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知祥见我们显然不认识这位,知趣地解惑答疑道:“这位是左侍郎余又亮的女儿余秋雨。”

我含着一口菜差点没喷出来,急急地咽了下去,噎在半路,哽得胸中憋闷,言语不得,面前又没有水,只得倒了几杯酒冲将下去,这才缓过气来。

余秋雨?那可是大名鼎鼎的散文家、艺术评论家!这里居然也有一位,王大人应该将今日的宴会举办成比赛,让她来发表艺术点评。恶搞一下,我将她想像成鼻梁上架着眼镜,手里拿着一只笔在这儿指指点点的样子,忍不住侧身伏下,笑得双肩乱颤。

这时节余姑娘吹起了洞箫,唔唔咽咽,别有衷肠。

我侧过来刚好面对着端木偁,他见我埋着头身体不住发抖,还道我不舒服,将头低下来小声问道:“你怎么了?可是醉酒想吐?”

我抬起头面对着他,摆摆手,泪光盈盈,却是笑得灿若朝霞:“没事!酒喝得急了点,呛着了。”

他看我一眼,不再说话,又迅速地将眼光转向别处。

他这么一问,我还真头晕起来,感觉心在胸腔内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浑身炽热,真想找个地方好好凉快凉快。

又过了些时候,吃得差不多了,晕晕忽忽间好像听见有人说今儿十五,月色正好,不如到花园之中赏月行令。

身边的人都站了起来向外走去,我身体发软,没有力气,酒劲上来了!有人伸手扶住我,一起走向门外。

被门外冷风一激,我恢复了一点精神,看了看扶我一把之人,却是束连成!我将手指向天空,不着痕迹地挣脱他的掌握:“看!今晚的月亮好圆!”

一个白玉盘明明净净地挂在天上,照得花园里外透彻。

花园之中早拼出了个圆形的大桌,摆上了甜点茶果和酒壶酒盅。众人团团落坐,围成一圈后,王大人拿来几个签筒,请束连成选令,他选了个“寻花令”。王大人喜滋滋地拿来签盒儿,吩咐下人将竹签发到每个人手中。是了,王爷“寻花”,正合他的意!

各人低头看看自己签上的字,知道了自己是什么,便含着笑,不说与别人知道。我打开看了看,自己拿的是一支荷花签。虽然没玩过,不过看起来应该很简单。

“寻花二字在谁人手中?”束连成问道。

二哥苦着一张脸:“在我这里!”我歪过头去看了看,他的签上刻着几个字:寻花第一签,迎春打头。

有丫环高声念了出来,众人嚷嚷道:“快寻快寻,寻到迎春共饮一杯完令;倘若寻错了,就要依着令签受罚呢!”

二哥的眼光看向我,我将头一偏,别弄错了,可不是我!他又转向端木偁,端木偁笑看着他,显见他也不是。他只得闭上眼睛,将手乱指向一处,正对着知州曾原。

曾原笑道:“不是我!”

身后的丫环报签道:“寻错者罚酒一杯,歌一曲。”

二哥只得喝了一盅酒,唱了一曲《如梦令》:

“醉见仙子入梦,一曲凤箫声动;晓起觅无踪,却怨雨声惊送。非梦非梦,恰是蓬莱金凤!”

声音清亮高昂,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唱歌,很有当男高音的潜质。

再寻下去,二哥指向一位姓孙的小姐,又错了,被罚酒三杯,还好没有更出格的事儿叫他做。第三回,又错了,签云:“罚酒一杯,舞一曲。”

“我不会跳舞啊!”二哥惨叫道,“这酒也喝不得了,能不能找人替代?”

众人哈哈大笑!束连成见他为难,说道:“如有人愿意,也可替代。”

二哥将求救的目光看向我,我急忙和端木偁扯起了闲话,诸如今儿天气很好之类的,装没看到他。不是我不帮你,今儿你妹妹我也是男装扮相,跳起舞来成何样子!

还好有美女出来救英雄了,江州刺史楚大人的侄女楚沫儿起身说道:“我愿代凌公子舞一曲!”

二哥今儿酒已喝得够呛,再找不到迎春花,他可就惨了!我帮他注意了一下,可惜这却不是我的强项,看不出是在谁手里,人太多了。

端木偁看出我的意思,凑到我耳边说道:“准是在王小姐手上,她的表情最是可疑!”

我看了他一眼,原来你一直注意着人家,是见人长得娇,心动了?可惜人家中意的是王爷!虽不大信他的话,姑且还是让二哥试试,反正他老猜错!我对二哥作了个“王”字的口形,将手指向王娇俏所在的位置点了点。

二哥会意,却真的猜中了。丫环报签道:“头枝迎春花寻中,对饮一杯完令,迎春接令,寻者杏花。”

二哥松了一口气,对我报以感激地一笑。我心想,看不出端木偁察言观色还挺厉害!

王娇俏可没我二哥那么霉,猜错了一次,罚酒一杯,依签吟诗一首,第二次就猜对了,接令的是刘奇,依签寻的下一枝花是荷花。哎呦喂,寻到我头上了!本人猜东西一向不准,顿时有点紧张,低声暗暗祷告:千万别寻着!

刘奇点了端木偁,错了,签曰:罚酒一杯,舞一曲。

又是跳舞,我不禁好笑,怎么男的都爱抽到跳舞,这不是整人么!

那刘奇却不推辞,向王大人借了一柄剑,请端木偁抚琴为伴,当堂来了个剑舞。端木偁的琴声一会儿高亢雄壮,如万马奔腾,一会儿又喧闹啾鸣,如同百鸟群集。

说实话,我的琴技并不如他,我所占的是曲子的精妙,因为我所弹的曲子这里没有出现过,而且是五千年文明留存的精华。

难得的是刘奇竟也随着曲声舞动,剑光闪闪,与端木偁配合无间,有时就如勇士雄赳赳奔赴沙场,有时又似在辽阔的草原信马游疆。

一曲下来,众人纷纷叫好,本来座中的姑娘,有八成盯着束连成,只有两成盯着端木偁,这会儿可说是两人各占了一半姑娘们的目光,平分秋色。

刘奇这家伙,却是不按常理出牌,竟不乱点,按着顺序以逆时针的方向挨个儿寻来。这下完了,我不拿的正是荷花签么,只得依签与他共饮一杯,接过了令,寻起了下一枝花——桂花。

我还真不是猜谜的料,首战失利,点了刺史齐大人,却被罚酒一杯,以“月”为题作诗一首。

我心头一乐,这个不难,“床前明月光”一诗是小孩子都会背的,便拣来用了,只是李白大诗人的诗太牛了,震晕了一大片,有点才的都喃喃在嘴里念着,回味无穷。

并不是我想出风头,只是与月有关的诗本人记得最熟的还就是这首《静夜思》。

刚才指了个男的,这次换个女的试试,我点了余秋雨姑娘,名字带个秋字,说不定她就是桂花。

不过看来今天好运没有找上我,又弄错了,签曰:罚酒一杯,吹笛以乐。

束连成、端木偁这下都笑看着我,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二哥呢则是有心无力。

我四下看了看,好歹本人现在也是个风姿绰约的美少年啊,比二哥美多了,怎么二哥有美女帮忙,我倒没人理了!

算了,反正我又不是不会,自己来吧,我给了束连成和端木偁一个卫生眼,本姑娘是小楼音乐会十项全能银牌得主(我自封的,本人还是很谦虚的,金牌让给了柳念瑶同学),我才不会求你们呢!

在束连成惊疑的目光注视下,我接过丫环拿来的笛子熟练地将指肚按向笛孔,深吸了一口气,一曲悠扬的笛声响起,缠绵悱恻,是我前生最爱听的一首笛子曲,电视剧《千王之王》的主题曲——《用爱将心偷》,这首歌用笛子吹来真的很好听。

投向我的目光渐渐多了起来,很多人不认识我,目光中都在猜测,这坐在平王身边的少年是谁?

我不信我这么霉,眼光搜索了大半天,王娇俏刚才已经指过了束连成,我熟识的这几个中只剩下两个了,管他呢,学刘奇,干脆挨个儿来,先把熟人排除再说,这样想着,手指向了赵知祥。

很不幸,还是错的,而且签上竟也写着舞一曲。我总不能身着古装跳街舞吧,既没人帮我,只得认罚,除了猜错罚酒一杯,不按令行事加罚三大盅。我仰头喝完两盅,二哥过来帮我接过余下的两盅喝了,还是自家哥哥好啊!

接下来我已呈醉态,胡乱指了一个,签云:以《凤栖梧》格律填词一阕。这会儿我哪里还能思考那么多,脑中自然浮现出柳三变的“伫倚危楼风细细”这一段,不假思索,拿了一根筷子,敲击着桌沿,大声吟了出来,待得最后一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吟出,满座皆惊,议论纷纷。

白衣卿相的词,你们谁作得出如此佳作?慢慢去回味吧!我已不胜酒力,只觉耳边嗡嗡作响,众人在说些什么,听不真切了。

束连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夏兄弟已经醉了,这桂花签就由我代为寻下去吧!”

这哥儿们还算仗义,我对着他嘿嘿一笑,头一歪,靠在了端木偁的身上。

“端木偁,我要回去睡觉了,太晚睡对皮肤不好哦!你们继续,继续…”我拿一根手指在端木偁面前晃着,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

“你这样子如何回去,走路都走不稳!”端木偁皱眉道。

“谁叫你不帮我,害我喝那么多酒!”我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埋怨道。

“我来送四…”二哥话还没出口,被束连成一把捂住了嘴。

“云封也喝高了,别让他吐在这里,不如你先送他二人回去!”束连成对端木偁说道。然后转头仍旧笑看着众人:“咱们接着来,我猜桂花在赵姑娘手中。”

哪一个是赵姑娘?我待要看看,端木偁已经一手一个,将我和二哥拎出了王大人府邸。

经风一吹,我头脑恢复了一丝清明,支撑着要起身自己走,无奈头脑昏沉,口眼朦胧,甚是难受,身不由己地倒在端木偁怀里。

他不走正道,脚尖一点,施展轻功飞上屋顶。他轻功甚好,我口里才叫了几句“飞机飞了”,已经到了驿馆门口,将二哥交给了束连成的护卫秦洛,他继续抱着我向小楼飞去,从后窗跳入了我的房间,将我放在榻上。

一沾上枕头我就闭上了眼睛,朦朦胧胧之中有人替我盖上了被子,放下了帐儿,点燃了一室的薰香。

我深吸了一口那淡淡的香气,片刻间沉入了梦乡。

梦中有人静静地凝视着我,目光灼灼,低声跟我说着什么,我努力睁大了眼睛,却看不清是谁。有一片凉凉的东西在我脸上贴了贴,那感觉好熟悉!心中一动,将手抚他的脸,我闭上眼轻叹一声:“早是相思肠欲断,忍教频梦见!晋知,你为何要离我而去?”

西风吹散旧时香(番外)

我叫端木偁,崇仁十六年,我二十二岁,这一年,我来到了京城。

天京是容国的帝都,我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奉了父母之命,辅佐我的表哥束连成,他是当今皇上的第二子,大我四岁,十八岁成年礼过后被封为平王。

提起端木这个姓,很少有人不知道的,就像谁都知道当今皇室是“束”姓一样。我的家世显赫,声名远播,但并不是因为我家是皇亲国戚,其实知道端木家与皇室有关联的人不算多。

一切的原因,归结于端木家拥有两件东西,其一为母亲手中的当世第一名剑。剑曰“无痕”,取自“剑锋过处,杀人无痕”之意,剑如其名,杀人无数,却从未沾过一滴血痕。

另外一样则是父亲手中的刀,刀不是名刀,却因父亲的天生神力与战功赫赫,赋予了它不亚于无痕剑的魄力。这刀与父亲的霸气截然不同,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卷帘!

三十多年前,容国还不是容国,前朝皇帝荒淫腐败,弄得民不聊生,北边草原的伽勒人与西边的凉国趁乱入侵中原,先皇束敬棠是前朝贵族,于家国危难中揭竿而起,弑昏君,斩奸佞,带领天下豪杰抗击外敌。父亲就是凭着这把刀,跟随先帝打天下,出生入死,斩敌无数,成就了一世英名,提起端木长卿,没有人不佩服!

父亲带兵的功夫天下无人能敌,武功却不是最高,我的母亲,人称“冷面仙子”的武林奇女子——冷青澜,身怀绝世武功,她的功夫就比父亲要高,我的功夫都是母亲教的。

当今皇上束仲毅,和我父亲曾是结义兄弟,也是我的姑父。据说当年他和父亲都爱极了我的母亲,但母亲最终选择了我的父亲,她说,皇帝是天下人的皇帝,端木长卿却是她一个人的端木长卿。

确然如此,先帝驾崩后,父亲继续辅佐当今圣上,攘外敌,平内乱,立下了赫赫功勋,皇上登基后,天下大定,他拒绝了封赏,携母亲退居江湖,两人凭着一刀一剑,创下了武林第一世家的基业。

我的母亲虽被人称作“冷面仙子”,却是温柔贤淑,她才貌双全,武功高强,是我见过最为完美的女子。自我十八岁后,父母就张罗着要为我选一门好亲事,我告诉他们,除非是像母亲那样的温柔善良,文武双全,又通晓琴棋书画的才女,否则我宁可不娶!

我家有兄弟三人,大哥端木钧、三弟端木洵,在叫我进京之前,父母从未提过我们有一个姑母,而且还是皇妃,但已过逝多年。表哥束连成送来了一封信,父亲和母亲看过后便将一切都告诉了我,要我进京,帮不帮表哥由我自己决定,不过务必要保得他和表弟束元晦的安全。

父母没有让大哥和三弟去,一是因我还未有家室,没有什么牵挂,大哥和三弟却已成家了;二是在这个家中,我的武功是最高的,甚至超过了我的母亲。

这要得益于我十二岁时遇到的一个奇人。那是一个白胡子的精瘦老头,内功深厚,剑法绰绝,我父母刀剑合璧都未能赢得他,我想他的功夫应算天下第一!

那老头不知有多少岁了,样子虽是中原人,听口音却不是中原人士,他打败了我父母,竟只是为了看看“无痕”的威力,并未为难端木家。

看到我后,他嘴里连连称奇,说是这么资质绝佳的孩儿却是没见过,竟在我家留了一个月,将他的一身剑法传给了我。母亲要我拜他为师,他却不让我拜,说他发过誓,此生决不收徒。武功都传给了我却不让我叫他师傅,这人也当真怪。一个月后的一天,他突然就不见了,就像来的时候一样,从此再没有他的消息。

此后我的武功越来越纯熟,剑法越来越高,十五岁,父母让我独自一人到江湖闯荡,至今从未遇过敌手,于是端木偁这个名字在江湖上几乎无人不知。

我性情和样貌都像母亲,琴棋书画都有涉猎。我在江湖上结交朋友不论出身,却一定要是有才之人,那些个粗人我是不喜欢的。

对女孩子我一向温柔有礼,不忍伤害,因为我觉得女孩子再怎么样都与“粗鲁”二字不沾边,就像人们说的,女子是水做的骨肉。直到这趟天京之行,我却碰上了一生的魔障。

我初次见她,是在宫中的菊花宴上。

我与表哥束连成,表弟束元晦和他的授琴师傅岑无寂,昭王束潇然是一同前去的,束潇然与我相识,他竟是我在来京路上所救的那位公子,风神俊朗,在表哥的弟兄中最为突出。

他看到一个女孩儿站在菊花边,便撇下了我们前去与她说话。远远的看去,那女孩儿甚美,眉目如画,妆扮得华丽非凡,看来身份也不轻。

表哥也看着他们,对我说道:“那是威伯侯的四小姐凌云萱,凌家女儿个个是才女,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只有她的才华无人见识过。”

“为何?”我奇道,难道是太出色了,要掩藏在深闺?

“是个没了娘的,不受宠,几年来一直住在潞州的舅舅家,五弟前些日子去潞州,才帮他们家接了回来。”

原来是这样,我笑了笑,那么我救昭王那天她也在场了,我却不曾注意。

窕窈淑女,君子好逑,凌家的女儿都是才女么?我期待着她们的表现!

不曾想,宴席刚开始,她却是那幅吃相!别家的女儿都厮文有礼,她那样子,倒像市井之徒,这样的人,会是才女?

果然我没猜错,她说自己不会作诗,那琴也弹得跟敲更鼓似的,简直无法入耳。倒是她那个妹妹,诗也好,琴也好,竟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

“连成,这就是你说的才女么?”我笑着问表哥,我们两兄弟一见如故,私底下互相都叫名字。

他皱了皱眉头,神情却是有丝犹疑:“我也没有想到!小时候倒是看着聪明得紧呢!”

表弟听见了我们说话,插嘴说道:“惨不忍睹!惨不忍睹!这样的琴技也敢拿出来,这凌四小姐脸可丢大了!”

连成说道:“这也不能怪她,她老子不疼他,让她住在经商的舅舅家,能学到什么!”

“可惜了这么个美貌的小姑娘!”表弟说道。

“从家可比你还大一岁呢,什么小姑娘!你既同情她,让你的岑先生去教教她,说不定能教得像你一样出色!”连成笑道。

这是玩笑话,不想那凌侯竟真的相请岑无寂去他家中为四小姐授课,听说还请了个先生专门教诗词。想是这位小姐粗鄙之名传遍了京城,他老子也觉得面上无光了。

表弟连成说了凌云萱小时候的事,对这姑娘倒是上了心,本来岑无寂是不想答应的,也在他和连成的劝说下去了凌府授课。

几日后表弟问起岑无寂那凌去萱学得如何,岑无寂却笑着说那姑娘很是聪明,弹得很好,不过我们都不信,想是岑无寂顾着侯爷府的面子才这么说的。

有一天,几个人约了凌府二公子凌云封去看他妹妹学琴,我可不想被魔音荼毒,便未同去。回来后几人却都对那姑娘赞不绝口,我有点奇怪,不过听表弟说起来,那是个爱财的主儿,诳了他们不少好东西。我心道,商家养出来的,自然是俗!

此后表弟便经常去找那凌云萱,我却是和连成常去她妹妹那里,凌明珠不愧是一颗明珠,人美,手巧,温柔心细,也怪不得她爹很是疼爱。

第二次见到凌云萱,就是在明珠的墙外,她竟然爬墙头偷看我们,还跌到了表弟的怀里,被发现了还说谎,还和连成斗嘴,我忍不住含了一丝讥诮的笑看向她,走路甩手甩脚,娇蛮任性,这样的女子一点也不温柔。唯一的优点是有自知之明,拒绝了表弟让她与妹妹合奏的提议。

后来才知道,她在潞州一直女扮男装帮舅舅经商,怪不得行事像个男子。这样一想觉得她也可怜!不过恢复了女儿身就应该有女儿家的样子,再要像男子,那成何体统!必是将来嫁不出去哦!从她口中听到柳梦裳姑娘的消息,我在潞州听过她的琴声,那样的女子,才是真正的才女啊!可惜我无缘得以一见。这样一个粗俗的丫头,竟与柳姑娘相交深厚,想不通!

封后大典那日,我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舞者,那四喜班不愧是小楼出来的,真是人才辈出,琴绝,箫妙,恋舞姑娘的舞更是天下少有,看得出她会轻功,只怕也是个文武双全的女子。舞曲一结束,我就退了席,想去见见恋舞姑娘。我看到昭王也起了身,他也是么?

在路上碰到凌云萱和皇后娘娘的兄弟卫元颢在那儿嘀嘀咕咕,她一脸笑容,一个千金大小姐,私下和男子会面,还是这种浪荡公子,我一皱眉,不想惹事,装没看见准备走开。

“端木公子,你是来找我的吧,是啊,出来这么久了也该回席了。”她一把拉住了我,不知廉耻地说道,我将手向后缩,想摆脱她的纠缠,却被她紧紧抓住。别的女子看向我的眼光虽然颇多倾慕,还没有像她这样大胆的。

那卫元颢还在身后说道:“你的心上人就是他么?”

原来她还跟他说我是她的心上人!我还未开口解释,她竟蒙住了我的嘴答道:“是啊是啊,卫公子猜得不错!”

我惊得呆了片刻,这才施展轻功远远地离开了她。这一幕也被束潇然看到了,我心下甚为恼怒!

想见的没见着,不想见的却阴魂不散。去暖阁几次,都没有见着那日跳舞的恋舞姑娘,却遇见了凌云萱。看起来她和恋舞姑娘竟也相识,想必是卖胭脂水粉给人家而结识的。她人品差酒品也差,一个姑娘家和一群大男人出来喝酒,还只几杯就醉成那样,她一倒在我身上,我就直觉地想把她推开,不想她碰到我。幸好楚湘寒将她接了过去,不然就被我丢地上了。看起来楚湘寒蛮喜欢她的,后来是他送她回去的。

连成问她的问题很奇怪,我事后问他,他说觉得这个凌云萱不简单,在潞州经商弄得有声有色,不知道会不会是凌暮天施的计谋。详细的他却没有对我讲,我觉得连成也有一些事瞒着我,不过他不说,我也不问,我遵从父母之命,只要保他安危,别的事他自己去做,需要我帮忙,他会开口。

万万没想到,皇帝会将凌云萱指给我,还好他因着父母的关系,对我不错,没有直接下旨,而是征询了我的意见,我当庭拒绝。我对女孩子一向温柔,不忍心伤害她们,不过这回不同,我不能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对那凌云萱,我是一点好感也没有。拒婚的时候我想我这一生都不会后悔这个决定,却没想到所有的一切也在今天悄悄改变!

当她与表弟开始赌琴技时,我看了她一眼,今日她的打扮清新自然,脸上带着淡定的笑容,说话有条有理,不卑不亢,与往日男装时的样子竟完全不同。

听着她弹的曲,我怔在当场。是不是怪我太自以为是了,连成他们都说过,尤其是元晦,一提起她就满脸放光,说她是个特别的女子,我却一直不信,我眼中的她,确实特别,却是特别讨人厌!听那曲声饱含情感,令闻者伤心,能弹出这手曲子的人,又怎会是粗俗之人!

接下来的诗,更是令我震惊,“别有深情一万重”,是对我说么?

向皇上请求婚姻自主,这样大胆的提议,常人谁又会提及?

自我拒婚后,她一眼也未向我看来,难道正如连成所说,她是因着某种原因,一直藏拙?到底是为什么呢?她到底又是怎样一个女子呢?

行向潞州的路上,她完全像变了个人儿,装扮清雅别致,谈吐淡然脱俗,她会品茶,她会一个人想着心事淡淡地笑,她还会骑马。究竟她还会什么?我心中疑问渐深!

有贼人来袭,这小丫头一点也不惊慌,竟然不听话地跑出来看,还在一边哈哈大笑。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她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危险?不过看到那个叫无颜的护卫出手,这些好像不用我操心了,她父亲不见管她,一个舅舅派给她的护卫,竟然有如此功夫,而且,那是杀手的功夫!

我质问那护卫,是想探出他的来历,怕他是对她有所图谋,她却护着他,还说不要我操心。我暗自苦笑,是了,我不是她的什么人,她的事哪里轮得到我来操心!

她和我们分开走,带着那个叫无颜的护卫先到了潞州,说是去帮舅舅家解决商铺的问题。她的舅舅经商多年,却还要这小姑娘来帮他解决问题,看来她真的是很聪明!一路上没了她的言语,竟似有点沉闷。

连成在路上总是紧锁着眉头,到了潞州好像做成了什么事,很是开心。那姑娘却病了,可见帮她舅舅很是辛苦吧,身子骨这才那么弱。等不及她病好,连成带着刺史齐大人和画师去夏府,准备画像寻人。她在一边看着画师照她说的画来,时不时皱皱眉头,总不满意,后来干脆自己上阵,他的画法和墙上所挂的美人图如出一辙。那美人图画法独具匠心,竟是画中极品!

凌云萱啊凌云萱,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我不由得对她更是期待!她竟不是粗俗之人,那我又有何理由藐视她!

我一直想和她说话,但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她会恨我么?

祭天盛典那日,她开口问我话,我吓了一跳,没想到她会和我说,那是不是表示,她并没有对我的拒婚有所怨恨?

“如果命运是注定的,我看了倘若是好便罢,倘若不好不是徒增烦恼;如果命运是可以改变的,那它随时会变化,我想要怎样,自己去努力争取就行了,我又何必看它!”从这话中足见其自信!

“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上到高山上。举头红日向云低,万里江天都在望。”从这诗足见其志高远!

当见到刺客一剑刺向她时,面对穷凶极恶之徒也未曾怕过的我竟有一丝怯意,我怕他们伤害了她。幸好有人出手救了她,只不知那人是谁,好像事情只要与她沾上边,都会变得神秘!

她给嘉和公主的画像,我们都看到了,怪不得昭王会来找她,那画就和公主本人一模一样,最难得的是那丝神韵,将公主的调皮温柔尽渲纸上!面对那画,就像面对着另一个昭兰。只是,我心里有一丝疑惑,她会绘画之事,连成和她哥哥都不知晓,束潇然如何得知?

日子一天天过去,连成看向她的眼神越来越特殊,那里边不同以往的调侃和猜测,更多的洋溢着一种欣赏和…温柔。不过我看不出她对他有什么不同,仍是恭敬有礼,只是爱和她二哥闹笑。看她如此,我心下竟然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在提督府的宴席上,我见连成他们频频给她夹菜,她的碗中都堆得满满的了,却忍不住也这样做了。当她抬头看我时,那怔怔的表情,那水汪汪的双眼,看得我也不由得怔住。她对我笑时,我觉得脸上一热,转过了头去。

斜眼瞟到连成一直看着我们,含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她今儿喝了好多的酒,我担心她醉了,一直注意着她。余姑娘吹箫时,我以为她想吐,记得上次她才喝了几杯就吐了连成一身。她却说只是呛着了,对着我绽开笑颜,我心跳顿时加速,不敢多看她一眼。

出门时明显看得出她醉了,我待要扶她,被连成抢了一个先。看她不着痕迹地挣脱开来,我心下不由得暗笑。

她来寻花,我心下一喜,想看看她到底还有什么绝招。作诗?我已经领教过了!吹笛一乐?她看了看我和连成,是要我们帮忙么?我笑看着她,你骗我多次,不信你了,今儿不帮你!看你能如何!又一次失算,她指法熟练,所吹之曲令人荡气回肠!

赵知祥他们看向她的眼神透出佩服,要是他们知道她是女子,怕那眼光就不是这样了,还好除了我们几个,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