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有劳杨太医了,一切尽人事听天命吧。”当年卫太医治了这么久也没见效果,这一次阿妩并不敢抱太多幻想:“还有,杨太医,以后不要再叫我娘娘,我已经是废妃之身,当不起这称呼。”

“叫什么都只是一个称呼而已,此地偏远,除了此间几人外,别人并不会知晓。”杨太医的回答倒也干脆。

阿妩浅息一笑,摸索着想要站起来,刚一动作便有人扶了她的手臂,不像是一般奴才扶主子的姿势,倒有些像亲密之人那般,最重要的是,这手不是陈小或流意的手。

阿妩虽然眼睛瞎了,但身体的感觉还有,当下一惊,忙挣脱了那只手厉声道:“是何人在旁边?陈小和流意呢?”

等了片刻,才听杨太医的声音响起:“他们都出去了,只是微臣在旁,娘娘有何吩咐?”

“刚才是你在持我吗?”她的问题得到杨太医肯定的回答,如此,方释了疑:“男女授受不亲,不敢有劳杨太医,这种事自有陈小他们做。”其实她心里还有一丝疑惑,刚才那只手虽然只接触了一会儿功夫,却给自己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自这日后,杨太医就在岐州住了下来,每日为阿妩针灸开药,闲暇时便与阿妩聊上几句,不知怎的,杨太医说话的速度很慢,每每问一句话,他都要过上好一会儿才回答,若不是阿妩心知此处禁闭之地不会有人出,她都要以为是有人在借杨太医之口说话。

“娘娘在这里不寂寞吗?”杨太医一边替阿妩针灸一边问着话。

“寂寞又当如何,我的命运早就已经在来此处的时候注定了,从此孤独终老,所以对于眼睛能否再次看到,我并不是太在乎,看到了又如何,除了岐州的天空能给我带来片刻的平静外,再无其他。”阿妩看似平静的语调下,深藏着无奈。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杨太医感慨地接了句,不曾想阿妩却闭了目道:“不,我从不曾后悔,哪怕让皇上恨一辈子,哪怕永远见不到一对孩子孤独终老,我也不后悔杀了阮梅落!”

话落的那一刻,旁边突然响起一阵粗重地吸气声,阿妩猛地一皱眉:“杨太医,旁边是不是有别人?”

“如今是微臣为娘娘治疗的时候,又怎么会有他人,是娘娘太过敏感了,刚才微臣不小心…扎了一下手指,所以才吸了口凉气。”杨太医的话让阿妩稍稍熄了疑心,不知怎的,这些日子总觉得除杨太医外,似乎还有一个人在身边,也许当真是自己的错觉吧?!

过了片刻,杨太医再度问道:“那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而且又是皇上钟爱之人,娘娘与皇上夫妻多载,当知皇上并不是一个薄情之人,纵是阮王妃入宫,娘娘也不至于失宠,又何必为一已之私而与皇上做对,动手杀人呢!”

阿妩闻言叹然道:“是啊,杀人,放在以前,我是想也不敢想,可是阮梅落必须要死,她不死,皇上就一日难以对她忘情,不绝迎她入宫之念。皇上的帝位那么艰难才得到,我不允许有人破坏它,同样的答案我回答了皇上也回答了你,哪怕过十年,二十年你再回我,也是相同的答案。”

“那娘娘当初为什么不试着劝皇上放弃这个念头,这样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不知怎的,杨太医对这件事特别感兴趣,一直在询问。

阿妩摇摇头,肯定地道:“凭我对皇上的了解,那个时候,他绝听不进去,劝了也是白劝,其实真正能断绝皇上这个念头的人是阮梅落,可惜她太软弱,太随波逐流,不会站在皇上的角度看是非,真正害死她的人其实是她自己!”

杨太医叹了一声不再说话,待得针灸结束,阿妩才问出一直横在心间的话:“则曌与翩然在宫中可好,是否有人因着我的事而欺负他们?”

不知是不是错觉,阿妩竟然听到了无惜的笑声,清爽温和,但也只是刹那的事,笑声旋即消失不复听见。

无惜应当在紫禁城里,自己在岐州怎么可能听到他的声音,一定是自己太过思念于无惜,所以误将杨太医的声音听成了他。

只听杨太医徐徐说道:“微臣一直在想娘娘什么时候会问这话,没想到娘娘会忍了这么久,娘娘放心,四皇子和二公主在宫中有兰妃照顾,又有皇上庇佑,没有哪个人敢轻视了去。”停了一会儿又道:“娘娘可记得林婕妤?”

“自然记得,她怎么了?”林婕妤就是曾经王府里的林充华,此人恃宠生娇,并不得阿妩的眼缘,无惜登基后她被封为从三品婕妤,离主位娘娘只一级之差。

“微臣听说,月前的某一日,奶娘抱了二公主逛御花园时,不小心撞到了林婕妤,惹的林婕妤大怒,指着奶娘一顿大骂,连二公主都被骂在内,说她是…是…”后面的话杨太医有些难以启齿,阿妩微一挑眉,心中已然有数,也不追问,只问其后来如何。

杨太医咳了一声道:“没想到这话恰好被路过的皇上听在耳中,皇上顿时大怒,将这位颇受宠爱的婕妤打入冷宫,永不复起!皇上怕以后再有人看轻殿下和公主,封殿下为荣郡王,公主赐封号为欢阳公主,成为皇子公主里面的头一份殊荣!”

杨太医的话令阿妩放下了悬起的心,抚着胸口喃喃道:“还好我的事没连累则曌与翩然,不然我心难安!”

自来岐州后她一直担心两个孩子,虽然已经托给了兰妃与恭贵嫔,但始终不及自己亲身照顾来的放心,何况宫中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阮梅心,她要是不顾后果的加害,那可真是防不胜防,所幸现在看来,一切都还好。

阿妩起了身想要向天叩谢,因着过于高兴,她忘了提裙,一脚踩在裙裾上整个人往前摔倒,眼见着就要摔倒在地,旁边有人轻呼一声双手牢牢扣住了她的腰际,随后她便倒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错觉再一次出现,一切都好像还在紫禁城,还在无惜的身边,享受着他对自己的那份温柔与呵护。

可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无惜能留她一条命,能善待两个子女她已经很知足了,如何还敢奢想…

这样的日子,一日复一日,不知是否心情有所好转的原因,渐渐的,杨太医的针灸起到了一定的效果,至少阿妩现在已经能感应到光线的明暗。为怕她寂寞,流意与陈小常陪着她说话,这二人可比刚来岐州时开朗了许多。

阿妩常常觉得杨太医像是两个人,一个沉默不言,一个常与她说话,而那个说话的,往往一两个月才出现一次。

永平二年正月十三,杨太医为阿妩诊治针灸半年之后,终于驱散了脑中的血块,只要这一次针灸结束,她就可以重见光明了,当然,也有失败的可能,所以每个人都屏息静气地等待着杨太医起针。

“娘娘,您先闭上眼睛,等微臣将针全部起出,让您睁眼的时候再睁开。”

阿妩点点头,略有些紧张,她能感觉到头上的金针一支接一支的被起出,当剩下最后一支的时候,杨太医停顿了一下,看得出他也担心起出针后睁眼的结果。

杨太医深吸一口气起出了最后一支针:“好了,娘娘,可以慢慢地睁开眼了,别太急,一点一点的来。”

依他的话,阿妩慢慢睁开双眼,从感知光线到蒙蒙胧胧的人影再到逐渐清晰,过了半年睁眼如盲的日子,她终于又一次见到了光明,当阿妩露出笑脸的时候,所有人都松出了长憋在胸口的气。

“流意…陈小…”阿妩一个一个地点过站在自己眼前的人脸,站在陈小是个陌生面孔,不用问,此人必是杨太医,可是为什么杨太医的身边还站了一个人,屋里还有第四个人吗?

第190章 岐州(3)

带着这个疑问阿妩往那人瞧去,在瞧清的瞬间,血液凝结成冰,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那抹明黄天底下只有一人能用,可是这人是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可是不论怎么眨眼抹眼,那个人就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不是幻影,而是真真实实的人,由不得阿妩不信!

阿妩怔怔地盯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孔一句话都说不出,无惜…他为何会在这里?

无惜默然一笑,慢慢走近,其余几人都自觉的退出了房间:“我们有一年多没见了,看到朕很吃惊吗?”

“为什么?”阿妩像梦呓一样地问出这句话,直到现在她还是不敢确定,伸出手想去碰触,临了又害怕地想缩回来,刚缩到一半,便被无惜紧抓在手中,然后放在脸颊边:“感觉到了吗?朕是真的站在这里!至于为什么…”无惜低头一笑道:“如果说朕想你了,你信吗?”

看阿妩还是那副痴呆的样,无惜随手扯过一把椅子坐在阿妩对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方慢慢说道:“一年了,梅落死了一年,而你也被朕贬到岐州一年了,这一年来朕不断地怨你恨你,朕在心底发誓,从此忘记你这个人,权当你不存在,老死岐州。可是,朕却发现,原来你早就渗透进朕的生命中,无处不在,无孔不入,让朕根本无法当你不存在,朕想你!”最后三个字看似简单,包含无数的思念与真挚。

“后来朕听轮换的侍卫回禀说你瞎了,召卫太医前来问话后才得知这桩事,你为了不让朕分心忧虑,宁愿自己承担这些痛苦,从那个时候起,朕真正开始反思,你杀梅落到底是为了什么,是妒?还是为朕好?”无惜自嘲地笑道:“其实这个问题很好回答,只要明眼人都能看明白,可惜朕被登基为帝的喜悦冲昏了头,以为天下尽为朕一人操之受之,殊不知此刻乃是根基未稳最易动摇之时,要不是你以这种方法制止,朕当真要犯下夺兄之妻的大错。”他目光复杂地道:“你用梅落的死,将朕从悬崖边拉了回来,方法固然有效,但终究太狠了些!”

阿妩无语地看着他,良久才道:“臣妾知道,可是当时除此之外,臣妾别无他法。”

“朕知道,所以朕恨你也怜你念你,朕曾经说过让你老死在岐州,永不复见,朕也拉不下这个脸来,所以随杨太医前来,一时借他之口来与你说话,不过京中政务繁忙,往往待不上多久就要回去一趟,这半年下来,倒是在赶路的时间更多些!”他这么一说,阿妩才发现与一年前相比,他廋了黝黑了许多,连向来整洁的仪表也邋遢了几分,想来这半年过的当真是辛苦,想到这儿不禁泪花闪现,眼见着要落下,无惜忙道:“哎,别哭,好不容易才把眼睛治好,别一时又教眼泪伤到了。”

阿妩落泪笑道:“臣妾伤的又不是眼睛,并不妨事。”她拭了泪道:“皇上是如何借杨太医之口与臣妾说话?皇上的声音臣妾不可能听不出来?”

无惜得意地一笑:“不能说,并不代表不能写,左右你也瞧不见,朕大可以将字写了给杨太医瞧,所以杨太医有时候说话回答的速度特别慢。”

说到此处,他郑重地执了阿妩的手道:“从你入府的那一日起,朕就习惯了你的存在,习惯了你处处为朕考虑,习惯了你的善解人意,当这种习惯变成理所当然的时候,朕忘了珍惜,也忽视了你为朕所付出的一切。所以当朕知道你杀了梅落后,只想着要如何处置你,根本听不进你的解释,让你受了很多的委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执着阿妩的手慢慢握紧,如握珍宝:“在的时候不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人往往就是这样,所幸的是,朕现在知道还为时不晚,还有挽回的余地。”

“你说得没错,梅落确实太过随波逐流,当初父皇将她赐给四哥的时候,她没有反抗,我让她与我私奔的时候,她也不敢追随,只在四哥身边安安稳稳地做她的王妃,而今四哥死了,我要与她再续前缘,她也没有任何反对,由着我安排,梅落她…”无惜艰难地吐出后面几个字:“她已经被安逸的生活磨平了棱角与性格。”

“可皇上还是爱她至深!”伤感的声音逸出阿妩红润的双唇。

无惜深深凝视着阿妩:“也许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再加上梅落倾城的容貌,所以朕拥有权力的第一件事,就是得到梅落,补回七年前的失去,轰轰烈烈地爱一场。”

“可是最近朕慢慢地明白了,爱,不一定要轰轰烈烈,有时候细水长流才更持久,更难以忘怀,于你,朕便是如此,想必于柳逸,也是如此。”无惜突然说起了柳逸,令阿妩侧目而望。

无惜淡然笑道:“你以为朕真的看不出来柳逸喜欢你,四哥当年不就是拿你做诱饵引柳逸上钩吗,幸得他没有背叛朕。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柳逸找到连城了,连城当真没有死,被恰巧路过的一个村民所救,带回去慢慢养好了伤,当柳逸找到连城的时候,正是连城与那个村民成亲的日子,她坚称自己不是辜连城,而是牡丹,不肯与柳逸回来。”

“那后面怎么样?”阿妩急切地追问,柳逸与连城这二人皆深受情爱之苦,若是可以,当真希望他们能在一起。

“不知道,也许等你回京的时候,就会知道他们的后续情况了。”无惜摇头说着。

回京…阿妩的全部心神皆被这两个字给吸引了过去:“皇上要带臣妾回京?可您已经下旨将臣妾关押岐州,现在又回去,岂不是出尔反尔?”

无惜温然一笑:“朕明白君无戏言的道理,但是为了你,为了朕钟爱的娴妃,便是做一回出尔反尔的君主又如何?只要你能永远陪在朕身边!”

“皇上您不恨我杀了阮王妃吗?”一切都太快太美好,令阿妩还有些恍然。

无惜不语,只深深地看着阿妩,良久才略带无奈地道:“恨,也不恨,梅落――其实是死在朕的手里,所以朕最该恨的那个人是自己才对。”

沉默良久,无惜将她的手放在胸口,以从来没有过的温柔与爱怜轻语:“这一次,我真的能做好,你呢?还愿意陪我走下去吗?”这一次,他没有用“朕”这个专属于皇帝的自称,而是将自己放在了与阿妩同等的位置,对于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来说,实属难得。

阿妩凝视着无惜,这个此生她最爱的男人,愿意付出一切的男人,恍惚着想起了安晴明曾问过的话:阿妩,你为皇上背负了满身的罪孽,最终落得被囚岐州的下场,值得吗?

当时,她没有回答,因为纵使值得,心中也少不得有一分怨怼,而今她终于有了答案:值得!曾经受过的苦与委屈在今朝都烟消云散!

从此,她不是无惜思念阮梅落时无聊的慰藉,也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而是永平皇帝最钟爱的娴妃,八年的付出,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完满的回报,一份超越了阮梅落的爱。

泪,欲落未落,眼眸似带了雾的水晶,透着迷蒙的美,看着一直在等待答案,甚至还有几分紧张的无惜,泪终于落下,伸手紧紧揽了无惜的脖颈,贴着他尚有胡渣的脸颊:“就算臣妾犯了这么严重的错,皇上都愿意原谅臣妾,臣妾实在寻不到一个拒绝皇上的理由,富贵也好,贫穷也罢,臣妾都要陪在皇上,直至我们一同闭眼的那一刻!”

无惜赦然一笑,回手相拥,这一刻,猛然发现,原来自己苦苦追求的幸福与温暖就在自己身边,就是这个女人,他何其有幸,可以失而复得!

永平二年正月末,阿妩随无惜回到紫禁城,回到她曾住过的承乾宫,许多人都对阿妩的回来有所怨怼,包括阮梅心在内,曾数度进言,无非就是无惜当初亲自下诏,事隔一年便又反悔迎其回京,如此出尔反尔实有损皇帝威严。

但是无惜心意已定,岂是他人几句话便能动摇的,不过为了堵后宫诸人的嘴,于阿妩回宫的前一日,大封后宫,除皇后已经封无可封外,其余诸女皆晋一级或两级,如此一来,皇后之下位最尊的便晋为从一品兰宜夫人的兰妃,朱昭容及良贵嫔晋为正二品妃,与阿妩并驾其驱,恭贵嫔晋从二品淑仪,另有徐婕妤,顾容华,马容华三人晋了正三品贵嫔,其余人晋位则在主位之下,如此一来,阿妩的娴妃之位,便不再那么引人注目,虽还不能抵消流言,但后宫总算慢慢安静下来。

在往后的两年中,阿妩一直深受皇恩,几可说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哪怕是陆续有新人入宫,也分薄不了她那独享的君恩,永平三年,再度诞下一子,如此膝下便有三名皇子皇女,成为诸妃之中子女最多的那一个。

十年的风风雨雨,在这里似乎可以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了…

不,还没有,阮梅心还好好的在坤宁宫做她的正宫皇后,只要阮梅心一日不倒,阿妩便永远不能真正安下心来,这个女人的城府太深,两年来,她与她没有正式交过手,但借他人之手所展开的暗斗却从不曾消停过。

阿妩知道,两年时间,已经逐渐令心思缜密,绵里藏针的阮梅心发现自己对她的戒心与警惕。只是因为还没到正式撕破脸,一举击倒对方的时候,所以表面上依然一团和气,融恰无间。

两年有余的时间,再加上小皇子的降生,令阿妩在后宫稳稳站住了脚跟,再无人再敢对以前的事说三到四的。

永平四年七月,以小皇子周岁的名义,无惜下旨晋升阿妩的位份,册封其为正一品贵妃,并特许保留封号,是为娴贵妃,赐协理六宫之权。

贵、淑、贤、德,四妃虽皆为正一品,但是实际上却以贵妃最是位尊,非皇帝最钟爱者不能登上。

而今,阿妩一朝站上那至高的位置,终于实至名归,成为永平帝辜无惜心中最重要的女人,无关权势,无关利害,只唯心唯情而论。

彼时,阮梅心正宫之位虽还稳当,但随着无惜对阮梅落的迷恋逝去,对阮梅心也不再如往常的爱屋及乌,一切只是以礼相待,客气而疏远,阮梅心纵使百般不愿,脸上也不得不装的大方得体。

如此,阮梅心已经名存实亡,阿妩才是真正的大昭王朝后宫第一人!

就在一切都春风得意的时候,一个早已被阿妩遗忘的人,突然再度出现,而她的出来,也预示着阿妩生命中最激烈惨痛的争斗将开始。

第191章 曲定璇(1)

当阿妩从已经贵为工部尚书的曲继风嘴里得知,失踪十余年之久的曲定璇归来,并意图入宫为妃的消息时,第一个反应不是害怕,而是可笑。

能够在后宫屹立十余年不倒,与皇后势均力敌的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唯唯诺诺的小丫头,曲定璇的归来让她吃惊,却不足以害怕。

阿妩坐在梨花木椅中望着入宫来请安的曲继风:“她回来做什么?”能够在里面侍候的,都是她的心腹,无须担心哪个会泄了密,何况就算有人吃里扒外,她也绝对有信心在那人说出不该说的话前了结了他。

“她…”曲继风为难地搓着手,说实话,女儿回来他固然高兴,但是女儿所说的话却令他委实难以启齿,想了半天终于吞吐着道:“她…想要…想要入宫!”

“入宫?”阿妩刚呷了一口茶,听到这话,显些全喷了出来,咳了好几声,示意替自己拭嘴的画儿退下后,方道:“她要入宫做什么?当宫女吗?她一个千金大小姐愿意吃这种苦?”

曲继风咬咬牙说道:“不是,她想入宫为妃,求贵妃娘娘念在以往的情谊,能够助她达成心愿。”要不是因为曲定璇是他的亲女,他怎肯豁出这张老脸提出这般过份的要求。

当然他肯来求阿妩,也有他自己的一层顾滤在,阿妩毕竟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论情份怎么也比不得与曲定璇深厚,他能有位极人臣的这天,可说泰半是因为阿妩在皇帝跟前的恩宠,万一阿妩哪天被冷落或翻脸不认人,他便会一无所有,可要是曲定璇也能入宫为妃,那就不一样了,一方靠不住了还能靠另一方,怎么着也能保住曲氏一族。

“入宫为妃?”阿妩先是一愣,复又大笑起来,直连眼泪都笑了出来,好不容易才止了声,她用手指拭去眼角笑出的泪水,语带讽刺的问:“本宫若没记错的话,曲定璇与本宫当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吧,如此算来,她今年已经二十有六,而且曾与人私奔,非完璧之身,这样的人居然还想入宫为妃?父亲,你莫不是在与我开玩笑吧?”

曲继风脸色微变,低头讪讪地道:“老臣也知道此事有些为难,可她执意如此,否则便不肯罢休,老臣斗胆来宫中求娘娘,也是怕她闹出什么不该有的事来,牵连了娘娘!”

阿妩原先还平和的脸,随着他的话逐渐沉了下来,放下青花茶盏凝声道:“父亲,您这是在威胁本宫吗?”

“老臣不敢!”曲继风看阿妩脸色不对,惊觉自己把话说得太过,阿妩乃是掌握着他及曲氏一族命脉之人,说什么也不能得罪,一个不好,便是两败俱伤的下场:“老臣只是想求娘娘…求娘娘…”他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好。

“求本宫让她入宫是吗?”阿妩拂袖起身,走到他身边,精致美丽的面孔带着微微的不屑,目光越过曲继风略带灰白的头发望向殿门外明媚的夏日:“父亲,她不懂事,你也跟着糊涂吗?后宫是什么地方,这是是非纷争的聚集地,一个不甚便会万劫不复,你莫要以为我看着风光无限,其实同样步步小心谨慎,就怕踏错一步,让人揪着不放。”

“这些老臣并非不知,但是以娘娘在皇上心中的位置,只要娘娘稍稍一提,皇上必然…”

“必然什么?”阿妩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的头顶,那阴寒的目光让曲继风浑身上下都起了细微的鸡皮疙瘩,不敢继续说下去。

“必然会答应是吗?”阿妩冷冷一笑:“那皇上问起她的身份时,我该如何回答,据实以告吗?到那时,本宫的人头,还有曲大人的人头都将不保,本宫可以很明白的告诉你,曲定璇想要入宫,那无异于拉人入鬼门关,害人害已,你劝她还是放实际一些,莫要再做这不切实际的梦,何况…”指上的葵花镶红宝石护甲在从门窗中透进来的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阿妩的声音缓慢而肯定:“何况她都二十六了,早过了绮年玉貌的时候,她凭什么与底下那些年方二八的佳人相争?”她低头见曲继风欲言又止,眼里飞掠过一抹痛恨,沉声道:“父亲是想说本宫也已经二十六了对吗?可是你别忘了,本宫刚侍奉在殿下面前时,不过是十五的年纪,本宫能有今日的地位,是苦苦熬了十余年才得到的。父亲,你是一个聪明人,正因为如此,你才能做到今时今日的位置,难不成你现在要放弃权势富贵去做一个待杀头的囚犯?”

“老臣绝无此意。”曲继风被她说的冷汗汵汵,哪还坐的住,顺着椅子边跪了下来:“老臣一时糊涂,言出无状,求娘娘恕罪,老臣回去后一定好生看住她,绝不给娘娘惹出半点事来。”

“如此就好,也不枉本宫这一番保全曲氏的苦心,父亲请起。”阿妩着人扶起曲继风后沉吟着问:“曲定璇已经失踪十余年之久,怎的现在又突然回来,邵郁之呢?”

曲继风闻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从曲定璇口中听到的事慢慢说了出来,原来当年曲定璇与邵郁之私奔后寻了一处无人认识他们的地方住了下来,原先担心因为逃选的事会被追捕,但等了几个月,直到选秀结束也不见动静,两人猜测应该没事了,就隐姓埋名安安心心在此地住了下来,这一住便是好几年,刚开始那四五年,两人过的倒也甜蜜,男主外女主内,虽然生活清贫,倒也开心,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在各方面皆慢慢有了分岐,而且越来越大,吵架的次数不断增多。

曲定璇原是个千金小姐,可说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事都有人伺候,可自从私奔后,事事要亲力亲为,还要省吃俭用,有时为了省一文钱的蜡烛,入了夜连灯都不敢点,只能摸黑做事。

起先倒也能苦熬,可是日子久了难免有所怨言,再加上四周住的几户人家日子过的越来越好,男人赚的钱也越来越多,而邵郁之却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只能靠替人写写家书,卖卖字画来度日,勉强够个温饱而已。天长日久,曲定璇对他越来越不顺眼,常常骂其为没用的窝囊废,也从那时起,她开始后悔自己私奔逃避选秀,如果当时入京选秀的话,指不定自己现在已经成了一宫娘娘。

而邵郁之对曲定璇又何常没有怨言,他原先对自己的才学甚是自负,一门心思想要高中状元,光耀门楣,可与曲定璇的私奔,注定他再不能进京赶考,否则一旦被人发现此事,别说是做官,连命都没有。

理想破灭,而原以为可以携手一生的佳人逐渐变成了市井泼妇,再不是他心中的仙女,且这么多年过去了,曲定璇一直没能为邵家生下一儿半女,眼看别人都儿女满堂,自己却是凄凉孤独,苦闷难以疏解。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开始迷上了赌博,从原来的小打小闹,到后面的不可自拔,将家里的唯一一点家底都给输光了,包括那间芧草屋,他与曲定璇二人变的一无所有,露宿街头。

可就算这样,他还是没有清醒,不断地想要翻本,把以前输的都赢回来,在这种动机下,他竟丧心病狂地将曲定璇抵卖给妓院。

亏的曲定璇无意中听到这话,连夜逃跑,躲了起来,等到风声过去再回来的时候,赫然发现,因为没钱还赌债,邵郁之被人活活打死,曝尸荒野,成了野狗的粮食。

看到丈夫凄惨的下场,曲定璇只是难过了一会会,就担心没有谋生手段的自己将来的日子该怎么过,思来想去,终于决定回福建,找爹娘,不管怎么样,自己都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想必他们不会见死不救才是。

这样想着,曲定璇踏上了回福建的路,而直到她离开,都没有给邵郁之寻块墓地下葬,哪怕挖个坑埋了都没有,由着他成为无主孤魂。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这句话在曲定璇的身上得到了最好的体现,人心冷漠至厮,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曲定璇身上没钱,所以一路上只能靠乞讨度日,因为不认识路,误走了许多冤枉路,就这么一路走走停停,中间又生了几场病,走到福州,她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

敲开记忆中的宅院大门时,发现里面早已面目全非,打听后才得知曲继风已经在一年多前去京城上任,如此,她又追到了京城,好不容易才见到曲继风夫妇,此时的曲定璇又脏又臭,曲继风夫妇足足辩认了一柱香的时间才确定站在他们面前的就是失踪了十年之久的女儿,当下抱头痛哭,陈情表述后,方进了屋,对外只宣称是远方表亲。

曲继风夫妻对曲定璇这十年来的遭遇唏嘘不已,虽恨其当年不顾一切离去,但这十年过的也当真苦,何况骨肉相连,哪能真的不管,当即让她好生住下。

那厢曲定璇也从曲继风口中得知了十年来的沧桑变化,当年阿妩这个不名一文的小丫头因为代自己入宫的缘故,已经一步步做到今日的娴贵妃,而自己却落的沿街乞讨的下场,当真是主仆颠倒。

当年若不是自己私奔逃选,而今坐在承乾宫中稳坐贵妃娘娘之位的人,应该是自己!想着这句话,曲定璇夜夜难眠,后悔与嫉妒在内心不断扩大,当年之所以逃,是怕嫁给已经五十来岁的建德帝,要早知是嫁给年青英俊的六皇子,她根本不会逃选,悔!悔!悔!

当这种不甘无法再压抑的时候,曲定璇决定要讨回阿妩从她手里抢走的一切,她也要入宫,做主子娘娘,要把属于她的一切都要回来。在她不断地哀求下,曲继风左右衡量,终于决定入宫为女儿做说客,希望阿妩能够接曲定璇入宫,其中风险利害他不是不知,只是亲生女儿能够进宫当娘娘,自然比外人当娘娘更来的可靠些,哪怕这个外人叫他一声“爹”。

阿妩静静地听曲继风说完,寒脸不语,正当曲继风忐忑难安的时候,阿妩忽而道:“父亲稍等一会儿,本宫回过皇上就随父亲一道出宫去府中,见见这位十余年没见的故人。”彼时阿妩贵为正一品贵妃,无惜又对她多加宠爱,所以偶尔回一趟同在京城的曲府并非难事。

第192章 曲定璇(2)

即使是从简出宫,贵妃的仪驾也叫一般老百姓看得眼花缭乱,御林军开道,上百宫人随行,奢华的朱顶凤车,一切都昭示着坐在里面的那位身份无比尊贵。

车驾缓缓停在曲府门前,宫人掀了帘子恭请阿妩下车,只见阿妩着一袭绛紫长衫,近色丝线绣了枝缠莲理的花色,不仔细看是瞧不出的,于低调中透着无人可及的华贵之气。一对长长金累丝嵌珠九凤步摇在耳边轻摇,与缀于发间的鎏金嵌宝点翠花蝶簪及落英缤纷头花相映成辉。

当阿妩看到扶自己的人是阮敬昭时,微微一愣:“陈小呢?”

阮敬昭毕恭毕敬地道:“回主子的话,适才出宫时,陈小突然肚子剧痛,不能随行,所以奴才便代他来了。”

阿妩点头不语,任由他扶着自己入曲府,刚进大门,便看到了闻声出来的曲定璇,乍一照面,彼此都觉得有些陌生,当最初的诧异过去后,曲定璇的眼里浮起了深深的羡慕与嫉妒,在她看来,对面那个女人拥有的一切本都该属于自己的,是她不要脸的抢了去据为已有。

阿妩将她脸上所有的表情都看在眼中,涂了胭脂的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十余年,曲定璇当真是老了,眼嘴边都有了细细如鱼尾的皱纹,皮肤黯淡无光,与年轻时真的相差许多,想想也是,这十年来她日子过的这么艰难,又哪来的时间与金钱保养容貌。

“大胆女子,见了贵妃娘娘还不下跪行礼?!”阮敬昭喝斥站立不动的曲定璇,刚才两人的神色变化,他皆暗自瞧在眼里。

“阿玲,快跪下!”曲继风怕曲定璇沉不住气闹出什么事来,忙随口编了个名字,喝斥其下跪。

曲定璇见状只得不甘不愿地跪地行礼:“奴婢阿玲,见过娴贵妃,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曲定璇一口银牙咬得几乎快碎成了末,从来只有阿妩向她行礼的份,现在居然轮到她向这个小丫头行礼,真是让人气结。

阿妩如何不如曲定璇的不甘,微微冷笑,冲阮敬昭等几个侍从挥手道:“你们几个去外面,本宫要与阿玲姑娘叙叙旧。”

“喳!”诸人应了声,尽皆退下,阮敬昭在退出院门时,还特意往后面看了一眼,他实在很好奇,这位阿玲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看刚才的样子,她不止与娴贵妃认识,只怕关系还不浅。

见人都退下,只余自己三人在院内,曲定璇当即站了起来,多跪一刻都不愿意,阿妩眉心一动,似笑非笑地道:“本宫不发话,阿玲姑娘就自己站了起来,本宫是不是可以认为你是对本宫不敬呢?”

曲定璇听得为之气结,差点跳起来,深吸了几口气当冷哼道:“乔阿妩,你还真当自己是贵妃娘娘,别人不知道,我难道还不清楚吗,别自以为了不起。”

阿妩微微一笑,多年的涵养已经令她喜怒不形色,否则她也不会有资格与阮梅心斗:“阿玲姑娘这话可是让本宫不明白,本宫这皇上亲封的娴贵妃,难道还有假不成?”

“你!”曲定璇大怒:“什么阿玲,我是曲定璇,是被你顶了身份冒了名的曲定璇,你想不到吧,十余年了,我还有回来的一天。”

曲继风劝曲定璇克制些,可她正在气头上,哪忍得住,只嚷了声喋喋不休,待她说够了,阿妩才转过身不疾不徐地道:“你回不回来与本宫又有何干,曲定璇,若你识实务的话,就安安份份在尚书府里过完下半辈子,不要做非份之想,不然本宫不敢保证你会如何。”

“乔阿妩,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怕你了吗?”曲定璇得意地一笑:“我既然回来了就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想必父亲也和你说过了吧,我要入宫为妃!”不待阿妩说话,她事先堵了退路:“你不能拒绝我,否则我就将你假冒我名入宫选秀的事给抖出来,到时候你别说贵妃,连命都保不住!”

阿妩看了她半晌,直至把她看的心里发毛,忽而掩唇一笑,神态动人:“你这么说本宫是不是应该表现得很害怕?”说及此她施施然走到曲定璇的身前,带着护甲的手在她的脸上慢慢抚过,曼然轻语道:“你照过镜子吗?”

“呃?”曲定璇一时不解其意,无法回答,阿妩继续说道:“十余年前你不愿入宫,十余年后,你却在这里与本宫说你要入宫为妃,你可知本宫听在耳中是多少的好笑吗?你难道没看到镜中的你已经皱纹横生,老态毕露了吗?而且连完璧之身都已经失去,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入宫让皇上喜欢你?”

“你胡说!”曲定璇的脸上是恼羞成怒的红晕:“若不是你抢了我的位置,我会变成这样吗,一切都是你欠我的,若你还有点良心,就当好好还了我,而不是在这里挖苦讽刺!”在她眼里,只有人欠她,没有她欠人的道理。

阿妩默默盯了她片刻,浮于表像的笑终于逝去,便如无声飞去的蝴蝶,剩下的唯有冷漠:“当年你为一已之私念,不顾曲府上上下下这么多条人命与人私奔,若非本宫代你入宫选秀,你们一家老小早已人头落地,而今落魄归来的你不但不知感恩,反而因见本宫身受皇恩,居贵妃之位,起了贪念,意图拿回一切。曲定璇,你只看到本宫表面的风光可又知本宫为此失去了多少,牺牲了多少?世事不是那么任你予取予求的,从你当年错过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不能再回头!”最后一句,她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哼,乔阿妩,你休想吓住我,我现在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肯不肯让我入宫?”曲定璇依然不死心,也认不清自己的份量,直以为全世界都该围着她转。

本已转过身的阿妩回头而望,金累丝嵌珠九凤步摇在阳光下划过一道晶亮的光芒:“从本宫代你入宫的那一日起,本宫就是真正的曲定璇,今日为求富贵而回来的你,不过是一无身无分的流民罢了,有什么资格在这里与本宫谈条件?”

“你就不怕我将你的身份捅出去,让你人头不保吗?”曲定璇尚不肯罢休,想再威胁,然而一直生活在后宫的阿妩岂是她所能威胁的。

阿妩浅浅一笑,那一低头的风情动人心弦:“曲定璇,若你愿意用自己及曲府上下几十号人的人头,来与本宫赌的话,那么本宫愿意奉陪!”说罢,她再不理会后面气急败坏的曲定璇,提步离去,点晶缀珠的软底宫鞋在经过曲继风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曲大人,本宫如今还叫你一声父亲,希望你和你的女儿不要做出越过本宫底线的事!”

如今的她早已不需要依靠曲氏一族的力量,反倒是曲氏一族在依靠她,她已经有能力除去曲继风为母亲报仇,之所以到现在还没动手,不过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罢了。

直到阿妩离去许久后,曲继风方叹了口气道:“璇儿,你就死了进宫这条心吧,她是不会答应的。”

曲定璇此刻也逐渐冷静了下来,但并不代表她甘心认命:“她不肯并不代表别人也不肯,这个宫我是入定了,父亲,你刚才也看到了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根本不将你放在眼中,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

曲继风沉默不语,这两年阿妩的变化极大,不再如以前那样的好掌握,更何况,他心里还藏着一个令人害怕的秘密!

第193章 滴血(1)

且说阿妩回宫至承乾宫,坐定之后方长长出了口气,精致的妆容也难掩倦色,流意替她揉着额轻声问:“主子,若是曲小姐执意要入宫的话,我们该怎么办?”十年光阴,足以让阿妩完全摸透一个人的性子。

阿妩疲惫地摇摇头,闭了眼道:“本宫也不知,本宫万万料不到曲定璇居然还有回来的这一天,更没料到她一回来就急着想入宫。”说到这儿她突然记起一件事:“对了,陈小怎么样了,听阮敬昭说他突然肚子痛?”

“是,就在主子出宫的前一刻,陈小不知怎的突然肚子痛的要命,进了茅房出不来,找了太医来看,太医说是吃坏了肚子,休息一下就好了。”

“吃坏了肚子?”阿妩冷笑一声:“只怕是有人故意不让他去,阮敬昭,本宫原先为了不让皇后起疑,一直不曾下手对付过他,而今,却也顾不得了,今日他随我去了一趟曲府,只怕已经瞧出了些许端倪。眼下曲定璇回来,本宫要全付心神防着她闹事,否则一旦她真不要命的扯出来,本宫必难以周全,连则曌他们三人也有难。”要说阿妩在宫中最大的慰藉是什么,那必然是三个可爱的孩子,则曌与翩然已经五周岁了,什么事都懂一些,则曌性子沉稳,有些小哥哥的样子,翩然这位公主,却比男孩儿还调皮,小小的人儿已经知道捉弄人了,再加上有无惜宠着,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流意心中一凛低声道:“主子,您终于决定除去阮敬昭了吗?”

阿妩沉声道:“不错,本宫已经没精力再盯着他了,而任由这个阮梅心的棋子留在本宫身边监视,只会让本宫身陷险境,所以他――非死不可!”阿妩一脸寒霜的说出这句话,在这锦绣荣华的后宫中,人命最是轻贱不过,今夕不知明夕。

流意撇撇嘴道:“可算是忍到了头,奴婢们也不用再装着不知,与这个阴险小人故做熟稔,主子,您准备怎么除他?”

阿妩冷笑一声:“为了这一天,咱们不是足足准备了一年吗,而今也是时候动用了。”

大昭历代皇帝都有在兽馆中圈养打猎得来的猛兽习惯,建德帝犹为喜欢,在后宫的北墙外便是兽馆,以高墙铁丝围之,以免猛兽得以逃脱。

永平二年,无惜打猎归来,活捉一对幼年的老虎,便将其养在兽馆中,曾带阿妩去看过一回,阿妩对小虎倒也喜欢,便求了无惜的恩旨,以后那对小虎的喂养由陈小全权负责,而除了准备去兽馆喂养外,陈小还向驯兽师讨教了几招技巧。

“既然陈小坏了肚子,那就让阮敬昭去喂养老虎,你去外面知会他一声。”从阿妩冷颜说出这句话起,阮敬昭就已经是死人了。

就在此刻,坤宁宫突然派人来,说皇后娘娘有请,阿妩将具体的事宜交待流意去做,自己则领了画儿去坤宁宫,到了那边,阮梅心一身大红华服,端坐于正位上,见阿妩进来,示意其坐下,关切着道:“妹妹,听说你今日出宫回府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