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搬出去住。”沈均诚语气平稳地发出宣告。

沈南章还没来得及开口,吴秋月先急了,脸一沉,愠意十足地质问:“你不会是想搬出去和姓韩那个丫头同居吧?”

“唉,秋月,你急什么,让孩子把话说完嘛!”沈南章撂下茶杯,嗔怪地瞥了妻子一眼。

沈均诚没有回答母亲的质疑,保持平和的神色沉吟着又道:“我在国外这几年,已经习惯一个人生活了。妈妈身体又不是很好,我有时候回来晚了,很打扰她休息,所以…”

“你不用拿这些借口来糊弄我们!”吴秋月听得火起,哪里按捺得住,她侧身面向沈南章,“你听听你听听,他现在多会说话啊!明明是嫌我们碍眼,说得却好像是处处为我们着想似的!你,你也不好好管管!”

“咳,搬出去住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沈南章打了个哈哈,见妻子面露怒色,紧接着又道:“不过小诚啊!如果真如你妈说的,你是为了那个叫韩什么颖的姑娘要折腾这一出,那爸爸也不会支持你的!怎么说,咱家与黄家是世交,你这样对依云,我们如何对黄家交待啊?”

“爸,我和依云已经分手,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沈均诚的态度很镇定,“至于我搬出去怎么住,我想,我已经成年,有权利决定过什么样的生活。我告诉你们一声,不是要征求你们的同意,只是出于尊重。”言毕,他站起身来,打算结束这次谈话了。

沈南章听完儿子的一番话,先是一愣,继而心头一阵窃喜,他一向认为做大事的人一定要有些风骨,不能一味唯唯诺诺,以前他总是担心吴秋月对儿子管教过严,容易养成他畏手畏脚的毛病,如今看起来,他似乎是多虑了。

但吴秋月的面色提醒他,她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只得清清嗓子,不痛不痒地打一个圆场,“小诚,你这么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点儿?”

沈均诚朝父亲一笑,仿佛听出他口气里潦草的敷衍。他转身往楼梯口走去,没几步又回过头来,“哦,忘了告诉你们,我打算后天搬。”

“沈均诚!”吴秋月早已一怒千里,她不再指望丈夫出面阻止,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你不要逼人太甚!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当妈的?!”

沈均诚的脚已经踏上楼梯第一层台阶,闻听母亲的质问,他还是转过身来,投向吴秋月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阴冷,“妈,我也很想问问您,您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儿子?”

他说着,居然又一步步踩了回来,“八年前您怎么羞辱韩晓颖的事我就不提了。可是八年后,您居然指使人拿油漆去泼她!您,您还有一点当长辈的尊严吗?”

吴秋月被他一下子戳穿,脸蓦地涨得通红,她未尝没有一丝羞愧,但更多的还是愠怒,她这么做,完全是被这个不听话的儿子逼的!

沈南章在一旁听得如坠雾里,待到沈均诚揭发母亲的卑劣行径时,他睨向吴秋月的目光也变得凝重起来了。

沈均诚努力调匀自己的呼吸,暗示自己不要过于激动,他答应了晓颖,不跟父母闹翻,即使要离开,也得留几分余地,尽管他对母亲的行为感到寒心。

看着沈均诚再无半分留恋往楼梯上走的背影,吴秋月的心里涌起一阵绝望,这么多年了,她辛辛苦苦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将来的某一天,有个莫名其妙的女孩子过来把儿子从她身边抢走吗?而这一天,似乎已经逼迫到眼前了!

“沈南章!早知如此,”她感到天旋地转,脸上的血色也在瞬间褪换成苍白,“当初我们就不该把他抱回来…我们根本就是养了一头没心没肝的白眼狼!”

沈南章闻言脸色遽变,转过头来急欲阻止妻子再说下去,却陡然惊见吴秋月摇摇欲坠地扶住了沙发的扶手。

“秋月——”他骇然大叫起来,同时扑了过去!

沈均诚走得缓慢,母亲那几句话悉数被他听了去,他放在心里慢慢地回味了几遍,脑子里蓦地轰轰作响,他赫然转过身来——

楼梯下,惊慌失措的父亲已然揽住晕厥的母亲,正朝他这边惶恐地瞪过来!

耳边仿佛有数万匹马在奔腾,掀起黄沙百丈!

他的世界,一下子纷乱了起来。

第60章第十五章(2)

清晨的病房外,沈南章唤住欲回公司的儿子,“小诚,你看你妈妈这身体…你搬出去的事还是缓缓再说吧。”一夜的忙碌,沈南章满脸倦色。

在父亲近似于乞求的目光中,沈均诚艰难地点了点头,但眉间那一丝抑郁始终挥之不去。

沈南章岂能不清楚他此刻在想些什么,思量了一下,谨慎地解释道:“昨晚上,你妈妈说的那些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她,咳,你知道她的脾气,急起来口不择言的!”

“爸,”沈均诚紧盯住父亲的眼睛,“我…到底是不是你们的儿子?”

“当然是!”沈南章语气虽然温和却是斩钉截铁,目光中更透出坚韧,“这一点,你完全不用怀疑。”

沈均诚审视父亲的表情良久,脸上才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好,我明白了。”

沈南章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默默发出一声长叹,他不知道沈均诚对自己的解释究竟有几成相信。

过去,沈南章总是能轻而易举就摸透儿子的心理,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沈均诚内心的一部分却逐渐封闭起来,即使是对他这个慈祥有加的父亲都未曾完全敞开过,沈南章觉得自己越来越无从了解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儿子了。

而那个一直以来被沈、吴两家妥为隐藏的秘密,似乎也到了必须揭开的一天——无论他是否愿意。

出了医院,沈均诚没有驱车去公司,而是转道回了家。

吴秋月住院,连保姆都赶去医院帮忙了,诺大的家里冷冷清清。

他挪步上楼,在母亲的房间外逗留了片刻,一咬牙,再无半点犹豫地推门进去。

吴秋月的房间干净整洁,她一向喜欢自己整理东西。

沈均诚记得,她有一些老习惯,这么多年都改不过来,比如床前一定要放双拖鞋,又比如她喜欢把屋内柜子的钥匙搁在席梦思与床板之间——

他脱掉外套,将之甩在床上,然后用力扳开席梦思的一角,手探进去摸索了片刻,果然掏出来一串小钥匙,由一件扁扁的银质饰物穿起来,一晃当就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

床旁有矮柜,柜门上了锁。沈均诚把钥匙放在掌心挨个观察了一遍,遂俯身要去核对锁与钥匙之间的关系。

手指捏住疑似的一枚,即将插进去时,他却踌躇了。

小时候,他因为顽皮,也曾偷开过母亲的柜子,可惜还没等他拉开柜门,就被父亲抓个正着,将他好生训斥了一通,幸亏父亲没有多嘴告诉母亲,替他省下一顿呱躁,从此以后,他就再没不规矩过。

想不到时隔多年,他还会铤而走险,去做儿时就已根绝的“坏事”。

但这又不仅仅是行为上是否妥当的问题,更让他畏惧的,是打开来之后所取得的真相,他不知道自己有无勇气承受得住。

不知不觉中,沈均诚已是纠结得肝肠寸断,连额上都有密密的汗冒出来,活到这样大,除了年少时与韩晓颖的那次分离,他还从未象现在这样慌张无措过,而这一次似乎尤甚当年,因为他要探寻的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本源问题。

“你在怕什么?”他不断反问自己,“真相早就存在,你要做的不过是去了解,跟真相本身没有关系!”

这样想着,他的手终于果断地伸了出去,把钥匙准确无误地插进锁孔,左右转动几下,却发觉打不开来——不是这把。

他短暂地调整了下呼吸,接下来的行为就没有一开始那样艰难挣扎了,他逐个把整串钥匙都试了一遍,终于找到正确的那枚,随着“咔嗒”一声清脆的轻响,柜门启开了。

柜子里和母亲的房间一样整洁,珠宝、存折、契约、各类证件,层层叠叠有条不紊地码放着。

吴秋月是不相信保险箱的,她说那无异于暗示窃贼财物放在何处,但她又不放心把这些要紧的东西交给别人看管,最后统统放置在自己房间里,睡觉的时候等于枕着它们入睡,很有安全感。

沈均诚没敢随手乱翻,目光逐个浏览了一遍物件,最后停留在一沓文件样的纸张上。

他小心地把纸张沿着柜壁抽出,飞快翻阅起来,都是些合同、股份之类的东西,他仔细梳理了一遍,确定没有可疑之处后,又把它们原封不动放了回去。

文件旁边是一个装证件的透明盒子,红绿蓝各色都有,他心头一动,顺手将其抽出,放在地板上,然后依照次序把证件一样样翻出来,户口簿、结婚证、数张房产证…

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最底部的一本紫红色小簿子上,簿子的封面,那大大的“领养证”三个字犹如一道强光,刺得他眼都睁不开来。

他盯着这三个字看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地将它翻开,无形中,手在微微颤抖。

证件里面的内容与他预料的如出一辙,所有被父母隐瞒掉的信息都被坦白无虞地摘录其中,简明扼要,却似一把插入他心脏的刀子,又狠又准,鲜血淋漓而出。

他的手骤然间乏力,领养证“扑通”一声从手上滑落下去,而他的人,早已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

下午三点,沈均诚伏首趴在办公桌上,任由电话铃一遍遍地响,他就是不伸手去接,心里感到的是一种残忍的快感。

未几,办公室的门又笃笃被叩响,曹文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沈总,我是文昱,您在吗?”

沈均诚不堪其扰,慢慢坐正,哑声道:“进来!”

曹文昱捧着一堆文件应声而入。

整个上午,沈均诚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拒绝任何人进来,连午饭都没有胃口去吃。

但别人他可以不理不睬,唯独助理曹文昱不行,他任性的时候,他该履行的职责都由曹文昱在不折不扣地帮他运作着,且不带一句怨言。

曹文昱进门,照例什么也不多问,只管把需要他签字的合同、文件一一呈上去,边给他解释边看他签字,末了又道:“讨论新项目的会议二十分钟后在大会议室进行,这一份是会上将要讨论的重点,电子版本我已经发至您的邮箱,这份我打印了出来,做了一点标记,您可以参考一下。”

说着,一份三页纸的彩打文件映入沈均诚的视野。

曹文昱是沈南章送给他的最好的工作礼物,他谨慎、仔细、低调,并且时常能给沈均诚一些善意的却往往是至关重要的提醒。

在这样的助理面前,沈均诚没法再撒手不管,他叹了口气,点头接过。

临走,曹文昱瞅瞅他的面色,又轻声提醒,“会议三点二十分开始,到时间我会给您打电话过来。”

曹文昱一走,沈均诚用力揉了揉自己几近瘫痪的面部,然后起身调制了一杯咖啡,一边提神,一边坐下来细读曹文昱做过笔记的文件。

无奈不管他怎么努力,那些平日里看着亲切有力,且时常能激发起他豪情壮志的文字,此刻却如一只只萎靡的虫子,黑黑软软地趴在纸上,了无生气。

二十分钟后,他如曹文昱所愿,老实坐进了大会议室。

一屋子都是跃跃欲试的年轻人,G3项目的成功,如同建立了一个无需多加说明的标准,人人都明白,只要好好努力,就有破格晋级的可能,这位新总经理看重结果,并言出必行。

提问和发言都是空前踊跃,而沈均诚的思绪却始终游离在整个会议内容之外,就像灵魂出窍的感觉那样。

“沈总,沈总…”有人在悄悄唤他。

他如梦初醒地看过去,是曹文昱。

“呃,什么?”他一脸恍惚与困惑,不明白曹文昱为何要叫唤自己。

曹文昱有些尴尬,只得压低了嗓音悄悄给他作注解,“咳,那个,梁工问你,材料方面是取传统型还是…”

数道目光好奇而又诧异地向沈均诚袭来,他忽然如坐针毡。

“文昱,”他打断曹文昱的解释,又看看众人,脸上终于显出歉然与倦色,“不好意思,我不太舒服…”

众人张口结舌看着他收拾了一下面前的笔记等物准备离开。

“会议继续,文昱你来主持。”他退到门边,又转身对大家一颔首,“对不起。”

第61章第十五章(3)

沈均诚驱车回到家中,保姆正在煲汤,晚上还得给吴秋月送过去,见他这么早就回来了,甚为讶异。

“均诚,我炖了鸡汤,你要不要喝一碗?”

沈均诚摇头,直接上了楼,把自己关进房间,衣服也不脱,四仰八叉躺在床上。

时间尚早,阳光得意地从窗户里播洒进来,仿佛这世界永远是属于它的。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着,眼睁睁看着阳光逐渐由得意转向凄凉,最终直至绝望,并一点一点被收了回去…

沈南章回到家中时,沈均诚已经坐在了底楼的客厅里,脚边搁着一只行李箱,是他出国求学时就用惯的那只。

“小诚!”沈南章在他跟前站定,有点无奈而心痛地望着他。

沈均诚苦笑了一下,“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你们都会第一时间知道?”

“…文昱平时不会多嘴,但是今天…你状态实在不佳。”沈南章也不想和他拐弯抹角,傍着他坐下来,象小时候那样伸手揽住了他的肩,尽管现在的沈均诚要比他高大结实得多。

沈均诚歪过脸去瞥了沈南章一眼,后者的眸中溢满了慈爱,这是一双真正的父亲的眼睛。

他的心猛地一抽,感到一阵绞痛,可惜,不过是幻象而已。

他用力吸了口气,要把那难忍的疼痛压下去,“爸…”然而,这一声“爸”如今唤在口中,也是充满苦涩的滋味,“我全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沈南章平和地反问。

沈均诚痛苦地低下头去,“我…我,不是你们的亲生儿子。”

揽在他肩上的那只手忽然变得很有力,沈南章轻轻一声叹息,“是不是亲生,真有那么重要么?你是我们的儿子,这就已经足够。”

“不!”沈均诚用力摇头,“我想了一天,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你们收养我,是想要一个继承者,可以继承你们的事业,可以按照你们的意志把公司掌管下去。所以,从小到大,我做的每一件事,都需要你们的审核,需要严格照你们的指示去走,否则,你们就会不高兴。我…说不好听一点,活得一直像个傀儡,没有自我…”

他重新看向沈南章,面庞微微扭曲,喃喃地重复,“我今天…想明白了很多事…”

在沈均诚那样的眼神注视下,沈南章忽然无言以对,多年来他对妻子的言行乃至教育方法的纵容,最终得来沈均诚这样一个定论,是否也算因果报应?

“小诚,我和妈妈,我们都…爱你…”沈南章艰难地想要解释,却被沈均诚摆手阻止住了。

“您别说了。”他很快站起来,左手搭在箱杆上,一脸疲乏之色,“谢谢你们这些年来对我的养育之恩,可是我现在很累,我只想做一个简简单单的人,我…想做回我自己。”

沈南章被他的言语震住,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睁睁看着沈均诚往门口走去,俄而又见他在门边驻足。

沈均诚略略侧身,目光却未投向沈南章,而是转向门外的一处地面,“对不起,爸…你们的恩情,容我将来有机会再报。”

沈南章很想问问他,这个将来究竟有多远?他又会给他们什么样的机会?

然而他最终什么也没问,他能理解沈均诚此时的心情,他更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别说沈均诚是他们领养的,就算他真的是自己与秋月所生,如今也已然成年,做父母的即使不同意,又岂能阻止得了,又能如之奈何——秋月拼得一身力气也没能挽留住儿子,自己反而进了医院。

沈均诚拖着行李箱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暮霭沉沉之中,沈南章呆呆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忘了追出去,甚至忘了出言阻拦。

同样的暮色里,晓颖在厨房里安详地煮饭,她刚接到沈均诚的电话,今晚他会过来吃晚饭。

晓颖在家才休息了一天就去上班了,除了受到一点惊吓外,她的身体并无多大损伤。

被袭的事她自然是不愿意提起的,但车站离公司很近,出事时附近又有不少相邻公司的职员,大家议论之间,很容易就定位出来被泼的人是谁。

面对同事们关切的问询,晓颖只以意外来搪塞,当事人的谨言与淡然让关注热情很快冷却下来,反倒是她那一头超短的头发成了旁人津津乐道的时尚,无数人都赞她发型漂亮,晓颖不知道是该笑好还是哭好,不过看称赞者的眼神里并无讥讽之意,她自嘲也算是因祸得福。

待炖肉的砂锅里飘出香气时,门铃也适时响了起来。晓颖脸上如同放光似的亮了一下,慌忙洗干净手跑出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沈均诚,手上还提着只挺大的黑箱子,见晓颖愕然地瞪着自己,他遂向她报以一笑,“我离家出走了,你愿意收留我吗?”

晓颖皱眉笑了笑,“你开什么玩笑啊!”

“是真的。”他的口气平淡至极,表情却无比认真。

晓颖一呆,沈均诚已经拎着箱子踏进门来,顺势俯首凑在她面颊上亲了一下,抿唇含笑入内。

他的言行与表情透出有几分诡异,仿佛在刻意隐藏着某种情绪,而不似从前那般协调从容。

晓颖见他不象戏弄自己,立时感到不安,“你…跟你妈吵架了?”

沈均诚随手把箱子搁置在窗台下,直起腰来时,他面窗而立,久久没有回过身来。

“到底怎么回事?”晓颖意识到严重性,边解围裙边在他身后惴惴问道。

“说出来你会信吗?”沈均诚唇边泛起嘲弄的笑意,“我…是沈家领养的孩子。”

晓颖手上抓着围裙,半张着嘴僵在原地,她彻底被震懵了,犹如做梦一般,怎么也无法把他刚才说的话和现实联系起来。

沈均诚慢慢转过身来,不出意外地接触到晓颖极端错愕的表情,而他此时的眼神却让晓颖的心陡然间疼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在沈均诚脸上见到如此痛楚的迷惘,以往的他,是多么骄傲自信。

“他们瞒了我这么久,”他面庞的肌肉微微抖动着,脸上终于有了生动的表情,却是极其痛苦的,“我根本什么都没想到,我一直以为我…”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你也别…”晓颖几步走上前,动了动唇试图说些话来安慰他,可她自己脑子里也乱得很,象被硬塞进去一团麻似的理不清楚。

沈均诚缓慢地把她拥进怀里,继而紧紧搂住,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一心一意偎贴着她。

他搂得那样紧,就好似她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拥有。

第62章第十五章(4)

一顿晚饭吃完,沈均诚把该讲的故事前前后后都给晓颖讲述了一遍。

人是需要抒发的动物,再大的惊痛通过语言发泄出来后,心里会感觉轻松不少。

沈均诚亦是如此,更何况冷静下来思量,这件事于他而言未必坏到极点,乍闻之时,他所无法承受的不过是个巨大的心理落差而已,但正因如此,他才能撂下原本一直背负在肩上的责任与包袱,此刻顺理成章地与心爱的女孩厮守。

晓颖给他的空碗里盛了碗汤,问他,“以后打算怎么办?”

沈均诚就喜欢她这种淡然无波的态度,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大惊小怪。

“我想辞掉南翔那边的事。”他沉吟着道,头脑已经冷静了下来,“等把手头的工作交接完就走,然后…看看能不能另外找份事做。”

这是他考虑了一天的结果,在得知自己的身世真相后,他再也无法象从前那样泰然留在沈家。

“你父母…咳,我是说,他们…能同意吗?”晓颖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沈均诚低头喝了几口汤,抬头时轻轻道:“我不会再回去了。”口气很淡,却有难以撼动的固执。

晓颖端详了会儿他的神色,又问:“不觉得可惜?”她知道他一向很有抱负。

沈均诚沉默地笑笑,“不,不觉得。以前的沈均诚,其实不是沈均诚自己,而是沈南章和吴秋月的儿子,仅此而已。”

此时的他,除了事件本身带给他的震惊外,余下的念头便是急欲砸碎自己过去二十多年来辛苦塑造的“模范儿子”的形象,他忽然发现自己在潜意识里其实已经厌恶这个身份很久了,他是多么迫切地想要逃离过去的生活。

他的目光中却仍有几分无法消弭的怅然,“我不是沈均诚,我…竟然不知道我是谁。”

一只手悄悄从桌面上伸过来,紧紧握住了他的,他抬眸,看到晓颖安静如往昔的眼眸,那眸中的沉静感染了他,一股暖意从心底油然而生。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曾经是谁,但在晓颖这儿,他至少还有一个明确的身份——他是一个爱她的人,也被她所爱。

初春的夜晚,寒意犹在,但毕竟不似冬季那样阴冷了。沈均诚坐在阳台的矮脚凳上,呼吸着清冷的空气,慢慢考虑对未来的打算。

晓颖端了杯茶水走出来递给他,杯身不冷不热,刚好暖手。

“谢谢!”他朝她一笑,感觉两人象一对配合默契的老夫老妻。

如果真能就这么一晃到老也是种不错的人生,至少,可以与相爱的人长相厮守,可以少操很多心。

“这个也给你。”晓颖向他晃了几下手中的钥匙,莞尔道:“以后这个家里有一半财产都属于你了,不过你要好好干活哦!”

沈均诚眯起眼睛来笑着接过,“老板,你不怕我卷铺盖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