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梅心噙了一抹浅笑在唇边,精心描过的远山眉轻轻扬起:“妹妹快快请起,都怪本宫,话说一半,倒让妹妹受惊了,此娴非彼贤,乃是娴静优雅的娴,正二品娴妃!”

阿妩心中一松,继而又想到,阮梅心刚才果然是在试探自己,否则何至于故意只说那两个会令人误解的字,她仍不减惶恐之意地道:“便是正二品妃位,臣妾也是受之有愧,朱妃和温妃都比臣妾入府要早,怎能让二位姐姐居臣妾之下呢!”

“妹妹就别妄自菲薄了,纵观咱们整个府邸中的姐妹,也只有妹妹有福气为皇上誔下双生子,何况皇上又向来最信任妹妹你,莫说是正二品,就是正一品,妹妹也受得起!”见阿妩还待推辞,她又道:“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待会儿你入了宫记得去向皇上谢恩。”说到这儿,她又回首看了一眼不解道:“适才本宫过来的时候,看柳将军行色匆匆的出去,肩上还带着伤,出什么事了吗?”

阿妩手轻轻一抖,面上泰然说道:“回皇后的话,适才柳将军与连城皆在此处,因着一些小事吵了起来,连城一不小心伤到了柳将军,然后跑出去了,柳将军担心连城会有什么事,所以急着去追。”

“原来如此,连城脾气大些本宫是知道的,但嫁了人后听闻已经收敛许多,没想到如今又故态复萌,也不想想她父亲所做的事,若不是因为柳将军之故,她早已沦为阶下之囚,妹妹下次再见着她,可得好好说说,莫要再任性枉为了!”

“是,臣妾记下了。”阿妩垂首应下,扶皇后上座后,亲自接了流意奉上的茶:“皇后娘娘请用茶。”

“有劳娴妃了。”阮梅心左右瞥了一眼,略带奇怪地道:“怎的本宫来了这么久也不见敬昭在你身边服侍,可是他偷懒?”

“绝无此事,敬昭在我身边向来做得很好,只是眼下我即将入宫,他又是男子,除非净身,否则不许入宫,所以我准备让他和陈小留在宫外,谋份差事然后再讨房媳妇好生度日。”

阮梅心低头用缀着紫晶石的护甲轻轻滑过茶盏边缘:“那敬昭怎么说?”

“我尚未问过,但想来应该不会有意见,毕竟哪个男人会愿意去做一个不男不女的太监。”

阮梅心闻言一笑:“虽说敬昭是从小服侍本宫长大的,但眼下看来,还是妹妹更疼他一些,若换了我是敬昭,怕是舍不得你这位好主子了。”

正说这话,阮敬昭突然从外面走进来,双膝跪地深深一叩首道:“主子,皇后娘娘说的极是,奴才实在舍不得离开主子身侧,求主子还将奴才留在身边,奴才必当尽心竭力伺候好主子!”

阮梅心闻言转首盈盈笑道:“妹妹你瞧敬昭对你多忠心,可真让我有些羡慕了呢!”

阿妩心中的惊讶当真非同一般,试问天下会有哪个男人甘愿净身当太监,阮敬昭…是什么促使他走出这一步,要说什么舍不得自己,那简单就是滑天下之大稽,真要忠于自己,当年又怎么会掐死容儿?!

她细细留意阮敬昭脸上的神色,尽是低眉顺眼还是掩不住无意流露出来的无奈与不甘,他并非出于自愿,那么…当瞥见阮梅心眼中一闪而逝的满意时,一切都明了无遗。

阮敬昭确实是忠于主子,哪怕主子要他当太监也义无反顾,这样的忠心着实令人钦佩,但是很可惜,那个主子不是她!

思绪电转,一瞬间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当下恬静微笑,起身亲手扶起了阮敬昭,用带着赞赏之意地目光看着他:“难得你有这份忠心,很好,那你就随我一道入宫去吧,放心,我必不会亏待你!”

他要入宫,她便如他所愿,宫外可以解决他,宫内又何尝不可以,阮梅心想拿他当棋子步步监视陷害自己,自己又何尝不可反客为主!

大昭王朝的新一代君主已定,逐鹿中原的胜者是六皇子辜无惜,但是后宫之中不见硝烟的厮杀现在才开始,鹿死谁手还是未知之事。

就在阿妩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阮敬昭与阮梅心的目光一触即分,他们所要的结果已经得到了,但是相较与阮梅心的得意,阮敬昭更多的是悲哀,那一天所说的话再度浮现于脑海中…

“敬昭,我与曲妃都将随皇上入宫,你有什么打算?”日暮下的紫禁城流光溢彩,瑰丽中还带着极致的魅惑,吸引每一个望着它的人都想走进里面,那个最高权利也是最多是非的中心去!而她――阮梅心,即将成为那华美宫楼殿宇的女主人,母仪天下的阮皇后!

“奴才不知,曾无意中听到陈小他们在议论,曲妃似不准备将我与陈小二人带入宫中。”阮敬昭平静的语调下带着那么一丝丝若有似无的感激。

“是吗?”红墙之下,阮梅心用迷蒙的眼神看着紫禁城,连声音都带着一丝飘渺:“十几年了,从你被卖入府里的那一天起,就一直跟在我身边,我看着你一点点的长大,然后来到了淳王府,你又变成了曲妃的奴才,虽然不能再在我跟前伺候,但好歹还常有照面,眼下乍然分离,还真有些舍不得。”

“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年的冬天,你打翻了本应端给姐姐的补品,被爷爷罚在院中跪地反省的事?”

“记得,要不是主子半夜取了棉衣来给奴才披上,奴才早已冻死在冰天雪地里,为着这事,主子回去后受凉得病,在病床上躺了好一段时间。”阮敬昭低头盯着自己脚下的千层底黑冲呢鞋,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他从来就是一个安静的人,甚少有激动或是失态的时候。

阮梅心回首嫣然一笑:“亏得你记得这么清楚,我还以为你都忘了呢,只可惜,你我十几年的情谊就要断在今日。”说到这里,笑容化做了深深的不舍:“自小到大,虽我为主子你为奴才,但我们都是同样苦命的人,无父无母,我在爷爷心里事事不如姐姐,后来到了淳王府,又何尝不是如此。”眼含了一线水光摇摆不定:“如此,唯有身边几个人能够让我感到温暖,敬昭你无疑是第一个,在我心中,便是玉翠和玲珑也不及你亲厚,可惜,现在连你也要走了,剩下我孤伶伶一人在宫中…”

“主子,我…”阮敬昭眼里是难以取舍的挣扎。

阮梅心含泪摇首阻止他再说下去:“无妨,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我又如何能奢望你能一直陪在身侧,何况,你为我做的事已经够多了,往后不论怎样,我都不会怪你!”

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可就是这廖廖数语,却改变了阮敬昭的决定,净身入宫当太监,如此,才能继续为主子尽忠,报答主子的知遇之恩。

而就在阮敬昭表态要追随阿妩入宫的当日,陈小也做了相同的表态,但他是真的为阿妩这个主子着想,担心阮敬昭使坏,人手不足的阿妩会应付不过来,所以甘愿入宫去做一个不完整的男人。

如此,一切尘埃落定,贴身侍候阿妩的几人悉数入宫,唯有千樱,阿妩执意将她留在宫外伺候安晴明。

入宫,便代表着与外界隔绝,再没有以往在王府中的自在,也不能随意见到安晴明。虽说安晴明的智慧足以应付一切,但是放任他一个双腿残废的人独自在外,阿妩始终不放心,而千樱是她最放心的一人,有千樱照顾,安晴明必然要好许多,何况千樱…她对安晴明既有敬仰,也有爱慕之情,这一点,阿妩看在眼里,明在心中。

做了辜无惜心中的爱妃,赐给阿妩居住的宫殿自然也远较一般的华美,承乾宫――那是紫禁城中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只有最得宠的妃子方有资格住进这间宫殿,而从前,能入住这里的无一不是位例正一品的四妃,阿妩以正二品的妃位得居此宫,实是无惜的厚爱。

入宫的第一天夜里,无惜便过来看望阿妩,问其是否住的习惯,还缺了些什么,值得一提的是,原先栽住在淳王府风华阁里的枫树全部移居此处。

因着建德帝驾崩不过月余,尚在丧期,所以阿妩的打扮并不华丽,以素净典雅为主,一对四蝶银步摇安静地插在两鬓,风起处,蝶翅舞动,仿佛随时会飞离!

“皇上对臣妾如此厚爱,臣妾实在受之有愧!”依偎在无惜的怀,听着耳畔的心跳声,阿妩是无限的满足,自从回京之后,她与无惜便一直忙于诸事,后来又误会缠身,少有聚在一起的时候,更别说如此安静的拥在一起。

无惜抚一抚阿妩光滑的脸颊,又紧紧搂住了她:“别说这样的傻话了,你要是受之有愧,那合宫上下就没人受得起了,定璇,以后你就是娴妃了,朕最爱重的娴妃。”

最爱重吗?不是最钟爱…无声的叹息在心底徐徐盘旋,酸楚挥之不去,无惜心里最钟爱的始终是阮梅落,七年了,七年光阴依然没能磨去阮梅落在他心中的地位,嫉之,妒之,羡之,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忍在心底。

第183章 恩薄如纸(3)

无惜不知道阿妩何以会突然沉默下来,只自顾着道:“刚才去看则曌和翩然的时候,发现他们长大了好多,也变得更有趣了,特别是翩然,明明是个小女娃儿,脾气却比男孩子还坏,以后则曌怕是管不了这个妹妹了。”

听着说起这两个孩子,阿妩不禁低头轻笑,她也没想到这对双胞胎的性子差异会这么大,更没想到,从出生到现在,翩然这个妹妹,一直就欺负早几刻出生的哥哥一头。

每当两个并排躺在一起睡觉时,她总是要把那莲藕似的小腿压在哥哥身上才睡觉,万一要睡到一半醒来发现哥哥反压了自己,那可是不得了,咧着小嘴哭闹不停,怎么都哄不好。

“翩然这个样,倒是有些像连城。”话刚出口,阿妩便沉默了起来,像连城并不是一件好事,她的命途转折太大,就仿佛老天跟她开了一个二十来年的玩笑,当玩笑结束,一切都归于虚无,她原来什么都没有。

无惜看出了阿妩的心思,安慰道:“翩然会比连城幸福,因为她是朕与你的女儿。”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低低道:“连城已经失踪数日,也不知她现在过的可还好,唉,她也是受上一代恩怨牵扯的可怜人。”他对辜连城这个堂妹的关心倒是真心实意。

“皇上放心,柳将军一定能将到连城。”阿妩这句用来宽慰无惜的话,却在翌日的清晨成真了,柳逸真的找到了连城,与之一同找到的,还有正在被全城搜捕的理亲王!

当柳逸出现在连城面前时,她的眼里爆出一丝微弱的喜悦,但很快就陷入更深的无望中,因为她发现柳逸满脸诧异,仿佛根本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自己。

是了,他不是来找自己的,是来追捕父亲的,所以才会吃惊!

笑,无力而浅薄,这几日来,她一直在外面游荡,恍然发现,天地如此之大,却没有她的容身之所,曾经的长乐郡主辜连城,是何等的风光荣耀,而今却沦为丧家之犬。

与理亲王相遇,实是意外,她根本没想到父亲会大胆越狱,她的劝柬理亲王自不屑于听,但是他也不会放任连城离去,万一连城要是把他的行踪告诉柳逸或其他人,那他可就插翅难逃了,只一昧强胁了连城在身畔。

柳逸的到来,让理亲王挟连城惊慌而逃,追逃之间到了一处山崖上,此刻天刚蒙蒙亮,金灿明朗的阳光在远山背后露出一小半,仿佛是一个含羞带怯的姑娘不敢出来见人一般。

理亲王见无路可退,竟是不顾父女之情,挟持连城挡在身前,锋利的匕首抵在连城的脖子上:“退下去,否则我就杀了她!”

柳逸抬手阻止手下继续向前,站在原地大声道:“理亲王,你已经无路可逃了,与其负隅顽抗倒不如束手就擒,我会代你向皇上求情。”他的目光时不时瞥向辜连城,其间带着一丝焦灼之色。

“跟你回去?哼,本王费了这么大的劲逃出来,就没准备再回去,本王的命绝不会任由他人摆布,柳逸,你眼里没本王这个岳父不打紧,可是连城呢,她可是你的结发妻子,你当真不顾她的命,要抓本王?”理亲王尽管已经落魄成逃犯,依然不肯甘心,口口声声称自己为王。

“辜连城是你的亲生女儿,我就不信…”柳逸话还没落下,理亲王就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柳逸的“不信”,匕首在辜连城洁白如玉的颈项上划过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顺着刀锋经过的路线不断滴下,尽管只是划破表面皮肤,但也让连城痛得皱紧了眉头。

“这个死丫头本王早恨不得她死,要不是她和那个贱人,本王又怎么会膝下荒凉无子,柳逸,本王再问你一次,退还是不退?”人说虎毒不食子,理亲王却是比老虎还要狠。

理亲王是朝廷要犯,万万纵不得,可是连城…她是无辜的,看到她如此没光彩生气的样子,不知怎的,柳逸竟是涌起不舍之意,三载夫妻,朝夕相处,人非草木,又怎能真的做到无情二字!

柳逸心下甚是为难,不知该当如何决断是好,而那边理亲王和辜连城皆紧张地等待着柳逸的反应,所不同的是,一个是想逃命,另一个则是想知道自己在柳逸心中的位置。

理亲王见柳逸迟迟不做表态,不禁有些着急,吼道:“想好了没有?”

这句话终让柳逸下了决定,只见他反手从属下手中接过硬弓,弯弓上箭,在瞄准理亲王后,微勾薄唇说出一番让辜连彻底死心的话:“你要真狠得下心就杀了辜连城吧,反正我当初也是被逼着娶她的,她要是死了那再好不过,正可以让我去娶别人,不过她死了,你也逃不了,我保证,这枝箭一定会穿过你的脑袋!”

这番话说的冷血无情之极,大出理亲王的意料之外,不过他也是心思缜密之辈,很快就想到这可能是柳逸的计策,当即冷笑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你无非是想让我以为死丫头没有利用价值,从而放了她,哼,你在做梦,你真的不在乎她是吗?好,我就在她脸上身上划个十刀八刀,看你还能忍多久!”

很难想像,身为人父居然可以对女儿做出这么残忍的事,可看理亲王那半疯半颠的样子,并不像开玩笑,特别是他已经拿了匕首在辜连城脸上比划了。

柳逸依旧是一副冷硬的神色,丝毫没有因理亲王的话而有所动容,嘴里亦不断吐出伤人的话语:“划啊,你有种就划,看我到底会不会在乎,辜连城,我早就已经忍够了她,当年她以郡主之尊强挟我娶她,而今她已经不是郡主了,连平民都不如,我为什么还要忍她救她,我只恨不得她死,要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荒野之中!”

理亲王还待要说什么,一直没说话的辜连城突然开了口:“他没有说谎,用我来要挟他真的是天底下最笨的行为,相比之下,你还不如挟持一只狗来得更有用些!”

将自己比做狗,甚至比狗还不如,换了以往的辜连城是万万不会说的,而今她却说了,还是笑着说的。

柳逸见过辜连城各式各样的笑,张扬的笑,得意的笑,高兴的笑;却从来没有一种笑像今天这样惊心动魄,没错,就是惊心动魄的感觉,刹那间,他的心突然摇摆不定起来,冷静难以维持!

“我于他来说,什么都不是,他在乎的是另一个女人,如果你挟持了她,那么不论你要什么,哪怕是他的心,他都会挖出来给你。”笑一直挂在脸上,平静的神色下面掩藏的是一颗流干了血的心。

亲生父亲恨她怨她,可以毫不在意地伤害她;挚爱的人也一样毫不在惜她的性命,甚至想要借父亲的手杀了她…

活成她这样,真的是何其可悲,可是很奇怪,此时此刻,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在她背后,昭示着新的一天开始的朝阳正在慢慢升起,但是很可惜,这样美好的朝阳,照不到她的生命里!

“死丫头你闭嘴!”理亲王在辜连城的脖子上又划了一道比原先更深的伤口,这一举动让他在柳逸脸上捕捉到一丝抽搐,很好,他原先说的那些话果然是假的,他还是有几分在乎这个死丫头的。

辜连城全然没有感觉到脖子上的痛,因为过一会儿,她将要感受真正的痛!

笑,一直挂在她脸上,从她口中逸出的声音异常清冽彻骨:“古人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柳逸,我与你夫妻三载,却恩薄如纸!”

话落之时,辜连城不顾抵在颈上的匕首会否伤害自己,用力将挟持着自己的理亲王推开,为此她的手臂上划过一道深长的伤口。

箭,如流星赶月,在空中划过一道肉眼难见的痕迹,当它再一次清晰的出现在众人眼前,已经是插在理亲王的咽喉上了,一箭穿喉!

就在柳逸松了一口气,转眼去瞧辜连城时,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她笑得那么惊心动魄,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决定将自己的生命,以一种惊心动魄的方式结束。

朝阳已经完整的从远处背后露了出来,红日初升,洒下一片金色的流光,而连城,就在这红日初升的背景下,闭了眼慢慢倾了身往深不见底的山崖倒去,当柳逸抛下弓箭跑过去想抓住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辜连城在自己的眼前坠落山崖。

而这,也是柳逸见到的辜连城最后一面,刹那间,他明白了她为什么要死,不是逃避,不是伤心,而是…生无可恋!

伸出的手,就这么冷在空中,一个生命,一张容颜,在他眼前远离,这个他曾经不断想驱赶出生命的女人,而今真的从他的生命中剥离出去,可是心却痛了…为阿妩以外的另一个女人心痛!

剥离…既然已经粘在一起三年,现在硬生生的剥离,又怎么会不痛,除非那颗心是石头做的。

“连城…”虚浮无力的声音在崖上飘逝,他的思绪一直定格在辜连城坠崖的那一刻,无法继续。他一遍一遍地叫着她的名字,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哑,可是永远都不会有人应了!

这一次,那个张扬恣意,总喜欢穿一身红衣的女子,是真的离开了,再不会回来,再不会痴缠于他,再不会为了讨好他而洗手羹汤,一切都结束了…

当柳逸明白这一点的时候,掩面痛哭,为什么要这样伤心,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少少的,若有似无的透明液体从指缝中渗出,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着凄凉的光芒…

山崖与崖底有百丈之距,等柳逸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带着人盘旋到山底下时,遍地搜索,只找到了一滩血迹与几块碎布,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就算不死也绝不能动弹,所以不可能是连城自己消失的,而此处荒无人烟,也不太可能是有人救走了她,如此,便只剩下一个可能,野兽将她的尸身叼了去…

柳逸不甘心地找了一天,结果依然如此,没有奇迹,辜连城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尸骨无存!

关于她的一切,到这里,似乎该画个句号了…

第184章 梅落(1)

十一月末的天气已经寒凉渐显,犹其是早晚之间,露水深重,风卷叶落,不论是宫里宫外,秋天总会让人有萧索感。

这日阿妩正抱着翩然在承乾宫外漫步,在不知不觉走到乾清宫附近时,竟意外的看到一个陌生而熟悉的身影――阮梅落,阿妩见到她的机会并不多,但是却印象至深,只因她是辜无惜倾心相许之人,无惜会争夺帝位,虽不能说完全是为了她,但她也绝对占了一部分的因素。

这样的一个女人,无疑是让阿妩警惕的,而今,已成寡妇的她却出现在了乾清宫,是为何事?

带着这个疑问,阿妩将翩然交由奶娘先行抱回,自己等尾随其后,在阮梅落入乾清宫时,她隐约看到无惜就在里面,也是,乾清宫乃是无惜所住之处,也唯有他可以放任出入。

只是他叫阮梅落来,是为了什么,叔嫂叙旧,还是…另一个想法令阿妩如坠冰窖,也是她所能想到最坏的一种可能――重温旧梦!

阿妩等在外面,待原先引阮梅落的那个太监出来后,方让陈小去叫了他过来,小太监的回答让她心凉似冰,阮梅落出入紫禁城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从九月末开始,无惜便陆续将其召入宫中,至于他们说些什么,就不是这个小太监所能知晓的,但可以想见,绝不是普通的叙旧那么简单。

阿妩让陈小赏了他一锭足银后离开,一路上她都没说什么话,反而显得心事重重,陈小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时不时瞅一眼阿妩的脸色不敢说话。

走到半途,倒是遇到了兰妃,这个如兰似馨的女子,其实阿妩一直都没真正懂过她,兰妃不像阮梅心是笑里藏刀,她是真的待自己好,然而阿妩并不知她待自己好的理由。

“妹妹从哪里过来,怎么看着一副不开心的样,可是有人惹了你不高兴?”兰妃携阿妩漫步宫庭之中。

阿妩轻叹一声,徐徐将刚才看到的事说给了她听,这样的事就算是兰妃也不禁悚然变色,阮梅落,这个名字恐怕整个后宫的女人都不会愿意听到:“你是担心,皇上会对她旧情复炽?”

阿妩“嗤”地一笑,对着阳光比一比指上的冰晶缕花戒指:“姐姐这话说的却是不太对,皇上对她从未忘情,又何来旧情复炽一说,而今四皇子已死,阮梅落成为无夫的寡妇,皇上失了她七年,想了她七年,而今皇上已登基为帝,四皇子也不在了,重温旧梦并不是件难事。”这样的话以淡漠的语调说出,酸楚却在胸口翻涌不止。

“这…纵是皇上贵为天下至尊,可是这事毕竟有违伦理,皇上当真要冒天下之大不违吗?”兰妃迟疑着说道,心里着实没底。

“姐姐在皇上身边的日子比我还长许多,皇上是什么样的人姐姐应该很清楚。”她低一低头继续说道:“用至情至性这四个字来形容皇上最是恰当不过,虽说这几年有所改变,但阮梅落却是皇上心中唯一的一片净土,从不曾被任何东西玷污过。”说到这儿她忽而一笑,笑容里饱含着许多的无奈:“说实话,我真的很羡慕阮梅落,羡慕她能一直在皇上心中占据如此重要的地位,并不应时光的流逝而有所改变。”

“妹妹又何须羡慕,其实你在皇上的心中何尝不是如此。”兰妃握了阿妩的手,指上的玳瑁护甲闪着内敛的光芒:“从你入府的那一天我就看出来了,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儿,值得别人珍惜,真心相待,所以我才会与你有所亲近,这一点想必皇上也看在眼中。”她长叹一口气道:“如果皇上真要将阮梅落接入宫中纳为妃子,我们也别无他法。”

令兰妃没想到的是,阿妩决然反对:“不行,不能入阮梅落入宫。”她瞥了一眼兰妃不解的神色解释道:“阮梅落会带来的威胁我固然担心,可是真正害怕的是由此给皇上带来的负面影响,四皇子尸骨未寒皇上便纳他的正妻为妃,此事文武百官会怎么看,天下百姓会怎么想,将来的青史上又会怎么写,说不定会由此产生皇上杀兄夺妻的流言,而这一切都会对皇上还未坐稳的帝位产生冲击,带来难以估量的后果。再退一步讲,就算现在没有事,皇上也会因此事在青史上留下一个难以磨灭的污点!”

兰妃定定地看了阿妩发一会儿,直到阿妩发问才摇头笑道:“没什么,我一直都知道你心里装的都是皇上,做什么都先为皇上考虑,但直到今日才真正看到,与你相比,我真的差了许多,也罢,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会寻着适合的机会劝劝皇上,但是我在皇上心中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不见得会有什么效果,你也得多想想办法才行。”

阿妩点点头:“我知道,不论用什么办法我都不会让阮梅落入宫,皇上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的地步,不能教任何人破坏了。”

“其实…妹妹你有没有想过,就算皇上想,阮梅落也不见得会答应,好女不嫁二夫,何况还是嫁与小叔,只要她一点头,骂名便会传遍天下,她好歹也是从相府出来的,怎肯背这样一个骂名?”一路行来,已是到了御花园,此处各种菊花盛放,漫步过去,裙裾拂过花瓣,不时洒下一片半片。

阿妩抬手扶一扶鬓边的绢花,停下脚步漫然道:“姐姐说得没错,只是你少分析了一样,那就是阮梅落的性子――随波逐流!”微冷的目光扫过,竟然在一朵菊花的花蕊处发现了一只本不应在这个季节的蝴蝶,裸露在秋风中的翅膀显得那么软弱无力,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努力地想要飞起来,可惜它此刻已经没有力气再飞起,死亡只是迟早的事…

“阮梅落的个性太过懦弱,全然将命运交由他人来安排,正因如此当初才会不经反抗便嫁给了不喜欢的四皇子,七年来相夫教子,安然在贤亲王府度日。而今四皇子已死,在她心里何尝不想与皇上再续前缘,何况有皇上的庇护,哪个敢当着她的面说半句坏话,入宫为妃,可要好过守着女儿孤独的过完下半辈子。”

“这样的女人可悲也可恨!”兰妃说出了心中对阮梅落最直接的评价,阿妩却是垂首不言,浓密的睫毛下目光一直盯着那只正在垂死挣扎的蝴蝶,可是虽然已经痛苦不堪,但却一直没有死,反正不断想要飞起。

抬脚落脚这间,那只蝴蝶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而阿妩只是淡然地看着死在自己脚下的蝴蝶,既然已经逃不过死的结局,那么还不如痛快的死去,挣扎不过是凭添多余的痛苦罢了。

如此想着,她的心里突然有了决定,不管用什么办法,她都不会让阮梅落破坏无惜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一定要阻止,哪怕赔上自己的所有!

但是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这样的情况不要到来,可是该来的终是要来,怎么也避不过。

十二月初的这一天,无惜来到了坤宁宫,阮梅心还未来得及欢喜,便被无惜的话给震住了,他要接阮梅落入宫,纳为后妃!

无惜负手于背踱步道:“这件事朕想了很久,梅落是朕的嫂子,迎她入宫必然会惹来诸多的反对,但朕始终难以对梅落忘情,已经错过了这么久,朕不想再错过,皇后,你是这后宫的主人,也是梅落的妹妹,所以你是第一次知道的人,朕也想顺便问问你的意见。”

顺便…这两个字像把尖刀似的狠狠戳在阮梅心的心里,很明显不论她是否反对,她的好姐姐都注定要入宫,与她共侍一夫。

多年的涵养让阮梅心并未做出任何有失仪态的事,反而暗吸一口气,平息着内心的起伏,当她再度抬头时,脸上已经是完美无缺的笑容,平举了双手冲无惜深深行礼,欢喜地道:“恭喜皇上,终于可以和姐姐有情人终成眷属,能够效法娥皇女英与姐姐共同侍奉皇上是臣妾的荣幸,臣妾又怎么会有意见?”

她的大度让无惜略微有些吃惊,但很快就舒展了双眉,他原先还担心阮梅心会反对,看来是多虑了,当下高兴地道:“难得皇后如此深明大意,梅落有你这么个妹妹,可真是幸事。”

阮梅心拢一拢广袖,似不经意地道:“不知来日姐姐入宫后,皇上准备册她为哪一级的妃嫔?”

这一点无惜早已想过,当即回道:“梅落在朕心中到底不同于常人,而且身份也尴尬,难免会有闲言碎语,册的低了朕怕委屈她,所以朕想册她为正一品贵妃!”

纵使阮梅心隐藏的再好再深,也不禁因为这句话起了异色,嘴角还有额边的青筋都在微微抽蓄,双手死死攥着大红刻丝广袖!

贵妃,多少后宫女子盼了一生都盼不到的位置,她却一入宫便能轻而易举的得到,贵淑贤德四妃虽同为正一品,但无疑越往前或尊贵,贵妃更是四妃之首,只差皇后之位半级而已。真想不到,七年后,她这位姐姐居然又阴魂不散地缠了过来,与她争夺本就不多的东西。

无惜看阮梅心迟迟不语,略显不快:“怎么,皇后觉得册梅落为贵妃不妥吗?”

他的话令阮梅心自沉思中惊醒,当下忙说道:“臣妾决无此意,皇上千万不要误会,臣妾只是在想,臣妾自小与姐姐一道长大,姐姐待臣妾甚好,所以臣妾也向来处处以姐姐为尊,而今臣妾有幸与姐姐一道服侍皇上,却要姐姐屈居在臣妾之下,臣妾实在心有难安。”话音未落,她忽地跪了下去大红的锦衣在身后铺展,犹如一朵盛放的牡丹:“臣妾甘愿将后位拱手让与姐姐,自己添居妃位,求皇上成全。”

“皇后,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你竟要拱手让出皇后之位?”无惜的震惊委实无以加复,他向来知晓这位皇后大度贤惠,但没想到她竟然连天下之母的位置都不贪图。

“臣妾很清楚自己的话,论情意,论才貌,姐姐才是与皇上都相配的人,以往因着诸事阻挠才不得不分开,而今好不容易在一起,皇上当然应该好好补偿姐姐,以补这分开七年之苦。至于臣妾…”阮梅心带着几分哽咽道:“臣妾这皇后之位本来就是属于姐姐的,现在还给姐姐也是理所当然的,臣妾能够以元配的名份伴皇上这七年已经心满意足,实不敢再多想。所有的这一切都是臣妾的肺腑之言,求皇上成全!”

这样委曲求全的她令无惜无限动容,他亲手扶起阮梅心,连声音都轻柔了许多:“起来吧,小心地上凉气渗身。”待阮梅心站起后他又道:“皇后的心胸当真是连许多男儿都比不上,难得你这么有心了,不过梅落的身份到底不正,纳为贵妃已经要惹来一堆的反对声了,又如何能册为正宫皇后,以后这话就不要再提了,至多往后你多照应着她一些也就是了,梅落性子柔弱,有时候难免要受气。”

无惜的话令阮梅心凝聚的目光松驰下来,浅声道:“皇上放心,臣妾一定会的,姐姐应该还要过几日才入宫吧,正好让臣妾趁着这功夫,收拾一下宫殿,不知皇上要指哪座宫殿给姐姐住?”不待无惜说话,她又自顾着道:“在这东西十二宫中,最华美的地方莫过于承乾宫,可惜已经指给了娴妃,要不要臣妾与娴妃去说说?”

说到阿妩,无惜显得有些不自在,咳了声道:“不必了麻烦,何况这对娴妃也不太好,就选长春宫吧。”

阮梅心轻轻地应了,两人又说了一阵话后,熄灯安歇,以往夜夜空枕总盼着无惜能够来,而今无惜就躺在身边,她却依然了无睡意,心里像有无数只猫在抓一样,生疼生疼!

第185章 功成身退

理亲王因为越狱拒捕被柳逸当场格杀,而贤亲王辜无伤还被关在牢中,他的家眷儿女软禁于贤王府,不许跨出一步。

建德帝驾崩前为他这个选定的儿子扫除了所有的障碍,无惜虽然因为刚刚上位,还没有将一切大权都执掌手中,但也只是迟早的问题,而他继位后要做的事,就是封赏有功之臣,其中最大的两个莫过于柳逸与安晴明,柳逸已是一品将军,除赏银封爵外,品级已经到了人臣极限,不能再往上了,但是安晴明不同,他眼下是一介布衣,但凭他的才智任是一品宰相也不在话下,只是他到底身有残疾,为官似有不妥,何况他的才智也深让无惜忌惮,这样的人太难掌握!

意外的是,安晴明并不愿为官,他只是让无惜兑换当年的那个承诺,而他的要求也很简单明确,要辜无伤!

但是这样的要求却让无惜犯了难,从以往的只言片语以及从阿妩处得知的情况来看,安晴明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替当年不知因何原因死去的妻子报仇,而今他要辜无伤,难道就是辜无伤害死了他妻子,理由呢?

当他将这个疑问与阿妩说起时,阿妩迟疑了许久方道:“我第二次遇到安先生是在七年前,当时他的妻子应该刚逝不久,若一定要将此事与四皇子联系起来的话,会不会是当年四皇子寻到了安晴明,想逼他出山相助,他知道安先生当年之所以辞官,主要原因就是为了夫人,所以他就杀了这个绊脚石,没想到被安先生发现了…”

“慢着,这有点说不通,以老四的为人,如果被安先生发现他杀人,而安先生又不肯帮他的话,他一定会除之以绝后患!”和辜无伤斗了这么多年,无惜哪会不清楚他的为人与性子,够狠!

“我想,他应该不知道安先生已经发现他的做为,所以才会留安先生一条命,只是挑断了脚筋。”

阿妩这个分析倒也合情合理,可以解释的通,只是还有另一桩迫在眉睫的事,他拉下正为自己揉额的那双柔荑,放在唇边轻啜了一口道:“可是眼下安先生问朕要老四的事实在让朕为难,不错,当年朕是答应过安先生,只要朕能做到的事就一定允诺,可是朕也答应过先皇,绝不加害手足兄弟,朕如果违诺,先皇在天之灵如此能安息?!”

阿妩矮身侧头,点缀在鬓角一枝珠钗上拇指大小的南海明珠在屋内的烛光下闪着温润的光芒,她幽幽说道:“臣妾身居后宫,本不该谈论朝政上的事情,但承蒙皇上如此信任,臣妾就斗胆说一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摆在寝宫四处的冰慢慢融化,不时有冰水滴下,落在盆中发出短暂清脆的声音,闻着阿妩身上的香气,无惜闭了眼轻道:“朕明白你的意思,所以自朕上位以来,一直或明或暗的削减着老四曾经的死党,只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他还没死!”

“那皇上何不将这个难题交给安先生去处置,以他的智慧,想必会为皇上圆满的解决此事,这样一来,皇上既可完成对安先生的誓言,也不会违了对先皇的许诺,一举两得!”无惜细细听着阿妩的话,半晌点头道:“也只有如此了,等明早天一亮,朕就将活着的老四交给安先生。”

阿妩安然一笑,抽了手出来道:“既然臣妾已经帮皇上解决了一个难题,那皇上是不是也该帮臣妾解决一个难题呢?”

“你?什么难题?”无惜好奇地瞥着阿妩,似笑非笑地道:“什么时候爱妃也变的会提要求了,这可不像原来的你。”

阿妩掩唇一笑,并不作声,反而拍了两下掌心,只闻掌声过处,门外人影闪动,继而流意领着几个宫人手捧珐琅盘子鱼贯而入,待一一摆在桌上后又垂手退下,只余无惜与阿妩两人。

阿妩拢了平金袖口,将几个盘子上的金盖都一一揭开,只闻得一阵阵香味直扑面前,令得无惜精神为之一振:“臣妾知道皇上这几日十分辛劳,再加上天气炎热使得胃口不佳,所以特意亲自做了几道开胃的清淡小菜,还有一盅莲子羹,希望皇上能多用几口!”

“这便是你的难题吗?”见阿妩点头,无惜顿时抚掌大笑,神色欢喜,牵了阿妩手一并坐下道:“好,你的这道难题朕非常乐于帮你解决。”

不知是心情好,还是菜恰好合了他的胃口,吃了许多才放下银箸,冲正摇扇为他取凉的阿妩道:“对了,朕今夜是自己一人过来的,没告诉李德林,得派人知会一声,让他明儿个一早把朝服朝冠都备好了送过来,省的再跑一趟乾清宫。”

阿妩亲手绞了湿巾交于他拭手:“皇上放心,臣妾已经派人去通知李公公了。”

无惜闻言失声笑道:“好一朵解语花,朕都还没说你就已经想到了,以后离了你朕可不知道要再去哪里找这么一个明白朕心的人。”

“臣妾是只属于皇上一人的解语花,又怎么会离开皇上呢!”阿妩在说这番话时自然流露的绵绵情意令无惜大是动情,拥入怀中缠绵交织,再不放开…

隔日,无惜将辜无伤交由安晴明处置,只有一条明令:不得伤害辜无伤性命。

莫看这么一句话,里面学问却是大得很,而安晴明显然是很明白,这一日,他独自去了牢里,直到傍晚才踏出牢门,等候在外面的千樱发现,踏出牢门的安晴明仿佛卸下了什么包袱,他仰首看着隐约出现在天际的星辰,轻轻地说了一句:“终于可以安息了…”

安息什么,没有人知道,但是就在这一日,辜无伤自尽于牢房中,那个手段、城府、心计、能力均是一等一的皇子居然选择就这么结束自己的性命,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到底是自尽还是他杀,死人是不会跳起来说话的,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样的结局他应该已经预料到了。

不管怎样,辜无惜最后还是赏了他夺位路上最大的敌手一份哀荣,恢复他亲王之名,按规格下葬,贤亲王府一应众人也不再软禁,居于原府邸,这样的他已经仁至义尽了,永平皇帝的仁德逐渐在民间流传!

九月,秋高气爽的一天,安晴明正式向辜无惜辞行,准备踏遍名山大川,再不过问政事,辜无惜斟酌后,答允了他的要求,赐金千两,御赐金牌。

与辜无伤相较,无惜确是仁厚了许多,要换了是他继位,安晴明这么一个绝顶智者,他若不能缚于身边,必然会亲手毁了他,也就是所谓的过河拆桥。

在离去之前,安晴明特意入宫与阿妩见了一面,并叮嘱许多。

如今我已功成身退,你却还要不停地走下去,这是你的幸,也是你的不幸。

你今时今日的心机智慧,应付一般的事情应该绰绰有余,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宫里不比王府,一步走错,便可能是全盘皆输的结局,毕竟“娘娘”二字背后所隐喻的意思太多了,特别是“有皇子的娘娘”,所以想要在宫中立稳脚跟,须谨记一句话: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