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妩,希望我下次再来京城的时候,能看到你比今日站的更高更稳!

带着这句话,阿妩生命中最重要的过客,这位名满天下的才子智士离开京城,临行前,他问了千樱一句话:“真的要随我一起去踏遍天下的名川大山吗?”

“没有我推着你,你一个人又该如何去呢!”这是千樱的回答,安晴明听后赦然微笑,携千樱一起飘然远去。

哪怕永远都只能以丫环之名随在他身侧,对千樱来说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安晴的戏画下了句点,那么阿妩呢,睁眼如盲的次数越来越多的她,还能有多少时间看这个世界?看无惜?看两个孩子?

九月,十月,十一月,日子一点一滴的滑过,阿妩只一昧专心于照料两个孩子,满一周岁的他们已经蹒跚着会走路了,长着几颗小牙的嘴里不时哼叽几句别人听不懂的话,倒是“母妃”这两个字叫得很流利,“父皇”还有些模糊,每每无惜听到他们含糊不清的叫声,总会亲自耐心地教他们,则曌倒是不妨,翩然就不同了,没学几次就已经不耐烦的扭着身体要玩去了,连无惜也拿这位小公主没办法。

在这期间,值得一提的是柳逸辞去了大将军之位,自辜连城坠崖后,他就一直郁郁寡欢,难以展颜,随着时间的推移,心里的空虚感越来越强,不时会走神想起辜连城。

除此之外,负罪感也一直禁锢着他,当初若不是他故意说那些伤人的话想让理亲王放开连城,她也不会决然自尽,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从坠崖到后面几个月,柳逸都有去崖底搜寻过,可是一直没找到辜连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不过这也让柳逸燃起了一点点希望之火,也许辜连城没有死,她还活着,在某个角落里活着,若真是这样的话,他一定要找到她,如此才可以打开心中的死结,也可以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因为她的消失而感到空虚寂寞…

人,一辈子可以因为许多东西而活,亲人,爱人,权力,金钱,将军之位所带来的权力令无数人眼红,可是当柳逸卸下它的时候没有半分不舍,诚然,他从来没有为这个将军之位而活过,如今也算是功成身退!

柳逸的前半生是在为阿妩而活,那么后半生呢,为谁?这个问题连柳逸自己都回答不出…

第186章 梅落(2)

翌日,她送无惜上朝后,着宫女去承乾宫请阿妩,不消多时,阿妩便乘了肩舆至坤宁宫,一袭鹅黄撒花的宫装衬得她整个人娇而不艳,清而不俗,岁月待她似乎特别的优厚,明明已经是二十几许的年纪,又生了三个孩子,看着却依然如年方十六七的姑娘。

想到这里,阮梅心不自觉的抚上了左眼角,一样的年纪,她却已经有了细纹,她与她,明明都是相似的年纪…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吉祥!”随着阿妩的盈盈拜倒,阮梅心敛去不应有的神色,浅笑着抬手:“妹妹快快请起,赐坐看茶!”

阿妩谢过后在阮梅心的左首坐下:“不知皇后传召臣妾前来,可是有事?”

阮梅心略一点头,新手剥了个金橘递与阿妩:“是有些事儿得有妹妹你商量着办。”她觑了阿妩一眼续道:“不知皇上有否与妹妹提过,他已经准备接贤王妃,也就是本宫的亲姐姐入宫,纳为正一品贵妃?”

端着茶的手轻轻一颤,滚烫的茶水洒在了手上,一下子就起了红,阿妩也不管急着替她拭去茶水的流意,只一昧盯着阮梅心:“皇后娘娘此话当真?”颤抖的声音下掩藏着担忧还有几分…伤心。

阮梅心微一摇头,发间三层顶花银簪垂下的坠子随之晃动:“本宫岂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是皇上亲口对本宫所说,而且皇上还说…”后面的话她显得难以开口,在阿妩的追问下方咬牙说道:“皇上说东西十二宫中唯有承乾宫最为奢华,也最配正一品贵妃的身分,所以妹妹你…”

“要臣妾搬出承乾宫是吗?”阿妩替她接了下去,接着又摇首笑道:“不知皇上要臣妾搬去何处?是与兰妃挤一道还是与朱昭容或良贵嫔恭贵嫔她们…”

阮梅心忙阻止她说下去:“妹妹这是说哪里的话,你是正二品的娴妃,怎么可能寄于其他主位娘娘的宫里,其实皇上也没说一定要让妹妹搬出承乾宫,要是妹妹当真不愿,那就算了,另择长春宫给阮贵妃住也就是了。”人还未入宫,明旨还未颁下,她已经先改口称阮贵妃了。

阮贵妃…阿妩胸口又酸又涨,难过的几乎要呕出来,这一日终还是避不了吗,无惜他果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他可知,这样的事有可能会毁掉他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

那厢阮梅心正徐徐吹了一口茶水说着:“唉,本宫真是没想到,皇上竟对姐姐如此长情,这么多年来还放不下,昨日在皇上面前本宫没说,其实这么做对皇上的名声实在是有损,一旦明旨颁下,朝中文武百官必然反对,群起弹劾,如此就算皇上贵为天下至尊,也难以应付,更可怕的是,本宫担心会因此而动摇皇上尚未稳当的大位。”

对于阮梅心的话,阿妩并未做表态,只问:“既然皇后是这么想的,为何昨日不劝着些皇上,好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阮梅心摇头苦笑:“不怕让人笑话,本宫虽贵为皇后,可论起在皇上心中的位置及宠爱,是远远不及其余妹妹的,尤其是娴妃你,所以还是得你多劝着些皇上,莫让他由着性子来。”

“是,臣妾知道了。”阮梅心打的是什么主意阿妩很清楚,她不过是想让自己去触无惜的底线罢了,能够让无惜打消这个念头固然是好,再不行也可以让自己受责,于她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剥了一瓣桔肉放在嘴里,贝齿合处,顿时一股酸酸甜甜的汁水伴着果肉一并流了出来。

阮梅心拿湿帕拭了一下手道:“唉,要说起来,我那位姐姐也真是糊涂,怎的能答应皇上入宫呢,也不想想此事会给皇上带来多大的阻碍。”

阿妩但笑不语,又陪着阮梅心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后,便退身出了坤宁宫,直至回到承乾宫她方拉下了脸,也不理适才被茶水烫的红印,只恨恨道:“这位皇后是真一眼都见不得本宫好,才入宫这么些日子,便设了一个好大的圈套让我钻。”

流意适才陪着阿妩去坤宁宫,话自然一些不差的听进了耳中,她一边拿药膏替阿妩涂着手上的烫伤,一边道:“既然娘娘知道这是皇后设下的一个套,那不钻就是了。”

她这话本没有错,若阿妩并不在意无惜会否因此而动摇了帝位,确实可以听之由之,纵使嫉妒阮梅落也可以等她入宫后再想办法一点一点铲除,但是很可惜,阿妩在意无惜,比在意自己更多得多,只要跟无惜有关的事,她永远都无法做到听之由之,而这,正是阮梅心算准的一点!

阳谋远比阴谋更可怕,因为阴谋可以躲避,但是阳谋却避无可避。

“其实奴婢真的不明白阮王妃有什么好的,值得皇上这么念念不忘,既懦弱又没主见,要论起美貌来,主子比她美多了!”流意跟在阿妩身边多年,此刻旁边无人,说话自然随意一些。

“是啊?”阿妩略有些失神地抚了抚脸颊,七年了,她由一个小丫环变成今日的娴妃娘娘,变化何其之大,曾经的清纯羞涩也换了今日的雍容华贵,有时候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她都有些陌生。

“你不明白,对于一个人来说,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阿妩幽幽地说着这话,放下手道:“去将陈小还有画儿叫进来,本宫有事吩咐你们。”

流意依言离去,就在她把人叫来的空当间,独坐于宫内的阿妩再一次眼前发黑不能视物,这样的情况直至过了一柱香才消除,时间比以往延长了数倍,次数也越来越频繁,看来已经拖不了多久了。

当人都到齐后,阿妩缓缓说出了她做出的决定,这个决定是令人骇然动容的,他们都不能理解阿妩为什么要走这么危险的一步,一旦踏出,等待她的必然是天崩地裂,一无所有的结局。

陈小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主子,恕奴才多嘴说一句,您这样做实在太冒险了,您已经忍了一个皇后,为何不能再忍一个阮贵妃?”

“是啊,主子,若您只是为了搬出承乾宫的事,实在没必要发那么大的火,皇后不也说了嘛,您若不愿意就算了,何况这都是皇后的一家之言,皇上到底是什么态度咱们都不清楚。”跟了阿妩这么久,画儿也变的成熟稳重起来,不像刚来时那么冒冒失失。

流意虽未说话,但看来也是同样的意思,阿妩扫过站在自己面前的三人,泪光慢慢浮上眼眸,虽然千樱离开了,但是她并未孤独,还是有人关心她。

“不是因为承乾宫的事,也不是因为嫉妒,而是因为皇上…”无惜,这个与她做了七年夫妻的人,失望于他的感情用事,嫉妒于他对阮梅落的深情,悲哀于自己不完整的感情,但是这一切并不能让她放弃所做的决定――纵使赔上一切,她也要阻止!

这一天,她连夜请了兰妃与恭贵嫔赵氏前来,无有他话,只是请她们在自己无法照料的时候,代为照顾则曌与翩然!

这二人与阿妩交情皆是非同寻常,自然不会推辞,但她们也奇怪阿妩何以说这种类似于托孤的不吉之话,可是不论她们怎么追问,阿妩都闭口不答。

过后的几日依然是平常的,可是阿妩明白,风雨即将到来,果然,这一天的下午,无惜批完折子后来到了承乾宫,陪着一道抱了会儿则曌与翩然后,无惜果然说出了阿妩等待中的话,迎阮梅落为正一品贵妃。

阿妩静静地听着,嘴角一直噙着淡雅的笑,待无惜说完后方道:“只要皇上高兴就好,臣妾并无意见,不过臣妾想在此之前出宫去探望一下阮贵妃,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打点的。”

“难得你这么有心,朕又怎会不允呢。”他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答应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可是阿妩知道,所以在笑的同时,眼已经不受控制的浮上了一层泪光,看什么东西都是蒙蒙胧胧的,一眨眼,那泪水便从眼眶中掉了下来。

无惜吃惊地看着阿妩:“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什么哭,是受了什么委屈吗?还是因为朕要迎梅落入宫的事?”在说最后这句时,语气严厉了几分。

阿妩抬手替他抚平蹙起的眉头:“不是的,臣妾只是突然想到已经与皇上做了七年的夫妻,七年风风雨雨都携手度过,所以有些感触罢了。”

她的话令无惜舒了眉,抚握她的手腕笑道:“就为了这事?傻瓜,才七年而已,你是朕爱重的娴妃,还要陪朕走更多更远的路,待到我们两个都白发苍苍的时候你再感触也来得及。”

无惜的柔情蜜语反而令阿妩眼泪掉的更深:“臣妾怕自己福薄陪不了皇上这么久!”痴缠温情的目光始终不离无惜,若仔细去看,会发现在浓浓的情意下,是无尽的悲哀与不舍。

可是再不舍,而悲哀,她也终要走那条路,自己选择的那条路!

第187章 梅落(3)

“定璇,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尽说一些晦气的话,怎的对自己这么没信心,相信朕,朕说可以就一定可以!”他握住了她的手,那样的紧,那样的热,让这初冬有了一丝温度。

睇视良久,阿妩终是破涕为笑:“是,臣妾相信皇上的话,那么今日能否求皇上陪臣妾一道看一次日落。”

“爱妃有所求,朕当然会满足!”想到不日内能迎阮梅落入宫,无惜自是说不出的高兴,眼下阿妩提什么要求他都不会拒绝。

携了手,一并去到那紫禁城的最高处,面向西方而立,看着那太阳一点一滴地落下,直到最后一丝余辉也消逝无踪。

握在掌心的那只手在不断地震颤着,转头看去,刚才还好好的阿妩此时竟是满面泪痕,身子颤抖难停,忙关切地扳过她的身子:“定璇,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朕从未见你有这么反常的样子?”

垂下眼睑看那只为自己拭着泪的手,她的声音是难以自抑的哽咽:“臣妾舍不得皇上,舍不得…臣妾怕以后再不能像这样,与皇上一道看日落…”

无惜略一沉吟,似乎明白了什么,将她揽入怀中温言道:“你是担心梅落入宫后,朕会冷落了你?真傻,朕冷落了任何人都不可能冷落你,你对朕的情意,为朕做过的事,朕都记在心中,永远不忘!”

永远吗?永远又是多久?

阿妩在心中默默地问这句话,眼中的哀恸不断加深,在无以承受之前,她选择了闭眼,埋首在无惜的肩窝里,逼迫自己一定要撑下去!

这一夜,无惜担心阿妩如此反常会有什么事,所以一直陪在身侧,直到翌日早朝前方离去,就在他出门的那一刻,原先闭目沉睡的阿妩立时张开了眼睛,决然坚毅!

阿妩唤流意和画儿进来替她梳洗,看着流意用玉鸟花纹梳将自己的头发一点点盘成近香髻,耳上是一对花叶形嵌宝石金耳环,与发上的那对枝金累丝镶宝石青玉镂空双鸾鸟牡丹步摇相映成趣,看起来华贵动人。

阿妩静静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亲手沾了一些胭脂慢慢扑在脸上,直至均匀的染开为止,到最后她原本沉静的手指开始颤抖,雾水浮上眼眸,唇紧紧地咬住,生怕会泄了一丝哭声。

已经下定决心了不是吗?可为什么还会觉得悲哀?

陈小一直在旁边看着阿妩,见状咬一咬牙跪地道:“主子,您还是别去了,奴才一个人去就得了,到时不管出了什么事奴才会一力承担,绝不连累主子!”

阿妩轻轻一笑,扶了他起身:“从你叫本宫主子的那一天起,命途就连在一起,怎么可能分得清,你是本宫的人,就算你不招出来,皇后也一定不会罢休。”

起身努力克制颤抖,伸展双手让画儿为自己披上瑰红刻丝绣花锦衣,手指缓缓地在衣上抚过:“本宫要亲自去,去了结这段纠缠了七年的情,纵使皇上今后恨本宫一生,本宫也一定要去!”

随着这句话她跨出了承乾宫的宫门,跨出了紫禁城的宫门,最终停留在贤王府,在那里,她看到了阮梅落,这个让后宫所有女人都艳羡的女子,那个无惜一直想要得到的女子!

阿妩此次出来除了流意三人及几名粗使太监外,还将阮敬昭也给带了来,此次她没有想过瞒任何人,也瞒不了,如此还不如将他也带来。

阮梅落生性爱梅,所以这贤王府里遍地种植梅树,可见辜无伤对这个妻子的疼爱,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就在他死后数月,妻子便已经准备嫁为他人妇,而这个人还是他的死敌。

此刻是初冬,梅树尚未开花,但已经结了一个个的花苞,指不定一阵寒风吹过,梅花便尽皆绽放。

“阮王妃,许久不见,看你气倒是甚好。”阿妩落落大方地说道。

“梅落见过娴妃娘娘。”阮梅落委身行礼,无惜还没正式下旨册她为贵妃,所以此刻论起品级来,她还是低于阿妩,细柔的声音一如她的性格。

“不必多礼,请起。”阿妩走至一株梅树前抚着那粗糙的树干似不经意地道:“四皇子生前待王妃可是真好,种了这么多株梅树供王妃观赏。”

阮梅落的神色有些尴尬,讪讪地道:“是,无伤…确是待我很好…”

“可是他尸骨未寒,你却已经要入宫为妃,阮梅落,你不觉得这样对不起四皇子吗?”阿妩倏然打断了她的话,肃容厉语,问得阮梅落哑口无言,不知如何是好,这样她与妹妹当真是两个极端,一个城府深沉兼之心黑手狠,另一个则懦弱无能。

过了半晌,她方慑慑地道:“我…我…皇上与我有情,他要我入宫为妃,我又怎能拒绝。”

“所以你就全然不将死去的四殿下当回事是吗?”看着她,阿妩缓缓摇头,带着几分鄙夷之色:“阮梅落,我真为四殿下感到悲哀,枉他一世精明,唯独在爱人这件事上却瞎了眼!”

这般不留余地的嘲讽,纵使阮梅落性子再软也不禁有些动怒,更何况她将来入了宫,位份远在阿妩之上:“娴妃,若你此来只为出言污辱我的话,那你可以回去了,迎我入宫的是皇上,你有任何不满都可以去向皇上说,不必在此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吗?”阿妩轻笑一声,镶红宝石的护甲在披风柔软的领毛上抚过:“不错,与本宫来说是浪费时间,但是对王妃你来说,却是最后的时刻了,你应该好好珍惜才是!”

“你什么意思?”阮梅落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不对,追问背对着自己的阿妩。

阿妩回眸莞尔一笑:“阮王妃,本宫来此,不是为了与你叙旧,而要取你的命!”当她轻轻浅浅地说完这几个字时,阮梅落骇然失色,便是向来不显山露水的阮敬昭也诧异莫名,她怎的这样说?取阮梅落的命?简直就是疯了!

“主子您…”后面的话被阿妩抬起的手所制止在口中,只得退到一边观望。

“娴妃,你疯了吗,我是皇上不日之内就要迎入宫中的贵妃,你竟然敢说要取我的命?若我将这话告诉皇上,皇上必不会放过你!”不知怎的,她的心慌了起来,生怕眼前这个女人真的会不计后果取她的命。

“正是因为你要入宫,所以我才不得不走这一步,阮梅落,你不能入宫,没错,我若杀了你,皇上必然不会放过我,但是我依然要这么做,你的入宫,会毁了皇上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而这,是我绝不允许发生的!”阿妩慢慢走到阮梅落面前,眼里的狠绝震慑了一直被保护在温室中的阮梅落,她神色慌乱地往后退,不愿再呆在这个让她感到危险的女人身边。

“我…我要去告诉皇上!”不等她走出门,阿妩专门带来的几个粗使太监已经抓住了她,而陈小更是从怀中取出一段早已准备好的白绫。

当阮梅落看到白绫的时候,真切地感受到阿妩要杀自己的决心,脆弱的神经当即崩溃,不断地挣扎着想逃脱,口中大叫:“你这个疯子,你不能杀我,我是贵妃,我要见皇上!”

“你不会再有机会见到皇上,我保证!”在说完这句话后,阿妩示意陈小动手。

当白绫套到脖子上时,阮梅落怕了,哀求着阿妩放过她,与此同时,王府里的仅余的几个下人闻声而来,看自家主子要被人缢死忙要上前解救,然不待他们近前,阿妩已经拦在了跟前,不许踏前一步:“谁要敢过来,本宫便一同处决!”

阮梅落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如何抵的过几个孔武有力的太监,脖子上的白绫渐渐收紧,她发疯一样的叫骂着,把所有难听的话都泼到了这个要她命的女人身上。

想她堂堂相府大小姐,其后又贵为贤亲王妃,将来更是正一品的贵妃娘娘,而今却断送在一个女人的手里,她不明白,她与她并无冤仇,她为何要下毒手。

是的,她不明白,可是不明白并不代表事情没有,真不知该说她是太蠢还是太自私,只一昧想着自己,从不考虑因此给别人带来的事端,这样的女人不配拥有无惜的爱!

“曲定璇,你…你这个疯女人,你不得…好死!”阮梅落渐渐翻起了白眼,话断断续续,难以持续,她――注定要死!

她临死前的骂声一把铁锤一样,不断击打着在场者的心扉,面上皆是难掩的不忍与惊骇,唯有一人例外。

阿妩的双眸静如止水,安然望着含苞待放的梅树,她似乎没有发现自己正在扼杀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在阮梅落不甘心地咽下最后一口气时,院中的梅树盛开了今年第一朵红梅!

阿妩凝望着那朵鲜红似血的梅花喃喃低语:“阮梅落,你看到了吗?今年的梅花又开了,可是属于你的梅花,却如你的名字一样,落下,再无盛开!”

第188章 岐州(1)

当阿妩下定决心要亲手除去阮梅落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纵使她在无惜心中有那么一丝特别,也绝比不上阮梅落的重要性,她是无惜这生最爱的人,而自己却将她送上了不归路。

回宫,等待自己的,是无惜滔天的怒意?还是另一条不归路?

“你杀了梅落?!!!”当无惜得知这个消息时,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可能”,阿妩平常看起来是那么的温柔与善良,她怎么狠得下心去杀人,而且杀的还是自己即将迎入宫封为贵妃的梅落!

可是当阮梅落的尸体摆在无惜面前,当阿妩跪地承认的时候,一切成真,由不得他不信,他最爱的女人被他身边的女人所杀!

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快的让无惜连隐藏自己情绪的时间都没有,抱着梅落的尸体不住落泪,难以自持。好不容易,他终于有能力让梅落来到自己的身边,却因为一时大意,而让梅落枉送了性命,从此阴阳相隔,哪怕他已贵为天下至尊,也无法让梅落再回到自己的身边,这个遗憾,这一生都不能补全了!

“啪!”掌,狠狠地掴在阿妩脸上,这个他一直以来最信任的女人,而今她却背叛了自己的信任,这样的难堪,这样的结果,让他终于忍不住第一次打了她:“告诉朕,为什么要这么做?只因为朕爱梅落,要迎她为贵妃,所以你就恨不得她死?”

阿妩并不在意脸上火辣辣的疼,因为往后,这样的疼只会多不会少,她安静地仰视着无惜,那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有些蒙胧的脸庞,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他了,往后,他与她,再不会有相见的时刻:“若说臣妾不嫉妒阮梅落,那必是骗皇上的…”

“所以你就杀了她?这样的你,比曾经的含妃还要狠毒千百倍,曲定璇,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曾经的善良都去了哪里,让鹰啄去了吗?”无惜又恨又怒地打断了阿妩的话,每每望见梅落躺在地上冰冷的尸体,气息就怎么也顺不下来,若不是他还有理智,真恨不得现在就将阿妩拖出去重责。

含妃…无惜的话让阿妩想起曾经那个看似跋扈狠毒的女子,当年的事,她毕竟是错怪了含妃,以致她冤死,而今自己也走上了与她相似的路,不知是不是报应使然?

阿妩忽而低头浅笑,尽自脸上指印鲜红,发髻凌乱,但那一笑的风情却是让无惜恍惚了瞬间,带着那样的笑,她仰首安然道:“臣妾虽然嫉妒皇上待阮梅落的深厚情意,但是臣妾还不至于狠毒至厮!”

“那又是为什么?”压抑不住的怒气让他再次举高了手,然而这一次却迟迟没有落下,那张脸,看了七年,伴了七年,从未有忤逆的时候,而且一次次的帮助自己渡过难关,最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因为皇上要迎她入宫为妃,这样的行为会惹来天下非议,动摇皇上的帝位,而且在青史上,皇上也会因这件事留下一个污点,唐太宗便是最好的例子。臣妾亲眼看着皇上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深知每一步都走的凶险万分,所以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皇上的地位与声誉!”不论无惜是否相信,阿妩都将心中所想给说了出来,过得今日,她也许不会再有机会说,当然她也不奢求无惜会因此而谅解自己。

“啪…啪啪…”无惜满脸讽刺的拍着手:“说的好,说的真好,如此说来,朕不但不应该追究你的错,还应该封赏你才是,正一品贵妃够不够?还是应该把皇后的位置都给你?”

不待阿妩回应,他暮地撕去了脸上的假笑,一把钳住阿妩的下巴,逼迫她抬头看着自己,明明是一个狠毒的杀人凶手,可为什么她的目光还能那么纯净无瑕,无惜不懂,因为她的目光而升上心间的那丝痛惜所为何事,他也不明白。眼下最清楚的是恨,难以原谅的恨!

“娴妃,当年含妃杀了容儿,朕让她为容儿陪葬,那么你的呢?朕该如何处置你?是否也一并陪葬?!”

无惜的话让阿妩目光一黯,却没有泪水滚下,无谓的哭泣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话放在臣妾身上同样适用,能与皇上做七年夫妻,臣妾已经很满足了,只求臣妾死后,皇上能善待则曌和翩然这对没娘的孩子,不要让别人欺负他们!”

则曌,翩然,这两个名字狠狠地戳进无惜的心里,令他充塞在脑子里的怒火消下了一些,手亦慢慢松了开来,目光闪烁不定。

如今的他已经有足够的能力任意处置阿妩,以前最大的几个阻碍或忌讳皆已不能再构成威胁,建德帝龙归大海,安晴明离京远游,柳逸辞官交出兵权天南地北追寻连城的踪迹。

所以,哪怕是他现在要杀了阿妩,也不会对自己的帝位有任何影响,侍卫内监就在殿下,只要他一声领下,马上可以让阿妩像梅落那样躺在地上永远睁不开眼,可是到底七载夫妻…

就在这时,皇后与兰妃薛氏及恭贵嫔赵氏先后赶到,她们皆是得知了阮梅落被阿妩处决的消息,匆忙而来,阮梅心进殿看到阮梅落的尸体大呼一声,伏尸大哭,直哭的上气不接下去,良久才满脸是泪地向无惜道:“皇上,姐姐她死得好冤啊,求你一定要为姐姐做主,严惩凶手!”

兰妃和恭贵嫔此来的目的是为阿妩求情的,毕竟她们哪个都不愿阮梅落这么一个惹非议的女子进宫分薄君恩,虽说阿妩此次的手段是极端了些,但却是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方法,一劳永逸!

恭贵嫔急切地跪在地上道:“皇上,娴妃娘娘想来只是一时糊涂,并非存心,求皇上看在娴妃这么多年来尽心尽力的份上,饶她一命!”

“不是存心就已经害了本宫的姐姐,若是存心,那是不是连本宫的命也要一并收去?”阮梅心气得有些口不择言。

兰妃匆忙望了阮梅心一眼,心中暗自嘀咕,原以为她也是来为阿妩求情的,毕竟这么些年来,她们一直都彼此交好,没想到一进殿,却是这么一个情景,她的居心…

无惜安慰了阮梅心几句后,再次将目光盯住了阿妩,后宫之中,他对她的情无疑是最深的,哪怕曾怀疑过,曾犹豫过,却也不是他人所能比拟的,可是眼下,这个女人却…

兰妃敛袖跪地代为求情:“皇上,娴妃始终是您明诏天下所册的正二品三妃之一,又是四殿下与二公主的生母,您若当真处决了娴妃,那四殿下与二公主长大懂事后,又会怎么想?”

无惜目光一闪,半晌之后狠狠地一捶桌子,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复杂的目光死死盯住阿妩:“娴妃,念在你到底伴朕七年,又生下一对孩子的份上,朕饶你一命,褥夺位份,打入冷宫,禁足终身!”

他的话令有些人松了口气,却也让有些人暗自咬牙,阿妩无声一笑,这样的结果,应该是最好了吧?

她回首望着身后从窗外洒进来的冬阳,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曾听到的话,如此,她突然生出一丝渴望:“皇上,既然都要废入冷宫禁足一生,那么能否将臣妾关押在岐州?”

岐州?无惜听到这个地名先是一愣,旋即便想了起来,那里是梅落曾经与他提过,最适合看天空的地方,依稀记得阿妩当时也在场,所以她会知晓并不希奇,只是怎的她会在这种情况下说起。

“为什么想要去岐州禁足?”犹豫良久,无惜终是问出了这句话。

阿妩浅浅一笑,在没有无惜命令的情况下自行站了起来,仰望的目光中是挥之不去的爱恋与眷慕:“从相遇的那一刻起,臣妾就很羡慕皇上待阮梅落的深情,所以当有机会陪伴在皇上身边时,臣妾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走进那份深情当中,能够取阮梅落而代之,因为臣妾从来都不觉得她配得起皇上的爱。而今臣妾亲手了段了一切,本已经没资格再提任何要求,但是臣妾还是很想,很想去岐州,看一看那里的天空是否真有那么美。”

“朕与梅落的情意,不容任何人插足,你也不例外!”无惜斩钉截铁地回应着她的话,不过对于阿妩提出的要求,他还是满足了:“好,就如你所愿,禁足岐州,远离朕的身边!”停了一下又补充道:“曲定璇,朕答应你并不是因为朕对你还留有情份,而是要让你以后在看到岐州的天空时,好好忏悔你对梅落做过一切!”

圣旨谕下,阿妩被押解前往岐州,流意与陈小随行,辜则曌与辜翩然交由兰妃抚养,就在阿妩离开京城的那一日,天空下起了永宁元年的第一场雪…

第189章 岐州(2)

岐州,一座孤零零伫立在城郊的四合院,就是阿妩要度过下半生的地方,从此不得踏出半步,流意与陈小皆是哭的双眼红肿,反是阿妩安慰二人,在此处,除了不能见到两个孩子之外,其余的一切皆很好,远离是非,远离仇人,也远离了爱人,一切真的很好!

门,在身后关起,在院门及四周,永远都有四个侍卫守着,不得离开半步,站在院内,阿妩抬头,第一次看到了岐州的天空,同样是下雪的天空,但是从这里看远比京城看起来要美许多,果然,岐州是最适合看天空的地方…

忏悔吗?阿妩牵唇一笑,她永远都不会向阮梅落忏悔!

一切都成了定局,阿妩在岐州安顿了下来,由于没有太医的调理及药物压制,她脑中的血块对经络的压迫越来越严重,直至失明…这是来岐州的半年后。

这一天的夏天,安晴明来到了岐州,他问她:“阿妩,你为皇上背负了满身的罪孽,最终落得被囚岐州的下场,值得吗?”

阿妩报之以浅笑,却始终未语…

且说京城那里,自阿妩离开之后,无惜的火气并没有因时日的长久而小下去,反而越来越盛,常常莫名其妙的发火,和以前完全是两样,令后宫诸女甚是担心,变着法的舒缓无惜的心情,可惜都没什么功效。

从厚葬阮梅落的那天起,无惜就告诉自己,再不会想起那个远在岐州的女人!

可是心却跟他的思想背道而驰,白天忙着朝政之事的时候还好,一到夜深人静,那张恨到极处的脸总是会突然冒出来,然后怎么赶都赶不走,弄得他都快发狂了。

而且直至阿妩离开后,他才知道,原来有很多事都是阿妩在替自己默默安排,从冠服到膳食再到茶水,哪里都有她的影子,现在乍然离开,一切都失了条理,茶水不是烫了就是凉了,再不然就是总用一种茶叶;朝服亦是如此,总觉烫得没以前平整。

不知不觉,他已经习惯了那个女人所做的一切,习惯吗?

无惜怅然地站在乾清宫前看风起云涌的天空,岐州的天空当真有那么美吗?她如今在做什么,也是像他那样看着天空吗?

唉,怎么又想起了,明明说好不再想的…

无惜摇摇头,正欲到良贵嫔处走走,底下有人禀报说从岐州回来复命的侍卫求见。那里的侍卫是两个月一轮,如今恰好是第三次轮派。

无惜原不想见,但又抵不过想知道阿妩近况的心思,逐召至前殿问话,一问之下才知,就在这些侍卫来的前几天,阿妩竟然失明了!

怎么可能,去之前明明就好好的,怎会突然失明,无惜心中当真是万分吃惊,第一个反应就是召刚刚致休准备回家的卫太医前来问话,至此,他才知道曾经发生在阿妩身上的事。

卫太医跪了地叩首道:“皇上,恕老臣说句不应说的话,娴妃娘娘她真的一门心思都放在皇上与二位皇子公主身上,从不为自己着想,当初她一再恳求老臣代为保密,就怕会让皇上忧虑分心!”

无惜沉吟不语,挥手让卫太医退下,一人待在乾清宫许久,方传唤李德林,迟疑数次才艰涩地道:“你…准备一下,岐州那边,朕要…”

李德林看无惜一直没有再说下去,逐上前小声地问:“皇上要亲自去一趟岐州吗?那奴才马上叫底下人准备?!”他陪在建德帝身边几十年,新帝登基后,他还是太监首领,贴职服侍无惜,虽然他与阿妩无甚交集,但也能看出,这个女子是真的待无惜好。

“不!”无惜冷冰冰地吐出这个字:“朕只是要亲自从太医院选一名医术卓绝的太医,前往岐州,她虽已不是妃子,但这病是以前为生则曌他们落下的,朕总不能不闻不问!”这样的话与其说是在解释给李德林听,还不如说是在给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杨太医,三十几许的年纪,太医院副医正,医术高明,在针灸方面最是擅长,最是适合治阿妩这种脑内的病症。

永平元年,杨太医奉永平帝命,前往岐州为阿妩医治顽疾,此刻的阿妩已经慢慢习惯了生活在黑暗中,听到杨太医到来的消息,第一反应是:“是皇上派你来的吗?”

“是!皇上知道娘娘眼盲的消息很是挂念,特命微臣前来为娘娘医治。”杨太医沉着地回答,取出脉枕请阿妩将手放置其上,细细诊过之后斟酌着道:“娘娘之疾非在于眼,而在于脑,微臣可以用针灸之法为娘娘慢慢疏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