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你是这储秀宫中的管事姑姑,秀女中出了事,你做姑姑的却不知晓,算怎么一回事,你便与我一起听听这赵秀女的话吧。”

得了德妃的话,素衣低声应是,退至一旁,与金儿一齐立在德妃的旁边,德妃在紫檀木椅中坐定,直直盯着跪在地上的赵吟容,看似平静的眼底其实波涛暗涌,若赵吟容所言属实,只怕这届选秀会蒙上一层阴影。

德妃暗吸一口气,抚平衣裙上因坐下而皱起的折子,素白的手指上套着昭示高贵身份的护甲:“赵秀女,在你说话之前,本宫先提醒你,若是你所言所述,有一星半点的掺假,那你便是恶意中伤秀女,扰乱宫庭安宁,这罪名若是坐实了,你便是被发往宁古塔也是轻的!”

赵吟容一听德妃这话,便知有戏,至少德妃的心中已经产生了怀疑,当下并起三指朝天道:“奴婢发誓,奴婢要说的话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假!”

“那好,你便将你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告之本宫!”德妃半垂了眼睑道,尽管心中并不平静,但多年的后宫生活,早已学得喜怒不形于色。

“娘娘,奴婢要举报的人便是与奴婢一起来自福州的秀女曲定璇,奴婢家父是福州的知府,而她的父亲曲通判是我父亲的副官,我与她曾见过几面,也可称得上熟悉,她长什么样,奴婢再清楚不过,可眼下来参加选秀的根本不是曲定璇本人,而是她的贴身丫环阿妩,她们李代桃僵,意图瞒天过海,幸而被奴婢看了出来,其实这事奴婢跟送我们来的于嬷嬷也提过,于嬷嬷说会向皇上和皇后娘娘禀报,可一直到现在都没消息,虽然在秀女之中只有奴婢认出曲定璇是假的,没人共同指证,但是只要娘娘派人去福州问问见过曲定璇的人,便可一清二楚,奴婢所言绝无虚假。”赵吟容胆子渐大了起来,说话间不时抬头偷觑德妃,想瞧瞧她的反应,然德妃在宫中多年的涵养功夫岂是白练的,任是心中如何吃惊,也绝不在脸上表露半分。

眼见赵吟容说的真切,德妃心中不禁半信半疑,若是赵吟容说的是别人还好说些,偏偏却是曲定璇这个再敏感不过的人,前些日子皇上刚刚召见过她,为着这事,在后宫里还刮起好大一阵风呢!

这件事当真是不好办啊,自己虽是正一品的德妃,但上面终究还有一个皇后在,这事怎么着也得由她来决断才是,何况要查证真像的话,要派人去福州那边才行,只是皇上那边…

德妃正左右为难之时,金儿忽低下身伏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一句,正是这句话提醒了德妃。是啊,既然于嬷嬷已经知道了这事,那她没理由也没那胆子将此事瞒下啊,照理来说,应该已经禀报皇上了,可为什么皇上一点反应都没有,还特意召见了曲定璇,如此说来,皇上他恐怕心中早有定论…

想到这儿,德妃的脸上终有了一丝笑意,赵吟容以为德妃信了自己的话,心中顿时有了几分底气,正要再说的确凿些好增加说服力,德妃已抬手说道:“行了,你要说的,本宫都知道了,这事非同小可,本宫现在就去向皇上和皇后娘娘禀报,在有结论之前,你就先留在储秀宫吧!”

赵吟容自不会有异议,当即叩首谢恩,德妃微微一笑,转头对素衣道:“素衣姑姑,赵秀女在这期间的一切事宜就由你照顾,赵秀女要吃什么用什么,你尽管送去,要是底下人有不给的,便说是本宫的意思,另外…”说到这里,德妃声音一顿,手指慢慢划过鸦雏色的鬓角及插在那里的珠花,一丝凉意滑过唇角:“另外也莫要让不相干的人扰了赵秀女的清静,明白吗?”

尽管德妃的话只说了半阙,但对在宫中生活了十数年的素衣来说,已是再明白不过,当下心领神会:“娘娘放心,奴婢一定照娘娘的吩咐做好!”

素衣的话令德妃满意的点头,在场几人中,恐怕唯有跪在地上傻笑的赵吟容还不明白德妃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也不明白,自己即将被软禁…

“好了,本宫也不在此多耽搁,此事还是要早点查明才好,至于这后面两场的比试就先缓缓吧,等本宫回了皇上再说!”说罢,德妃长身起坐,搭了金儿的手缓步朝外走去,外面的天色一下子变得暗沉沉黑漆漆,在漆黑如墨的厚厚云层间,不时被长蛇一般的闪电划破,随之而来的还有轰轰的雷鸣声,看这天,一场雷雨是在所难免了。

早在德妃跨出储秀宫正殿的时候,外面等候的宫人便已经压下轿子,掀了帘子,德妃正要进到轿子里时,第一滴雨落了下来,豆大的雨珠打在德妃的手背上,四散流逝,顺着那雨滴落下来的方向,德妃仰起了头,恰如其时,一道闪电映在了德妃看似平静的眼睛里,那道刺目的亮光令她闭了眼,同时嘴角逸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弯身进了轿,在帘子放下的同一刻,她的声音传入了抬轿的太监耳中:“去养心殿!”

“是!”四人整齐划一的回应的德妃的吩咐,然后平稳抬着轿子转了个身往乾清宫行走,不消多时,天便似破了一般密密的下起黄豆大的雨珠来,又逐渐的,这些雨珠串成了一条条密集的雨线,狂暴的冲刷着奢华的紫禁城。

阿妩站在偏殿的门口瞧着这突如其来的雷雨,心中却是少有的宁静,尽管站在殿檐内,但雨打在地上溅起来的水珠却依然时不时飞到她的绣鞋上。

常笑见雨势渐大,便扯了阿妩往里走:“曲姐姐别站在外面,虽然现在天气暖和,但也容易生病,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由于赵吟容的揭发令得常笑所在的那场比试暂时延期,使得她有更多的时间来练习,这确是一桩好事,不过阿妩的事却令常笑等几人颇为担忧。

阿妩却是没什么担心,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先入为主的得到了皇帝的相信,既使别人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她是阿妩,也是曲定璇!

“这场雨说不定是老天助你的!”章敏之的声音令阿妩和常笑讶然回头,只见她正执帕静立,一身绯红的裙装在这暗沉沉的天色里显得格外出众,配上清冷的气息,恍如夜雪中绽放的红梅。

第43章 起风(2)

“此话怎讲?”问话的却是齐媛,顾盼间眉心一朵镶金花钿在微弱的天光下不时划过一道道流金般的光芒,余人亦是一脸的茫然,唯有阿妩似明白了什么,迟疑着开口道:“你是说会因天气之变而影响人心?”

章敏之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听闻最近京城雨水不丰亦不均,偏郊处几个村庄多日未见雨水,饮水要靠其他地方去提,至于庄稼农田自不用说了,虽旱不死人,但到底不好。眼下来了这么一场雷雨,瞧这势头,似乎所覆之地颇广,说不定解了那几个村庄的干旱也说不定,你说皇上的龙心是不是大悦呢?!这不是天助你是什么?”

她的话令齐媛和常笑连连点头,阿妩虽先前多少猜到了一点,但直到她把话说全,才真正清楚了她话中的意思,常笑攀着章敏之的手娇笑道:“章姐姐你真聪明,什么都知道。”

“这算不得什么,我也是偶尔听说了村庄干旱的事,才有此一说的,只是准与不准就不知道了。”章敏之浅声说着。

雨在晚膳时分便停了,虽只不过下了一个多时辰,却令京中各条河道的水重新涨满,而章敏之的话也成了真,那几个受干旱困扰的村庄,因为这场及时雨而得到了缓解。

在其后的数天里,宫中没有任何消息传到储秀宫,也没有旨意说重新开始剩下两场的比试,本该因秀女入住而备受瞩目的储秀宫似一下子被遗忘了一般,倒是那些落选的秀女,三三两两收拾了包袱行李,哭哭啼啼的出了宫门被遣送回家中,只有一个人被留了下来,那就是赵吟容,只是她的日子却是不大好过,而她也一直到现在才知道德妃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所谓“不要让不相干的人扰了赵秀女清静”,竟然是将她软禁在房中,原本与她一起住的那名秀女已经被迁了出去,只剩下她一人。

这无人说话,无处可走的苦恼自不用说,赵吟容苦苦忍耐,指望着皇帝快些处理阿妩的事,也好将她从这牢宠中放出去。

老天爷似乎听到了她的乞求,在她被软禁的第五日,皇帝终于下旨召见她和阿妩,另,剩下两场的比试也再次开始,只是这一次负责的人由德妃换成了一名贵嫔。

阿妩跟着皇上派来传旨的小太监往养心殿行去,在出储秀宫宫门的时候,遇到了同样由小太监引路的赵吟容。

赵吟容狠狠地瞪了阿妩一眼,压低了声道:“哼,我看你这次还能耍什么花样,五天的时间,说不定皇上已经派人去查过你的底了!”

阿妩低头瞧着自己因为走动而在裙下时隐时现的鞋尖,并没有去回答赵吟容的话,甚至连看一眼都不曾,事到临头,她的心反而静了下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在答应老爷替小姐进宫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赵吟容独自说了一阵,始终不见阿妩答话,顿觉无趣,心想阿妩反正也活不久了,自己不用再多浪费口舌,便止了口不说,快步跟上前面的太监。

赵吟容身形肥胖,平日里甚少走动,而储秀宫与养心殿相隔又不近,这一路走下来,已是汗湿重衫,鬓边的碎发全沾在了油光发亮的大脸上,反观阿妩除了鼻尖上有点汗外,其余地方皆是清清爽爽。

养心殿位于乾清宫西侧,是一座独立的院落,工字形殿,前殿面阔三间,黄琉璃瓦歇山顶,在湛蓝的天空下,那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屋顶,显得格外辉煌,耀的人眼睛生疼,阿妩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望,低垂了头随引路太监跨过门槛,越过一根又一根的红色大圆柱。

待得停下之后,阿妩微一抬眼便跪在了地上,朝坐在上位的几人叩首:“奴婢见过皇上,见过德妃娘娘,见过…”另有一年轻美貌的宫装女子坐在上面,瞧服饰珠翠比之德妃不逞多让,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不时流露出一丝骄纵。

“这位是燕妃娘娘。”德妃倒是善解人意的点出了宫装女子的身份,阿妩与赵吟容分别参拜,由于无人叫起,所以她们只得继续跪在金砖上,膝盖处渗进一丝一丝的凉意。

“这位就是赵秀女?”听皇帝的口气似有几分吃惊,想必是因为赵吟容的身形吧。

“正是!”德妃声音则落,便听得燕妃掩口笑道:“这位赵秀女的身形可真丰满,怕是前朝的杨贵妃见了也要甘拜下风吧!”赵吟容最恨别人说她的身形,可偏偏眼前这个身份高她许多,她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出,只能暗自在心中不痛快。

皇帝朗声一笑,抚着颔下花白的胡子朝赵吟容说道:“你说的事,朕都听德妃说了,怎么,你旁边的这位不是曲定璇吗?”

赵吟容赶紧爬前两步,叩了个头道:“回皇上的话,奴婢敢以性命担保,她绝对不是曲定璇,而是丫环阿妩。”

“是吗?”皇帝不置可否地应了声,侧目对燕妃和德妃道:“对了,皇后怎么还不来,她是六宫之首,秀女中出了这等事,怎不见她踪影?”

不待二人回答,殿外传来一个清澈的声音:“启禀父皇,儿臣刚去瞧过母后,母后因为顽疾头疼病发作,所以来不了了。”随着这声音,四皇子辜无伤走进了殿中。

“哦,无伤,你什么时候来的?来,到父皇身边来。”皇帝见到这个优秀的儿子,不由心中一喜,招手将其至御座旁边,然后才关切地问:“你母后的病不是好多了,怎么又无端发作了,可有招太医去看?”

“父皇放心,太医已经去瞧过了,儿臣特来禀告父皇一声。”辜无伤含笑而说,俊秀的面庞挑不出半点棱角来,如一块完美的玉石,这样的男子任谁见了怕都要倾心动情。

“父皇,母后说有人揭发秀女中有人冒名顶替,可是这殿上所跪之人?”辜无伤指着跪地的阿妩与赵吟容问。

却说那赵吟容早已被辜无伤俊秀绝伦的面容给晃花了眼,忘了应有的规矩,竟然抬头直视辜无伤,心中暗想若是能嫁与这等出色男子,那当真是不虚今生了,那花痴的样子令人瞧着实在好笑,燕妃更是露出几许讥诮之色。

“不错,无伤你向来聪明,既然今番来了,就由你来断断,看到底孰是孰非!”建德帝笑呵呵地说了句,将审问阿妩二人的权利暂时交给了辜无伤,辜无伤也不推辞,躬身施礼:“儿臣领命!”

他信步下阶,背着手绕阿妩等二人几圈后问了赵吟容几个问题,结果可想而知,他乡异地,除了彼此二人的互相指证外,根本没有其余的证据,倒是令辜无伤大为皱眉,无法分辩到底是何人说了假话,苦思破解之法。

时间就在这静默中一分一秒的过去,阿妩早跪的双腿发麻,但在四位身份尊崇之人的眼皮底下,不敢有丝毫动弹。

最后还是燕妃先忍不住开口,斜飞了辜无伤一眼娇声道:“皇上,四皇子虽才智过人,但眼下除了二人之证词外,再无其他,四皇子又不是天上的神仙能掐会算,哪能知晓何人说的是假话。”不知是否天气较热的原因,燕妃的脸瞧着有些微红。

“不,父皇,其实要大致辩别出赵秀女所说是真是假,并不难,儿臣这就试给您看。”辜无伤俊秀的面容不知何时笼上了一层耀眼的笑容,那样的笑令阿妩想到了六皇子辜无惜,虽是两兄弟,但他们长的并不是很像,而辜无惜的笑也更温柔,让人有一种如沐阳光的温暖;不似辜无伤,虽在笑,却有一种无言的高高在上的距离在,无法真正亲近。

在建德帝首肯后,辜无伤来到赵吟容面前:“赵秀女,你身边的这人不是真正的曲秀女对吗?”

“啊…恩!”赵吟容一直在贪看辜无伤俊美无铸的容颜,乍听到他问自己话,没能及时反应过来,迟疑片刻才应了话,殊不知她这份迟疑听在别人耳中却成了另外的意思。

其后辜无伤又问了几个问题,内容都是围绕阿妩的,他问话的速度越来越快,赵吟容逐渐觉得有些不支,跟不上辜无伤的速度,每次总要想一下才能回答。

“你刚才回答的问题里面有几个真几个假?”辜无伤飞快的问出这句话。

可怜的赵吟容光是记住辜无伤一个紧拉一个的问题就已经头晕脑胀了,哪还会记得先前都问了些什么问题,只能掰着指头一个一个的回想,越想越乱,吱唔着不知如何是好。

辜无伤见状叹了口气,朝御座之上的建德帝道:“父皇,儿臣这问话之法虽不能做准,但借鉴一下还是可以的,赵秀女回答问题不仅反应极慢且言词常有闪烁,再加上先前德妃娘娘说的,赵秀女是在落选情急之时说出这事的,所以儿臣以为此事甚为可疑,为进一步确认,也为免冤枉了无辜之人,恐怕还得请父皇派人去福州调查才行。”

“呃,我,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我没说谎,只是四皇子问的太快,我一下子回答不出来而已。”赵吟容赶紧分辨。

建德帝朝辜无伤和颜悦色地点头:“朕知道,你先站到一边,朕亲自问问赵秀女。”说着一捋胡须,慈祥的目光转向了赵吟容:“赵秀女,此次揭发有功,你想要什么奖赏?”

第44章 起风(3)

阿妩一听这话,立时惊的抬起了头,皇上怎么突然这么说,他不是已经相信自己是曲定璇了吗?不过在接触到建德帝的目光时,阿妩立时安下了心,在那看似慈祥的目光里分明隐藏着极深精明。

赵吟容也似被建德帝的话吓了一跳,旋即又变得兴高采烈,总算她还知道此刻不应表现的太明显,强抑了笑回话道:“皇上言重了,既然明知有人顶替秀女,那奴婢理应揭发,不敢要奖赏,不过…”她舔了舔厚厚的嘴唇,偷觑着辜无伤,终是忍不住提了出来:“奴婢想求皇上替奴婢指一门好婚事!”

如此大胆的话,也真亏她说的出来,建德帝嘴角一动似想笑又止住了,继续正色问:“这倒也不难,不过你倒是说来听听,你想指给谁,是皇子亲王,还是王公大臣?”

其实说到这里,建德帝的语气虽还一如先前的平稳,但多少已有些波动,莫说是辜无伤和德妃燕妃,就是阿妩也听出了端倪,这赵吟容怕是要倒霉了,偏偏赵吟容还一无所觉,赤红着脸吱唔着道:“奴婢…奴婢想指给…给…四皇子殿下!”

此言一出,在场每一个人都被她吓了一跳,燕妃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悉数喷了出来,德妃倒是勉强忍住了,不过看她咳嗽皱眉的样子,明显是被呛到了,至于四皇子辜无伤本人,瞠目结舌的站在那里,良久才从那惊吓中恢复过来,尴尬的别过脸,借咳嗽来掩饰脸上的通红极不自在。他不是没见过大胆豪放的女子,但眼下这位除了大胆豪放以外,恐怕还得再加一条:蠢笨如豕外加不自量力。

原本肃静的养心殿因她这句话而略有些混乱,宫人一拥而上,有替德妃拍背顺气的,有替燕妃擦拭裙裳的,有收拾喷在地上的茶水的…

正值忙乱之时,高坐龙椅上的建德帝突然大笑出声,指着赵吟容笑个不停,连眼泪都出来了,把个赵吟容笑得莫名其妙,干脆也跟着建德帝傻笑起来。

燕妃却是不依了,嗔道:“皇上你还笑,这个狂妄的秀女也不瞧瞧自己长什么样,就她那体形那容貌,居然还敢要求指给四皇子,当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建德帝笑的说不出话来,直冲燕妃摇手,待渐止了笑声后,他接过太监李德林递来的手帕拭去笑出来的眼泪,随即才说道:“呵,燕妃啊,今日这事,要不是皇后头疼发作不能来,让无伤来告之朕,咱们还看不到这出戏呢,真是想不笑也难,哈哈!”

建德帝在那里笑着摇头,而赵吟容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事情不太妙,自己先前想的似乎错了,这皇帝并不是像她以为的那样真的要感谢她。

德妃此刻已顺了气,掩唇笑道:“皇上说的是,不过这赵秀女倒也实诚,想什么便说什么,真亏得她有这胆量。”

皇帝哂然一笑,起身下座,黑色绣金线的朝靴在赵吟容跟前停住:“想做朕的儿媳妇可没这么容易,赵秀女,你说只要去了福州便可找到人证明眼前这位不是曲定璇本人对吗?”随着赵吟容的点头,皇帝又道:“其实不必这么麻烦,在京城也有人能证实真象,而且不止一个,你可想见见?”

赵吟容当下喜形于色,连声说道:“真的吗?皇上?”

“自然是真,此人就在你面前!”说到这里,建德帝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朕就曾见过真正的曲定璇,可惜…”

“可惜什么?”赵吟容先是一喜,复又奇怪建德帝所谓的可惜是什么。

建德帝的声音一下子由平缓转为严厉:“可惜了你的一片心思,朕当日在福州所见的曲定璇明明白白就是此刻跪在殿上之人,哪来的假冒二字?”言及此,他又重重地哼了一声,神色间尽是厌恶:“你真以为朕不知晓?早在于嬷嬷将你们带回京的时候就已经将你的事告之朕了,你以为朕为什么压下不说?为的就是等你当着朕的面亲自说,也省的你说别人冤枉你!你无中生有冤枉曲定璇,无非就是想凭着这份揭发的功劳,让朕领你的情,留你在宫中或者替你指个好婚事,就像你刚才要求的那样。想做有朕的儿媳妇你还远不够格呢!”

建德帝犀利的话语驳的赵吟容一句都说不出,只觉浑身一阵阵的发冷,这,这怎么可能,皇上居然见过曲定璇,还说阿妩就是曲定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还有何话可讲?”建德帝一边厉声责问着赵吟容,一边亲手扶起受宠若惊的阿妩。

“我…我…”赵吟容当真觉得自己是冤枉极了,明明说的是真话,为什么皇帝偏偏就是不信,她连声叫屈:“皇上你相信奴婢,奴婢没有撒谎,她确实不是曲定璇,奴婢敢以人头担保,皇上…兴许…兴许是您看错了也说不定!”

“朕看错了?”从来没有人敢质疑过皇帝的话,后妃宫女也没有一个人敢如此顶撞,哪怕是皇后要谰言,也是旁敲侧击,曲折迂回。辜无伤在一边暗自摇头,这秀女只怕是悬了,只是这一切是她自找的,怨不得别人。

建德帝气极反笑,返身至御座之上,问坐在两侧的德妃与燕妃:“朕怎么不知道原来朕已经老到老眼昏花的地步了?”

听建德帝口气不善,擅长察言观色的燕妃自不会去撞枪口,忙赔笑道:“皇上现在正值春秋鼎盛,怎么可能老眼昏花,要说是目光如炬还差不多,皇上别听她胡言乱语。”

德妃亦接了话道:“燕妃说的正是,皇上正值盛年,莫要将赵秀女的胡话放在心上。”

“赵秀女?”建德帝的目光闪过一丝阴森:“这秀女她怕是当不成了。”言及此目光一转,锐利的目光像刀一样刮的低头跪地的赵吟容头皮生疼,一种慌意与凉意自头顶延伸至脚底,浑身就像被泼了桶冷水一般,冰冷刺骨,任是这五月春意盎然的天气亦驱不散一丝寒意。

阿妩无言地看着赵吟容,眼中是深深的同情,这事错的其实并不是赵吟容,她说的都是实情,只是自己现在绝不能承认,否则不止害了自己,也害了曲氏一门,唉,若是赵吟容不是这么步步紧逼,得理不饶人的话,也不会弄到这个地步。所以,她就是再同情也不能说出口,就像七年前,她刚入府时,为那些花儿的生机顶撞小姐一样。

“无伤,你倒是说说,这赵吟容胡乱造谣,中伤其他秀女,该如何处置才好?”建德帝面无表情的问着辜无伤,谁都猜不准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赵吟容的罪说重不重说轻不轻,要不是她后面说了冒犯天颜的话,顶多也不过是削去秀女资格,发还回家而已,只是先前那话一说,可就难断了,辜无伤斟酌着道:“父皇,依儿臣的意思,赵秀女中伤曲秀女,理应削去秀女资格,而她先前又无端置疑父皇,冒犯圣颜,理应发往宗人府定罪!”宗人府是专门管理皇室宗亲的,但凡犯了错了皆交由宗人府审理。

“宗人府?她怕是还没这个资格吧?”建德帝语气冰冷的驳回了辜无伤的提议,瞪着在殿中求饶的赵吟容,心中有了定论:“将赵吟容发往刑部,按律定罪,无伤,你是管刑部的,这件事就由你处理。”

“儿臣领命!”辜无伤躬身受领,正要让太监押了已经瘫成一团烂泥的赵吟容下去,建德帝又开口了:“赵吟容,听德妃说你在初选比试之时,曾试图以三千两的价格收买与你下棋的秀女输给你,可有此事?”

赵吟容不敢答应,只深低了头哆嗦个不停,建德帝却不准备就此放过,他这生最恨吸取民脂民膏的贪官,自继位起,杀的贪官不在少数,当下冷声道:“朕甚是好奇你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府,何来如此多的银子,这事朕定会彻查不怠,也好让你们父女早日团聚!”

最后那句话虽语调平坦,但德妃与燕妃跟在建德帝身边多年,岂有听不出深藏在其中的怒意,这福州官场,怕是要有一场大变了…

赵吟容这次是真的绝望了,不止自己要受难,连父亲也难逃牢狱之灾,至此她才真正后悔,自己要是在宫里不这么张扬,不是一心想揭发阿妩来达到自己上位目的的话,也许还能平安落选,然后回到福州由父亲给选个殷实人家嫁过去做少奶奶,后悔…后悔莫及,只是这世上又哪来的后悔药呢?!

浑身无力的赵吟容被四个太监拖了下去,呼救求饶之声逐渐远去,不复再闻,唯有那殿中央的一片汗渍显示这里曾有人跪过…

第45章 赐婚(1)

阿妩除了心惊与同情外,还有那么一丝的庆幸,庆幸自己以后将会真正顶着曲定璇的身份过下去了,说不定就在这京师里过上一辈子,只是她不懂,皇帝为什么对她这般另眼相看,只因曾经在福州的一面之缘,使得皇帝对自己有了兴趣吗?

正当阿妩在那里胡思乱想之时,建德帝对辜无伤说道:“无伤,你若是不急着走,便在宫里陪朕一起用过膳再走,若是你母后身子好些,便将她也叫来。”

“儿臣遵旨!”辜无伤领命之后神色轻动,似在犹豫什么,建德帝见状便问其是否有话要说,辜无伤几番犹豫,终是将心中的话吐了出来:“父皇,儿臣…儿臣想求您一个恩旨!”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俊秀的脸庞有些微红。

“哦?是什么恩旨,说来听听?”建德帝甚有兴趣地问,这个儿子自小在众多儿子中最是出众,才干超卓,自他十五岁起,自己便有心历练于他,在六部中皆待过一段时间,而他总是很快便熟悉了各部的事宜,处理起来井井有条,无半分拖泥带水,而对自己交待的事也总能及时办好,从未有操心之时,将来由他扶持毓庆宫那位,必能治理好这个天下。

“这个…呃,是关心儿臣的婚事,儿臣想求父皇赐婚!”虽辜无伤府中已有侧妃侍妾众多,但眼下瞧着就仿佛是从未谈过情爱之事的人一般,纯白如纸,甚至于有些害羞。

这话可是大大出乎建德帝的意料之外,他先前曾数次询问辜无伤,想早日为他定下正妃的人选,毕竟一般皇子到他这年纪早有正妃,无奈其一直无心于此事,几次推脱,想不到如今他竟亲自开口求赐婚,到底是哪家女儿能得其倾心动情?

“无伤,你中意的是哪家女子,倒先说来听听!”德妃与建德帝是一样的想法,惊喜加好奇,倒是燕妃的脸色瞧着有些僵硬。

“回德妃娘娘,是阮相的大孙女,阮梅落,也即父皇当年曾戏言指婚给儿臣的那位!”既然已经决定要开口了,辜无伤没再多犹豫,干脆地说出了自己心仪的对象来。

“阮梅落…”建德帝低头微一沉思,顿时记起了这个名字的主人,十年前他微服带着刚满十五岁的辜无伤去阮相的家里,在那里看到了年方六岁的阮梅落,也即阮相的嫡亲大孙女儿,冬雪纷飞,梅花初放的时节,一抹恍如精灵的身影在雪地红梅里嬉戏,欢快似银铃的声音响彻着整个阮府。

后来也不知怎的,无伤对这个年方六岁的小女孩特别在意,目光总是随着她而动,当时他曾对阮相戏言说,既然无伤这么喜欢阮梅落,干脆以后就让阮梅落做他的皇子妃得了。原本这不过是一句戏言,毕竟两人相差九岁之多,一般而言,皇子在二十岁之前都会迎娶正妃,而那时,阮梅落才不过十一岁,如何能成为皇子妃?而要她做侧妃,又难免有些委屈,是以说过之后,建德帝便将此事抛之脑后,并未往心里去,不想如今辜无伤竟又主动提及,难道他一直未立正妃,为的就是等阮梅落?

“无伤,你…”建德帝有些不知该怎么说,他从不知辜无伤居然还有如此专情的一面。

“父皇,难道不可以吗?”辜无伤甚是紧张地问,全无平日里的冷静自持,看来他是真的很在意阮梅落。

阮梅落…这个名字不就是初到京城遇到六皇子辜无惜时,曾听长乐郡主说起过这个名字吗?

当时听长乐郡主的意思似乎辜无惜也钟情于阮梅落,而今四皇子想请皇帝赐婚,这皇帝要是允了,那六皇子岂不是要形只影单?

一想到那个温雅如玉的男子要伤心,阿妩的心便跟着抽痛起来,尽只见过两面,所说的话亦寥寥无已,但是阿妩却知,自己已是将心系在了他的身上,没有原因,没有理由,只是纯粹的动了心,倾了情。

自己该说吗?该阻止辜无伤的请旨吗?这样想来会对六皇子好些,可是自己有什么理由说这些呢,更何况自己人微言轻,又如何能在这些天底下最尊贵的人面前妄言?!如此想着,终是低下了眉…

“阮梅落是今届的秀女吧?”建德帝忽而转头去问德妃:“你见过她没有,相貌品行如何?”

德妃笑言:“说来也真是巧了,皇上让臣妾去主持秀女的初选,那阮梅落便是第一场比试里的秀女,绣工极其出众,将一只黑猫绣的活灵活现,纤毫毕现,臣妾当时见了真是有些吃惊,至于相貌自是出众的,在本届秀女中当数前列,且对答得体,端庄有礼,实乃秀女中的秀女!”

德妃话音刚落,便传来燕妃不咸不淡的声音:“德妃娘娘这话说的也未免太满了,不过是才见了一面而已,如何就知道她的品性,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画皮画骨难画心,凭什么说她便是秀女中的秀女呢?要我说,这阮梅落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得慢慢观察才知晓!”

德妃细眉轻挑,旋即又笑了起来:“燕妃说的也有理,确实是本宫把话说得过满了,不过阮梅落出身名门,又是阮相的孙女,想来不会差到哪里去。”说到这里她突然转了话锋:“皇上,依臣妾说,既然四皇子对阮梅落有意,且四皇子又老大不小了,不妨就允了四皇子的请求!”

“臣妾以为不妥!”没想到燕妃又一次唱起了反调:“为皇子册立正妃乃是大事,岂能随随便便就允了,哪怕是四皇子自己求的也不能连面都没见过就同意了。”

建德帝听着倒没什么,底下的辜无伤却是拧起了眉,燕妃今日的态度真是奇怪了,往常她最是会察言观色,怎的这次却极力阻饶,她的那些理由粗听着似有些道理,但只要稍稍一想便会感觉甚是勉强。难道梅落曾得罪过她?应该不可能,梅落虽也常有进宫,但与燕妃并无交集,但是除此之外,燕妃还有什么理由要为难呢?难道燕妃她…辜无伤为心中看似荒谬的那个想法吓了一跳,匆匆抬头看了燕妃一眼,不敢再往下想去。

且说建德帝听了德妃和燕妃的话,觉得双方各自有理,一时倒有些难以决断,思索片刻道:“也罢,阮相的孙女朕还是信的过的,何况无伤这么喜欢她,想必有她的过人之处,既如此朕便允了你,待到选秀结束后,朕便做主赐婚,反正朕也有心借这次选秀,为你们几个已到适婚年龄的皇子赐婚。”

辜无伤闻言大喜,赶紧跪谢,建德帝与德妃自是欣然不已,唯有燕妃带着不知名的情绪暗中咬牙,如烟似水的眼中含了几许愁绪,若有似无的扫向辜无伤,后者只装作不见。

在建德帝应允辜无伤求婚之请时,阿妩心里同时流过两种情绪,一种是为辜无惜伤怀,他喜欢的人注定要成为别人的皇子妃了,他将再不能与阮梅落携手,想必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定然伤心万心是。

而另一种…却是阿妩压根儿没想过的欢喜,那种陌生的欢喜来的如此不经意,如此迫切,令她一下子根本反应不过来,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明白自己这欢喜从何而来,因何而生。

她竟是在为辜无惜不能与阮梅落在一起而高兴,莫名的恐惧自心底而生,她不解,自己从何时开始变得如此自私,何况就算是如此又怎么样,难道没有了阮梅落自己就可以取而代之吗,真是可笑!阿妩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些,想又如何,她只是一个再卑微不过的人,哪会有她说话的地方,更不用说按她的意志去决定往后的人生了,她的一切都掌握在那位坐拥天下的至尊手里。

第46章 赐婚(2)

在退出养心殿后,阿妩神色恍惚的回到了储秀宫,沿着游廊往自己居住的院落走去,在经过庭园时,忽闻假山后面有隐隐的说话声,听着声音似有些像六皇子,难道他在这里?阿妩蹑了手脚往假山处走了,寻了一个隐蔽的角落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尽只能看到两个背影,但已足够令阿妩认出其中一个背影是辜无惜,他穿了一件月白的府绸长袍,腰间束了一条金带头线扭带,如漆的长发经由发冠的束起而随意披在背后。旁边另一个身影,显然是女子,而且瞧衣着打扮应是与阿妩一样的秀女,她是何人,怎的与六皇子在一起?

“梅落,你在宫中一切可还好?”辜无惜的这句话顿时解开了阿妩心中的疑惑,原来她便是阮梅落,果然,六皇子是喜欢阮梅落的,想必他来储秀宫为的就是能够看到她罢。

“还好,以前也经常进宫,没什么不习惯的,只是不便四处走动,幸而有妹妹与我做伴。”浅绵柔软的女声回应着辜无惜的话,与此同时,她亦半侧了脸,令阿妩得以看到她的侧面,精致宛如白瓷,令人挑不出半点瑕玭来,与章敏之冷傲的美截然相反,柔美似水。

“梅落,喜欢这里的天空吗?”辜无惜伸手执了阮梅落的纤手,仰首望那澄蓝似碧的天空,声音轻雅空透,令人有种想一直倾听下去的欲望。

“天空吗?”阮梅落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眼中盈满碧蓝的晴空,嘴角微弯,一丝笑意盈在脸上:“从紫禁城里看天空固然是美,因为这里是离天空最近的地方,只是却不是最适合的地方!”

“嗯?那最适合的地方是哪里?”

“岐州!以前我小的时候曾在岐州老宅中住过一段时间,不论是晴天还是雨天甚至于雪天,你都会发现天空是如此之美,那里当真是最适合看天空的地方!”阮梅落的声音充满了向往,而她的话也让阿妩记住了“岐州”这个陌生的地方。

“岐州吗?”辜无惜轻笑道:“既然你喜欢,那待我奏了父皇请他给我们赐婚后,我便带你去岐州住上一段时间,然后再一起游遍大江南北!”

“可以吗?”阮梅落抬眸凝视着辜无惜:“你是当朝皇子,理应在朝中效力,为了我而远离朝堂,这样可以吗?”

迎着阮梅落询问的目光,辜无惜笑得灿烂而又无奈,手停在她的发间:“傻丫头,我是个什么皇子难道你还不清楚吗,自小受兄弟排挤欺负,父皇又根本不在意我,往常连面都不怎么见,估计他早忘了还有我这么个没用的儿子,诸皇子中最没用最不长进的估计就是我了,只可怜我母妃…”说到这里他的目光黯淡了下去,全无神彩。

阮梅落心疼地握住了他的手:“我知道你不是像自己说的那么差,你有许多的优异处,只是身在皇室,有太多的身不由已,而今皇上虽春秋鼎盛且又立了太子,但太子资质平庸不足以服众,诸皇子中有才干的不在少数,未必就会心甘情愿的辅佐太子,到时候说不定会引发一场夺嫡之争,你不愿搅进里面,也不愿因自己而使贵嫔娘娘出事,所以才自愿埋了才华,蒙尘其中。”

“知我者唯有梅落也!”辜无惜眼中重又有了神彩:“正是因如此,所以我才宁愿闲云野鹤一生,带你游遍大江南北,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你去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一生一世,不离不弃!”阮梅落低眉浅笑,尽是红云满面,却是不悔自己说过的话,她与辜无惜的缘早在十年前便定下了。

阿妩躲在假山后听着辜无惜与阮梅落的对话,又酸又涩,看来六皇子与阮梅落当真是情投意合,只不知当六皇子知道皇帝已经开金口将阮梅落许给四皇子的时候,会有什么反应,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此,他们敢于反抗这世间最高的权利统治者吗?那自己呢?自己又将何去何从?若有一日皇帝问起,敢有胆子坦言自己喜欢的是六皇子吗?

怔怔地想了许久,终是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阿妩摇头苦笑,最后再看了一眼辜无惜半侧的身影,然后闭上满是眷恋的眼睛,后退着欲离开此地,不妨一脚跐在长了青苔的石上,轻呼一声滑倒在地,这样的动静自是瞒不过了假山后的两位。

“咦?你怎么在这里?”辜无惜看到阿妩略有些吃惊,边说连伸手欲拉起摔倒在地上的阿妩:“有没有哪里摔疼?”

虽说不是故意偷听的,但到底不好,如今被人撞了个正着,阿妩顿时红了脸,也不敢搭辜无惜伸过来的手,自己撑了地站起身:“奴婢见过六皇子。”

“你…刚才在偷听我们说话?”阮梅落迟疑地盯着阿妩低垂的脸。

“我没有。”阿妩急急否认,深怕辜无惜误会,见阮梅落不甚相信的样子,又慌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恰好经过时听到这边有说话声,所以过来看看,不是有意偷听你们说话的。”

“这么说来,你还是听到了?”阮梅落的声音依然清浅,但夹杂着一丝不悦,这亦是常情,有哪个女子会希望自己与情郎的谈话被人听去的。

阿妩不知该如何回话,倒是辜无惜帮着她说话了:“罢了,就饶过她这无心之失吧。”

“呃,无惜,你认识她?”阮梅落听得辜无惜帮她说话,突然记起原先初见时辜无惜的话,两人似乎早就认识。

“是啊,曾见过几面,她与你一样,都是本届的秀女,来自福州。”听着辜无惜的话,阮梅落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指着阿妩讶然问:“难道你就是前些日子被皇上单独召唤的那名秀女?听说前几日还有与你同行的秀女指称你是假冒顶替之人?”

阿妩的点头证实了阮梅落的猜测,她正要再说什么,那厢辜无惜已是说道:“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梅落,近几日我就不再多进宫了,免的叫人瞧了多话生事,待我寻了机会便去求父皇赐婚,今日我与四哥说起过这事,他说了会帮我呢!”

阮梅落闻言与辜无惜绽开了同样的笑容:“四皇子吗?他是皇后嫡子又受皇上爱重,有他说话你我之事一定要好办许多。”

四皇子辜无伤?就是自己刚才在养心殿中遇到的那个人?奇怪,为什么自己所见之事与六皇子说的完全不一样呢?

六皇子说四皇子会帮着他向皇上请求赐婚,而事实上辜无伤确实是求了,不过却是帮着自己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四皇子故意欺骗六皇子?可他们不是亲兄弟吗?

阿妩的心中一千个一万个不解,想要询问辜无惜,又怕说出事实会令他伤心,一时间犹豫不决,连辜无惜与她道别都没发现,待得醒过神来时,人早已走得不见踪影,就连阮梅落也已翩然离去。

唉,一个四皇子,一个六皇子,两人都钟情于阮梅落,而今皇上已是将阮梅落许给四皇子,不日便要颁下圣旨,待到那时,六皇子不定要有多难过,但愿…但愿他以令皇上改变主意吧!

五月十五,第一轮秀女的初选完之后,原先的两百七十九名秀女只剩下两百零三名,阿妩同车的秀女尽皆过关。

五月二十五,第二轮秀女复选,这次较初选时更严格,同样落选的秀女也更多,只剩下九十七名秀女,阿妩、章敏之、齐媛、常笑,分别入选,但是何氏姐妹却被落了下来,不能再留在紫禁城中。

另一方面,因为赵吟容的事,建德帝派监察御史前往福建探查官员是否有贪污纳贿之事,经查,福州一地共有大大小小三十多名官员涉案,在得到奏报后,建德帝大笔一挥,除几名受贿银两较少且劣迹轻微者原职降两级外,其余涉案官员全部押解进京,交由刑部审理,这其中包括福州的知府与知州,而空缺出来的位置由未涉入此案中且民声官望皆不错的福州通判曲继风暂代。

在眼下待选的不到百名秀女中,大约有十数人入选的可能性最高,其中大都是一些家世容貌出众之人,包括阮氏姐妹、章敏之,以及阿妩,阿妩的容貌和家世放在这群秀女中可说是一点都不出众,但偏偏她得到皇帝的青睐,几次召见,一下子就成了挑尖的。

第47章 赐婚(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