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茹妃娘娘怎么说?”

“娘娘说记得去年元宵宫中办灯会的时候见过五妹妹,既然两姐妹长得像,四妹妹也必定是个美人儿。”

“奇怪,娘娘怎么会突然问起你四妹的相貌来了?”

“四妹妹的样貌摆在那儿,无可挑剔,我担心的是不知她这些年学过琴棋书画没有,三日后菊花宴上的才艺展示,可别给咱们凌家丢脸才好。”

茹妃娘娘居然无缘无故问起我的样貌?定是卫元颢小朋友那天被吓到了,不想娶个自恋狂加丑八怪,找他姐姐说了。说起来我那日的样子确实像鬼多过像人,正常人谁敢娶个那样的女人放在身边!从凌暮天和凌云涯的谈话来看,想必这门亲事在茹妃娘娘那里还有希望。不过没关系,我也知道革命不可能一次就成功,已经作好了屡败屡战的准备!

“四妹妹这几年都不在家,也不知她舅舅请人教过她些才艺没有,倘若是五妹妹,卫家定然是一百个满意的,怎么样也不会让人挑了毛病出来。”

“就是你五妹妹不愿嫁,这才找了你四妹妹来替,这门亲事门当户对,原本卫家就是冲着你五妹妹来的,要不是那卫元颢是个浪荡公子,怕你五妹妹嫁过去受苦,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凭明珠的才貌,爹一定会为她找个好人家。”

“爹,如果是这样,四妹妹嫁过去同样会吃苦啊!”

“她么?”凌暮天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她从小就性子懦弱,不敢争,女人只要不闹,平平稳稳地过日子就没问题,明珠可不同,她那个性子,若是嫁了过去闹起来,咱们不好与卫家相处。何况你四妹命硬,早出阁早好!”

我心下暗叹,都是他的女儿,待遇差别怎么那么大,莫非我不是他亲生的?

“少时四妹妹离家前晴宛和她走得近,听晴宛她习得一手好字,是四娘生前所教,自病好后还跟着晴宛学过一段时间的琴,很是聪明,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凌云涯说道。

“皇上对卫婉茹宠爱有加,言语中已有封后的意思,和卫家的这门亲事不容有闪失。嗯,你再去打听打听她都会些什么,紧着点儿教教她,别在菊花宴上丢了咱们凌家的脸!”

死老头,明珠就是千般好,我就是万般不是。养不教父之过,你从没管过我,现在还好意思将我给卖了!我听得气愤,在心内把凌暮天腹谤了千遍不止。

他二人一边在书架上找着书一边谈着,谈完了要找的书也找到了,凌云涯一捧搂了抱着,便出了藏书楼。

他们前脚刚走,我后脚就出来了。玩儿李代桃僵?你会玩我不会玩么,看我如何给你玩回去!卫家你就别指望了,要女婿你就慢慢儿选吧!

走到园子里,绕过一座座假山,看见前面有两个人在亭中坐着。我轻手轻脚走前一看,无巧不成书,正是凌明珠,她雪白的瓜子脸上,双眉弯弯,凤目含愁,不时地叹气。

咦?奇怪了,不是随了她的意,她不用嫁给卫元颢了么,怎么倒叹起气来了!

我正想知道她为何叹气,丫环绿萼像是听到了我的心声,开口问道:“小姐,老爷依了小姐,不让你嫁给那个什么卫公子,如今接回四小姐来由她嫁过去,您还有什么可愁的?”

凌明珠沉吟半晌,抬头看着天空说道:“绿萼,三日后就是茹妃娘娘的菊花宴了,四姐必定是要出席的,我到底去不去呢?”

“小姐想去便去罢,这有什么好想的啊?”

“你不知,爹说原本茹妃娘娘看中的就是我,我担心我若去了,她看四姐不如我,又生什么变故,万一舍了四姐把我指给她弟弟,那可如何是好,好不容易才躲过的。”

这小妞还满自恋的,居然就认定了她比我好!其他的我样样比她强,只不知道我和她谁更好看一些?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脸,我不禁为自己的行为好笑,犯不着和她比美啊!

“那小姐不去就是了!”绿萼说道。

“可是菊花宴上,京城的仕族小姐公子都要出席,他也要去的,不去不就见不到他了!”

他是谁?敢情我这妹妹有了心上人!

绿萼笑嘻嘻地说:“小姐是说昭王爷么?”

昭王,不就是束潇然吗,她竟喜欢他!

我听见绿萼接着说道:“小姐端的好眼光啊,听说昭王爷在几个王爷中最为出色,况且他还不曾立妃,有的皇子像小姐这么大的都立了妃了。”

是吗?我还以为束潇然已是妻妾成群了呢,没想到还是独身王子!

明珠的脸刷地一下红了,更添了几分妩媚,嗔笑着拍了绿萼的手一下说道:“丫头多嘴!”

“小姐别打啊,奴婢倒是有个好主意呢,再打就不说给小姐听了。”绿萼嗔笑道。

“好,你且说来听听。”明珠说道。

“也没听见过四小姐有什么文采,即便有,定然也比不上小姐你,小姐照样去参加菊花宴,如果情形不对还可以推四小姐一把,将她推到前边去,只要小姐的风头不要太过,茹妃娘娘就会把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小姐说不定还可以和昭王爷单独说上话,那不就两全齐美了?”

“对啊,那我这就去找爹爹和娘说去,不然他们可不让我去了。”

明珠提着裙摆,赶紧地跑去找她爹娘了。

无聊!我回到沁竹苑,睡觉去也。酉时还未到,我的嫂嫂就来了。想到大哥和爹妈的对话,我知她是来套我话的,面上就没有以前那么热情。枉我拿她当朋友,她却不和我说一句知心话。

“四妹妹在做什么呢,今儿我可又要来叨扰妹妹一顿了,可儿一直吵着要到四姑姑这里来吃饭呢,说这儿的饭格外地好吃。”嫂嫂笑着说道。

可儿是她的女儿,今年三岁了,很是可爱。自生下可儿后嫂嫂竟然再未受孕,大哥于去年又纳了一房妾室,这古代的男人啊…想想她也够可怜的,我看她容颜似有点憔悴,硬起的心肠不由得又软下来。

“说什么叨扰,可儿想吃就尽管来,我这儿东西可多,近日三娘是把什么好吃的都往我这儿搬,说是我太瘦了得好好补补。嫂嫂这一向可好?”

沈晴宛的脸上闪过一丝恍惚,随即笑着说道:“啊?挺好的,四妹妹这几年长大了,越发出落得水灵了。以前我记得你常常练字,如今怕是写得更好了吧?”

“有空时也练练,不过写得不怎么样,”既然免不了说起,看她难为地斟酌着,干脆还是我来吧,也好早点结束话题,“记得抚琴还是嫂嫂教的呢,嫂嫂可别跟我谈其他的那些劳什子,除了这两样,别的我可就什么都不会了,说了倒让人笑话。”

“四妹妹这么聪明,怎么会呢!”她讪讪地笑着。

这儿正说着呢,从不登我这地儿的三夫人母女俩也来凑热闹了。

“呦,晴宛倒和你四妹妹好啊,上这儿来也不叫上我们!”三娘笑得脸都成了一朵花,上前来亲热地拉着我的手,“你们姑嫂两个在说什么呢?”

“三娘,正说四妹妹小时候的事儿呢。”嫂嫂笑着回道。

“云萱啊,三日后茹妃娘娘在宫中摆菊花宴,我正寻思着让你和你妹妹去见见世面呢,特地来告诉你一声,也好准备准备。”

“云萱一向没见过大场面,这宫规什么的一样也不懂,怕丢了凌家的脸面,还是五妹妹六妹妹去吧。”我佯作娇羞,轻声说道。

“没关系,你爹也答应了,就这么定了!有你五妹妹在,有什么不懂的她会帮衬着你,宫中的宴席她去年就参加过了,今儿来就是来教教你宫中的规矩,你要好好在菊花宴上表现,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咱们凌家还藏着这么个美丽的女儿!”

三夫人这时的样子,看起来倒像是我的亲娘。没想到当年凌云萱没死成,留下来对她的女儿也有好处啊!帮衬我,好啊,那么好心的妹妹,我不会让你白白帮我的!

隔座送钩

茹妃娘娘于百花中独爱菊,于是天京城的皇家别苑内种满了各色各样的菊花,这菊花宴就在别苑内举行。一大早,三夫人就把我和明珠叫了起来,专门点了个手巧的丫环来为我们好好地妆扮,穿金戴银,描眉点唇,硬是弄了大半天,动身前往皇家别苑时,已是午时过了。

我一向装束简单,在头顶挽个发髻,用一根木簪固定就行了,受不了金银首饰的重压。金银玉器我还是喜欢拿在手里,或是锁在箱子里,这么压在头上是很折磨人的,容易弄出颈椎病。不过现在是去面见天颜,没有办法,只得顶着一身重重的行头前行。

按理说这样的场合只有正室夫人才能出席,凌府的大夫人却是不问尘事已久,这几年都是三夫人出头露面。我们每人带了一个丫环随身侍候,三夫人带了初晴,明珠带了绿萼,我则带了锦书。一路上三夫人一直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各种注意事项,我表面上在听,还不时点点头,心思却飞到了九霄云外。

到得皇城南面的别苑,只听见一片热闹之声,原来各家小姐公子大都到齐了,清一色的青年才俊和美貌佳人。听说在这皇宫别苑里办的宴会不是一次两次了,明里好像是宫中的贵人们和各位臣子的家眷聚会玩乐,是皇家犒劳手下臣子,其实说白了就是相亲大会。借由赏花搞个聚会,皇子们和各家的公子小姐都在此间展现出自己的才华,有人相中谁了,隔不久就会下聘迎娶。要不怎么除了皇子,其余人家受邀的都是未婚男女?

别人我不知道会如何,我自己的事自己知道,今天要是表现好的话,这卫家的媳妇我就当定了。侧首看去,卫元颢在人群之中,身边围了一群莺莺燕燕,看来想做卫家媳妇的人还很多,怎么偏就相中了我!其实说起来卫元颢若不是花名在外,倒是一个俊俏公子,唇红齿白,风神俊朗,只可惜皮囊虽好,骨子里的风流却是我最不屑的。

别苑很大,亭台楼阁,奇花异草,小桥流水应有尽有,最难得的是苑中处处开满了菊花,地里种着,盆里栽着,有白色、紫色、红色、黄色、橙色…甚至还有少见的绿菊和墨菊。我一路行一路看着,内侍将我们引到了一处亭内。三夫人和相熟的夫人打着招呼,明珠也对认识的姑娘姐姐妹妹地叫着,只有我一个认识的也没有,干脆撇下她们看着那花儿。

步步行远,看着这一盆盆菊花,我的脑海中不由得想起朱淑贞的那首《黄花》,“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这一句恰如其分地表现出了菊花的孤傲高洁。环首四周,入眼中俱是笑容,只是那笑容背后的脸孔谁又真正瞧得清,我叹了口气,这繁华似锦看在我眼中,竟成了一片荒凉。

我正自发呆,忽觉有人站在了面前。

“喜欢菊花么?”

抬起头来,面前出现了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眼中洋溢着一片温柔,我仿佛掉入了两汪黑得不见底的深潭,半晌无波。

束潇然举起手在我眼前晃了晃,犹豫道:“你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我回过神来,脸色微微发烫,一定是红了,真该死!

“参见王爷!”刚想弯下腰去,他修长的手指伸出,扶在我曲起的手肘上。

“不必多礼!看得这么出神,是不是喜欢菊花?”他继续问道。

“是啊,梅兰菊竹,花中四君子,谁人不爱呢?云萱亦不能免俗。”我回道。

他摇了摇头:“你却不是俗人!”

我正奇怪他何以这样说,初晴已经看见我,一边喊着一边走了过来,由不得我多想,只得告辞:“丫环来了,王爷,云萱失陪。”

束潇然皱了皱眉,说道:“云萱,没有外人在场时,叫我名字就好。”

说话间隔着围栏与花丛,伸手将我牵住,我微微一挣,没有挣开,见初晴越走越近,不由大骇,要给人发现这还得了!

“王爷请自重!”我低声说道。

“还叫王爷?”他轻声说道,一丝戏谑在眼底闪过。

“放手,束潇然!”我狠瞪了他一眼说道。

他瞥了一眼初晴,这才放开手,笑容可掬:“下次记得把姓省了,直接叫名就好!”

我来不及说话,初晴上前拉住了我:“四小姐,别走远了,夫人让你过去。”

坐下后,明珠妹妹一改先前冷淡的态度,把那些刚才还亲如一家的姐姐妹妹抛在了一边,和我说起话来,话题就围着束潇然转,直问我和束潇然说了些什么,在他送我回来的路上又发生过什么。抬眼望去,束潇然已走到另一面,落坐在有我二哥凌云封在内的众男子之中。

“皇上驾到,茹妃娘娘驾到!”随着一个尖细的嗓音响起,苑中的众人呼拉拉全部跪下了。

“众卿平身!”这位就是当今皇上,年纪比我那老爹大,样貌威武神俊,看起来年轻时也是个英俊男儿,怪不得生的儿子一个比一个漂亮!他身边的茹妃头戴如意珠翠冠,面贴珠钿,正可谓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如斯美人,风华绝代,怪不得受宠!

皇帝和茹妃高坐堂上,扯了一大堆不相干的话后,令大家入席。我们随着内侍宫女走向早就摆好的桌椅前落座,举杯恭谢圣恩后,开始吃了起来。在吃上我一向对美食没有免疫能力,不管别家小姐如何厮文有礼,本人只顾埋头痛吃,宫廷筵席啊,几千前的人就我得吃了,怎么能错过呢!

脚上一疼,有人踢了我一脚,抬起头,发现好多人都向我行注目礼,三娘和明珠的眉都皱出了小疙瘩。不知谁家千金忍不住笑出了声,低头与一旁之人窃窃私语,隔得远一些的几个席位上,坐着二哥凌云封、卫元颢以及几位皇子,还有几个公子哥儿,我不认识,没想到在路上救过我们的端木偁也在座,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朝我这边看来。端木偁的嘴角含着一丝讥诮,接触到那目光,我心头一跳,只得讪讪地笑笑,放下了筷子。

茹妃娘娘开口了:“这位姑娘是…”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三娘急忙站起,跪下答道:“回娘娘话,这是臣妾的四女凌云萱。”

“原来是凌侯府的四小姐!”茹妃娘娘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天啊,这下我想不出名都不行了!

“倒也长得端庄,还小吧?这性子倒是活泼!”茹妃仔细看了看我,说道。

“回娘娘话,已经十六了,不算小了,只是从小寄养在别处,不大懂规矩!”三夫人诚惶诚恐地答道。

“哦!那也难怪!听闻得凌家女儿个个有才,一会儿的菊花秋社,凌小姐不可让大家失望哦!”

被明珠掐了一下,我这才跪下大声答是,说出口才惊觉似乎应该谦虚几句,估计这样不作谦词的厚颜之行又是不可为的,顷刻间人群又呆掉一片。坐回席上,接收到一束暖暖的目光,侧首看去,束潇然眉头微挑,对我举杯,轻抿了一口杯中之物,笑若朝霞。这家伙看出了什么?

吃完撤席,皇上先走了,留下茹妃娘娘和几位美人,考教功夫的时刻到来了。

今儿菊花诗社行的这个游戏,就和我们小时候玩的“击鼓传花”相似,就是把桌子并成两张大桌,男女分别围坐在桌的两旁,拿来一个玉钩在手中互相传递,一个人蒙着面击鼓,鼓停时玉钩在谁的手中,就由谁作诗一首,此外还要表演一个节目,歌舞琴艺都成。茹妃娘娘规定了,今儿的诗面就是菊花,所以作的诗都得与菊花有关。作不出诗的,必须表演节目,还得罚酒一杯。最后游戏结束,由几位评判评出等次,茹妃娘娘给予奖励。

这种关系到名誉和利益的好事,一个个名门淑女、青年娇客当然是争相上场,一时间摆上的大桌子前坐满了人。我也被明珠一把拉到桌前坐下。面前皆是俊男美女,比那花儿还好看,很是赏心悦目。端木偁和二皇子,如今已封平王的束连成坐在一起,言谈甚欢。奇怪,束潇然却不认识他!

几位评判俨然是茹妃娘娘、太子束浩天、五皇子束潇然、端木偁、翰林编修楚湘寒和新科状元苏瑾徵。

随着鼓声起,大家开始传玉钩,玉钩递到了我身边,我迅速丢到右侧的宰相之女韩惜影手中,鼓停了。

韩姑娘作了一首《咏黄菊》,诗云:“秋风过处见花黄,众芳皆落我独香。娉婷袅袅宫墙内,何惧冰霜一味凉。”随后一边抚琴伴奏,一边唱了一曲《朝天子》,歌声婉转悠扬,赢得了满堂彩。

第二次鼓停,玉钩送至了状元爷手中,苏瑾徵作诗一首,并和以韵律唱道:“擢秀三秋散幽葩,含翠摇风醉霜华。珍重护惜休踏碎, 此花开后苦无花。”不愧是状元之才,此诗作得甚妙。

其间我听得有些人作的诗也不怎么样,估计也就和我的水平差不多,比较出彩的有个女子叫做任月染,还有一个人称孟公子的男子。

任月染的诗是:“秋菊傲霜立枝头,冰肌玉骨眼底收。神工造化丽且妍,赏心邀客庆丰收。”她身材高挑,十七八岁的年纪,肤色虽不算白, 眉目却甚美,显得俏丽异常,在擅音律的七皇子束元晦的伴奏下,她跳了一段舞,舞姿也极美。

孟公子作诗道:“秋菊傲欺霜,中有真绝色。微香生暖室,冉冉绕宫墙。”诗毕舞了一回剑,没想到这位年轻公子竟文武双全。

一会儿玉钩传到了束潇然手中,他对着一盆垂丝型的菊花微一沉吟,转头看向我们这边,念到:“不与群芳比,姿态独鲜妍。寂寞舒广袖,舞作千千瓣。”

明珠姑娘微红着脸低下了头,我扫了她一眼,是我还是她在自作多情?我怎么觉得束潇然看的是我?不过这古代的姑娘家就是笨哦,心上人看来还不赶紧送秋波过去,低着个头鬼才知道你喜欢人家!我在心里鄙视一下,顺便对着束潇然翻了个白眼,他却笑得更欢。

接下来束潇然吹了一曲洞箫,当那熟悉的旋律响起时,我不禁愣住,这一曲《明月千里寄相思》,难为他只听过一次,竟默了下来!

掩芳华

要死不死的,我在这里一分心,下一个玉钩居然落到了我的手上。我本来还想为凌家保留点颜面的,没办法,天意弄人,本小姐只有出场了。

“要我帮你吗?”明珠小声地问道。

我还未开口,那边束潇然居然催了起来,“久闻凌家小姐才名,这咏菊诗必难不倒小姐吧,还用得着多想吗?”

他这一喊,所有眼光齐刷刷地看了过来,比那点起的宫灯还要亮,众目睽睽之下,明珠想帮我也无法了。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讷讷说道:“小女子学艺不精,不会作诗,琴艺也比不得刚才那位姐姐,不过会的也只有抚琴了,就为大家奏一曲吧。”

我来到琴旁,正襟而坐,两手提起,奏了一曲《相见欢》,音律时高时低,不时还停滞一下,听起来生涩无比。众人愕然,茹妃娘娘则在高台上摇了摇头,估计谁也没想到一向出才女的凌家会有我这种技艺超烂的女儿。拨了几下,勉勉强强弹完一曲,我站起来,有礼地退回原位。

大多数人是一脸的不屑。三娘绝对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这下对我没什么期望了!凌家的面子丢大了,她对着众家贵妇人,脸都不知道往哪儿搁,只得僵硬地笑着。

还好不多时玉钩送到了明珠手里,因为我丑戏做在了前面,她不得不表现好点,和韩惜影一样,也是作了一首《咏黄菊》:“携锄移向宫墙来,亭畔楼前处处栽。黄花应怜赏花客,秋光荏苒带霜开。”作得不错,与那宰相之女韩惜影不分高下。更绝的是她的琴艺,一曲《定风波》,如行云流水,似秋风呢喃,确实高明,听得茹妃娘娘连连点头,终于把我丢掉的凌家颜面挽回了那么一点。

“你叫什么?”茹妃娘娘和颜悦色地问明珠。

“回娘娘话,臣女名叫凌明珠!”

“果然是才女,看赏!”茹妃点头微笑,马上有内侍拿了一个金镏子过来。

谢过娘娘赏赐,明珠回来坐下,眼光不期然地瞟向束潇然,他正在和旁人低头说话,并未看过来,明珠脸上一阵失落。只怕是她这厢落花有意,他那里却是流水无情了!

身后等着玩这个游戏的人还很多,我借口出恭,干脆向三娘告了假,走出人群,示意锦书留在原地,一个人向夜色中走去,这么好的皇家别苑,我还没好好逛逛呢!

沿着曲曲弯弯的回廊一路行来,入眼的都是菊花,和我一样退席赏花的人大有人在,三三两两地站着。我抬头看了看天空,一轮明月在那儿挂着,花前月下,良辰美景,正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候啊!

来到一处僻静之地,见四处无人,我一跳脚坐在了栏杆上,斜倚着身后的柱子,望着月亮,嘴里轻轻哼着歌。

“你不是除了抚琴,什么都不会么?”束潇然静悄悄地走过来,调侃道。

我瞥他一眼,同行十日,算来这人多多少少知道我的一点底细,今天他虽在一旁推波助澜,却也没露我的底。我连礼也懒得行,仍旧坐在栏杆上,摇晃着双腿说道:“束潇然,你怎么也不玩了?”

他走过来,指着我说道:“见人不行礼,还如此坐姿态,没规矩,哪里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我侧首反问:“不是你让我叫你名字的么,既然不让我叫你王爷,还用得着行礼么?想看大家闺秀,那边多的是,你去吧,慢走不送。”

“呵呵呵!”他笑出了声,“逗你玩呢,这样才像你!我就说怎么一个人的改变会那么大呢,原来你是装的!现在的你才像四年前那个强揪着我要礼物的小女孩。”

沉吟一下,他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睁大了眼睛看过去,“你问我为什么装吗?”

他点了点头,静静地看着我,眼光无名地让我感到一阵温暖,似乎面前所站之人,是我的亲人、朋友!深吸一口气,我忽然很想说话:“我没有娘,爹又不疼我,我只想做个平凡人,过得平凡一点,这样才不会惹是非,才能活得长久,你明白吗?茹妃娘娘的弟弟看上了我妹妹明珠,她不愿嫁,于是他们把我接了回来,想让我嫁到卫家,说不定要不了几天,我就是卫家的人了。”

我含着一抹淡淡地笑容看向他,他面色凝重,轻轻摇头:“你不会嫁给他的,是吗?”

“这事不由我说了算啊!”我叹道。

“我知道你不会,你不愿意做的事,没有人能逼你做!”他肯定地看着我,见到我眼中的疑惑,接着说道:“咱们是同一类人,从你的眼睛我就看出来了,忍,不代表会一味屈服!”

我忽然有些明了,他身在皇家,这方面的体会应该比我这个老百姓要深得多,怎么会不明白我呢!我伸出手去,戏谑道:“既然是同类,握手同盟!”

伸出的手很快被他握住,他的指腹和掌心有一层硬硬的茧子,一摸便知是练剑一类的武器留下的。

“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尽管说!”束潇然含笑说道,表情认真。

“真的?现在就有一个难题,我今天表现得不好,希望娘娘不会看上我,如果我逃脱不掉嫁给卫元颢的命运,你可能帮我摆脱掉?”我对他说道。

“卫元颢不好么?他可是国舅爷!”束潇然问道。

“国舅爷又如何?还未成婚已是花名在外,要是真的好,我那妹妹又岂会抵死不嫁,怎么会轮得到我?这些富家公子将来多半都是妻妾成群,哪里知道人间什么是真情,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概念,在他们的脑中根本不会有,还比不得寻常百姓。”我感慨地说道。

“一生,一世,一双人!”束潇然重复了一遍,仔细品味着我的话,半晌不语。我想我是喝了那杯酒的关系,昏了头了,忘了这是个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居然对一个男子,还是一个王爷说这些。

“对不起,是云萱莽撞了,不该和王爷说这些!”我心下后悔,手撑着前额讷讷说道。

“刚才不是叫名字了么,怎么又改了称呼?不妨事,你既把这些话说与我听,我们也算是朋友了,我不会说与第三人知道。出来得久了,席也快散了,回去吧!”

我们住来路走去,等到听得人声喧哗,我才蓦然反应过来手被他握着,待要挣开,他却先一步放开了,笑容可掬地说:“好了,凌云萱,快过去吧,你的丫环已经等急了。”

我一看,果然锦书在前面迎了过来,脸色有些焦急,快步走过去,她低声对我说道:“小姐到哪里去了?这半天都不回来,奴婢担心着呢!”

我好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是你师傅,还用你担心吗?”

“再怎么说这里不同别处,怎么可能不担心!”

这丫头,显见是真地有点急了,我拉住她的手,紧握了一下,以示感激。

回身看过去,束潇然已然不见。

最后,菊花秋社直闹到了三更席才散去,评判评出诗作得最好的是状元爷,才艺中却是凌明珠和韩惜影并列第一。娘娘赏赐下来,明珠得了金素钏一个,玉花鸟佩一玫,金镶翠石耳环一对,收获不小。

茹妃娘娘直夸韩惜影和凌明珠,我估计我的计谋是得逞了,卫家的媳妇将会在这两人中产生,明珠机关算尽,还是被她自己推到了前台,如果茹妃最后选了她,她不知要后悔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