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人心鬼异(6)

瞧着千樱这个反应,阿妩就知道她什么都没看到,难道是自己眼花了?应该不可能啊,就算这个是眼花,那原先听到的那个断裂声又是怎么一回事,还有跌倒时捡到的那团东西,想到这儿,阿妩将一直收在袖中的那团线状东西取了出来,放在灯光下,对三个侍女道:“你们瞧瞧这是什么东西?”

三人一一传阅而过,最终停在画儿的手里,她使劲瞅手里那团透明类似丝线的东西,好像想到了什么,皱着两团眉毛使劲回想,包括阿妩在内俱不敢打搅,以免乱了她的思绪,如此静了好一会儿,画儿终于想了起来,欢声叫道:“我想起来了,这像我爹以前钓鱼时系在渔杆上的渔线!”

经她这么一提,别人瞧着都觉得挺像,而且此线也确跟渔线一般,韧的很,一般很难被扯断,刚才…阿妩蓦地一惊,方才她分明看到阮敬昭在推后一扇门的时候很是用力,而那个细微的断裂声音也是在门被推开之后方传来的,另外白影顶上那道细微的暗光…瞧着似乎和手里的渔线像同一个东西,难道它们之间有什么关联?

还有那方丝帕,她明明就掉在那里,怎的回头想找就不见了,东西不可能凭白无故消失,只可能是被人捡了去,到底是谁?那方帕子瞧着绣迹很新,“胡”字的下面甚至还留着线头,分明是新绣的,因时间匆忙,连线头都没来得及剪掉,绝对不是胡惜惜的旧物,是有人新绣上去的。

若她的推断和所见都属实的话,那么今晚所见的那个白影就实在可疑了,鬼神…说不定是有人借鬼神之名来行事,只是那会是谁?又为何要这样做?

捡绣帕的人只能是当时在屋内的四个人,自己没捡,剩下的就唯有皇妃、兰妃,以及阮敬昭,难道…

阿妩眉眼一动,隐隐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她却不懂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这对那人来说,压根儿没半点好处啊?反而会带来更不好的影响。

一时间心头千回百转,左右思量,纵使头疼如裂,也依然理不出个头绪来,只得先行做罢!

却说另一边,李充华瞧见那鬼影受了惊吓,连滚带爬的跑了,却没回她自己的居所,而是径直来到点翠堂,也不等人通报,就闯了进去,倒把正在用玫瑰花汁涂发的含妃吓了一跳,待看清是李充华时,眉头拧紧,挥手示意下人出去,只留下一个往她发上涂花汁的杜若。

“你好歹也是府里的充华主子,怎么这样慌慌张张,叫人瞧见了成什么样子?”含妃不悦地斥着李充华,她此刻脸上全无病色,哪有抱恙在身的模样。

原本神经兮兮的李充华经含妃这么一斥倒是稍稍定了神,然脸上依旧布满了骇色:“娘娘,不得了了,府里都闹翻天了,胡惜惜的鬼魂当真出现了!”

这话犹如平地惊雷,把含妃和杜若均吓得面无人色,杜若更是吓得手一哆嗦,将手里那碗玫瑰汁给泼了一地,玫红的颜色洒在地上几与人血无两样:“主…主子…她…她…”杜若吓得结结巴巴,连话都说不利索,两眼惊慌地瞅着四处,深怕胡惜惜的鬼魂会突然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索命。

含妃比杜若沉着多了,略略一惊便恢复了神色,怒责道:“慌什么,还不把地上收拾了!”说罢她不管六神无主的杜若,冲李充华道:“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胡惜惜的鬼魂出现了,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待李充华说完后,含妃便是再强自镇定也忍不住动容,杜若更是不堪,手脚哆嗦个不停,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地上收拾干净了。

“娘娘,怎么办?胡惜惜真的出来向我们索命了,我好怕,早知道这样,我们就不该借她的名来生事,搞出闹鬼的把戏来,现在可好了,当真把她招来了,娘娘,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你救救我!”李充华语无伦次地说着。

含妃自李充华紧紧抓住的手中把胳膊抽了出来,颤抖地拿起早已凉了的茶盏一口气将里面的茶水喝干,借以让自己强自镇定下来:“鬼?这世间难道真的有鬼?”

没错,原先府中闹鬼的事是她设下的计策,找来李充华与她同演这出戏,又派了下人扮成鬼影在那间厢房处徘徊,让夜里经过此处的人瞧见,最后更是拿了阮梅心生于鬼节父母先后逝去的事来做文章,为的就是看阮梅心因不堪应付而出丑,这样做虽然不可能将身为正妃的她给赶出府,但至少可以让她在府中的地位一落千丈,表哥也会对她不怠见。

为了这出戏她还不惜在寒秋的季节里洗了个凉水澡,为的就是防阮梅心像上次一样专程请个太医来给她诊治,假病肯定是瞒不过,唯有受些苦弄假成真才可令阮梅心无话可说,其实这等小病,只吃了几贴药就好了。

本只是下人假扮的鬼,怎么现在真的跑出一个鬼来,李充华说所有人都看到了,不可能眼花,难道这世间真的有鬼?

想到这儿,含妃一下子蜷紧了手,她瞟了眼驼着背站在一侧的杜若,心因为恐惧而疯狂地跳动,胡惜惜…她难道真的化身厉鬼留连在府中不去?

“娘娘,我们…我们是不是,去给她烧些纸钱?毕竟当初…”杜若惶恐地向含妃进言,背向被什么东西压住了般,怎么也直不起来,含妃心中的恐惧在听到杜若这句话时,竟奇迹般的消失泰半,取而代之的是无尽恨意与彻骨的寒意,冲杜若冷笑道:“要我烧纸钱?她受得住吗?不过是一侍妾而已,仗着表哥对她有几分宠爱,竟敢将我也不瞧在眼里,结果又如何,不止死了,连碑都立不了,只能在乱坟岗与野鬼作伴!”

“你给我把背挺直了!”她喝斥着杜若:“不就是一个鬼影吗?有什么好怕的,我既然能除胡惜惜一次,就能再除她第二次,管她是人是鬼!走,你们都随我去后厢房!”

任是李充华与杜若百般不情愿,终还是抵不过含妃的威势,惊恐的随她来到那间刚刚飘出过鬼影的厢房,含妃冷笑一声,也不说话,径直推开了门入内,这里比刚才更显得阴森可怖,尘土四起,阴风阵阵,李充华与杜若紧紧依偎在一起,惊恐地睁大了眼。

“胡惜惜,你要是真在的话就给我滚出来,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含妃挺直了身子冲黑暗处说道,等了半晌也不见有回应。

“娘娘,我们还是回去吧,万一鬼要是真出来了,我们可就麻烦了!”李充华害怕地劲说含妃。

“哼!她做人的时候我都不怕,现在成了鬼难道我就会怕她了吗?”含妃四下打量了一眼阴笑道:“没错,胡惜惜,我是借你的名来闹事,那又怎么样,不甘心吗?还是准备向我索命?”回答她的只有萧萧秋风…

含妃一挥衣袖,转过身子,系在青绫束带下的环佩叮铃一阵疾响,冷然道:“就算你化了厉鬼,也休想我会惧你一丝一毫!你若识相就趁早离去,否则等招来了法师,你就只有灰飞烟灭一途!”

含妃怒斥完之后,对杜若道:“等明日天一亮,就给我找人来把这件屋子前后左右全封了,不许任何人再靠近这里!”说到这里她忽又绽出一丝笑:“话说回来,胡惜惜,没想到你死后还帮我做了一件好事,经此一闹,阮梅心就更难在府中立足了,如此我倒真要谢谢你了。”

含妃说完这句后不再停留,转身出屋,在经过李充华身侧的时候,冷笑道:“你可看清楚了,哪有什么鬼,就算有鬼,也是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

这厢话音刚落,那边就有温婉如许的声音接话:“不错,这世间本无鬼,传的人多了,也就真的以为有了鬼,含妃,你说是吗?”

听到这声音,含妃悚然变色,猛然抬头冲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虽暗夜沉沉,终也有可见的灯光,将站在门外的几人面容隐隐照见,若说看到当先所站的阮梅心,含妃还只是有些心怵的话,那么看到阮梅心旁侧那个人时,真是几欲软倒,而这一刻,她明白,自己恐怕是中了以假乱真的戏!

辜无惜踏着沉重的脚步慢慢走至花容失色的含妃身前,那双清亮的黑眸中盈着几许失望:“含妃是你吗?叫人假扮鬼魂,拿皇妃生辰作文章,扰乱府中安宁的人当真是你?”

“表哥…”含妃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辩白,只是脑中一片混乱,根本牵不出个头来,更不知该从何说起,这事确实是自己做的,如今又被抓了个正着,再难隐瞒。

阮梅心含着一丝悲愤与苦心睨视着含妃:“含妃你为何要如此做,我自问并无为难你的地方,你也依然掌着府中的大权,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为何非要拿我生辰和爹娘早死的事来做文章,你可知我心里听着有多难受吗?”说到伤情处,忍不住呜咽起来。

第89章 人心鬼异(7)

无惜安慰了她几句,再度将目光转向了含妃:“若不是梅心将计就计,引蛇出动,又拉了我在此潜藏,我还不知道原来将府里搞得风风雨雨不得安宁的人就是你,含妃你真是枉对我待你的信任。”责怪而又失望的语气听在含妃心中如针刺一般,她不该让表哥难过,阮梅心,一切都是她搞得鬼!而自己也确是大意了,原本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却让阮梅心不动声色的扭转了局面,不仅使自己处于极为不利的位置,表哥要是以后都不再信任自己了该怎么办?

含妃暗自一凛,双膝一屈跪在了地上,抬起朦胧的泪眼泣道:“表哥,是陵儿错了,陵儿不该一时任性,闹出这么大的祸事,陵儿其实不是有心的,只是…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所以才会这样,表哥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陵儿保证,下次再不会这样了。”

“当真不是无心的吗?那我的生辰你为何会泄露出去?”阮梅心恼恨含妃让自己受了这等不白之冤,费了大劲才抓住含妃的狐狸尾巴,哪肯这么轻易就让她蒙混过去。

“生辰?”含妃心念电转,将自己刚才在这屋里的话统统想了一遍,发觉自己并无在话中提及是自己将阮梅心的生辰说出去,当下做出一副迷茫的模样:“我没有将皇妃的生辰说出去啊,皇妃是不是误会了?”

阮梅心被她这般睁着眼说瞎话给气得一怔,可偏又无从驳起,毕竟她适才确实没说到这一点。

无惜见含妃黯然垂泪的样子,思及二人自小长大的情谊,心肠不禁一软,叹息道:“陵儿,你怎么就这么糊涂!”说及此他将目光转向了吓傻了的李充华,浓眉一皱:“还有你,明知含妃这么做不对,竟然也不劝着点,还跟含妃一起闹腾,当真是闲得发慌吗?”

“不,不关我的事,一切都是含妃娘娘指使我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李充华心里害怕万分,听得无惜这么问,当即一味否认,可惜她会出现在这里已经是抵赖不掉的铁证,无惜如何会相信她的慌言,反而更添反感:“做错了事不知悔改,反而一味推委,更加可恶!”

含妃飞快地瞥了李充华一眼,恨意如流星般一闪而逝,复又哀切地攥着无惜紫金袍泣泪不止:“表哥,都是陵儿一时糊涂,酿下如此大错,求表哥处置,哪怕是要将陵儿逐出府去,陵儿也绝无怨言!”

“你…”辜无惜瞥着哭得有如梨花带雨的含妃,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阮梅心却是依然凝眉道:“殿下,含妃适才一直在说着‘胡惜惜’这个名字,想必是原先死去的那名侍妾,听含妃话中的意思,似乎胡惜惜当年并不是自尽而死?”

含妃闻言面色一凛,她没想以阮梅心会连这一点都听出来了,她不敢久停,以免引起无惜怀疑,赶紧回话:“表哥,我原先听了李充华的话,心中害怕真的有鬼,何况此事又是因我而起,所以便到这里来疾言厉语,希望能吓住鬼,以免给府中带来祸害,其实来这里的时候,陵儿已经想好了,若真有鬼要索命,陵儿就以身饲鬼,以此来换取合府上下的平安!”说到这里,泪垂落如珠串,流得满面都是,露出不轻易示于人前的软弱:“至于陵儿冲胡惜惜之鬼所说的话,不瞒表哥和皇妃,皆是乱语,只求能吓得住她而已,若表哥和皇妃执意要当真的话,那陵儿也无话可说!”

无惜听得她一口一个陵儿的自称,不由得想到彼此两小无猜玩在一起的童年时光,如此,目光又再度柔和了几分,怜惜地轻拭着含妃脸上的泪痕,长叹一口气:“唉,陵儿,你要我说你什么好?”虽还不能原谅含妃的作为,但态度已经软化许多,尤其是在看到含妃隐在额发下的那道疤痕后,不忍再责。

阮梅心垂在衣袖中的手不时握紧又松开,似在挣扎压抑着什么,如此数次后,她闭了闭眼走上前,带着善意的笑软声道:“殿下,含妃虽有不是之处,但总算有心悔改,圣人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殿下就不必太苛责了,依妾身看,饶过含妃这一回如何?!”

无惜没料到阮梅心会如此大度,讶然回头:“话虽如此,含妃到底是犯了错,又使你受了大委屈,岂能就这样算了?”

阮梅心缓缓摇头:“我与含妃都是殿下的妃子,也都是这府里的人,若是因我而严处含妃,我心中亦不好受,况且我受的冤屈此刻已经真相大白,含妃也说了不是她将我的生辰泄露出去了,我想也许是哪个饶嘴下人偶尔从某位主子地方听到从而泄了出去。含妃到底是殿下的表妹,处置了含妃,殿下心里也不好受不是吗?”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脸上一直保持着最得体的笑容,尽管眼中泪光盈盈,却始终不肯让它落下来:“妾身是这府里的正妃,是殿下的妻子,理当为殿下分忧,岂能反而让殿下因妾身而为难!”说完这句,她深深地欠下了身去。

“难为你这份心意了。”无惜感慨着扶起了阮梅心:“你能如此贤明淑慧自然是好,却也不没必要因此委屈了自己。”拇指自阮梅心脸上抚下,恰恰接住了她蓄含不住落下的两滴热泪,滴在翠玉扳指上是那么的烫与重,也令无惜终于下定了决心。

“含妃!”无惜硬了心肠对含妃道:“你身为府中侧妃,身受恩典,本应恪守本份,端重安和,如今却无是生非,扰了府中安宁,又令皇妃受屈,本应重罚,念在初犯,又有悔改之心,就从轻处置,禁足一月,不得踏出点翠堂半步,期间府中的大小事宜,一切交由皇妃打理!”

含妃心中尽是百般不愿,面上也不得不装着感激涕零,这对她来说已经是最轻的处罚了,要真从严了处置,就是降位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而阮梅心并未因无惜将府中大权交予自己而露出半分喜色,反而踏前一步,转过身来双手平展跪在地上:“求殿下收回钧令,妾身愧不敢受领,妾身今日为还自己清白,将计就计设下鬼影,令得府中众人受惊,虽说是迫不得已而为之,但到底是不该,殿下不责罚已经是恩典了,又如何敢受此重恩!”

“这怨不得你,若你不演上这么一出,又怎能既平息此事还了自己清白,你身为皇妃,统管府中事宜的权力本就是你的,只是一来你刚到府中诸事不熟;二来含妃又管的不错,就一直没换过来,眼下含妃禁足,理当由你来统管府中事宜。”

“可是…”阮梅心还待要推荐,无惜已经不容置疑地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起来吧,地上硬,跪久了容易膝盖疼。”待扶了阮梅心后,又对含妃道:“你也起来吧。”

含妃搭着杜若的手艰难的站了起来,李充华眼巴巴地瞅着无惜:“殿下…”

无惜这才记起还有李充华跪在地上,略一沉思说道:“充华李氏,身居三嫔之首,不思劝着含妃,反而跟着推波助澜,临到头不知悔改反而还一味推委,最是可恶,着由今日起,降为肃仪,禁足三月,罚俸半年!”

李充华听得如此严厉的处置,当即傻眼,愣在那里一口气接不上来,几乎晕厥过去,无惜也懒得再理她,径直带着阮梅心出去。

待他们走远后,含妃立时恢复的惯有的冷厉模样,转过身恼怒地扫了李肃仪一眼,对杜若道:“殿下的钧令要等到明天府中上下才会知晓,在此之前,依然是我掌着府中事宜,你去告诉古总管一声,从今往后,除殿下的处置外,另将李肃仪的一应用度降为良侍。”

在经过还没缓过神来的李肃仪时,含妃冷声道:“这些处置对你这种只知会乱咬人,不识实务的人来说已经很客气了!”说到这儿,她冲阮梅心离去的方向恨恨地道:“阮梅心,这次算你狠,不过咱们来日方长,走着瞧吧!”脸上美丽的五官因为恨意而扭曲如鬼!

如此纷乱的一夜终于过去,隔日合府上下都知晓了鬼魅之说乃属人为之事,又得辜无惜的钧令:含妃被禁足,府中事宜交由皇妃处置。

不过无惜并没有将阮梅心昨夜将计就计,扮鬼唬人的事也说出去,毕竟不太光彩,就含糊着过了。

阿妩一夜未眠,早上刚一起来,便听得这些事,本应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她却半点笑容也没,反而一直盯着那截渔线发呆,身上止不住的凉意。

含妃被禁足了,如此说来,自己昨夜的猜测当真没有错,那个鬼影…还有渔线…果然一切都是精心设下的圈套,而含妃也当真入了局,否则她断不会惹来禁足削权之祸!

千樱打了水来见阿妩着一身单衣坐在椅上打颤,以为她是冻的,赶紧取了一件绣着四色月季的外袍罩在阿妩身上,又绞了手巾来拭手:“主子,你在想什么?”

阿妩不言声,抬眼朝外面打量,因着入秋夏花已尽数皆败的因由,府里负责花事的人怕主子们瞧见残败的景象不喜,早在刚入秋的时候,便一应都撤了下去,另外换上正值秋季盛开的花卉,譬如:月季、一串紫、万寿菊、帝皇菊,另外还移了几株丹桂过来,虽不如春夏之季开得那般花团锦簇,倒也还算灿烂,桂花香气更是缭绕不绝。

“主子,今儿个梳个垂髻可好,正好可以用上前些日子殿下赏下来的细银折针梅花发拢,您不是说很喜欢吗?”千樱扶了阿妩在铜镜前坐下,阿妩一意想着事,对千樱的话根本没听进耳中,只随意点点头。

千樱见主子心绪不佳,不再多言,只专心盘着发髻,另有流意为阿妩上妆,仔细地将阿妩一夜未眠的憔悴掩去,粉上的极均匀,无一丝厚重感。

刚一梳妆完,就见长福进来回话,说皇妃身边的玲珑求见,阿妩若有所思地抚着手上的鎏金护甲,点头示意长福将玲珑带进来。

玲珑进来后,规规矩矩的朝阿妩一福,方起身道:“启禀曲妃娘娘,我家主子请娘娘过去一叙。”

“可知是什么事?”

“主子没有交待,只说请曲妃娘娘去一趟。”玲珑低眉回话。

阿妩稍一犹豫便应允了玲珑的话,让她先行回去,自己随后便到,待玲珑出去后,阿妩将桌上那团渔线重又收入袖中,接着稍做收拾带了流意与画儿出门,到了明心院,发现兰妃也在,正与阮梅心吃茶说话,见阿妩进来招手相迎。

待得阿妩也坐定之后,阮梅心突然一正容色,起身朝二人欠身施礼,把阿妩二人吓得当场跳起来,忙不迭扶住了阮梅心:“姐姐这是做什么,折煞我们了。”

“不,你们当得!”阮梅心带着深深的歉意道:“你们二人真心待我,我却故意向你们隐瞒了实情,虽说是迫不得已,但到底于心难安,所以今日一早就将你们二人请来赔罪了。”

兰妃被她说的一头雾头,阿妩心里却是亮堂如镜,知晓阮梅心话中的意思,却诧异其竟肯坦然相告。

接着阮梅心将昨夜如何设计,如何叫玲珑按兰妃所念之诗绣绢帕,又如何让人在后厢房秘密布置,做成以假乱真的鬼影等等事件,尽数都说了出来,再详细不过,有些她甚至连辜无惜都没有告之。

其所述之言,与阿妩一夜的猜测几乎完全吻合,临了阮梅心愧颜道:“殿下为了顾及我的颜面,未将此事告晓全府,但我心中实在难安,二位妹妹对我是何等信任,昨夜又冒着危险陪我一道进去受了惊,我若连二位妹妹都不说,岂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她垂眸道:“若是二位妹妹不能谅解我,我亦能理解,但请相信我绝不是有意欺瞒,实在是时间太紧,又怕你们知晓后会露了破绽,不能顺利引含妃入瓮,因为才绝对暂时不说。如今事情已了,含妃和李肃仪做为始作俑者都受了责罚,我亦洗刷冤枉,再无可虑之处,所以才一早就将二位妹妹请来告之真相。”

兰妃听完许久,方长长的出了口气:“当真没想到这里面居然有这么多的曲折,要不是亲耳听你说了,我怎么也想不到!”旋即带上一丝苦笑:“其实皇妃不必如此自责,此事关系重大,你若不安排这么一出,又如何洗刷莫名冤屈?”

阮梅心欣然微笑,又侧了目去问一直沉声不语的阿妩:“那你呢?可还是怪我?”

“定璇不敢!”阿妩刚一说完,阮梅心立刻接上:“不敢说是真的,不敢想却未必,妹妹你是不是对我有所戒心?”

阿妩眉心一动,却是垂的更低了,阮梅心牵过她与兰妃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一字一句,极为认真地道:“我说过,用计乃是迫不得已才为之的事,人不犯我,我绝不会犯人,二位妹妹对我的信任与体谅,我心中再明白不过,所以我要在此说一句: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对二位妹妹使计用诈,希望二位妹妹能信我,以后咱们三个能在这王府之中彼此信任扶持。”说到动情处,不禁滚下滴滴珠泪,倒把阿妩与兰妃给弄得手足无措:“姐姐好好的哭什么,我们信你就是了。”又安慰了一会儿,阮梅心才破涕为笑。

三个拥有如花美貌的女子,三双同样优美柔软的手,三颗珑玲婉转的心,在这一刻,在这皇子府里,紧紧缚在一起,是福是祸,是荣华是悲哀,皆是命数有定!

第90章 不如不遇(1)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每年的这一天,皇帝都会在御花园中赐宴,除后宫中的众位娘娘公主外,还有众皇子不论是已经开府建牙的,还是年幼尚在宫中的,都要随同赴宴,已迎娶正妃的则携同正妃前往。

今年的重年阳秋高气爽,蓝澄澄的天空一丝云彩也无,抬头望去,鸿雁高飞。辜无惜与阮梅心到的时候,时辰尚早,到的人尚不多,三三两两见了礼,便在其中一桌坐下,彼时园中共摆了十二桌,错落在假山水榭及花丛旁,桌子正中放着一盘重阳糕,四周摆着合重阳节的九盘珍馐佳肴,分别是口蘑肥鸡、三鲜鸭子、五绺鸡丝、樱桃肉山药、鸭丝燕窝如意,羊肉片、鹿尾酱、鸡汤老米膳、丹桂汤。此外每一桌的跟前还摆着一个小机子,上面摆了一色珐琅碟子点心,什么竹节卷小馒头、蜂糕、孙泥额白芬糕;九重米果;此外还有荔枝、西瓜、苹果等水果。

满眼望去,到处可见菊花怒放的情景,翠菊、帝皇菊、蛇目菊、天人菊等,御花园里有一大半是各式各样的菊花,瞧着倒也欢喜。

坐了一阵儿,阮梅心在倒茶的时候,不小心洒出一些泼在了自己的裙上,身不沾尘、衣不染污乃是所有嫔妃应恪守的礼仪,何况今日又是在御前,身为六皇妃如此失仪可是不该,幸而所有嫔妃入宫赴宴都会让侍女备上一套带着,以备后用,当下阮梅心让玲珑带了衣物去御花园旁的绛雪轩换装。

这一去却是甚久未回,无惜心中挂念,怕会有什么事,便起身去绛雪轩寻找,不想走到半路上,却遇见了阮梅落,只身一人,并未瞧见辜无伤。两下相望时,当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数月未见,她似是丰满了些许,想必四哥将她照顾的很好吧?

站在已经不见了漫天杏花的杏花树下,两个曾经相爱却不能相守的人相顾无言,良久方听得无惜低语:“梅落,好久不见,你可还好?”

阮梅落闭起微微发热的眼睛,狠心转过头去不看他,逼着自己用平淡而冷静的声音说话:“六弟,你应该叫我四嫂!”

无惜身子微微一晃,受伤的表情在脸上挥之不去,忽而点了点头,违心说道:“是,四嫂,您过的可还好?”

“有劳六弟挂念了,无伤待我很好,你尽可放心,倒是梅心自小在府中受苦,如今嫁与你为正妃,希望你能好生爱护于她,别冷淡了她!”在说这话的时候,她一直未有回头,看不到脸上的神色,只能瞧见两侧的步摇不住颤动,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拨动般。

无惜苦笑道:“除了这些,你就再无话可与我说吗?梅落…”

“你应该叫我四嫂!”阮梅落又一次纠正了无惜的称呼,回首间已是潸然泪下,明明眼底依旧然着深情厚意,却不得不用理智去克制:“除了这些,你还指望我说什么,我与你,除了叔嫂的关系外,再无其他,无…六弟,我们再回不到从前了,你懂吗?”

她的容颜一如往常那般的绝美动人,然从那好看的嘴唇中吐出的却是一个又一个令无惜悲痛却又不得不接受的字眼,无从可避,无从可逃,唯有忍着撕心的痛接受:“你说的,我都懂,可是我放不下,梅落,我始终放不下你,你呢,你又可以彻底放下我吗?”伸出手,想去触碰那朝思暮想的容颜,可是她退开了,只是滑却一步的距离,却令无惜的手冷在空中,再也触不到。

咫尺天涯…指的大抵是这样吧,明明就在眼前,却远若人间与天上!

正自哀切之时,忽闻身后传来声音:“梅落,你在这里吗?怎么不等我就先出来了?”

阮梅落闻声一震,抬眼望去,只见在辜无惜背后不远处,穿着一袭石青缂丝绸袍的无伤正疾步向他们走来,走的近了,辜无伤看到阮梅落脸上的泪痕,心疼不已地道:“好端端的怎么哭起来了?谁人惹你伤心了?”

无惜此刻已经收了心思转过身来冲已经走到面前的辜无伤欠身叫了声:“四哥!”

辜无伤看到无惜在此似颇感吃惊,一缕暗光在眼底飞逝而过,旋即又朗声笑道:“六弟不在园中入席怎的跑到这里来了?”

无惜回看了阮梅落一眼,低声道:“我本是去绛雪轩找梅心的,不想会在这里碰到…四嫂,所以就聊了几句。”

辜无伤轻哦一声走至阮梅落跟面,举袖轻拭其泪柔声道:“为什么哭?”

阮梅落微微摇头,拾了几分笑道:“没哭呢,只是这里风大,刚有沙子被吹进了眼,所以忍不住掉眼泪。”她不敢去迎视无惜的目光,强迫自己只看着辜无伤一人:“父皇跟母后差不多也该到了,我们快些过去吧。”

辜无伤闻言未有多问,点头同意了她的话,朝无惜告别后,亲密地携阮梅落离去,两人的背影瞧在无惜眼中,再刺目不过,恨不得上去将梅落抢回到自己身边,不断地用理智克制情感,好累!

正当无惜怆惶心痛之时,有女子的叹息声在耳边低低响起,接着一双柔婉的手拥上了他的腰:“殿下,妾身知道你难过,也知道你心中只有姐姐一人,可是姐姐已经是四皇子的正妃了,再难过也于事无补,还望殿下珍重身体。”这个声音说的缠绵真切,硬是将无惜的心自远去的阮梅落身上拉了回来:“梅心,你说的我都知道,只是…”

“只是还不愿放下吗?”阮梅心自无惜的怀中仰起了头,目光真挚而热情:“殿下,我看得出姐姐已经放下了,您为何还不愿呢?除了姐姐之外,殿下还有我、曲妃以及所有府中的姐妹,每一个对殿下都是真心以待。”说到这儿她目光一黯,低了声道:“妾身知道自己与姐姐相差甚远,不能也不敢与之比肩,但到底是同父同母的姐妹,与姐姐流得是一般无二的血,妾身斗胆求殿下以后若是思念姐姐了,就将梅心当成姐姐,妾身愿当姐姐的替身,只求能抚慰殿下,莫要因思伤身,毕竟,殿下还有许多事要做!”

在说这段话的时候,她显得很吃力,说说停停,仿佛每说一个字就像有人用利刃在刺心一般,言到后来,已是不成语调。

她的委曲求全,终令无惜动容,绕过她罩着绯红镶银边的外衣,揽住了本应熟悉的身子:“梅心…你又何须委屈自己至厮,梅落有梅落的好,你有你的好,以后不要再说替身不替身的话,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话虽是在对阮梅心说,那双泛尽相思的眼却并未落在她的身上,而是落在虚无的远方!

重阳筵宴在建德帝偕皇后来到后,正式开始,因着帝后皆在场的缘故,底下不敢放肆,只静声吃菜,未有欢声笑语,唯闻几个年幼的皇子与公主稚声稚语。

建德帝有心要活泛一下气氛,逐道:“今日是家宴,没外人在,又正值重阳佳节,晋朝陶渊明曾有诗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咱们这里南山是瞧不见了,但含曜吐芬的菊花却是遍地都是,不如这样,你们几人个皇子分别以菊为题作首诗,顺便也让朕考教一下你们学问,要是作的好,朕有赏!”

诸皇子之中,要说吟诗作对,当以辜无伤和皇七子辜无尽最好,当下两人先后起身,以菊为题咏诗一首,其中又以辜无伤为之出色,九步成诗,而且句句压韵,无错无漏,堪为佳作。

建德帝龙颜大悦,分别赏了一令宋纸和一把湘妃竹扇,皇后眼见儿子如此出色,自也是满心欢喜,亲自倒满了杯酒,让宫人给无伤送去。

无惜冷眼看着两个弟兄在那里出风头,七弟生母卑贱,上不得台面,自小由皇后抚养长大,与辜无伤再好不过,事事唯他马首是瞻,也是他最坚定的拥护者,自他懂事后,就一直嫌生母是宫女出身不光彩,极少有去探望的时候,只将皇后当成亲母,极尽孝礼!

在辜无伤之后,又有几位皇子分别吟诗,便都没能超过辜无伤,建德帝随意赏了几样东西后,突然将目光对准了太子:“无决,倒是也做一首来听听!”

太子慌忙站起,躬身道:“儿子遵旨!”接下来他一阵苦思冥想,搜肠刮肚的想拼出一首诗来,可他平日里只顾着逗蛐玩女人,哪曾好好上过课,往常师傅授课都是有听没听,眼下临时抱佛脚怎么来得及?

整个园里静得连根针落下都听得见,大家都等着太子的诗,当然也不乏有等着看笑话的,眼见着建德帝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太子只急得满头大汗,不知如何是好,恰在此时,无惜突然站了起来,朗朗道:“父皇,太子是一时心急想不起来,不如就由儿子起个头如何?”

“你来起头?你们兄弟二人同作一首诗吗?”建德帝对无惜当众站出来为太子解围颇有几分诧异,要换作以往,这个儿子是绝不会出头的,他抚着一丝不乱的胡子点头道:“也好,就由你们两人一起,若是作的不好,不止无赏还要受罚!”

第91章 不如不遇(2)

太子虽感激无惜替自己解围,但这诗要如何作,他却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只有替着老皇帝不注意,偷偷在背后拉扯无惜的袖子希望他给支个招,不想这手却被无惜整个儿抓住不放,不知要做什么。

无惜抛给太子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接着张口就吟道:“秋。叶枯,花败。”他一边说一边借着袍袖的掩饰在太子的手心飞快划着早就已经想好的下一句诗词。

此言一出,建德帝立时大皱眉头,虽说这秋天叶枯花败确是实情,但眼下正是该高兴的时候,作也这样的诗不是存心败坏人心情吗?

辜无伤与辜无尽兄弟对望一眼,彼此都心中有疑惑,瞧不出这老六打的是什么算盘。

太子暗记了手心出现的那些字,正要往下接,忽听二皇子辜无止在那里放言道:“父皇,儿臣以为六弟这诗与今日之气氛不合,不宜再作下去,以免坏了父皇和娘娘们的心情。”

除痴傻的大皇子以外,辜无止在诸兄弟中最为年长,连太子也比之小了半岁,所以在诸兄弟面前向来以长兄自居,一直视辜无伤为劲敌。

无惜立时接了话道:“父皇,诗好不好并不是单凭一句就能听出来的,譬如曾有一首诗为: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片片飞,飞入芦花皆不见。这首诗前三句皆可说是再普通不过,可偏就最后一句,化一切腐朽为神奇,令得此诗堪称精妙。”借着这说话的功夫,他已经将整首诗的内容全一一写在了太子手上,说一件事做另一件事,如此一心二用,也真难为了他。

太子知晓通篇诗文内容后心中大定,冲无惜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皆记下后,朝建德帝道:“父皇,儿臣以为六弟所言甚是,不若就让儿臣试试吧!”

在建德帝答应后,太子立时意怀满满地吟接了下去:“唯独秀,风霜拒。”

秋。

叶枯,花败。

唯独秀,风霜拒。

紫陌红尘,纵我不往。

罗织五色纱,婉转曲尘花。

重九游人赏却,恋恋何肯归去。

一年逝去一年归,年年待有此花赏。

随着无惜与太子一句接一句的吟诗声中,整首诗了然清楚,只是听在耳中尚不觉有什么了不起,但若是写在诗上,却甚是惊奇了,全诗排列成行,竟然是行如宝塔,全诗虽无一字说菊,却句句是在赞菊,倒是比原先辜无惜的那九步成诗更出色些。

建德帝细品一番后抚赏大笑:“好,这诗做得不错,将朕书房里的两个水晶镇纸拿来赏了太子和无惜。”

皇后亦在一边附声道:“想不到六皇子的文采如此不错,当真是出人意料呢,以往怎就没看出来呢!”

“皇后娘娘过奖了,无惜也只是一时有感罢了,主要还是太子后面几句接得好。”无惜并未因此露出骄色,反是愈加谦虚:“其实儿臣只是取了个巧而已,若论真才实学,当然比不得四哥和七弟。”

辜无伤听得这话,当即起身谦让,不敢受领,建德帝摆摆手道:“行了,不要再谦让了,这样,朕还有一个更大的赏赐要给你们,就看你们哪个够胆要了。”随着他的拍手,自垂花门处进来一个身着侍卫服侍的男子,看那年纪约摸二十来岁,五官颇为俊秀,只是过于冷硬,身材修长双手关节突出,太阳穴微凸,一看便是有武功底子的人,此人进来后先朝建德帝行了个礼,生涩地道:“皇上,见过。”

还从没有人朝见皇上时是这么见礼回话的,逗得坐在席间的众位娘娘掩嘴轻笑,燕妃更是娇声道:“皇上,这是从哪里找来的人,怎么连行礼问安的规矩都不懂?”

坐在她下首一桌的妃嫔中响起一个冷淡的声音:“此人五官与咱们略有差别,说话又不利索,只怕不是中原人。”

燕妃不用看就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乃是本届秀女中她最讨厌的一个――章婉仪;明明心机重重,偏还装出一副冷冰冰与世无争的样子,骗得了谁,最可恼的是皇上居然还就吃她这一套,短短几个月里就连连晋位,当下她头也不回,略带讥意地道:“章婉仪真是博学,什么都懂,什么都要插上几句,可别不懂装懂,出了丑!”

章敏之嘴角一勾,低头抿着奶子不理会燕妃,倒是建德帝开口了:“章婉仪说的既对也不对,冷夜身上流的一半是中原人的血,他自幼长在出云国,是那边有名的武士,也是德泰失踪多年的儿子,才找回来没多久,因此汉语说的还不利索,不过身手是一等一的强,本想让他跟在朕身边,不过朕身边人手已经够多了,没必要再添,所以干脆就赏给你们吧!”前面那句话一出底下立时哗然声起,所有人只知建德帝身边的一等侍卫德泰终身未娶,没曾想竟还有个儿子流落在出云国,既是有一半汉人的血,那他母亲必是出云国人。

辜无伤与辜无惜几乎是同一刻想到了二十年前出云国出兵进犯,建德帝曾御驾亲征的事,当时德泰已经在建德帝身边了,想必是那时的事吧。

“父皇,咱们兄弟这么多,他就一个人,赏给谁好啊?”七皇子当先问出了这所有人都横在心头的疑问。

“呵呵,这就要问冷夜了。”老皇帝目光一转,笑道:“冷夜,朕作主让你自己选择主子,你准备怎么选?”

冷夜的眼不论看谁的时候都是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感情,感觉更像是野兽的眼,他扫了一眼所有已成年的皇子道:“受我一刀者,当为我主!”这话他倒说的利索,不像前面请安时字词颠倒。

二皇子当先跳了起来,大声怒喝:“放肆,我们可都是天皇贵胄,龙子凤孙,你是何身份,敢让我们受你的刀,要是伤了哪里,你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赔的!”

“二哥说的是,不过一小小侍卫罢了,就是没你又怎么样!”辜无尽跟在后头说,辜无伤却是低了头不知在想什么,连阮梅落叫他也没听到。

坐在另一桌的八皇子辜无悠仰头一口饮尽了杯中御酒,斜眼看了二人一眼,复又低头执壶慢慢往酒杯中倾倒玉液:“二哥,七哥,这么生气干嘛,父皇允他说就让他说呗,你们要是怕,不要上去凑热闹就是了。”

“八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这样说又不是只为自己?!”辜无止自持长兄的身份,母亲又是仅次于皇后的正一品德妃,压根儿看不起这个没娘的老八,听得他这么说自己,火当下就冒出来了,继而冷笑道:“你去西北带了趟兵回来,别的没看出来,口才倒是见长了!”

辜无悠眨眨眼,似笑非笑地端着酒杯道:“我哪有什么意思,二哥多心了,父皇不是也在嘛,就由父皇决定好了。”

辜无尽本也要冲上去说几句,却被想通了事儿的辜无伤给拉住:“老七,他随口乱言你和他较什么真,别在父皇面前失了体统。”

那厢,建德帝瞅着各儿子的反应,心中已有了决策,冲冷夜一摆手道:“朕既发了话让你自己选,就照你说的办。”说话间已有人取了一把阔背长刀,另,本守在垂花门和西华门外的侍卫也一涌而进,包括德泰在内,各按方位站好,守护在建德帝和众皇子娘娘身前。

见冷夜已经取了刀站好,建德帝冲神色各异的皇子道:“那么你们几位皇子千岁的,哪个够胆上去试试,冷夜的武艺朕亲自考教过,确实不凡,便是列为一等侍卫也是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