碗筷往桌上一顿:“我吃饱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罢转身掀了帘子进到里屋,不再理会阿妩。

怔怔的,眼泪一颗接一颗的落入逐渐凉却的米饭里,瞧着那一粒粒细长晶莹的米饭逐渐被泪水浸染…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妩才麻木地端起那碗米饭,混着泪水一口一口的吃进嘴里,原本应该香甜的米饭,在这一刻却苦涩如黄莲。阿妩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连自己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肯满足,她与小姐同年同月同日生,如今老爷和夫人正一起在家为小姐庆生,她却连吃一碗鸡蛋寿面都成了奢望…

其实她真正想要的并不是鸡蛋寿面,而是娘的一份心意,可惜,她注定得不到…

红日西沉,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何时爬上树梢的明月,秋虫在草丛间鸣叫,夜莺于远处轻啼,抬眼望去,群星点点,在夜空中一闪一闪。

“爹,您曾说人死后会化做天上的星星,那您又是哪一颗呢?”阿妩席地坐在院子里,仰头望着天上的星星喃喃自语:“女儿好想您,想您给我讲故事,想您亲手给我做的鸡蛋寿面,真的好想好想,爹,您下来看看女儿好不好?”说着说着,本就哭肿的眼睛里再度掉下了眼泪来,她把头埋在双膝间,双肩抽动,低低的悲泣着。

正在这时,墙院外忽闻动静,仿佛是有什么人在翻墙那般,阿妩抬起朦胧的泪眼,瞧向那出声的地方,只见得一个灰影正艰难地爬上墙头。

有贼!这是阿妩看到灰影的第一个念头,她顾不得再哭,只四下寻找着趁手的东西。

就在阿妩紧张地戒备着之时,那个“贼”抬起了头,借着月光,阿妩把那张还没长大的脸看得一清二楚,这哪是什么贼啊,分明就是住在她家隔壁的柳伯柳婶的儿子,乡下人不识字,随便取了个贱名字,叫狗剩,只要好养活就行。

说起来,不知是托这名字的福,还是狗剩天生体格好,虽生活贫穷,没什么好东西吃,但依然长得结结实实,力气远比一般男孩子要大,且从小到大,一次病都没生过,这对穷人家来说,绝对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两家人住得近,阿妩与狗剩自是从小玩到大,狗剩比阿妩大三岁,今年已经十一了,自小顽劣,上树掏鸟蛋,下河摸田螺,夏天挖莲藕,冬天打雪仗,哪一件都少不了他,令得柳伯柳婶甚是头疼,不过他们农活繁忙,也管不了这么多,只得由着他去,只要别闹出什么事就好。

不过狗剩对阿妩倒是向来挺好,有什么好东西,从来不忘给阿妩留一份,偶尔有一些小孩子欺负阿妩,他总是第一个冲上去,哪怕人多打不赢,他也总将阿妩护在身后,从不教别的小孩做践,在阿妩心中,他是除了父亲以外,待她最好的一个。

见来人是狗剩,阿妩立时放松了警惕,把那长棍子扔在一边,走到墙脚下仰头望着在烦恼怎么下来的狗剩:“狗剩哥,你干嘛要翻墙过来,让我给你开门不就行了。”

狗剩有些尴尬地擦去流出来的鼻涕:“这还不都怪那个臭和尚,骗我说什么只要按他教的来,飞檐走壁,易如反掌,放他娘的臭狗屁,我现在就窝在墙上下不来了,改明儿非得找他算帐不可。”

“和尚?什么和尚?”阿妩从屋里端了把凳子来供狗剩落脚,听得他说和尚,不由好奇的问了起来,虽说这附近确有几座寺庙,但狗剩哥从来不相信庙里供的菩萨,也从不进里面去,怎么会与和尚扯上关系。

狗剩借着阿妩搬来的凳子,终于踮着脚从墙上下来了,听得阿妩问起那个和尚,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连指手带画脚一通乱喷,终是将那和尚的来龙去脉给交待了清楚。

原来在阿妩入曲府当丫环后没多久,狗剩在一次例行的摸鸟蛋活动中遇到了一位浑身脏兮兮的和尚,正躺在树下晒太阳,初时狗剩并没有在意,反正和他没关系。可是没想到等他生起火烤鸟蛋的时候,那本应该吃斋念佛的和尚却涎着脸过来讨要了,狗剩见他瘦的皮包骨头,便起了恻隐之心,将仅有的五个鸟蛋分了两个给他,哪想这和尚吃完之后又来讨,弄得狗剩辛苦一场,最后却仅吃了两个鸟蛋。

正当狗剩气呼呼的准备要走时,和尚却把他拉住了,上上下下一阵乱捏后,和尚两眼放光的说他什么骨格精奇,是天生的练武之才,且又心肠善良,便执意要将全身的武艺皆传授于他。狗剩初以为他是骗子,不肯相信,不想那和尚却真有几分本事,当着面就耍了一套达摩拳,虎虎有风,刮面生疼。

狗剩本来就对传说中的武功比较感兴趣,眼见有这机会,而自己刚才又付出了三个鸟蛋的代价,要是不学的话就亏大了。带着这个想法,狗剩开始跟这个云游的武僧学起了功夫,到现在,才学了不到十天。

阿妩听完后,抿嘴笑道:“狗剩哥,这可就是你不对了,我听说习武都要持之以恒才会有成果,你才学了这么几天,哪可能一下子就会飞檐走壁了,你可是怪错你那师傅了。”

狗剩从凳子上跳下来,一下跳出老远,回过头来冲阿妩扮了个鬼脸:“呕,我可从来没承认过他是我师傅,最多只是一个教我武功的臭和尚罢了。”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大,阿妩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点声,我娘在里屋睡觉呢,别吵到她。”

狗剩虽对阿妩的话不以为然,但还是依言压低了声音:“你对你娘可真好,真不知道你娘为什么不喜欢你,要换了你是我娘的女儿,她肯定得乐死。”

阿妩被他说得扑哧一笑,可惜很快又黯淡了下来,垮着一张小脸闷闷地走到原先坐着的地方,狗剩见状跟上来问:“是不是你娘又欺负你了?”

阿妩黯然摇头,低声道:“我倒是宁愿让娘骂几句甚至于打几下,至少这样我知道她还在乎我,还知道有我这个女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得好像在对待陌生人一般。”

狗剩一屁股坐在阿妩旁边,愤愤不平地吐了口唾沫:“你娘心理不正常,哪有人对自己女儿这么冷淡的,何况你都对她这么好,别说是你,连我爹娘有时候都看不过去,在私底下常说呢。”说着见阿妩还是一脸的闷闷不乐,他圈起拇指和中指,照着阿妩的额头“啪”的弹了一下:“行了,别想这么多了,她待你冷淡,你也待她冷淡好了,要实在过不去了,就来我家给我爹娘当女儿,保管他们把你当宝贝一样疼!”

阿妩被他这话说得笑了起来,小脸终于有了一丝色彩,旋即她又故做生气地捂着额头道:“你使这么大力干嘛,我额头都被你弹红了。”

狗剩不好意思的挠挠半长不短的头发:“我这不是忘了嘛,下次保证一定弹轻点,嘿嘿。”见阿妩还不理他,他从怀里掏出一包用纸包起来的东西,献宝似的递到阿妩面前:“喏,今天是你生辰,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阿妩原就没生气,只是逗着狗剩玩,如今听得他这话顿时吃惊的转过头来,似有些不相信地问:“你还记得我生辰?”

狗剩听得她这么问,气得当下就要再弹她额头,待见阿妩额头还有些红,才忿忿的收了手:“你这叫什么话,从小到大,我哪一次把你生辰给忘过,你现在这样说我是存心气我是吧?!”

见狗剩误会,阿妩顿时慌了神,手足无措的想要解释,却是越解释越乱,到最后更忍不住哭了起来,反倒把狗剩给弄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半晌才叹着气,笨拙的用破袖子擦着阿妩的泪,一边念叨着:“你啊你啊,真不知你是不是水做的,动不动就哭,有没有人告诉你说,你哭起来的样子很丑啊!”

“真的很丑吗?”女孩子都是最在乎自己容貌的,即使阿妩才八岁也不例外,听得狗剩说她丑,马上止住了眼泪不敢再哭,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等狗剩回答。

狗剩见她这样,有些哭笑不得地道:“我只是说说而已,你还当真了,不丑不丑,一点都不丑,你最漂亮,这样行了吧?”

阿妩有些羞涩的低头擦着脸上的泪痕,没想到却擦了一手的黑灰,奇怪,自己脸上明明不脏来着,怎得这么黑,待瞧见狗剩在那里偷偷悟着嘴笑,再瞧他那黑不溜秋的袖子,阿妩顿时明白了,敢情是他刚才帮自己擦眼泪的时候蹭上去的。

借着月光,她探头朝盈满水的水缸里瞧去,只见自己的脸上黑一道白一道,跟刚从煤堆里爬出来一样。阿妩气呼呼的追着狗剩要打,可是她人小体弱,哪里跑得过身强力壮的狗剩,在院子里跑了数圈后只得做罢,不过经这么一闹,她的心情却是好了许多,不再像先前那样纠结于胸。

狗剩见阿妩消了气,想起送她的礼物还没看,赶紧又凑上去,讨好的将那纸包递过去:“快,打开来看看。”瞧他那样,倒是比阿妩还要急。

第7章 生辰(4)

接过纸包,在狗剩充满期待的目光中,阿妩将包在外面的纸一层一层打开,待最后一层也打开的时候,一抹显眼的红色顿时跳跃入眼中,枫叶,片片如她手掌一般大小的枫叶正静静的躺在那里,大约有十来片叠成小小的一堆,都是一般大小,且无任何的破损,可见主人在捡的时候很仔细。

“喜欢吗?”见阿妩盯着那些枫叶不说话,狗剩迫不及待的追问。

阿妩小心地抚着最上面的一片枫叶,听得狗剩的话,她既感动又惊讶地抬头问道:“为什么你会想到送我枫叶?”

狗剩见阿妩喜欢,不由得有些得意,还没有长大的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嘿嘿,想不到吧,去年有一次,你不是在跟我去海边抓螃蟹的时候说起过你最喜欢枫叶吗,那时我便记在心里,想着捡些枫叶来给你做礼物,可惜咱这里枫树着实难寻,我找了好多地方才找到这些。”

“狗剩哥,谢谢你待我这么好,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阿妩忽而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不知怎的,狗剩的脸突然有些红,他掩饰着摆手道:“这算什么,以后我年年都送你枫叶,听说最好的枫叶要数京城的香山枫叶了,等我长大有了本事,我便到京城里去摘那最好的枫叶送给你。”

“真的吗?”阿妩凝视着比她高一头的狗剩。

迎着阿妩的目光,狗剩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嘭嘭”作响,大声道:“我狗剩说话算数,从来不骗人!”

阿妩用力点头,表示相信他的话,只是对阿妩来说,京城是一个很遥远很模糊的概念,在她身边的很多人,活了几十年从来都没出过郑阳县,更不用说京城了,而她只隐约听爹提起过,这天底下最大的皇帝老爷便住在京城里。

谁都没想到,当初只是一句儿时的戏言,狗剩却真的记在了心里,以后他每一年都去寻了枫叶送给阿妩,从普通的枫叶,到京城的香山枫叶,他把他所能拥有的最好全部毫无保留的送给了阿妩,即使那时的他已经不再叫狗剩,即使那时他已经…

这自是后事了,且说阿妩收起了狗剩所送的枫叶,而后自怀里取出一直没舍得吃的白糖糕:“狗剩哥,这个给你吃!”

狗剩见到好吃的,不由咽了口口水,接过白糖糕问:“你是不是领月钱啦?所以才买这玩艺?”

阿妩先是点头复又摇头:“没错,我今天领了两钱的月银,可是我一分都没用,全给了娘,这白糖糕,是用小姐另外赏我的十个铜仔儿买的。”

“你家小姐待你可真好。”狗剩说着掰了一半塞回到阿妩手里:“咱们一人一半,嘿,这东西可是真好吃,记得很久以前娘曾给我买过一块,后来就再不给我买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