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人是个结巴,我皱皱眉头,转向秋菊说道:“你男人说话不顺溜,还是你来说吧。”秋菊浑身发抖地跪下,连连磕头,不住地叫着:“四小姐饶命!四小姐饶命!毒不是我下的,是三夫人指使的,是她逼着我下的,是她要毒死四夫人!”

“别紧张,慢慢说,你放心,只要你说出真相,”扬了扬手中的两张纸,“我便不为难你们,还会将你们的卖身契还给你们,如果有一丝隐瞒,别怪我保不住你们的命!”

秋菊于是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慢慢说了出来,我静静听着,丝毫不敢到意外,因为和当年蓝袍告诉我的差不多,只是更为详细。凌云萱的亲娘四夫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倒霉,不得宠不说,还不小心撞破了徐管家和三夫人的奸情,为了怕事情败露,三夫人在她的食物中下毒,将她杀死。当时凌暮天常年征战沙场,三夫人当家,徐管家又是一表人才,两个人便勾搭上了,只不知道这是康王的授意,还是徐管家真的喜欢上了三夫人。我第一次见到徐管家时,就觉得他目光内敛,看起来不简单,照秋菊说的他一只手就能拎起一个人来,那么显然是会家子,但是他从未表现出会武,看来隐藏得还很深啊!

我将有些细节处的话改了改措辞,教他们二人说了几遍,告诉他们在凌暮天面前就这么说。

酉时刚过,我带了二人回到凌府,直接进了凌暮天的书房。

“爹不知道当年我娘是怎么死的,今日我找到两个故人,带来给爹瞧瞧!这是钱二,原来在凌府厨房当差,这是秋菊,原是三夫人的贴身丫环,四年前听说两人私奔,作了逃奴。”听我如此说,凌暮天目光如炬,盯着钱二和秋菊,那两个胆小鬼立马打了个寒颤。

“毒药都敢喂人喝,你们还怕什么?把你们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我给你们作担保,老爷不会追究你们的事!”

凌暮天看了我一眼,对我的自作主张未发一言,对钱二和秋菊说道:“说吧!”

想来是看到凌暮天对我的态度,两人不那么紧张了,钱二话也说得比早上顺溜,两人互为补充,把三夫人和徐管家如何毒害我娘的事说得一清二楚。我故意让两人用倒叙的方法来说,最后才让凌暮天知道他一向最宠的三夫人是如何背着他红杏出墙的,跟的还是个下人。

凌暮天脸都气绿了,放在桌上的手捏得紧紧的,青筋毕现。

“来人,去把三夫人和徐管家给我叫来。”他吩咐道。门外守着的下人赶紧去找人去了。

“云萱,这些事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看见我点头,他怒道:“那你为什么不早说?你瞒了我四年!”我轻笑道:“爹总是容易轻信,你就不怀疑是我诬陷三娘么?”“你是吗?”他紧紧地注视着我,目光中有疑问,有试探,有不解。

“当然不是!我凌云萱从不冤枉好人。如果四年前我说了,爹爹会信吗?当时又没有一个证人在场,我好不容易得到奇遇,才从鬼门关被拉回来,可不想那么快给自己找死。”凌暮天的脸色黯然,瞬间像是老了许多。

“云萱,你是在责怪爹?”他在问我,不过语气却带着肯定。“要说一点也不怪那是不可能的,要不是你听信谗言,娘就不会过得那么苦,也不会被人害死,不过我也要感谢你。”他抬起了头,殷切地望着我。

“当年如果不是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在逆境中变得坚强,要不是被凌家所遗忘,我也不会在潞州学了那么多的东西,成就了自己的梦想,并且过了三年多自由自在的日子!从这一点来说,我很感谢你!”看着凌暮天目瞪口呆的样子,我心头掠过一丝报复的快感。

想了想做人不能太得意,何况没有凌暮天,哪里来的凌云萱!我继续说道:“你放心,那天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怎么样说你都是我的亲生父亲,到了宁亲王府,凌家有事的话只管来找我,能帮的我一定帮忙!但是我娘的事,今日你也要给我一个交代!”

他闭了闭眼睛,声音低哑地说道:“这事不用你说,我也会给沫儿一个交代,不能让她死不瞑目!”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我娘的名字,舅舅从来提到她都只说妹妹,夏沫儿,这名字还挺好听,可惜人如其名,如今早已如泡沫般不存于这人世。

三夫人和徐管家来了,她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一进门就笑眯眯地扑上前来,娇滴滴地问道:“老爷,唤妾身来有何事?”

“啪”,凌暮天一个大巴掌扇了过去,三夫人一下子倒在地上,半边脸瞬间又红又肿。她眼中闪动着泪花,捂着脸愣愣地看向凌暮天。徐管家上前去扶她起来,口里说道:“老爷,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夫人玉体金贵,打不得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凌暮天冷哼一声:“玉体金贵?你倒知晓!这个贱人,你做的好事!看看这两人是谁?”

这时候徐管家也知道事情不对了,起初两人进来时并没看见跪在一旁的钱二和秋菊,这时顺着凌暮天的手指看过去,顿时如同见了鬼一样,面色惨白。

三夫人尖叫道:“他们胡说的,老爷你不要信!”凌暮天恶狠狠地看着她:“他们说了什么你都还不知道,叫我不要信什么?你知道他们会说什么?

三夫人大张着嘴,眼神凄厉,忽然指向我道:“是这个丫头害我,老爷,她一直就恨我,这两人是她找来诬陷我的,我什么也没做。”

“如果你什么也没做,她为什么会恨你?”凌暮天大喝一声,“你知道她会恨你,因为你害死了她的娘亲,你害死了沫儿!”

“我没有我没有,夏沫儿是自杀的,徐管家,你快跟老爷说,你都知道的对不对,她是自己要死的,我没有害她!”三夫人哀嚎着,像抓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揪住了徐管家的衣袖。

凌暮天看向她的眼光更为厌恶,从嘴里蹦出了四个字:“奸夫淫妇!”徐管家欲待狡辩,凌暮天一个眼色,红蕉上前一脚将他踢跪在地上。

新仇旧恨

“云封和明珠不需要你这样不知羞耻的母亲,家丑不可外扬,是要我动手还是自行了断,你看着办吧!”凌暮天手一挥,下了断语。

三夫人这下终于知道事情败露,再无挽回的余地,她脸色灰败,忽然向我扑过来,伸出长长的指甲向我抓来。我怎会让她扑到,轻轻一闪便离她多远,她一个收势不住,撞在案几上,头上磕出了一个大包,渗出丝丝血迹。“凌云萱,都是你这个祸根,我当初怎么不连你也一块儿弄死!”

“你没有吗?在我娘生下我后,你怕她再度怀孕生下儿子,不是对她下过毒了么?只可惜你不敢一下子毒死她,下的是慢性毒药,可是那些食物我也吃了,却也害得我缠绵病榻多年。四年前若不是我身体不好,只喝了那有毒的粥一口就吐了,恐怕早就死了!怪只怪你贪财,收了我舅舅的礼把我送去了潞州,不然你有的是时间弄死我。现在后悔了?”我冷眼看着她问道。

这个女人心肠居然如此歹毒,到现在还在算计!我不是没有给过她机会,四年了,我给了她四年的时间改过自新,可是她是怎么做的,给凌暮天戴绿帽子也就罢了,居然还帮着外人对付凌家。要不是赵昂把证据一一摊开在我面前,我都不敢相信,混迹官场多年,皇帝的意思凌暮天怎么可能不明白,他与皇室保持着距离,不偏帮任何一个皇子,与每一个人都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关系,生怕打破这种关系会带给凌家带来灾难,他却不知这种平衡早已打破!

三夫人早就被康王收买了,就是她将大哥的弱点透露给了康王,怪不得大哥完全变得不像以前,忽然与康王走得那么近,原来是有把柄被康王捏着!她从二哥和凌家其他人口中套取的关于我的信息,也全部告诉了康王,怪不得我与康王不曾有过交集,他却对我很有把握的样子。而康王对她的许诺,是上位后封凌明珠为后,只有她这个白痴才会相信这种把戏!但是有了情人徐汇的保证,她却信以为真。

“你…”她颤抖着手指着我,找不到措辞。我走到她面前,在她耳边说道:“杀人的那天你就该想到自己有今天,我已经放你一马了,别不知好歹,你不会要你女儿也来陪你吧?”她不可思议地盯着我,颤声问道:“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缓缓答道。“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三夫人看着我,头摇得像拨浪鼓,喃喃念道。

我并不是善男信女,当初不想报仇,只是因为一来不关我的事,二来怕给自己惹麻烦。如今既然能够轻易为夏沫儿母女报仇,又能打击对手,何乐而不为呢?

我从袖袋中掏出苦泪给我的毒药呈给凌暮天,当年三夫人就是用这种毒药害死了夏沫儿:“爹,我娘当年就是中了这种毒,听说是甜的,倒入水中即化,跟糖差不多,服食后要不了多久,中毒之人便口不能言,肠穿肚烂,七窍流血,剧痛而死!”

凌暮天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接过了毒药,倒了一小撮在茶杯之中。三夫人这会儿回过神来,尖声叫道:“我不要死,我不要死!”转身向门外跑去。“拦住她!”凌暮天话音未落,红蕉腰身一扭,飞快跃起,将她一掌扫回屋内。趁着红蕉起身,徐管家忽然之间起身,施展轻功向敞开的门外掠去,身形流畅,动作麻利,果然是高手!

凌暮天岂容情敌逃走,亲自出手,大步追出,一掌袭向他的脑后。徐管家只得侧身避过,这一停滞,他再无逃跑的可能,被凌府的护卫团团围住,厮杀起来。凌暮天退出战局,冷眼看着他与众护卫周旋。不愧是康王的手下,只见他在侍卫众中如穿花插柳,那些护卫虽人多,竟伤不了他半分。

这里动静太大,早惊动了府中的人,大夫人、二夫人、五夫人还有我的兄弟姐妹们全跑了过来。

“娘!”凌云封和凌明珠上前扶起滚倒在地,泪流满面的三夫。

“这是怎么回事?”凌云封向我看来。

“二哥,对不起!”一切都是三夫人做的,凌云封并未对我做过什么,何况他在这个家中算是对我好的了,事情败露,凌暮天绝对不会放过三夫人,这是她罪有应得。我说对不起,是因为我有能力扭转局面,让凌暮天放过三夫人,但我不想这么做。

凌明珠上前要劈手就要打我,被二哥拦住,她声嘶力竭地问道:“你对我娘做了什么?她为什么会这样?”我轻笑出声:“你问错了,我没对你娘做过什么,你应该问她,对我娘做了什么,对你爹又做了什么!”

凌云封看向三夫人,询问地叫了声“娘”,三夫人摇着头,扑到他怀里大哭起来,说道:“云封云封,你一定要救娘,我不要死,我死了你们兄妹俩怎么办!”

凌云封脸色忽变:“爹要杀娘?”我点了点头,启口道:“还有徐管家!”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明白,呆在那儿,如同霜打的茄子,蔫了!凌明珠则搂着她娘,一起哭得天昏地暗。

大夫人看了看缩在墙角的钱二和秋菊,上前来拉住我的手拍了拍:“云萱!可怜的孩子!”她虽吃斋念佛,不理世事,却比谁都看得明白。

我一眼扫过去,二夫人脸色惊惶,她旁边的云菲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五夫人母女俩眨巴着一样美丽的大眼睛,疑惑不解地看着我们;大哥站到凌暮天身边,与他并身而立,沈晴宛和他的妾室站在一起,在院门边远远地盯着这边,不敢上前。这些,就是一家人!

“大娘,没事,一切都要过去了!”我说道。她叹了口气:“虽说她是罪有应得,不过,得饶人处且饶人,孩子,你要想开点!”

“能饶的,我已经饶了!”说话间我瞟了凌明珠一眼,“大娘,我不是救世主,这事不是由我说了算的,全看爹的意思,轮不到我插嘴!”三夫人听到我的话,打了个冷颤,渐渐停止了哭泣,盯着凌明珠发愣。

那边的打斗俨然已进入白热化,见到凌明珠出现,徐汇焦急地目光瞬间掠过,又被护卫缠上了。我觉得凌暮天有些把他当猴耍,不然至于吗,自个儿亲自上阵,要不够在加上俩儿子,还不三两下搞定!

我的任务是完成了,抱着一副看戏的态度站在一旁,心下却仔细揣摩着徐汇的武功路数,认真学习,万一将来有机会实战的话总归有好处!剩下的就是凌暮天的事了,随他爱怎么折腾。我们不急,却有人急了。

“爹,这么久还拿不下这厮,待儿子上去将他擒下!”大哥凌云涯终是忍不住了。凌暮天对他的急切之态并未起疑,面带欣慰地说道:“好,不必顾惜他的性命!”那意思就是说你就给我杀了他。我打起了精神看过去,凌云涯到底会不会杀徐汇?

“接招!”随着呼喝声响起,寒光一闪,凌云涯剑已出鞘,整个身形平地拔起,如飞鹰冲天,直扑徐汇面门。众护卫见大少爷出马,整齐地退后一步,将两人围成一圈。

你来我往,两人瞬间已对了十几招,徐汇武功本在凌云涯之上,但刚才拼尽全力与众人周旋,力已衰竭,此时两人正好打了个平手。凌云涯加快了步伐,只见两人衣袂飘飘,带起猎猎风声,卷起一片雪雾,看得人眼花缭乱。

忽然凌云涯一个错身,手中之剑向徐汇胁下刺去。我暗叫声不好,徐汇那招很明显地是个破绽,如此一来,他势必反被徐汇所制。果不其然,徐汇面有喜色,斜跨一步,反手化掌为刃向凌云涯的尺泽穴砍去,若被砍中,凌云涯必失剑无疑!电光火石之间,我手中之物已然对着徐汇的梁丘穴疾射而出,徐汇踉跄几步,身子前倾,嘴角的微笑还未褪去,眼睛却蓦然睁大,震惊地看着凌云涯的剑刺入了他的胸膛。

“云涯,做得好!你的剑法大有进步!”凌暮天夸奖道。

凌云涯显然还未回过神来,听到这话一惊,放开了手,徐汇没了支撑,歪倒在雪地上,那把剑仍旧插在他的身上,晃晃悠悠。

“爹过奖了!”他伸手去试徐汇的鼻息,目光却飘忽不定,在雪地上搜寻着,忽然间有所发现,手指捻起了不知什么东西握在掌中,眼光从我们这群女人身上扫过,不掩惊讶。可惜我买给锦书的礼物,这下只剩了一只,不能送出去了!

“怎么了?”凌暮天见他面色有异,问道。

“没有,捡到一枚耳坠子,想是府里哪个掉的。”凌云涯摊开手掌,掌心的珍珠耳坠在雪的映衬下,闪着莹光。

徐汇已然身死,凌暮天的目光转向了三夫人:“你还等什么?”

三夫人扑通地一声跪下了:“老爷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看在孩子们的份上饶了我!”

“做下这样的事,你还知道为孩子着想?”凌暮天不为所动,冷冷地说道。

三夫人见说不动他,跪在地上爬到我跟前,连连磕头:“云萱,是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求求你跟老爷说说,饶了我吧,我一定改,你是郡主,只要你一句话!”她披头散发,声音哽咽,哪里还有平日趾高气扬的样子。

“爹!”凌云封和明珠也跪下了,祈求地看着凌暮天。

恶狠狠地瞪着三夫人,凌暮天的眼中再无半丝情义:“杀人偿命,她伙同徐管家毒杀了四夫人,不自裁,难道你们要我将她交到官府?我凌家丢不起这个脸!”为了面子,根本的原因他决口不提,毕竟自己老婆跟别人私通,实在是太丢人了!

看三夫人那么可怜,想到她是二哥的亲娘,我终是狠不下心,忍不住叹了口气,反正徐汇已死,不如就留她一命吧!

“爹,是云萱告诉你的吧?是她说的我娘亲杀了她娘亲,你不能只听片面之词,中了别人的奸计!”凌明珠拉着凌暮天的袖子说道,还不望恶狠狠地瞪我一眼。

闻得此言,我闭上了嘴,把待出口的话全咽了回去,我又不是君子,还是别管闲事!

凌暮天神色落寞,摸了摸明珠的头:“明珠,你不懂,你娘亲…不值得你为她求情!”

“爹,你怎么能这么说,她是我娘啊,是生我养我的娘啊!”凌明珠哭泣道。她哀哀的眼神扫过全场,也许是三夫人本就没有人缘,也许是凌暮天的决定无人敢反抗,除了他们兄妹二人,竟再也无人为其求情。

“红蕉!”凌暮天一声断喝,“送三夫人上路!”

我亲眼看见了封建家长制的厉害,三夫人被红蕉强行按住,灌下了毒药,云封大喊大叫着要去救他娘,凌暮天一个眼色过去,他就被大哥拍昏过去。

凌暮天吩咐下人将哭得瘫软的凌明珠送回兰香苑。经过我身边时,她停顿下来,怨毒地说道:“我不会放过你的!”

旧恨已了,却添新仇!

作者有话要说:下次更新,明日晚八点。

画卷风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看到大家的留言那么多,好开心啊,谢谢各位!

尤其要谢谢Cathy,看你一章章地打分,我很感动,谢谢!崇仁十六年腊月廿七,离新年没有几天,凌府三夫人传出死讯。同一日,容国太子束浩天被废,幽禁东宫,废储的圣旨大意是说太子言语犯上,德行有亏,屡教不改,难堪大任,具体原因到底是什么就不知道了,就如同三夫人真正的死因,对外是捂得严严实实。

凌暮天宣称管家徐汇偷入府内宝库盗取财物,被人发现后弑主逃跑,凌府护卫将其斩杀。与是乎,奸夫被说成了贼人,尸首交由官府拖了出去,凌暮天摆出一副痛失爱妻的模样,三夫人的丧事在谎言的掩盖下大张旗鼓地办起来,几天来到凌府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三夫人死了,这管家之人没了着落,接下来的丧事也需要主事的人,凌暮天专门召集了全家人齐坐一堂,商议此事。本来顺理成章应该是大夫人来管这个家,但她推辞不受;二夫人胆小懦弱,五夫人出身卑微,这两人也都当不得家。这样一来,这桩好事就落到了长房长媳沈晴宛身上。沈晴宛不愧是大家出身,倒也显示出了她的管理天赋,把个三夫人的丧事办得井井有条。

府中的人都认为三夫人的死是我替母报仇的结果,谁也没想到一向让人忽视的我会有这样的手段,看我的眼中便多了一丝怯意,好像我身上有细菌会传染一样,尽量地躲着我。

我拒绝出席三夫人的葬礼,一来没那份闲心去陪着他们演戏,二来让我守孝灵前,还要哭哭啼啼,我做不到!凌暮天对此很是生气,让红蕉来叫过我好几次,最后一次我不耐烦了,让红蕉给凌暮天带去几句话,自此他便随了我,红蕉再也没来催过:“我亲娘死时都没让我在灵前哭,我为她哭的那门子的孝,如果我爹不怕我在灵前笑出声来,那去去也无妨!”

因着凌暮天的恳请,我还要在凌府呆到三姐云菲出嫁,封郡主一事便延期了,拟好的圣旨还在皇帝手中搁着。除了当时在场的几个人和消息消息灵通人士,外人还不清楚到底这是不是真事,随着宁亲王和王妃驾临凌府,对我态度亲昵,一口一个萱儿地叫,而且人们也亲耳听到了我称呼宁亲王为父王,叫王妃作母亲,坐实了这段传闻。这一来,凌府之人对我的态度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人人争着和我套近乎,没事都要上来寒喧两句,目光中透着敬畏,只是二哥和凌明珠例外,一个对我明显地有着疏离,一个难掩满腔恨意。

这种怪异的气氛实在影响我的心情,于是我接受了宁亲王妃的提议,到亲王府去陪他们过完新年再回来。我决定带了银笙和锦书过去,放无颜的假,留下荷烟和小月看院子。

叫过银笙和锦书,我吩咐道:“把你们觉得重要的东西都带上,去了要是开心,咱们就多住些日子!”两个人见我没撇下她们,高高兴兴地收拾去了。

“云萱!”门外一声大喊,我一下就听出是那个没大没小的束元晦,刚走出房门,就见他和端木偁走了进来。

束元晦一把抓住我,娃娃脸上笑出了两个酒涡:“在前头都没见到你,正好,在这里咱们才好说话!”

“你要跟我说什么?难不成想通了,准备叫我姐姐了?”我笑着撇他一眼,招手唤小月和荷烟来帮他和端木偁解下外套,摆了两张椅子到火炉边坐下,随后让小月和荷烟将我包好的包裹先带了出去。

见我脸上没有一丝难过的表情,束元晦奇道:“云萱,我还想着怕你伤心,来看看你呢,没想到白担心了,看样子你一点也不难过!”

我淡淡一笑,说道:“我娘早就死了,伤心的时候早过了,那个人和我没关系!”端木偁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垂下了目光。这次我没有那种心慌的感觉,这段时间的风风雨雨,我又看开了很多东西,凡事开心最重要,不必执着,上天给我重活一次的机会,没必要自己找罪受!他对我的态度,或许是接触得多了,发现我这人也没那么多恶习,虽没了当初的厌恶,但一直以来也不见有所示好,所以对于他,我终是放下了!那么,在他心中我是好是坏,对我来说也没那么多计较了,随他怎么想吧!有时候想想,他样样精通,那么完美的人,我确实也配不上人家。

察觉到我言语中的冷淡,束元晦脸红了一下,环顾一下左右,问道:“咦?你这样子是要出门么?要去哪儿?”

“是要搬家,搬去宁亲王府过新年。”我解释道。

“真的么?那太好了,我可以天天去找你玩了!”这孩子整天惦记的就是怎样玩,一点也不成熟。

我问他:“岑师傅怎么没来?我最近都没见着他!”

束元晦答道:“他最近老往暖阁跑,我也很少见着他。对了,二哥和五哥托我给你带个好,他们被父皇叫进宫了,不能来看你!”

我点头笑笑,岑大哥看来真的是对念瑶上了心,不过还有个边玉在那儿,不知道会不会发展成三角恋,一想到我就开心,好久没有好玩的事情发生了,那天要去柳姐姐那里套套情报,最好再扯上几个人,好好地赌一场,看最终谁会报得美人归!

“小姐,我要把这几张美男图也带过去,银笙说还是昭王这张画得最好,小姐一定喜欢的是他,我看来看去还是端木公子这张画得最传神,和真人一点差别也没有,我打赌小姐还是喜欢端…木公子!”锦书还未进屋就嚷嚷起来,跨进屋内,一眼瞧见了坐在火炉边的端木偁,剩下的话全卡在了喉咙,目瞪口呆地盯着他,手中的画卷撒了一地。

天啊,教育真是失败,竟让我教出了个花痴丫头!她什么时候进来不好,偏偏挑了端木偁在的时候。平日里和她们开玩笑开惯了,也没个正形,看来规矩还是要的,今日可在人前丢脸了!

“什么美男图,我听你还说到我五哥和表哥,到底是怎么回事?”束元晦添乱地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这丫头总爱乱讲话,口无遮拦的!”我解释道,递了个眼色给锦书。

锦书闹了个大红脸,见我瞪她,一时紧张,居然没领会到我这个领导的意思,只讷讷地笑道:“小…姐,我不知道端木公子他们在这里!”

这时节我恨不得用拍她的脑袋两下,这丫头搞什么嘛,平时的默契哪儿去了,出这么大的糗还这么说,怕人家没听清啊!我对她翻了个白眼,怒其不争。

端木偁弯下了身子,去帮忙拣地上的画卷。我连忙说道:“公子不要拣,让锦书来好了!”锦书也赶紧过去,拣了两幅在手中,束元晦忽然蹿过去,抽过锦书手中的一幅画打开来,哈哈笑道:“这不是我五哥么,画得还真像!”

“七爷快还给奴婢,小心弄坏了!”锦书顾不上拣别的,和束元晦抢起画来,被束元晦灵巧地闪身避开。

“咦,还有题字,”他念道,“有匪君子,如圭如璧!”当年见到这容国的男子长相出众,一个比一个美,我就决定画一套系列美男图,这个决定得到了锦书的大力支持,每一幅图上,我都针对这人的品貌题得有字,只除了…

糟了,可别给他看到那幅画!我一把推开挡路的两人,来到端木偁身边。

“给我!”

晚了,出声的同时他已经打开了画卷,愣在当场!

天不从人愿啊,怎么偏偏给他拿到了自己的画像!我伸出的手无力地垂下,不禁呆住。记得第一幅美男图,画的就是端木偁,当时还没有在画上题字的习惯,后来在他拒婚之后,我一时郁闷,曾拿出他的画像在上面题了一句话:君子不知妾容华,良媒难托成笑话。

现在他手中托着画卷,不可能没看见这句话,我不由得尴尬万分。

锦书和束元晦没有注意到我们这边不寻常的气氛,还在那儿抢着笑着,锦书斗不过束元晦,又被他抢了一幅,在那儿摇头晃脑地念道:“哇!这不是海棠红么,怎么云萱也画他?”

我一惊,回过神来,趁现在他没注意这边,可别让他看到了端木偁这张,不然还不知道他会说出什么话来!伸手到端木偁面前,我轻声说道:“给我吧!”他抬起头来,乌黑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表情复杂地看着我。见他不动,我有些恼了,干脆一把抢过画来,几下卷成一筒,仍旧拿丝带系了。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束元晦跑到我面前,“云萱,这句可题得不对了,他一个唱戏的,哪里称得上君子!你是不是喜欢他?”

当时画了边玉,银笙和锦书说这样美的男子,怕是没有人不会喜欢,我便玩笑着题了这八个字,这会儿给束元晦一说,倒变了味儿了。劈手夺过他手中的画,我冷笑道:“唱戏的怎么了,唱戏的就不是人了?边玉可是真君子,这世上怕还没有几人能比得上他呢!”

“他真名叫边玉?”束元晦看着我,“他竟连名字也告诉了你,看来你们很熟了?”

“那是当然,边玉是我们家小姐的…”锦书刚一插嘴,我立马打断了她:“还不快拿着这些走,嫌你闯的祸还不够?”她只得吐了吐舌头,抱着画卷走了。

释疑

作者有话要说:基本最近都是一日一更,今天工作上的事多了点,晚上才有空坐下来码字,不好意思,更新晚了点,让大家久等了!

夜影沉沉,银笙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就着昏暗的光,我来到二哥的门前。窗扉上映出二哥的影子,静静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我在门口犹豫着,看着窗前的影子,踟蹰不前,银笙也不催我,陪我立在风口,一阵风过,将灯笼吹得左摇右摆,晃出一片光怪陆离。屋内的影子动了一下,离开了窗扉,我吸了一口气,举起手放在门上,下定决心扣门。

“吱”地一声,门开了,我举起的手掌落了个空。“进来吧,都站了好半天了!”二哥低沉的嗓音响起。银笙熄了灯笼,随我走进屋内。

几日不见,二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平日里他总是大大咧咧,嬉皮笑脸的,看着有些孩子气,此刻脸上现出了棱角,眉宇间添了一丝忧郁,一下子成熟了许多。

“二哥,那些事,原本爹不知道,是我告诉爹的,你怪我吗?”这个陪着我笑过闹过,在我遇到危险时会担心我的哥哥,是我在这个家中所在意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我不想欺骗他,也不想看到他的怨恨。

我不放弃地等着答案。时间缓缓流过,在我以为他用沉默表示了对我的不原谅时,他却开口了:“爹和大娘把一切都跟我说了,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有什么资格怪你?我十八岁失去了母亲,你却在十一岁就没了娘,一切只能怪她…她自己!”他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眼里有泪光闪过,“应该是我跟你说对不起,四妹妹,我代替我娘,跟你说声对不起,害你…吃了那么多苦!”

“二哥!我以为你从此不理我了!”我扑到他身上,眼泪忍不住地流淌,他的身影,和许多年前那个拍着我的头叫我妹妹的人重叠在一起。他的手轻轻顺着我的长发,语带哽咽:“哭什么啊傻丫头,你是我的亲妹妹,我怎么会不理你。你放心,以后二哥保护你,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与二哥一番长谈后,我带上银笙离开,他一直目送着我,走出老远回过头,他的身影还站在门外,梗塞心头的大石此刻终于落地。银笙在一旁不住地吸着鼻子,我问道:“你怎么了,银笙,不会这么快就伤风了吧?”

“我没事!”她的声音闷闷地。侧脸望过去,她的脸上泪痕未干,我心下感动,这丫头,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今日居然陪着我哭了!

翌日吃过早饭后,宁亲王妃坐了马车亲自来接我过去,我带着锦书和银笙离开了凌府。因为王妃驾到,除了凌暮天和我的两个哥哥上朝不在家,凌明珠说是身体不适没有露面,一大家子人全都惊动了,全站在大门口送我。大嫂沈晴宛如今管着整个家,拉着我的手叮嘱连连,倒像是我去了从此不再回来似的。

我好笑地说道:“大嫂,陪王爷王妃过了年,过不了几日我就回来了,到时候你再接着说吧,说多久都没问题!”

许久没有用这种语气和大嫂说话了,她愣了一下,笑容浮在了脸上,说道:“好妹妹,瞧我年纪大了,可是变得啰嗦了!”

“你这样子都叫年纪大,你大娘二娘和我,我们这些人岂不成了老妖怪了?”五夫人难得地开了句玩笑,惹得大家都笑了。一时间其乐融融,俨然一派和睦家庭的景象。

“我看哪,你们要是舍不得,不如跟着云萱到宁王府去住几日,反正我那儿地方大,住多少人都不成问题。”宁亲王妃在一旁笑道。

趁着她娘在和王妃说话,云萝红着脸来到我面前,扭扭捏捏地小声问道:“四姐,我可以来王府找你玩么?”这个妹妹一向被五夫人管教得很严,整日拴在身边,我与她见面的次数并不多,没想到她会这样对我说。

“好啊!”我笑着答应了。她顿时绽开了笑颜,一双大眼变得像两弯新月,唇边显出两个小酒涡,煞是可爱。我心下暗赞,这个妹妹竟有那倾城倾国的貌,是个美人胚子!

“四姐,你能不能跟娘说是你要我过去玩,不然我怕她不让我出去。”她开口求我。这小丫头还真会转心思,我不由得好笑。“真的,娘说过让我好好学学你,要是你让我去找你玩,她一定会答应!”我向五夫人的方向瞟了一眼,她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进了宁亲王府,一府的下人围着我叫“少主子”,想必是王妃的吩咐。王妃还给我另派了两个丫环,一个叫怜儿,一个叫悦儿,都是十七八岁年纪,正好和银笙锦书差不多年纪,几个人没多大会儿就熟络了。

王妃让我先歇着,晚饭的时候要给我个惊喜。相处久了才发现,昭兰的性子就是随了她娘,个性爽直,好奇心重,估计就是这样的孩子心性,才让宁亲王如此疼爱,竟只娶了她一个,即使他们只生得昭兰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宁亲王也不曾为了子嗣而纳妾。在这个时代,民间夫妻尚且难得有如此深情,一个亲王居然做到了,就因为如此,我对宁亲王夫妇深有好感。

王府的条件比起凌府又是好了太多,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甚至不比宫中的差,室内燃着精选出来的炭火,大块大块的,甚是暖和。王妃的话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一下午都在猜测她会给我什么惊喜。

到了晚间,王爷回来了,王妃过来领了我去吃饭,路上我问她给我的惊喜是什么,她说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未到前厅就听到一阵欢声笑语,我愣了愣,王妃对我眨着眼睛笑道:“那几个皇子和你平日里就处得来,等皇上正式下了旨,他们也都是你的兄弟了,今日我把他们请来陪你,咱们好好地热闹热闹!”进去一看,平王、康王、昭王和束元晦、端木偁正和宁亲王围席而坐。

我不禁郁闷,那个束成孝和我算是处得来吗?我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而端木偁和束潇然,这两个正是我最近躲避的对象,王妃可真是会搞事!她还笑语连连,将我拉到席中坐在她的身边,说道:

“自打昭兰出嫁后,亲王府可好久不曾热闹了,今儿咱们都是一家人,你们几兄弟与云萱也是相熟的,都别客气,咱们好好地喝喝酒,庆贺我和我家王爷收了这么个聪明伶俐的好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