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他已经咬了一大口白糖糕在嘴里,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叫:“好吃…真好吃,又甜又香。”说着又咬了一大口在嘴里。

瞧着他那狼吞虎咽的样,阿妩乐的咯咯直笑,边笑边将那半块白糖糕递到嘴边小口小口地咬着。

两人又笑闹了一会儿后,阿妩目送狗剩离去,然后转身进屋,在经过张氏居住的里屋时,发现里面的灯还亮着,并隐约听得有声音,阿妩心下奇怪,便略掀了帘子往里面瞧,借着油灯微弱的光芒,阿妩看到张氏泪眼婆娑的捧着一双小孩子穿的虎头鞋,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虎子,虎子…

看到这里,阿妩的眼神顿时黯然下来,她知道,娘必然是又在想失踪的弟弟虎子,那双虎头鞋,是弟弟失踪前娘亲手做的,因为有些偏大,所以便收了起来,准备等弟弟长大一些再给他穿,哪知没过多久弟弟便失踪了,尽管四处托人打听,爹又是捕头,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自那以后,娘就忧郁成疾,身体一直没好过,经常把弟弟以前穿过用过玩过的东西拿出来看看,聊慰思子之情。

阿妩默默地回到自己睡的小屋里,脱了鞋袜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一会儿想起弟弟没失踪前那虎头虎脑胖乎乎的样子,一会儿又想着母亲一直以来对自己的漠视,阿妩的心中百味呈杂,纷烦不已,干脆起了身趴在窗边看外面高悬于天际的明月,十一的月亮将圆未圆,就如她的心那般,缺了一角。

家…这个字,自从爹去世之后,似乎失了它原本的意见,也不在温暖,娘始终是不喜她的,可那毕竟是她的亲娘,那份血脉相连,是怎么也割不断的。

“爹曾说月宫里住着天底下最漂亮的嫦娥仙子,那如果我向嫦娥仙子许愿的话,她应该能听得到吧?”阿妩歪着头喃喃自语了一阵,接着她无比虔诚的闭上眼,双手合在胸前,向天上那隐隐绰绰的嫦娥仙子,许下她最大的心愿:“请保佑我娘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希望娘会慢慢喜欢我,能够多看我一些!”

许完愿之后,阿妩的心情好了许多,带着一丝笑意重新爬上床,这次很快便睡着了,并且做了一个美好至极的梦,梦里的娘待她极好极好…

这一日阿妩早早便醒了,趁着张氏还没起身,先行将屋里屋外给收拾了一遍,接着生火做饭,然后趁着米饭闷在锅中的功夫,又将院中的落叶枯枝给扫了干净。

阿妩放下扫帚正欲进屋时,忽而瞥院角堆着一些尚过劈过的柴木,又想及适才生火时,能用的柴火已经不多,便取了柴刀来劈柴。

虽然她已经会干不少活了,但是这劈柴毕竟是件体力事,以前乔捕头尚在时,从来不让她碰这个,就怕她不小心弄伤了自己,至于在曲府里,下人丫环分工明确,厨房的事自有专门的下人负责。

但是阿妩此刻一心想讨张氏的欢喜,顾不得自己身小力弱,强自握了又大又重的柴刀去劈那摆在地上的一堆木柴。

其结果可想而知,不仅没劈好柴,反而不小心砸到自己的脚,疼得她当下痛呼出声,惊到了正在屋里漱洗的张氏。

待得知阿妩是因为劈柴而弄疼了脚,张氏不仅未有一丝安慰,反面不悦地说道:“这些柴我自己会劈,用不着你多事,把刀放下,去屋里吃饭,吃完之后,你就回曲府去吧。”

“我…我想多陪娘一会儿。”先前一直没有说话的阿妩听得张氏后面那句,终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渴望,是啊,她是多么希望可以陪在张氏身边,多么希望可以得到张氏的认同,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于阿妩来说,终是奢望罢!

张氏的声音一如以往的冷漠,她背过身道:“不必了,我自会照顾好自己,不需要你挂心。”

见母亲心意已决,阿妩知道多说无益,只得无声的应了,脚依然在疼,疼得撕心,素净的鞋面上甚至于出现了淡淡的红印,显然是被刚才那刀给砸出了血,阿妩紧咬着牙关不敢呼痛,怕会烦到母亲,所以再痛也强自忍耐。

阿妩吃完自己的那碗饭后,暗自摸了一下藏在怀里的铜钱,然后对张氏道:“娘,您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说着不待张氏答案便匆匆出了门,由于脚上有伤,所以走起路来一拐一拐,如同一个瘸了腿的人。

张氏在后面一言不发的看着,目光甚是复杂,她不是不知道这个女儿乖巧懂事,对自己一片孝心,可是她就是喜欢不起来,每每看到她,都只有满腔的怨与恨,一丝欢欣也无,这能怪谁?只能怪她投错了胎,不该托生来此。

第8章 生辰(5)

张氏在那里发愣,没看见有人进来,直到那人走到跟前叫了她一声,才讶然惊醒,抬头瞧去,原来是隔壁的柳婶,也即是狗剩的娘,粗布蓝衣上缀着几个补丁,黑黝粗糙的脸上挂着惯有的爽朗笑容,头发用蓝丝发束缠了盘在脑后,上面简单的插了一枝廉价的木簪子,咧开的嘴唇里露出有晶亮的牙齿:“我说大妹子,你在想些什么呢,这么专心连我进来都没发现?”

“没什么。”面对柳婶的张氏轻描淡写的支了过去,招呼柳婶坐下后道:“柳家嫂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不用去忙农活吗?”

“有他爹在呢,田里的东西都收得差不多了,余下的他一个人凑和着也能收拾。”说着她把拿在手里的篮子摆在桌上,只见里面放了满满一篮的玉米:“这是昨天刚收上来的一些玉米棒子,我特意给你拿点过来尝尝,不值啥钱,但是自家种的东西新鲜。”

张氏连忙推辞:“嫂子你实在太客气了,我又不缺吃喝的,你拿这么多过来做什么,还不如拿到集市上去卖,可以多换些钱,等过年的时候,就能多买些年景里要用的东西,快拿回去。”

柳婶见张氏拒绝,扯着粗大的嗓门叫道:“邻里邻居的客气啥,今年年景好,收成不错,不缺这一篮子东西,何况以前有难的时候,乔捕头也没少照应我们,如今他不在了,你日子也不好过,快收下吧。”

张氏盛情难却,只得收了,换了篮子收好,然后放到架子上,柳婶方高兴的笑了起来:“这就对了,推开推去的多烦啊。”说到这里她忽而又想起了什么,四处张望了一下,奇道:“我听我家那野小子说阿妩回来了,咋不见她人呢?”

听得柳婶提起阿妩,张氏原先还带笑的脸顿时冷了下来:“适才她说有事出去了,嫂子你找她有事?”

“嗨,我哪有什么事,就是随便问问,我说大妹子,我真是弄不明白你了,阿妩这孩子聪明懂事,比我家狗剩不知强了多少,你咋得就不喜欢呢?”柳婶与张氏做了多年邻居,关系极好,对张氏那点事大概也是知道一点儿的。

张氏定定地瞧了柳婶一会儿,没有血色的唇紧抿在一起,半晌方道:“若是柳嫂子来是为了说这些,那我就不留你了,你请便吧。”

柳婶有些泄气地道:“得,我不问行了吧,每次问你都是这副赶人的德性,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一句,阿妩逐渐开始长大了,你若是一直这样下去,迟早会伤她心的,要真到不能挽回失去这个女儿的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是吗?”张氏只轻声说了两个字,便不再出声,瞧她那样,似乎并没有把柳婶的警告放在心里,又或者她压根儿就不在乎会不会失去阿妩这个女儿…

柳婶不再就这个话题上说下去,取下挂在臂弯里的旧衣服道:“对了,大妹子,你对针线活在行,帮我看看这件衣服该怎么改才好,狗剩眼瞅着长大了,前些年做的衣服都短了小了,可家里又没钱给他扯新布,所以我琢磨着把他爹不穿的几件衣服改了给他穿,可是我粗手粗脚的,改的衣服不是这里紧了就是那里松了,狗剩老说穿着不舒服,所以我想让你帮我搭把手,告诉我怎么改才合适。”

柳婶长年累月随柳伯在外做农活,双手粗糙不已,论起针线活自是不能与一直侍弄针线的张氏比。

张氏含笑接过柳婶递来的衣物,抖开来稍微看了一下后道:“哪用这么麻烦,我来改就是了,你家狗剩的身量大小我大概也知道,应该没什么问题。”

柳婶既开心又不好意思:“这哪好意思,老让你帮忙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张氏嗔道:“这有什么,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何况你们也经常拿东西过来,柳大哥更是常帮着我干些粗重的活,要说不好意思,也应该是我才对。”

“那…那我就不好意思了。”柳婶黑红的脸上满是笑意:“说起来,你的手真是巧,上次你给我做的那件里衣,穿着真是舒服,我穿着都舍不得脱下来了。”

张氏起身把那衣服叠好收进里屋,出来听得柳婶说这话,笑着接口道:“都一年多前的事了,还说它干嘛,你要觉得我这针线活还行,以后就尽管拿来。”

柳婶咧嘴点头:“哎,那以后就麻烦了,这衣服不急,慢慢来好了,反正那臭小子身体好,也冻不坏他,改明儿等卖的谷子换了钱,扯几丈棉布和棉花来做几件棉袄,过个暖和的冬天,大妹子,你要不要也去扯点,我瞅着你衣服挺单薄的,还有阿妩也是,在别人家里做丫头,到底不比在家里,冷了冻了也没人可怜,你说是不是?就说我那个野小子吧,也不知跟哪里来的骗子学了点花拳绣腿,整日里说什么要行侠仗义,除暴安民的鬼话,也不怕被官府给抓了去…”

柳婶絮絮地说着家里的琐事,张氏则安静的在旁边听她讲,不时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阿妩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情景,她痴痴地望着柔和安然的张氏,多么希望有一天,她与娘说话的时候,娘也可以像现在这样边笑边听。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氏先看到了阿妩,原本盈盈在唇边的笑容顿时敛了去,眉眼间又换上那副冷漠的模样:“你回来了?”

张氏的声音把阿妩从发愣中换了回来,见张氏那一脸的淡漠,小小的心灵忍不住一阵抽痛,面上却极力挂着笑,因为她记得小姐说过,一昧的愁眉苦脸只会让人瞧着更不喜欢。

柳婶也瞧见了阿妩,她倒是甚为热情,招呼着阿妩过来问长问短,问其在曲府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人欺负,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定会以为柳婶才是阿妩的亲娘。

阿妩在与柳婶说了几句话后,走到张氏面前,小心翼翼的从怀里取出两个鸡蛋递给张氏:“娘,这两个鸡蛋是我刚才在集市里买的,你留着慢慢吃。”

“你哪来的钱?”张氏并未因阿妩的孝心而感动,甚至于连那鸡蛋也没去接,只是紧紧地盯着阿妩,那眼中满是怀疑。

阿妩赶紧辩解:“娘,我没有偷拿钱,买鸡蛋的八个铜钱是来之前小姐另外赏我的,昨儿个我还买了一块白糖糕。”

昨日生辰,阿妩央求张氏做鸡蛋寿面时,原就想着用剩下的几个铜钱买,只是当时张氏没允,今天她还是拿去买了鸡蛋,却不是自己吃,而是用来孝敬张氏的。

“是吗?”张氏移开眼道:“这鸡蛋你拿走吧,我不爱这个。”阿妩并未因她的话收回手,依然伸在那里,希望张氏可以收下。

两人僵持许久,后来还是柳婶看不过去,硬是将那两鸡蛋塞到了张氏手里,嚷嚷道:“你这是做什么啊,闺女孝顺你的就赶紧拿着,说什么不要,多伤人啊。”

张氏瞥了柳婶一眼,尽管依然不说话,但总算没将那鸡蛋扔出去,阿妩也算是放下了心:“娘,那没事的话,我回府里了,下次再回来看您。”

“嗯!”除了这个字,张氏再没多余的话,甚至看一眼即将离开的女儿都不肯,正自这时,柳婶却突然惊叫起来,盯着阿妩的脚道:“你这脚怎么了?怎的这么多血?”原来经过刚才那阵子的走路奔跑,阿妩脚上的血越出越多,早将那素净的鞋面给染红了,远远瞧去,就如鞋面上绣了朵红梅一般。

直到柳婶说起,阿妩才记起脚上的伤,适才她一心想着买鸡蛋,然后快些回来,几乎都将那伤给忘了,如今被人提醒顿觉钻心的疼,小脸全皱了起来,见柳婶尚关心地看着自己,忙宽慰道:“柳婶我没事,等回了曲府随便找点药涂上就好,不碍事的。”

“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就你这样子,还想回去上药,不怕把血都流光了?说什么也得先把药给上了。”她说着转脸对张氏道:“大妹子,你女儿伤成这样,你也不说句话?”

“是她自己说没事的,我哪里知道。”张氏这一句话差点没把柳婶给噎死,半晌才顺了气无奈地道:“算了,和你说也是白说,阿妩,跟婶到婶家里去,家里有止血的膏药,先涂上把血止了再说,实在不行就晚一天回去,想必那家人也不会太为难你。”

阿妩人一直低着头任由柳婶牵着往外走,她不敢抬头,因为怕看到张氏漠不关心的样,那样的表情只会让她更难过。

张氏并未阻拦柳婶将阿妩带去,只在后面静静地瞧着阿妩小小的身影,在阿妩走过的地上,有一点点淡淡的血迹,是从那鞋上渗出来的。不止是现在在走的那一处,阿妩回来时所走的那条路亦是有淡淡的血迹…

捧在手里心的两个鸡蛋,就如烫手的山芋那般,终于,张氏在柳婶与阿妩即将走出院门口时说话了:“不必去了,这里也有药膏。”尽管声音依然淡淡的,但是听在阿妩耳中,简直如天籁一般,皱起的小脸一下子全展开了,就连柳婶脸上也挂起了笑容,小声推着阿妩道:“还不快去,怎么说也是亲母女,你娘心疼你了呢!”

阿妩开心的嗯了声,她其实很好满足,只要有人对她稍微好一点,便会很开心很开心。

张氏挥袖转身进屋,再出来时,手里已经拿了一个塞着软木的白瓷蓝边小药瓶,阿妩已经在柳婶的帮助下脱了布鞋罗袜,露出左脚背面外侧长有一寸的伤口,由于时间过长,血已经有些凝住,是以刚才脱罗袜的时候,撕得伤口一阵生疼,亏得阿妩能忍住。

张氏移步来到阿妩身边,不论是阿妩还是柳婶都盼着她能亲自给阿妩上药,可她偏偏是将那药瓶塞给了柳婶:“你来给她上吧。”

“哎,大妹子,你…”柳婶正要说张氏几句,阿妩却是已经自她手上把药瓶拿了过来:“柳婶没事,我自己上就好,已经不怎么疼了。”

她那懂事的样瞧得柳婶一阵心疼,摇头不再说话,只是用干净的布拧了水后帮阿妩擦着沾在脚面上的血迹,听得阿妩在旁边因疼痛而抽冷气的声音,习惯粗手粗脚的她,竟是将那动作放缓了许多。

柳婶给阿妩仔细涂了药,然后又寻纱布包了一圈,这才将鞋袜给穿了回去,阿妩试着走了几步,抬头道:“娘,柳婶,我已经没事了,可以回府里去了。”

柳婶低头瞧了她依然有些拐的脚,担忧地道:“把药膏带上吧,到了那边自己记得换药,否则长了脓可就不好了。”阿妩应了声,攥着药瓶子,眼巴巴等着张氏说话。

因乔捕头才死了几月,所以做为未亡人的张氏头上还带着白花,她抬手扶了一下有些松垮的白花,淡声说了句:“既没事了,那便走吧。”

待阿妩带着浓浓的失望离开后,柳婶盯着张氏叹然道:“你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她可是你亲女儿啊!”

张氏眼中波光一动,避开柳婶的眼睛道:“嫂子,我乏了,若是没什么的事的话就不留你了,这衣服改好之后,我会亲自送过去的。”

柳婶见她听不进去,也只得告辞出来了,院门一关,屋中再度只剩下张氏一人,只见她慢慢走至院中那棵黄花树下,瘦弱的身形仿佛风吹即倒,抬手轻抚那粗糙纹裂的树皮,眼前浮现起以前幸福的日子,疼惜的丈夫,聪明可人的儿子,甚至于以前养过的一条黄狗,唯独没有阿妩…

第9章 十年(1)

春去夏至,秋逝冬来,四季轮回,日夜交替,恍然间,阿妩在曲府已经度过了两年的光阴,这两年间,她随小姐一起跟李先生学习,从最初的认字到《三字经》,再到如今的《千家诗》、《四书》,学识一天天的在扩充,而她也依然是小姐最好的帮手,默写、作诗、写文,甚至于背诵时在旁提醒。

对曲定璇来说,这自是好事,因为她不用那么辛苦的写诗做文章,再加上阿妩做事细心缜密从未有差错,是以她待阿妩亦是日渐优厚,甚至于有些时候还在挽璧和千樱之上,千樱倒是没往心里去,挽璧却颇有微词,但这毕竟是小事,所以挽璧最多也是在千樱面前唠叨几句罢了。

李介尽管除了读书之外再不会其他,却也说不上是书呆子,琴棋书画均略有所通,闲瑕之余他便一一教了曲定璇,可惜曲定璇除了对弹琴还有点兴趣以外,其余均是兴趣缺缺,反倒是阿妩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曲定璇倒是也不加阻拦,由着阿妩去学,于她来说,自家丫环多学些东西并不是什么坏事,说不定关键时刻还能帮到自己呢。

直到阿妩拿着琴谱去问,李介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没怎么注意的丫环竟是如此聪敏过人,将他每一次所教的东西均默记心中。

对于一个教书先生来说,最值得高兴的,莫过于有一个聪慧且努力的学生,尽管这个学生出身卑下,但并无多大关系,而李介多少也明白了一点,为什么上课不专心的曲定璇每次总是可以完成他留下的作业,甚至于有些还做不错,恐怕都是由这个丫头代笔。

李介既叹息自己那个正经学生不好好读书,又高兴阿妩聪敏好学,干脆便将自己所知的俱一一教了阿妩,更亲手指导阿妩写字。

阿妩每每得闲,总要读会书或是写会字,再不然便是弹一会琴,虽说她只是个丫环,但所学所知,却是比小姐还要像小姐。除此之外,读书习字,也逐渐令她形成一种淡淡的书卷气。

曲定璇怕是绝不会想到,正是此刻她的偷懒,造成了阿妩过人的才识,也为她今后一步步走向天之巅奠定了基础!

春日里,秋暖花开,曲府后院中的花开得既娇且艳,迎春花、朱顶红、芍药等等,特别是栽在院角的一株桃花树,花蕊纷吐,夭夭动人,风乍起,花朵漱漱如雨,落在肩上,落在发上,就如印在上面那般。

后院的两棵高大的树中间,系着一个小秋千,两边的绳索上俱缠满了藤蔓类的小花,有黄有紫有红,五彩缤纷,映着春日的阳光格外娇艳,就如此刻坐在秋千上的小女孩。

十岁的曲定璇模样已经长开了,基本已能看出将来长大的模样,标准的瓜子脸再加上明艳动人的五官,将来必是个大美人,她今天穿了一件藕荷色衣衫,领口袖口及外围处均有同色的压边,一朵长枝玉兰自胸口绕至后背,下面则是月白色的撒花裙子上,上缀细小的玉兰花,与衣衫互为呼应。

她让身后三个丫环使劲推秋千,然后高高荡起,衣衫迎风而舞,垂在身后的长发,更是如在花丛中飞舞的蝴蝶一般,四下飘散,时不时拂到阿妩等人的脸上,软软的,似小孩儿呵痒那般。

笑声如银铃一般,在后院里彻响,时不时还夹着一句句的“推高点,再高点”,阿妩含笑看着小姐乘风高飞的模样,想起前些日子在书里看到一首诗,其中有一句叫作: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此刻小姐不就笑得畅快自在吗,至于墙外的行人就不知道是什么样了。

正在这当口,曲定璇忽奇怪的叫了一声,随即让她们几个再把秋千推高点,好让她越过围墙看外面。

“小姐,你看到了什么啊?”挽璧好奇地询问一直朝墙外张望的曲定璇。

曲定璇想了想,扬声让阿妩等人停下推秋千的动作,只用脚踮着地徐徐荡着:“刚才外面有一队人经过,有扛大旗的,有抬箱子的,还有敲铜锣的,瞧着像杂耍班子,看样子似是往天桥走去了。”

“杂耍?”挽璧低头想了一阵说道:“奴婢记得前几天出府去的时候,听说这两天要来一个新的杂耍班子,据传那新班子的戏法变的很好看呢!”

曲定璇一听这话,秋千也不荡了,“蹭”的一声跳下来,随即两眼放光的盯着挽璧:“真的吗?真的有这么好看吗?”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毕竟只是听说而已,小姐,要不我们去看看?”其实挽璧自前几天听说这事后就留起了心,老早想出去看一趟,眼下听得小姐也有这心意,顿时来了精神,欲怂恿小姐一起去看。

“小姐,老爷可是说了平常不许您出门的。”曲定璇正要答应之际,千樱出声提醒了她。被这一说,曲定璇的兴奋顿时被浇灭了,可不是吗?她都出不了门的怎么去看啊!

瞧见曲定璇那为难的模样,挽璧眼珠子一转又有了主意,左右瞧了一眼,确定后院除了她们几个再无别人后,扯着曲定璇的袖子小声说了一句。这句话可把曲定璇唬了一大跳,当即惊叫道:“什么?你让我溜出去?!”

此话一出,千樱和阿妩亦是吓了一大跳,带小姐偷溜出去?这可是万万使不得的事,若是让老爷夫人知道,或是小姐在外面出点什么事,她们难逃责罚。

“嘘!小声点儿!”挽璧听得曲定璇惊叫,赶紧使了个噤声的手势,幸好四下无人,否则让人听到了,那可就惨了。

千樱将挽璧扯到一边说道:“你胆子也太大了,怎能唆使小姐偷溜出府呢,若是教人知道了,我们几个怎么担得起。”阿妩在一边点头附和千樱的话。

挽璧不满地看着她们道:“怕什么,我们快去快回,只要赶在老爷夫人发现前回来不就行了,小姐是真的很想去看嘛!”

千樱听得这话,气得敲了一下挽璧的头:“我看是你想去看才对,平常做事要是有这么积极就好了。”

曲定璇在一边瞧着几个丫环吵闹,心中犹豫不决,她确实很想去外面看戏法,可是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自行出过门,爹对她虽然宠爱异常,但是在家教方面却是甚严,自小教导规矩,不许做什么出格的事,独自出府更是不允,所以一直到现在为止,除了偶尔可以随母亲出门看戏或是去庙里烧香外,再没有出过府门。

曲定璇内心不停地挣扎着,两手相绞,腕间的玉镯子碰到一起,发出“叮叮”的脆响,到底去不去呢?很想出门,可是又怕爹发现后责罚,唉,真是难办!

挽璧虽被千樱说了一顿却没能熄了那念头,反而驳道:“今儿个老爷一早就去衙门升堂办案了,我听老爷身边的小厮说衙门最近事说,老爷要很晚才能回来,而夫人又去了谢家,没有个半天是回不来的,咱们趁这会儿空档去不是很好吗?”

莫氏的亲妹妹数年前嫁入郑阳县有名的富贵人家谢家做正室,莫氏与妹妹感情甚好,所以时不时的会相互串门子。

曲定璇被挽璧说的心动不已,又觉得她话确实有理,是以终下定的决心,不顾千樱和阿妩的劝阻,执意要去天桥看耍戏法,无奈之下,千樱与阿妩只得陪伴在侧,四人一起来到大门处,只见得一名小厮守在门处,曲定璇让阿妩使计引开那小厮,然后几人趁机溜出了府门,不久阿妩也跟上来汇合,一齐往天桥行去。

第10章 十年(2)

这一路上虽早过了集市时间,但是街上还是有不少摊子摆着,曲定璇难得出府一趟,东瞧西看,见到什么都觉得新奇好玩,遇有喜欢的就掏钱买下,等到了天桥底下,已经是买了一堆玩的吃的,曲定璇只是尝个味道罢了,略吃几口便全赏给了身后那三个丫头。

阿妩和千樱二人均是提心吊胆,生怕等会儿回府时会被发现,哪有胃口吃东西,倒是挽璧又吃又玩开心的紧,一点儿也不担心。

到了那边,发现已经围了好多人,男女老少各式打扮的都有,里三层外三层把个变戏法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曲定璇自小到大连府门都不怎么出,哪里见过这么多人围在一起,当下别提多兴奋了,仗着自己身量娇小,猫着身子从围观者的缝隙中钻了进去,几个丫头不敢怠慢,万一跟丢了小姐,她们就是把命全搭上也赔不起。

阿妩和千樱虽一心想劝曲定璇早些回去,但这个杂耍班子变的戏法着实好看,眨眼间便能将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的东西给变没了,又或者是把东西从莫名的地方变出来,实在叫人惊叹,童心未泯的两人不知不觉便看出了神,竟是忘了这档子事,只跟着众人一起拍手叫好,直把双手都拍得通红。

待得杂耍班子将那戏法都表演完了过来讨赏钱时,阿妩才有所惊觉,抬头瞧去,只见天色渐晚,红日正逐渐往西山落去,想不到这时辰竟已如此之晚,都怪自己看入了神,竟忘了时辰,想到这儿,她赶紧拉了千樱一把,把千樱也给叫回了神,再瞧那曲定璇和挽璧,尚在那里没口子的叫好拍手,曲定璇更是大方的掏了一钱银子扔在那讨赏的铁盘子里。

阿妩心急的在曲定璇耳边低声提醒:“小姐,天色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去吧,若是让老爷和夫人知道我们偷溜出来,那可不得了!”

这一语,顿时把曲定璇给惊醒了过来,瞥见越来越黑的天色,不由得脸色一白,不敢再多耽搁,领着三个丫环便急匆匆往府里走,一路上还不忘埋怨阿妩几人没及早提醒自己,把阿妩和千樱说的又委屈又羞愧,只低头不语,反观挽璧除了着急和担心受罚外并无一星半点的自责之意。

曲定璇等人行至半路时,原先还瞧着甚好的黄昏突然一下子暗了下来,平地起风,带着沙石呼啸不已,吹得行人脸上生疼,天上更是滴滴答答的下起了黄豆大的雨滴,并且一瞬间便由雨滴变成了疾风骤雨,把没来得及避雨尚在路中的行人给浇了个透心凉,曲定璇等人亦不例外,一会儿的功夫便全被淋成了落汤鸡,无奈之下,只得就近寻了个屋檐避雨。

曲定璇环着双臂躲在最里面,挽璧挡在她前面,阿妩和千樱则站在最外侧,几人的衣服皆被雨淋湿,如今湿湿的贴在身上,本已是极凉,再被挟着雨气的冷风一吹,更是冻得直打哆嗦,曲定璇犹其不堪。她一边打着寒战一边冲千樱几个不停抱怨道:“都怪你们,要是早些提醒我,现在早就回到府里了,哪还用得着在外面受雨淋。”

她如今把所有的过错都怪到了千樱和阿妩的身上,却不想想,先前是谁不听劝告执意要溜出府的?!

千樱和阿妩对视了一眼,不敢回嘴,只尽力为曲定璇挡着袭来的风和雨,倒是挽璧害怕地问曲定璇:“小姐,这雨短时间内怕是不会停,咱们要怎么办啊?若是等天黑回去,老爷和夫人肯定都知道了。”今天这事一旦被发现,她做为怂恿小姐出去之人,必然难逃责罚,哪有不害怕之理。

曲定璇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我哪知道!”接着又嘟囔道:“早知道这样,就不出来了,也省得被雨困在这里,也许爹娘已经发现我不见了,四处在寻我了。”听了这话,几人皆自叹气,不知如何是好。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由水珠串集而成雨帘,蒙蒙的覆盖了整个城镇,除了偶尔看到几个披着蓑衣或是撑着油伞的人行色匆匆的走过外,再看不其他。

在避了半个时辰后,雨终是小了些许,由豆大的雨滴变成了细密如针尖的雨丝,尽管依然紧密,但至少不再如刚才那般似要将人都冲走的大了,曲定璇瞧着越来越晚的天色,情知不能再拖,狠狠心准备待雨再小一些便冒雨回家。

阿妩既想着早些回去,又忧心小姐一再淋雨会不会生病,想着四处寻个东西给小姐挡挡雨,哪怕是块木板也好,不过很可惜,她们所站的地方除了几个破烂碗罐外,再无其他。

阿妩正自叹气之时,忽然看到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一黑一粉两双鞋,顺着那鞋望去,她看到了并排站立的一男一女,两人各撑一顶油伞挡住上面密密飘下的雨丝,而在伞下的两张面容,男的英俊儒雅,女的娇俏可人,双双瞧得人眼睛一亮,两人十指交缠相握,看起来恩爱异常,显然应该是恋人或夫妻,后者的可能性大一些。不止是阿妩,其余几个同样看到这两个突然停在她们面前的男女,皆是好奇地睁眼瞧他们。

“小妹妹,你们可是没带伞所以回不了家?”女子的声音很好听,软软糯糯的,听在耳中说不出的舒服。

曲定璇左右瞧了瞧接话道:“嗯,这位姐姐,你有事吗?”

女子摇摇头,浮起一丝带着善意的微笑,她将手中的伞柄递给曲定璇:“喏,这伞给你们,你们快些回家吧。”伞柄下垂着与女子衣服同系的青色流苏,丝丝缕缕,在风雨中轻荡。

听到这些,曲定璇先是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随即欣喜地问:“这位姐姐,你真的肯将这伞给我们吗?”说话的时候她眼睛一直盯着那送至面前的伞柄。

“当然,姐姐怎会说谎骗你们,快些拿着然后回家去吧,莫在外面耽搁了。”女子柔声细语地说着话,一边示意曲定璇快些将伞接了。

“可是这位姐姐,你把伞给了我们,自己岂不是要淋雨?”这次说话的是阿妩,这个时候,曲定璇的手已经搭上了犹带着女子手温的伞柄。

不论是女子还是一直没说话的男子均有些意外阿妩的话,想不到她才这么些大就知道关心别人,实属难得,反观其余三人,只是一味的高兴,并未想到这一层。男子莞尔一笑弯了腰对阿妩道:“你这孩子倒是心善,不过不必担心,我不是还有一把伞吗?两人共撑一把够用了,何况这漫漫细雨,就是偶尔淋到一点又有何妨呢?”

说罢,男子便携了女子的手共撑一把伞漫步离去,伞大半遮在女子身上,他自己的身子倒尽皆露在雨中,诸人尽自年幼,却也看得出他们恩爱异常,心下皆起了羡慕之意,憧憬着哪年哪月自己长大后,也能遇到这么一个良人。

这一面的缘份,谁都没有将其记在心里,随着年岁的增长,很快便忘记了,即使偶尔再想起,也不过羡慕这对男女之间的恩爱而已。

这一刻阿妩与那名男子都不曾想到,在今后的岁月里彼此将在对方的生命中扮演着如何重要的角色,即使只是过客,那也是重要的过客…

在密集的细雨中,四个女孩儿共用一把伞,快步往曲府行去,曲定璇自是站在伞下最中间的,挽璧在旁侧为其撑伞,阿妩与千樱则走在伞边缘处,几乎可以说是没什么遮掩,就生生淋在雨中。

几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曲府门口,还未进门,众人便心知不好,因为曲府里面灯火通明,四处皆点了灯,直照得整个府第四周如白心昼一般。在几人的记忆里,曲府除了逢年过节外,从未有一刻像如今这般亮堂过,而且里面人声嘈杂,间或有呼喝喊叫之声,显然整个曲府正被某件事惊动着,而这某件事,大抵应该是曲定璇的失踪。

不论是曲定璇亦或是阿妩几个,脑海里皆浮现出四个字:大难临头!

然不论情愿还是不情愿,四人都只得硬着头皮上去叩响门环,很快便有人来开门,开门的小厮看到站在门口的曲定璇一行人,先是一愣,旋即露出狂喜的表情,顾不得给曲定璇请安,回头扯着嗓门用最大的声音对府里喊道:“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他的喊声过后,曲府有一阵子的静默,鸦雀无声,所有正在忙碌的下人都停了下来,目光齐齐朝向大门,似乎要确认小厮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曲定璇见到府里纷乱的样子,心中的不安更甚了,迟疑着站在门槛处,不知该如何是好,直到曲继风和莫氏急急从正屋里出来,看到安然无恙站在那里的曲定璇,一颗高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莫氏更是激动的双手合什,闭目朝天拜高道:“谢天谢地,菩萨保佑,总算是没事回来了!”

说着她快步冲到曲定璇面前,一把将其抱在怀中,泣声道:“璇儿,我的璇儿,你可算是回来了,快把为娘给急死了,还好没出什么事,不然你叫为娘今后要怎么办啊!”正在说话间,突然感觉到曲定璇身上的湿意,讶然道:“璇儿,怎么浑身这么湿,淋着雨回来的?”

曲定璇怯怯地点着头,瞥见沉着脸的父亲不敢答话,半晌才低低地唤了声:“爹、娘!”至于跟在她身后的三个丫环,垂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第11章 十年(3)

曲继风冷哼一声道:“我以为你不记得自己还有爹娘了呢,居然偷偷溜出府去,你知不知道为了找你一个人,咱们整个家都翻了个底朝天。”

“爹,对不起,女儿下次不敢了。”曲定璇抓着莫氏的衣服低低说着,那小脸全白了,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先前雨淋的。

曲继风还要再说,莫氏已是拦住了:“老爷,既然璇儿已经回来了那就不要再追究了,眼下天也晚了,有什么话明儿再说,先让璇儿把这身湿衣服给换下来,不然该冻出病来了。”

曲定璇一听想逃过父亲的责罚,眼下听得母亲帮自己说话,赶紧配合着哆嗦几下,可怜兮兮地道:“娘,女儿身子好冷,头也好晕啊!”虽有几分夸张,但倒也是实情,她自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淋雨之苦,现如今身子一阵冷过一阵,难受的紧。

莫氏见状更是心疼不已,不待曲继风答应,便急着叫人去烧热水准备姜汤,好好暖和一下身子。

“夫人,你不能再这么宠她了。”曲继风挡在莫氏面前,制止其再继续袒护曲定璇:“她这一次算是运气好,没遇到什么歹人,万一要是有什么不测的事,你教我们怎么办?所以这次绝对不能姑息了她。”

“可是,老爷…”莫氏知道曲继风说得没错,可是又不忍女儿受责罚,一时间不由得左右为难起来,曲定璇见状,哀求地看看莫氏又看看曲继风,眼里满是泪水,抽泣着道:“爹,娘,女儿真的不敢了,女儿保证以后一定不再私自出府,更不会再任性了。”

女儿的哀求再加上莫氏的软言相劝,终是令曲继风不忍继续训斥,放缓了语气道:“罢了,我也不说你,你自己回房间好好反省,下次若是再犯,绝不轻饶!”

曲定璇闻言如逢大赦,赶紧点头应是,跟了莫氏往闺房行去,不过阿妩几人就没这么幸运,全部被曲继风给留了下来,跟着进了正厅。曲定璇此刻能保住自身已经是托了莫氏的福了,哪还敢再保三个丫环,只能装作没看到。

曲继风心知女儿一个人绝对没这么大胆妄顾他的话私自出府,其中必是有人在旁边教唆,很可能是她身边的三个丫环之一,是以他入了正厅后一言不发板着脸坐在阔背椅中,待得阿妩等人并排在面前站好后,方凝声道:“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的声音从未有如此之冷过,三个丫环原本就害怕,如今再经他这么一吓,顿时浑身抖如糠筛,不知该如何才好。

曲继风待人向来宽厚,整个县城的人皆称他为曲青天、大好人,府里的下人奴才只要不是有心犯错事,他大都只是小训一下便算了,像眼下这般生气,实是头一遭。

面对震怒之下一再逼问的曲继风,三个丫环只得惶恐的将今日在府外的事均一一备着细说了,连那女子送伞的事都未有所遗漏。

不过曲继风于这事倒不在意,他关心的是为何曲定璇会这么大胆跑出去,外面固然有吸引人的东西,但若无他人推波助澜,凭着他对女儿的了解,是绝对不会如此任性妄为的。

“说,究竟是哪个不开眼的东西唆使了小姐出去的?!”声音虽尚算沉稳,但跪在地上的三人均听出了那丝隐藏在平静背后的怒意,情知这要是说了出来,唆使之人,也即是挽璧必讨不得好处。

这个利害关系,挽璧又何曾不知,咬着毫无血色的双唇腿肚子不住抽筋,幸好这是跪在地上,别人发现不了,否则不必等人指认,她自己便暴露了出来。

挽璧又骇又怕僵硬的跪在那里,十指紧抠地上的青砖不敢答话,至于阿妩和千樱二人则是默然无声,她们两个一个是不忍说,一个是犹豫着要不要说。毕竟此事非同小可,若是较起真来,挽璧就算被赶出府去也算轻的。

她们在府中数年,均知晓小姐乃是老爷和夫人的心头肉,从不舍得打上一下,哪怕以前小姐犯了什么错事,顶多也只是罚抄书或禁足不许出房门而已。

曲继风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她们答话,逐起身背着双手踱至三人跟前,寒声道:“我在问你们话听到没?还是说你们几个都有份?!”说到这儿他忽而笑了起来,不知怎的,这样的笑声放在夜间竟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那敢情好,既然是皆有份,那便一起撵出府去得了。”说罢他大袖一挥,转身准备唤在外面听候吩咐的下人进来。

阿妩和千樱均将目光对准了挽璧,希望她能自行站出来承认,大家姐妹一场,莫要因已一人而连累全部,何况自行认罪的话,想必责罚也会轻一些,只要能留在府中,那便一切好说。

可惜,挽璧只一昧害怕,无言的哀求她们不要将实情说出来,全然不能体会阿妩和千樱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