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怎么样，会不会很累？”轩辕柯关心地问。
轩辕文摇摇头，但是脸上却有少许疲惫，她端起杯子啜了口，“有几件事，不知道该不该问您…”
“是关于政治的吗？”刚退位不久的轩辕柯对政治仍旧热情不减。
“不算，是关于南征的去世…我总是觉得心里不安，而且，他的弟弟北顾如果知道这件事，会不会…”
“轩辕北顾…”轩辕柯沉思一会儿，“那个孩子很小就失去母亲，一直都在南征那里生活，直到南征结婚了才搬到学校住，和南征的感情不一般的深啊…不过，南征自杀的真相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恐怕他的妻子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自杀，北顾一定也不会知道。况且，北顾那个人跟南征不太一样——南征多少有参与一些政事，可是北顾向来不问政事，只是在必要的时候接见一下外宾，是一个典型的懒散贵族。”
“为什么在我眼里，他似乎不是一个懒散的人呢？”她感觉这个小她十岁的表弟聪明得很，朝中有些人不满意女人当政，一心想废了她改立其他男性皇族成员。
“你放心，他从小就是这个样子。”
“对了，最近有一个联姻的计划，是我们的邻国——东崎国。他们派使者过来，说他们国家的公主到了适婚年龄，想和我们皇族中的一位联姻，我考虑一下，觉得今年二十一岁的北顾刚好合适。”
“这可是个大问题。”轩辕柯挑挑眉，坐直了身子，“他都已经二十一了，想必有和几位女性交往过，万一他已经有心宜的对象，一联姻，不是破坏了他的爱情？我最怕像他这种人产生逆反心理，对我们都不好。”
“我担心的也正是此事啊。”轩辕文一拍大腿，“可是我们直系皇族中能与对方公主身份相当的，也就只有他而已。南征的儿子轩辕鸿虽然已经继承爵位，但他年纪又太小。旁系的男性中，没有人的地位能高过北顾。”
“我看你还是先询问一他的意见吧。”
“我想让他来一趟首都，告诉他这件事。您说…他是会同意的吧？”轩辕文少许担忧地抿抿嘴，陷如沉思中。
“你不能威胁他，因为我们没有可以用来威胁的东西。”轩辕柯心里明白，他与南征的不同之处。
“具体什么情况，只能等他来了才知道。”
“对了，那个公主的相貌如何？”
轩辕文命人拿来画像，摊在桌上。
“长相算是中上之姿…”轩辕柯微皱皱眉，心里掠过一点奇怪的不安感。为什么呢？她可真得好好想想。
“的确不是绝色美人，可是应该没有关系。反正政治婚姻这种东西…”轩辕文叹了口气道。
“我想到了！”轩辕柯忽然叫起来。
“怎么了？”
“慕容香…”她盯着画像，“你忘了吗？北顾的嫂子是慕容香啊——‘国内第一美人’，有个这么出色的美人在他的印象中，他的审美观估计高得吓人哪！说不定这个公主在他眼里，根本就是个平凡的长相。”
“但是母亲，慕容香只有一个，而且国内也找不出能比她漂亮的女人了，北顾应该不会有这么奇怪的情结才对。”轩辕文的眼中出现了一点嫉妒的神色，“就是因为她漂亮，才会把南征迷得七荤八素，都已经跟人私奔了，还把她追回来。听说追回来之后，慕容香就生了一个女儿，这真是奇怪啊。”
“我也觉得奇怪，不过不管怎么说，她的女儿是很有利用价值的。”轩辕柯的脸上浮现出政治家的阴险。“第一美人的女儿，在相貌上应该不会差到哪去吧？要是碰上大国要求联姻，她是一个很好的对象。”
轩辕文点点头。
“至于那个孩子是不是南征的亲生女儿，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她今年几岁？”
“十几岁吧，我不清楚。”
“是时候进入皇家女子学院学习学习了。”轩辕柯若有所思。
第二章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姜夔 《扬州慢》
“去首都？”北顾抬眼看着传达消息的官员，“我记得聚会是几个月后的事。”
“女王有要事与您商量。”
“要——事——？”北顾露出不屑的表情，一字一顿地拉长声调，“又有什么圣旨要下达，还需要本人亲自到场？难道连我也不放过？”他在心里自嘲着。
“仲父…”刚睡醒的如意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闯进北顾的书房，看到有人认识的人在，马上愣在原地。
“你是…”官员盯着这小女孩，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正欲上前一步看个仔细的时候，北顾忽然站起来挡在他面前，还用一种很可怕的目光瞪着他，让他心头一寒，忙垂下头。
“如意，有事吗？”好不容易才让这丫头消除了对自己戒心，难得她今天一醒来就来找自己。
“我想来对您说早安，对不起…我好像睡迟了。”如意的双手背在身后，仍旧睡眼朦胧。
“好乖…”北顾微笑着摸摸她的头，“没关系，去吃早餐吧，你太瘦了，要胖一点。”
“嗯。”如意点点头，转身走了。
“你还有什么事？”北顾转头面对官员，一脸冰山般的表情，跟刚才温柔的样子判若两人，变脸变得相当快。
“没、没有了。那个…”官员面露难色，看上去很想问一下刚才那个女孩是谁，因为女王特别交代过自己，要注意北顾家任何可疑的地方。
北顾与他对视着，微微上扬嘴角，眼中透露出“再问就杀了你”的讯息来。
“没别的事了，大人。”官员背后一片冷汗。
北顾转过身，慢慢走出书房。女王让自己一个人到首都去…她就非得赶尽杀绝吗？大哥，恐怕就快与你见面了，只是如意…我还是没能照顾她到成年…
看见北顾往这里走来，如意赶忙放下面包，站起身来。北顾在她对面的一个位置坐下，女仆将早餐端给他，他拿起一个面包，“坐下吧。”
如意偷偷看了一下他，他今天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是因为刚才那个叔叔的缘故吗？她心里猜想着，被牛奶呛到咳嗽。
“如意…以后凡事都要小心，学会照顾自己…”北顾没有看她，声音也很低沉，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
“您好奇怪哦，为什么学爸爸说话呢？很多很多天前，爸爸也是这么对我和弟弟说的！”如意不禁笑起来。
“总之你记住。”北顾说着，咬了口面包。
“仲父，蚯蚓哥哥好几天没有来了。”
“正常。”下一次见到那个怪人，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
“可是他答应要来陪我玩啊。”
秋音…他上次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如意“做新娘”？北顾这个疑问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秋音那种怪人，说什么话都不具有任何可研究的价值。
如意眨眨眼，埋头吃早餐。
“我会离开几天…”虽然她不会懂，但他还是要说。
“去哪里呀？会带我一起去吗？”如意天真地问。
“我一个人去，你要听话。”北顾看着她，微叹口气。
经过三天的赶路，北顾的马车驶进首都，百姓纷纷避让，目送那辆装饰豪华的马车远去。北顾靠在车窗旁，将窗帘撩开一点，带着一丝鄙视，眯眼看着繁华的街道。
到达女王居住的巨大城堡——麒麟宫时已经将近傍晚，血红的夕阳给城堡镀上一片橙红。城墙高大而威严，冷冷的，象征皇权的神圣不可侵犯。北顾走下马车，马上有士兵上前来检查他是否携带武器。他不像其他贵族来朝见女王时打扮得华丽非凡，而是故意穿着黑色戎装，连靴子都是黑色的，远远看去，只有胸前的银扣闪着光泽，就像黑夜中依稀可见的星星，仿佛不是朝见，是葬礼…
“您可以进去了。”士兵作了个“请”的手势。
修长的双腿越过几个碍事的士兵，北顾面无表情地朝正门走去。
早已等在里面的轩辕柯、轩辕文母女俩坐在高高的王位上，一见北顾进来，就相互对看一眼。她们有将近五年没有见过北顾，对他五年内的变化一无所知，仿佛他是在一夜之间长大了一样。轩辕柯心里猛然意识到，啊，原来北顾已经是二十一岁的成年人了。她打量着北顾，他比南征长得更像她姐姐轩辕慈，很美很美的一对黑眸，闇黑而深沉，只是现在充满寒霜，她很少看见这么冰冷的眼神，不禁打着个寒颤，那犹如希腊神像般冰冷俊美的轮廓，一下子印在她脑海中。
“王上，太后。”北顾行了个礼，收起冰寒而充满杀气的目光。
“对于你家中的变故，我们感到万分遗憾。”轩辕文装出很悲伤的样子。
北顾暗咬咬牙，压抑自己心中的怒火，“多谢王上关心，大哥的病逝的确很令人伤心，请您二位保重身体才是。”
“其实我们今天邀请你来首都，是有点事与你商量…”轩辕柯对北顾的回答颇为满意，立刻切入正题。
轩辕文接下去道：“姐姐问你一件事。”
北顾听见轩辕文用了“姐姐”二字来说话，心中不禁升起一丝疑惑。
“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心中可有适合的对象？”
北顾抬眼望着高高在上的轩辕文，不知这女人又有何打算。“暂时没有。”
“呵呵…”轩辕柯笑起来，“难道连交往的对象都没有？我可不相信我们轩辕家的男人没有女孩子喜欢哦。”
“您问的是合适的对象，不是交往的对象。”
“既然如此，我可要为你提供一个合适的对象了。”轩辕文迫不及待地展开东崎公主的画像，“这是邻国东崎的公主，比你小三岁，十分适合你。”
轩辕文展开画像的时候，轩辕柯死盯着北顾的表情，尤其在他看见画像的那一刹那，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可是她很失望地发现，北顾看见那画像，竟然一点反映都没有，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然后就移开了目光，看向轩辕文。
“不知你意下如何？”轩辕文问。
“我没有意见。”生于皇族家庭，他早就有接受政治婚姻的心理准备。他从小到大见过太多这种事情了，反抗的例子当然也有，就是后果全是活生生被拆散，甚至还发生殉情的悲剧。南征与慕容香的婚姻也是一场政治婚姻，只不过他们之间产生了爱情，所以过得比较幸福。其实当时还很年幼的北顾并不知道慕容香与人私奔的事情。
轩辕文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同意了这场政治婚姻，连一点不情愿的表情都没有。“为什么这么快就答应了呢？”
北顾又看了一眼那张画像，他的内心并没有外表上的那么平静。轩辕柯有一点猜对了，北顾的审美观极高，那画像中的容貌在他眼里就不仅仅是“平凡”而已了——“难看”才是他对画中人的评价。他垂下眼，淡淡地说：“既然没有喜欢的人，跟谁结婚都一样。”
“那么婚礼…”轩辕文趁热打铁。
“南征的女儿今年已经十二岁了。”北顾打断她的话，看着轩辕文，暗示自己的意思。
“关于这件事…”轩辕文点点头，“我会安排她进入皇立女子学院学习。”
“谢谢陛下。”北顾闭上眼睛，心中感到一阵疲惫。
北顾没有接受轩辕文留下住几天的邀请，第二天早晨就起程回菲森。即将到来的那段婚姻让他有一种很大的无力感。
他刚回到城堡，就遇见一个个眉头紧皱的女仆。
“怎么回事？”他叫来管家。管家一开始吞吞吐吐不敢说，在北顾严厉的目光下，他才回答道：“这几天，如意小姐吵着要回家…
“然后？”北顾疲惫地揉着太阳穴，等着他说下文。
“从昨天开始就不吃饭来抗议…我们怎么劝也没用，什么道理都说过了，她还是执意不碰任何食物…大人，这么下去会伤身子的！您还是带她回家一躺吧！”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管家忽然看见北顾投来的不满眼神，才知道自己越矩了，连忙住嘴。
“带着她在兄长的遗孀家来来往往，成何体统！”北顾挥挥手，让马夫先把他送到大厅去。不出所料，如意听说他回来的消息，早就兴冲冲地在那里等他了。要娶一个丑女人加上一路来的疲惫，早在听说如意绝食的那一刻，化成一股强大的怒火。
“仲父！”如意迎上去，也不问他这一路来是不是累了，马上对他提出自己要回家的要求——“我想回家住，等到上学了再来菲森，您说好不好啊？”
北顾抿着嘴不说一句话，望着她自以为他一定会答应的小脸。
周围的女仆见他这个样子，心里都明白他此刻的情绪，可是谁也不敢上去把如意带走，以免被北顾的怒火烧伤，连如意的保姆张氏都没胆子说一句话，心里为如意深深担忧。
“仲父，您就答应我吧，只要您答应我，我就吃东西！”如意拍拍肚子，丝毫没有注意到眼前着男人的脸色。
“女子学院的开学日定在后天。”北顾强压怒火，尽量平静地说。
“先请几天假好不好？”如意歪头问。
“我不答应。”北顾转身欲离开，如意忙上前拦住他，“让我回去一次好不好？我真的很想爸爸妈妈还有弟弟！让我回去看看他们，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的，求您答应我！我向您保证！”
“如意小姐，你可千万别再说下去了！”女仆们心中大喊。
“不准。”北顾再一次拒绝。
“您为什么不准！您又不是我爸爸，为什么不让我回去！我就是要回去！我要跟爸爸说，我不要留在这里！”如意涨红了脸，流下委屈的眼泪。“我不要上学！我不要留在您这里！我讨厌这里！我讨厌你们所有人！”她心里又急又气，口不择言。
“你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你爸爸，所以你必须听我的话。”北顾握紧拳头，咬牙道：“给我让开。”
“不准你胡说！”如意瞪着他大喊。“我就是要回去！”
北顾长腿一迈，把如意拎起来，不管她的大喊大叫，将她按在椅子上脸朝下趴着，对着她的小屁股重重打了几巴掌。如意哇哇大哭，双手双脚上下乱舞，无奈怎么也无法阻止巴掌落在屁股上。
“大人，她还小，您可别…”张氏终于忍不住了，鼓起勇气站出来说，其他女仆拼命点头。
北顾看了一眼满脸泪痕的如意，松开手。
“呜呜…”如意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板，眼泪一滴滴落在地毯上，地毯很快将它们吸收，留下一个个濡湿透的圆点。
“还想不想回家？”北顾居高临下地问。
“仲父是坏人！”如意捂着眼睛抽泣着，“我、我再也不要、不要见到仲父…呜——”
“很好，后天你就先可以去享受享受没有我的日子！”北顾扔下一句话，甩头离开。
他说的没错，皇立女子学院是全封闭式管理，每隔十天会放两天假，但是却没有超过两天的假期。里面的学生一进入女子学院，就意味着五年内几乎见不到任何家人，除非家人来看她们。皇立女子学院的学生不多，每届只有十几人，然而从女子学院毕业的女孩，个个知书达理，是各贵族理想妻子人选。
摸着自己红肿的小屁股，如意躺在床上，爸爸妈妈从来没有打过自己，今天却被仲父狠狠教训了一顿，仲父是坏蛋，她永远也不要再见到仲父了！
回想起五年前的事情，如意不禁一笑。现在已经十七岁的她，秀丽的脸庞虽略带稚气，但是仍掩不住那令人窒息的美。她的美貌一点儿也不输给慕容香，母女俩都在女子学院学习过，造就女子学院一大传奇。她不仅有美丽的脸庞，还有一副属于少女的姣好身材，皮肤柔细而光滑，仿佛所有的美丽都集中到她一人身上似的。没想到五年过得如此之快，如意为当年自己的不懂事暗暗发笑。仲父真是个“守信用”的人，五年来没有托人跟她说一句话，更没有来看她。现在，仲父的模样，她早忘了一干二净。忘了也好，已经明白自己父亲去世的如意对父亲的弟弟没有多大眷恋。
参加完毕业典礼，她正要回到自己的房间，好友司空雪在后面叫住她。“什么事？”她回过头问。
“你还不知道吧？我也是听往届的学姐说的哦。”雪神秘地压低声音说，“学姐说，参加完毕业典礼，就是‘自由之身’，她们就是为了庆祝自己得到自由，当晚就跑出去参加贵族们的聚会，然后很多人都在那晚找到了白马王子！”
“贵族的聚会？”如意好奇地眨眨眼。
“就是在菲森东边的宴会厅，几乎每天晚上都有舞会，许多贵族和有钱人家都会去。”雪的消息这么灵通，可见早就做好了这方面的打算。
如意有点期待地说：“听上去很有意思。”
“成功率很高哦。”雪挑挑眉，清丽的脸上染了一层红晕。“我们去吧？反正今天都穿着晚装礼服。”
“这…会不会违反校规？”嘴上这么说，如意低头看着身上穿的银色长裙，心里已经在考虑这么穿合不合适了。
“天！她们都已经去了！”雪指着前面结伴而走的几个同学。
“既然这样，我们也去吧。”如意拉着雪的手。
雪高兴得不得了，对如意说着她探听到的其它消息，有几个学姐在舞会上找到了意中人，第二天就订婚了，与其说那是毕业后的舞会，还不如说是相亲大会。青春年华的少女们，谁不盼望着一次与王子相爱的机会？“碰见了喜欢的人，一定要毫不犹豫地表白才是！”雪坚定地握紧拳头。
如意充满向往地点点头。
到了宴会厅，几个美丽少女一下子赢得了贵族男子们的注意，他们纷纷发出邀请，想与佳人共舞。雪很快被一个气质高贵的年轻男子邀请走了，而且看她的样子，似乎对那个人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