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将那羊排在火上翻覆,将冒出油水,又刷了佐料,再来回烤个几遍,便熟了。
他有条不紊分给大家吃,最后才往leif的盘里放了一块儿:“加了柠檬汁,去膻味儿,吃吧。”
Leif犹疑片刻,接着捉筷开吃,吃完却又后悔,一直闷闷不乐。他也没理,饭后出了姜家才开口问:“怎么,今儿的菜不好吃?”。
Leif没吭气,垂眼看了看腰间:“那什么,我是不是胖了?”。
说罢,吴亮也上下打量他:“唔,是胖了点儿。”。
他不满:“那你还劝我吃肉!”
吴亮笑:“我可没劝,嘴长在你身上,吃不吃都是你说了算,怎么吃的不高兴了倒怪起我来了。”。
他沉默一会儿,说:“我要减肥,明儿起吃饭别叫我了。”。
“真不吃?”。
“不吃。”。
吴亮瞧瞧他,叹了口气,加快脚步往前走。
他扯开嗓子喊:“哪儿去?”
“宵夜。”。
“等等我!”。
皎洁的月色,将俩人影子拉得老长。。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这日子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暗藏危机。
姜博然从埃尔及利亚回来的那天,他们姜家专门办了请宴,虽然没有什么具体名目,他一大把岁数却从没有那么高兴过。对冯殊阮这个准儿媳,他是十分欣慰,其实不管对象是谁,姜戍年能定下来,他就高兴得很。
姜家人有个共性,就是高兴时喜欢大手笔庆祝。那天的场合来了众多名流,相争着巴结冯殊阮。
她穿着半透明的水蓝色礼服,钉珠绕成素丽的图腾,在裙摆悄然绽放成花的模样,垂坠感十分强烈。
到底是出身名门,交际应酬早就司空见惯,姜戍年在各人之间周旋,时不时看她一眼,眼尾都扬着得意。
正是一对璧人光彩时,却忽然闯进一溜儿穿制服的公务人员。霎时,整座大厅鸦雀无声,便看着领头人打开一张公示,义正言辞地宣读规章制度,接着便请姜戍年跟他们走一趟。
他站着没动,将手里的酒搁上桌:“抓人得有证据,无凭无据,我凭什么跟您走一趟?”
看上去云淡风轻,实则脑筋迅速运转,他在急速搜索到底是哪儿出了差错。
却听那人说:“有人举报你们公司洗黑钱,我们已掌握大量线索,还请你配合,协助调查,要真不关你事儿,自会还你一个公道。”
他心中咯噔一声,自是不妙,却也猜出七八分。洗钱这事儿,只能和冯沐川有关,但不知是那人已落网揭发他,还是见不得他好出卖他。
照冯沐川的身家,略有风吹草动,业界早传遍了。他却没听说他出了什么事儿,如此看来,只能是被他卖了。
他想了想,已有了决定,抬眼看了看冯殊阮,眉目仍旧轻松:“等我回来。”
一语将毕,便被人带了出去。
厅内一时炸开锅,说什么的都有。
姜博然匆匆跑出来,急得整张脸皱一块儿,问leif:“怎么回事儿,你们真帮人洗钱了?”
Leif没有立时回答,只觉事情蹊跷,道:“这段儿总出师不利,我怀疑是有人陷害。”
吴亮说:“不用怀疑,这明摆着是陷害,标书老被抢那事儿你忘了?”
Leif也皱紧了眉,急得来回踱步:“早跟他说有问题,他偏不听,去了一趟利比亚,回来就什么都不管了,这下好了,东窗事发,三五年牢饭都算少的。”
姜博然快晕过去,嚷嚷着要找关系疏通这事儿。
吴亮却不紧不慢:“没什么大问题,那过滤的钱早投资了,什么希望学校养老院,福利社区幼儿
园,一水儿的公益项目,冲这层面,不会太严重。再说,他心中有数,叫我们等着,那就等着罢。”
当爹的自然不放心,一边张罗人去了解这事儿,一边恨铁不成钢:“我就是没管住他,我们姜家又不缺这点儿钱,他好好儿的洗什么钱。”
却见冯殊阮款款走来,看着leif,特淡定地问:“冯沐川干的?”
Leif一愣,有些尴尬,说:“这也不能肯定,但洗钱这事儿…还真和他有关。”
炸开锅的名流们随即开始窃窃私语,仿佛得到一天大的八卦。
到底是场面上的人儿,出了事儿鲜有慌乱,都有条不紊地找寻最有效的办法。可世事变化太快,两天后众人还没找出最佳对策,姜戍年倒提前被放出来了。
他穿得一身西装,精神气饱满,丝毫没受影响。
Leif看见他时,几乎仰天长笑:“这算什么事儿,愚人节么?”
吴亮也问:“他们怎么说?”
“能怎么说。”他扣上扣子,钻进车里,“当初冯沐川为了掩人耳目,往那合同上冠了好几个名头,我一口咬定只为生意,不知隐情,他们拿不出别的证据,没辙了。”
Leif想不通:“这冯沐川他妈的究竟什么意思,把你卖了自己不也暴露了吗?”
姜戍年想了想,道:“公司有人出卖我,大概被冯沐川收买,里应外合,他娘的早把资产转移国外,洗得一干二净,全栽我头上。”
“我草。”leif低声啐了一句,“谁他妈这么缺德!”
“单磊。”吴亮接话,“当初咱们花高价挖来的电脑工程师,前儿你出了事,昨儿就没来上班了,辞呈都不写,照价赔了毁约金。”
“真他娘的操/蛋。”leif说,“当初头一回跟他吃饭,我就说过,忠心不忠心还不是看钱给得够不够,真他妈让我说中了。”
不知大家记得否,这单磊在故事的开端和冯殊阮去昆仑饭店吃过饭,还被后来赶到的姜戍年撞个正着。
车厢内一时极静,气氛有点儿严肃紧张。
愤怒中的leif依旧百思不得其解:“这冯沐川跟您杠上还怎么着,老逮着你不放。”
他扬起抹轻蔑的笑:“大概是怕我为了冯殊阮,又和他抢财产。”
Leif又骂:“我见过贪财的,还他妈没见过这么贪财的。”
吴亮转头看着姜戍年,问:“这事儿过去了吗,他们会不会再找证据?”
他在黑暗中闭了眼,靠着沙发极轻叹了口气:“被盯上了就过不去。”
Leif也急:“那怎么办?”
“撤吧,退一步就好办。”又说,“投丰华的钱已被冻结,我们手头的现金流不多,全捐出去,再找个时间,宣布破产。”
第四十章
Leif惊讶:“破产?”
姜戍年应了一声,又吩咐吴亮:“各部经理能往别处推荐的推荐,不能推的多给点儿遣散费。”
吴亮顿了顿:“要不先缓缓,这事儿还没个定数不是。”
他说:“再缓就来来不及了,我们干过什么事儿,自己不清楚?”
一时车厢无比静默,谁也不再开口说话。
到了公司,他特意打量起工作多年的地方,灰蓝格子间的员工早闻两天前他被带走调查的事儿,虽人心惶惶,却也不懈怠,该干嘛干嘛。
秘书处准备好例行晨会,他也照样参加,会上听了各处汇报,提了几个问题,最后才宣布:“公司经营不善,欠下巨款无力偿还,正式破产前希望你们能找好下家,工资我会预付给大家。”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纵使都知道出了点状况,却没料到会这么严重,大家在惊愕中窃窃私语,他已收好文件走出会议室。
再回到办公室,拿了茶叶泡水,接着坐在桌前,盯着角落的绿植出神。门上被敲了两下,第三下时他才回过神,道了句请进。
却见吴亮拿着文件进来,一样样替他分析资产和处理意见。他听着,时不时提出新的方案,基本全部敲定时,才又对吴亮说:“丰华实力大,口碑好,他们老板我也认识,回头招呼他一声,你就去他那儿上班吧,别的地儿不适合你,太屈才了。”
吴亮捏着文件的手顿了顿,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半掩的门忽然被撞开,leif风风火火冲进来。
“你他妈要散伙是吗?”他无比激动,“把我们当什么了,我们是那种不讲义气的人?”
“改改你这毛病!”他将手里的资料撂上桌,“别他妈动不动偷听。”又虚指了吴亮,“你回头好好儿治治他,欠收拾。”
Leif抢白:“不就破个产么,我不走,我是讲义气的人。”又看了眼吴亮,“他也是。”
姜戍年笑:“义气能填饱肚子?这破了产我都发愁上哪儿吃饭,还跟着我干什么?”
Leif哑口无言。
吴亮说:“到时候再说吧,先把这事儿处理好。世界之大,饿不死。”
那天他在公司待了很久,回到家时已夜幕降临,老远能看见院儿里亮着灯火。初夏来临,草丛里有轻浅蛙叫,微风荡漾湖波,搅散静谧灯影。他路过长花苞的树木,隐隐闻见一阵饼干香。
等踏进前厅,姜澳正捏着饼干趴在餐桌上玩,一边和烤箱前的冯殊阮说着话,姜博然坐在沙发上打盹儿。
他脱了鞋,往里走时惊醒了姜博然,霎时从沙发上跳起:“终于回来了,leif早上打来电话说你被放出来,可让我好等一整天,怎么样,没事儿吧?”
“没事儿。”他轻描淡写,弯腰接住扑过来的姜澳,“赶明儿你出国吧,带上姜澳,住个三年五载再回来。”
姜博然诧异,一脸不甘:“我这才回来几天,又赶我走。”想了想,“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很麻烦是不是,我找人疏通疏通?”
“说了没什么事儿。”他居高临下看着他,“不是想要孙子么,你跟这儿我不好生。”
他愣了愣,随即大喜:“走走走,我这就收拾东西。”
于是领着姜澳屁颠屁颠上楼。
冯殊阮摘了手套,一边往他跟前走:“说什么呢?”
他笑,揽过她的肩去小阳台:“陪我喝几杯。”
圆月皎皎,一旁的灯柱洒下金色的辉。
他替她倒了半杯,又给自己倒:“我要是破产了,你还要不要我?”
冯殊阮拿酒杯的手顿了顿:“这么严重?那你为什么骗他出国?”
他笑着喝了口酒:“姜家好几辈儿攒下的祖业败我手里,他要知道了会闹自/杀。”
“…”她又说,“可迟早会知道。”
他说:“用这三五年慢慢渗透。”又看着她,“你还没回答,要不要一个穷光蛋?”
冯殊阮放下酒杯,指尖在台布上无意识敲打,云淡风轻看着他:“我家产万贯那会儿也没嫌弃你啊。”
这意思大概是,从未觉得他富有,又何来穷光蛋一说。
姜戍年笑着抓她的手,放到嘴边亲:“你这嘴可不饶人。”接着,干脆将人拖过来,抱在怀里,大手搓小手,“真没钱了,可是长期过苦日子,你熬得住么?”
她笑:“是你熬不住吧。”又说,“实在没钱,我可以拉琴养活你啊。”
弄得他哭笑不得,往那脸蛋儿使劲地亲。
一星期后,相关部门以资金来历不明为由查封姜戍年的公司,盘点资产时所剩无几,因为他早有预料,该处理的已提前处理。
那天是六月二十二日,他拒绝所有采访,也拒绝和曾经有交情的朋友见面。他回到冷清的姜宅,那是这场失去唯一保留的财产。
他坐在沙发看电视,看新闻怎么述说他的斑斑劣迹,连带他过去的花天酒地。
厨房灶上的锅子咕咕扑腾着热水,冯殊阮将面条丢进去,又煎了两颗蛋,再烫了青菜,将青葱切碎,小料拌好。
五分钟后,她端着热腾腾的面条递给姜戍年:“生日快乐。”
他欣然接过,在新闻播报员的音腔下大快朵颐。
一年前的今天,几十号人簇拥着他在会所吹蜡烛,他甚至不记得那party是谁替他办的,只知当时很风光,可那么风光,却比不上如今的一碗面。
他抬头,看着冯殊阮:“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天也是我生日。”
冯殊阮喔了一声,说:“记得,那天我还帮许小乐跟踪刘无双来着。”说罢,垂下眼睛看他,“我还记得,你当时也带小姑娘开/房了吧?”
他喉头一抖,没控制好,半口热汤吞下去,烫得咳了老半天:“那可没有,你走之后我真赶她走了。”又放下碗去抱她的腰,“以后说话注意点儿,别老刺激我,年纪大了受不住。”
她摸摸他的头,隔了好久才问:“他把你害得身无分文,你就没想过翻身?”
姜戍年愣了一会儿,才明白她说的是冯沐川。
他埋在她的腰间,隐隐笑出声:“大概是报应吧,用全部身家换一个你,值。”又抬了头望着她,“你也甭担心,我过段儿会去一趟缅甸,近年玉石生意不错,姜家祖上也是干这发家,顶多算个卷土重来。”
她站在客厅久久未动,最后将他推开,上楼拿了一东西,搁在他面前:“别去什么缅甸了,明天陪我去趟法院吧。”
那是一封白皮书,姜戍年茫然,展开一看,却是冯丁垣的遗嘱,还有几封资料,是冯沐川往海外转移资产的复印件。
他震惊不已:“这么重要的证据,你怎么不早拿出来?”
她十分淡定:“想让你吃吃苦。”
他无语,又问:“既然不愿告发他,为什么现在又打算去法院?”
她依旧淡定:“想让他吃吃苦。”
姜戍年看着她,歪了歪嘴角,伸手将人拽进怀里,摔得她一个趔趄:“有两下子啊,把我们玩儿得团团转。”接着伸手剥她衣服。
她伸手去挡:“你干什么!”
他学她,往她脸上亲一口:“让你吃吃苦!”
…
半个月后,商业巨头冯沐川因涉嫌挪用公款、走/私、洗黑钱等多项罪名被拘,成为各大版面头条。根据冯丁垣的遗嘱,冯殊阮收回原本属于自己的财产,并于开庭那天,亲自去了现场。
法庭审判案件,围绕一桩桩交易,她却一个字儿没听进去,满脑子回忆冯丁垣在世的日子。她给了机会,念了旧情,可冯沐川始终不知悔改,甚至越陷越深。
冯丁垣和她说过,留下遗嘱和罪证,就是为了防止他越陷越深。她迟迟不拿出证据,倒不是对兄妹之情还抱着期望,而是念着冯丁垣的养育之恩,可事到如今,与其让他走火入魔,不如叫他回头是岸。
两小时后,审判结束,冯沐川被押解下庭。俩人于护栏前见面时,冯殊阮把心中最后一丝不忍磨灭了,因为他压根儿不知悔改。
“我会上诉。”他说,“你挺会装,说什么不看重钱,最后不还是为了钱告发我?”
他穿着半袖马褂,头发很浅,夹杂着些许银丝,金框眼镜后的一双垂凤眼透露老谋深算。他双手搁在黄木桌上,戴着银手铐,手背青筋暴露,像在隐忍什么。
她看着他:“我本来打算等你死了,把那罪证和遗嘱跟你的骨灰埋一块儿,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你放心吧,就你这样的,死了也进不了冯家祖坟。”
他想伸手扶眼镜,却被手铐控制,气得双手颤抖,那手铐磕得桌面砰砰响。
“你那么爱钱,我曾祝福你后半辈子跟你的钱睡一块儿。”她拍了拍裤腿上的虚灰,“现在看来也不可能了。”
接着,从椅子上站起来,面无表情看他最后一眼:“祝你早日安息。”
连吵架的机会也不给,就那么走出去。身后的冯沐川被激得破口大骂,她头也不回走到外面。
天气好得不像话。
七月中旬,姜戍年和冯殊阮大婚。
进场前,许小乐替她理婚纱:“你就这么嫁了,不再考虑考虑?他可是一**呀。”
她笑看许小乐:“刘无双那么混,你不也嫁了?”
许小乐一脸黑线:“好啦好啦,说不过你。”
十分钟后,Leif穿着西装,坐在主桌看姜戍年给冯殊阮戴上钻戒,一旁的吴亮凑近他:“诶!”
他转头:“怎么?”
“什么时候移民丹麦?”
他不解:“为什么要移民丹麦?”
吴亮又坐得笔挺,一脸正经:“丹麦合法。”
Leif手足无措,抓起筷子又放下,再抓起,又放下…
活着的人儿有光环,孤独的坟头有鲜花。
这世界谁也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