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觉得浑身无力,我坐回床上喘息了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扫了眼活动不便的手,嘴角却不可遏止地上扬起来,忍不住笑出了声。暮没事,也意味着青月痕的阴谋是失败告终。他以为我中了流絮的蛊毒,放任我和暮离开后我会毒发失手杀了暮悔恨致死。现在结果已经明了,这场赌,我赢他败,只因他漏算了我的牺牲程度和墨衣的出现。

“疯子,”见我痴笑,墨衣毫不客气地一记白眼扫来,“一个两个全是疯子。”

“暮人呢?”没事,怎么不在这里?

“我骗他说离殇阁的降紫之毒可以解你身上的蛊毒,这会儿没有意外的话大概已经不在祭风教了。”墨衣手脚麻利地拆了我手上的布条,从怀里掏出一包粉末洒在伤口上,“你神上的毒我只能控制,无药可解。”

无解么。望了望窗外,日已升,早就过了五个时辰的约定。无解便无解,暮是无论如何也赶不及回来了,他没事,我便了无牵挂。

“你知道为什么你可以中了蛊毒还镇定那么长时间么?”墨衣天外飞来一笔,小心地盯着我的眼道,“即便伤势很重,你也能比一般人清醒,你知道原因吗?”

“为何?”

“夜,我们的灵魂和身体不是一个人的。”

从昨天到今天,五个时辰的起先早过了好些时候,青月痕早就派人搜捕我们的行踪。敌明我暗众寡悬殊,待在弦清故居不是什么好主意。既然我们几个都换上了祭风教徒的衣服,就索性尝试着能不能混充到教徒里面去。哪知出了府邸才知道除了搜查的侍卫,一个教众也找不到。无奈挟持了个侍卫询问,才知流絮已经下令所有教众一律闭门不出等待盘查。

杀人必放火之,能乱不乱是为浪费。墨衣讨论半天得出的对策是——习惯性放火,多点轮回作业,放完走人。

“他流絮不是怕教众混乱认不出我们么,我就不信烧光祭风教的主殿他们还能不乱!敌明我暗,放火上策,小丫头,你家被我们烧了,心痛么?”

墨衣问的是一直拽着我衣袖沉默不语的心儿。

“舞姐姐,烧了主殿青月痕和流絮会死吗?”

“你担心烧不死他们?”我蹲下身和她对视,指了指地上倒成一片的侍卫,“你不怕?”

刚才撞上了一小队侍卫,尽数被墨衣解决了。心儿一直拉着我,虽不讲话,眼里却没有什么畏惧,反而间或闪过几缕兴致,透亮得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心儿变得不像之前那个单纯的孩子,也许是我和她说挡道者死的时候,也许更早。

“流絮拿刀插进了姐姐这里,”心儿的手抚上我的心口,眼波闪了闪,竟带上几分我熟悉的光芒,“我要报仇!”

很熟悉的目光,依稀像看到了年少的自己,不由退了一步。怀中有东西掉下,跌落地上——圣石?什么时候,绿成了这样?明明当日心儿交托给我时是墨色石头,这会儿硬要说它是翡翠也没有人会质疑——这是怎么回事?

“心儿?”

“我也不知道。”心儿摇了摇头。

只有墨衣盯着已然换了张面孔的石头沉默,撞上我询问的视线,神情有些复杂。

名曰归去3

更新时间2008-12-2212:51:01字数:3126

“奉新主令,摘星楼主楚昕舞,叛徒水云,离殇阁主青暮格杀勿论,抓其一就重重有赏!”

一声呐喊打断我们的暂歇,不远处已是人头潺动,显然是看到主殿这边火光冲天便料定我们在这儿附近而赶了过来。

如今是一伤一幼,定不是那么多侍卫的对手,与墨衣对望了一眼,最终是墨衣抱起心儿,足下一点,翻墙离开。我将最后一个火把扔进已燃的殿内,随即跟上。

以往重兵把守的各殿,因为我们几个逃犯反而成了无人看守的空城。只一把火,很快祭风教的各处就火光一片。不消片刻便浓烟滚滚,人声鼎沸,乱做了一团。

原来放火还可以放得这么畅快。这是墨衣的总结词,面对的是被熊熊烈火吞噬的弦清故居。一园雕栏画栋尽数染上了火光,园中遍布的紫色归去花与火光交杂成一种狰狞的色调,逐渐被吞噬殆尽。

弦清,弦清,一路走好。

心里默默念了几遍,突然觉察手被抓得很紧,低头望去,就看到心儿抿着着嘴唇浑身颤抖。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眼眸里映衬着是漫天火光。

这孩子…

“心儿,想哭就哭吧。”我的手已经被握得发白,不知道这孩子心里纠结成了什么样子。

“舞姐姐,为什么要哭…没人看啊…”话未完,人已晕了过去。

心儿。

扶住快倒下的小身体,我抱起心儿。墨衣配合地将背靠了上来,背上。

“下一个,圣殿。”

今日即便要死,也要拉祭风教陪葬!

远远地望见圣殿,我和墨衣的步子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驻足不前。

漫天烟尘,视线已不清。只依稀看见殿前站了个人。靠着殿外的柱子站定,一身衣衫凌乱不堪,发未系,散落在胸前,一动不动。

“夜。”墨衣唤了一声,目光带询问。杀不杀?

似乎是这声夜吵醒了发愣的那人,他猛抬起头,见了我们,踉跄着奔上来。

距离十步,才看清来人。发如锻肤如雪,黑绸蔽体,一双眸儿盈盈含烟带恨。竟是流絮。

“楚昕舞。”喃喃开口,像是喉咙里翻滚挣扎许久的话艰难出口,叫了声我的名字,流絮的双手握成拳,咬了咬唇,移开视线接道,“如果我一开始没有绑架你,没有攻摘星楼,没有抓青月痕,没有杀弦清,也没对你下毒,你…会不会不恨我?”

流絮衣衫残破,俨然是被火烧得不成样儿,平日里一尘不染的脸也脏成一片,不知道是去了哪个火场。见我盯着他瞧,脸色一变,咬牙:“楚昕舞!”

“你在哪个殿睡着了?”所以被烧了?

“你…”听懂我的话外之音,流絮气结,“楚昕舞!回答!”

“我恨你杀了冥和弦清,除此之外,我便只敬你是个厉害的对手,不恨。”

我也不止一次算计祭风教,如果有机会,杀了流絮也不在话下,本来就是两帮相争,谈何恨不恨?

“真的?”流絮面露喜色,“那如果…”

如果…如果…一个如果在他嘴里念叨了半天,却始终没有接下文。眼看远处陆陆续续人影已经依稀,流絮还踌躇在原地不知道想干什么,我不由地怒从中来,转身欲走。

“那里有围捕的侍卫!”

我被流絮急急出口的话拉回了步子,转过身盯着流絮,疑惑。他这算什么?帮我,还是陷阱?盯着他的脸,上面有显而易见的焦急,大概刚才的警告也不是空穴来风。只是我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如果我可以保你们几个不死,可不可以抵偿你恨我拿下的命?”

“我的‘不恨’原来这么贵重?”居然可以换来一行三人的性命。我眯起眼冷睨,忍不住讥笑,什么时候流絮会计较些奇怪的东西了?还是——他又一次的暗算?“流絮,事到如今,我不知道楚昕舞还有什么可以让你利用的。”既然已经被发现了行踪,他大可以发个信号找人致我们于死地,又何必绕那么多圈子?

流絮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终究垂了下去。盯着我的眼里神色不定,半晌才幽幽开口,却只有反反复复的几个字。“我不是…”

不是什么?才想追问,胸中突然闷得紧。未及开口,我只觉得喉间一热,腥甜在口腔里散了开来。胸口一滞,伸手抚上痛处的同时,热流自嘴里溢了出来。顿时胸中涨痛轻松不少,却只是短短一瞬,紧接着是席卷而来的剧痛!蛊毒…

“夜!”

“楚昕舞!”

楚昕舞,我原本留过你当圣女,你却跑了。

楚昕舞,我本来只是吓吓你要祭祀,只是想在圣殿囚禁你一辈子,你却把一直是我的人也带走了。

楚昕舞,你天生是个强盗!我所有的东西都要抢!祭风教,弦清,我只要这两个,你都要抢…如果你也算一个…你一样没给我留下!强盗,我恨你!

我对权势富贵没兴趣,做那么多事,我只是想毁了你!我恨你,我一无所有,怎么能让你春风得意?你必须陪我一起难受!

楚昕舞,这次你彻底输了,即使牺牲了弦清,我还是很高兴毁了你,这是报应!

楚昕舞,噬情蛊无药可解,怎么办…怎么办啊…

好吵…絮絮叨叨地,搅得我心烦意乱。

似乎是躺在什么地方,身下软软的,想挣扎起身却发现都不了,连眼睛都睁不开。这是…哪儿?细细回想从刚才就一直断断续续念叨的声音,熟悉得很——流絮?该死的,不要告诉我又中了他什么招!

楚昕舞。

一声低唤,一滴冰凉溅落我脸际,滑下。

这是…

“怎么办,你当初下毒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怎么办!”

墨衣冷道,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似乎是扯起了流絮。噗的一声,流絮闷哼出声。似乎是被推到了地上撞上什么,疼得不轻。

“现在你后悔顶个屁用!你就得了夜么?”

“水云…你大胆!”

“谁告诉你我是水云的?呵,”墨衣嗤笑一声道,“流絮,你以为这身子是祭风教圣女的我就不敢杀你?”

“你…”

吵死了…“你们闭嘴!”

愤懑开口,才发现身体不知什么时候可以动弹了。猛睁开眼,入目的是昏暗一片,只有烛光隐隐,依稀可见我身处的地方大概。

似乎是又一个殿堂,却比圣殿华美许多,倒不像是祭风教的风格。殿内四柱,柱身缠龙,却是龙尾在上龙头在下,似是埋首跪礼。烛火昏暗,我看得不是很真切,只朦胧看到四壁图腾满布,蔓延自天顶,看得人压抑顿生。殿内两侧排列雕刻奇形的石像,大概是什么灵禽猛兽,无一例外身前掌灯,烛火只一粒,星星点点。这情景,只能说是——诡异。

烛光,已经是晚上了,还是——

“流絮,”见他还愣在那儿,我皱眉,“这是哪里?你想干什么!”

“这里是真正的圣殿,在原来那个的下面,”流絮惊醒,似乎是想伸手过来,却被我的眼神遏住,咬唇道,“青月痕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这里,我…”

“你有什么目的?”我身上还有什么东西值得这代价么?“还是…”瞄了沿途残破的衣服和满是倦容的脸,我突然想到一个最有可能的理由,不由冷笑,“莫不是你那盟友和你闹翻了,逼不得已只好投靠我这敌人么?”刚才就听见追捕的人奉的是“新主”令,这新主想必指的是青月痕。呵,你流絮也有今天!

流絮脸色一白,身子颤了颤,眼里又是水汽缭绕,狠狠地咬下嘴唇。“我不是!青月痕要夺权是因为我为了,为了…”

“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今天你既然帮了我一次我便不会杀你,马上滚!”

这个人,杀了弦清,害死莫冥非,天知道我要花多大定力才忍住不动手。一命抵一命,这两条命的命,我迟早要问他还!

“楚昕舞…”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的转变帮忙,究竟想干些什么?

名曰归去4

更新时间2008-12-2314:12:45字数:2557

“夜!”

墨衣一声惊呼,打断了我的思绪。寻声望去,空旷的殿堂上,墨衣的身影蹲在十几步之外,脑海里有些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来不及捕捉。“什么事?”

“夜,不觉得…这里很熟悉么?”

墨衣的声音带了颤,难得的没底气。

被她一说,我突然有些发冷。这殿里,有些东西的确给我很熟悉的感觉,看了一圈却也确定我从来没摸索到圣殿下面还有个圣殿,我不可能来过这里。那这熟悉的,有些战栗的感觉从何而来?

不知不觉陷进了回忆里,将流絮的事抛到了脑后。他爱跟就跟着,如果我死,他也逃不了填命。

“只要在这里,就有种站不起来的感觉…夜,如果我们还有奴性,你知道能让我们害怕的地方,在哪里?”

只要在这里,就有种站不起来的感觉…夜,如果我们还有奴性,你知道能让我们害怕的地方,在哪里?

让我害怕…的地方?

阴暗的殿堂,忍不住的战栗,让我害怕的地方很久很久没有被记起了,却也一直存在着。

知错了么,我的血女?任务失败可是要受罚的。

准备接受处理吧,我的血娃娃。

属下送主人一份临别礼物好不好?

这里是…

突然间头痛欲裂,几乎站不起身,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殿堂高处,十数米台阶尽头,会有那个阴沉的男人么?主人…父亲。

宿命么?隐隐飘来墨衣一声叹息,带着些许如释重负与不明的无奈。

宿命?

“楚昕舞!你没事吧?”

大约是见我步伐不稳,流絮伸手想过来搀扶,被我用力甩开。好脏!许是用力过了头,不会武的流絮被我甩得后退撞上了墙,闷哼一声,脸色又泛起了红,怕是又急又气,却也不敢山前。

我理会不了那么多,望向殿堂深处,那里,该有个人的…

入目的却是一尊凤像,展翅欲飞。

凤神。不明原因,突然冒出这么个词。

祭风教真正供奉的神明凤神么?这么说,那些头下尾上的龙像也就说得通了,是跪拜凤神的意思?这圣殿…

“这个就是凤神吗?”

心儿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凤像边上,摸摸凤像的尾,看着靠在墙上喘息尚不止的流絮笑了笑,眼底有些怯意,却被遮得很小心。

“是。”

“我讨厌这害死人的鸟!”

话毕便是一拳头砸上凤尾。见石像丝毫未损,马上跟上第二拳,第三拳,打得手出了血还不泄恨,眼一红,泪流了下来。

“心儿…”墨衣大概是看不下去,想上前安慰,突然脸色一变,“小心!”

“啊…嗯…”一道身影闪过墨衣直奔凤像所在,心儿的惊叫立刻被湮没在掌下。

青月痕!

一直恍惚,竟听信了流絮的话以为不会有人会偷袭,忘了防范!

“流絮!”回头冷目,“你还想说什么!”这就是你的计策?瓮中捉鳖还是一网打尽关门打狗?墨衣居然由着你带我们到了这儿,荒唐!

“不是我…”

“楚昕舞,我给过你机会,你没有珍惜,这次死到临头可别怪我。”青月痕掐着心儿的脖子,加了几分力,让心儿痛苦的表情加深几分,道,“你的命和摘星楼,换她的命,不然就全死。”

“然后你堂而皇之救下让教众知道是你救了前教主的妹妹,劳苦功高,教主之位更加稳当么?”

“呵,是又怎样?你以为今天你还能活着出去么?青暮这时候,怕是早就出了祭风教,赶不及来英雄救美了!”

“你可以试试看。”

幸好墨魂剑在身边,出剑正姿,隐隐觉察胸口有什么东西暖暖的。伸手一摸,却是那祭风教的圣石。我身体冰凉,不可能还有余温捂暖它,可它分明是热的。

莫不是回归了本属于它的地方,有了灵性么?

抬头望了眼那凤神雕像,心莫名的一惊。

脑海里遍布的是那名曰归去的花儿。

哪怕是昏迷中刚刚转醒,脑袋却不见得清晰,头痛欲裂又强制压下伸手抚上额头的冲动的后果便是耳间充斥着尖锐的耳鸣,视野其实早已失真。对面的是毫发无伤的青月痕,而我连看清他的能力都没有。此刻清晰地感受到的逼近名曰死亡。指尖不可遏止的颤抖,被我悄悄藏到身后,躲过青月痕的目光。

“楚昕舞,你要相信我,不是我带他来。”

模糊间,依稀听到流絮轻轻含糊了一句,瞟了眼受制的心儿,不由冷笑。“我信你,你可以给我什么?”流絮身上,唯一值得我要的只有他这条贱命而已,我要,他就给的起么

“楚昕舞,信不信由你,我没害你…”

流絮犹豫些许,终究迈前了几步到我面前,似乎是走的时候牵动了烧伤的伤口,望向我时眼里还有些颤动,嘴角抿得发白。挥了挥衣袖,似乎是想伸手,终究又放了下去,苦涩地扯了扯嘴角算是笑过。

“我这次真的没有害你…我…只是想帮你…”

帮我?帮我早些解脱么?

讥笑着抬眸,对上他血丝满布的眼,想象不出平日里这双眼曾是何等的妖惑。此刻的流絮玩的是什么把戏我不管,也没空管,他却不知死活地档在我和青月痕之间,不由怒从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