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是碍着我没有成家,夫人没来,总不好叫妾侍先进门;后来咱们结了婚,我只想着你,眼里再看不见别人的。

现在想想,总要给人家个名份,你也不想我是个薄情寡意的人吧?”

康雅婕眉心紧蹙,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星来:“她跟你好几年了…我怎么不知道?”

“这种事我平白跟你说,不是惹你不痛快吗?你要是不信,去问孙熙平他们:

我在梅园路的那处房子,住的是什么人。”

“那你干嘛不娶她,要娶…”

邵朗逸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丝尴尬:“男人嘛!多少有点儿贪新忘旧。我也是这几天才觉着——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她跟了他好几年?那她这个邵夫人算是新人,还是旧人呢?

她一念至此,恼怒忽然变成了气苦,一颗接一颗的眼泪接连滚了下来。

邵朗逸一见,要伸手去拭她的眼泪,康雅婕一把就甩开了他,退到窗边,只望着窗外的一湖田田。邵朗逸不紧不慢地跟过去,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腰,她挣了两下没有挣开,便去掐他的手背,他在她耳边抽着冷气,却不肯松手:

“我知道那天我娶婉凝的时候,她不懂事,惹你生气了。这回都照你的意思来,还不成吗?”

不过时隔三月,邵家又开喜宴,着实叫人大跌眼镜,且这回纳进邵公馆的新人也是个有来历的。

这位三夫人芳名蔼茵,父亲是前朝一个姓卢的道台,原也算是的千金闺秀,只是卢道台上任没两年便遭逢千年未有之变局,无所适从之际偏还拗着些读书人的迂腐,连督抚都弃衙而去,这位卢大人还是抱定了忠臣死节的念头守在官署,果然在乱兵之中“取义成仁”。可惜江山色变,日月一新,皇上都成了丧家之犬,卢道台这个“忠臣”连个旌表都没捞到。

及至卢小姐长大成人,卢家已破败的不可收拾,接下来的事就落了俗套,谪仙蒙尘,堕入欢场,却是一个慧艳思巧的人物,在华亭的交际场里很出了一阵风头。不料,人红是非多,两个倾慕佳人的公子哥儿醋海生波,拔枪相向,情场里闹出人命,还打起了官司。正当满城风雨争相看戏的时候,女主角却突然销声匿迹。佳人杳然,空余艳迹,让许多人一番嗟叹,却不知什么时候被收罗到了邵朗逸手里。

如此一来,难免有知情者旧事重提,好事者费心打听,这么有趣的事情不多咂摸几次,着实浪费。

魏南芸啼笑皆非,邵朗逸的寡嫂却在为邵朗逸担心:“听说那女人八字重煞克父克夫,才出了那样的事故,也不知道三弟的八字压不压得住?”

惟独虞夫人对这件事毫无兴趣——

她原以为他娶那女孩子是另有筹谋,现在看来,他说的倒是实话了。

可要真是如此,那她应承他的事,也就不能作数了。

109、你们和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哎,你这宝宝什么时候生出来啊?”陈安琪兴奋地摸在婉凝 的小腹上:“我给她当干妈吧。”

“还早呢,要等到明年春天了。”

“那你想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顾婉凝想了想,笑道:“我也不知道。有时候觉得女孩子好,有时候又觉得男孩子好。”

安琪又换了另一只手摸上去:“到底什么感觉啊?像吃多了一样吗?”

顾婉凝有些哭笑不得,抬手按在她胃上:“吃多了是这里好不好?”

“对了,你给宝宝起名字了没有?”

“没有,还不知道是男孩儿女孩儿呢!”

“都起啊!我帮你想!如果是男孩儿,邵家…”

“安琪…”顾婉凝托着腮,软软打断了她:“你对小孩子这么有兴趣,你自己生一个吧。”

陈安琪立时撇了撇嘴角:“我可不要!人家说女人一怀孕就开始变丑了,我怎么也要等到过了三十岁再生,反正也老了,难看就难看吧!”又端详了一下顾婉凝,“不过,我看你还好。”一边说,一边捏了捏她的脸:“嗯,不错。”

婉凝笑着打开了她的手,正色道:“你总来看我,伯父伯母不介意的吗?”

陈安琪闻言,狡黠地一笑:“他们不知道。他们以为我去了别处。”

婉凝轻 了握她的手:“那你还是不要来了,回头被拆穿了就不好了。”

陈安琪却满不在乎地笑道:“你放心,我这个‘挡箭牌’拆不穿的。”她说罢,见顾婉凝面有疑色,忽然也不好意思起来:“其实,我之前就想跟你说的,不过那时候我也没想好…”

她这样的神色和言辞,顾婉凝已经猜到了几分,嫣然笑道:

“你家里这么放心你跟他出来,一定是对这人很满意了;他愿意给你当这样的幌子,一定是对陈小姐百依百顺了;既然这样,那你是不是好事近了?”

她说一句,安琪脸上就红一层,可听到最后一句,却摇了摇头:

“没有没有,我还没想好呢!其实,我也想问问你,这人你也熟的。”

顾婉凝听了,脸色微微一变,陈家看重的人,家世必是上选,和她相熟且又讨得安琪欢心的人,只有小霍。这些日子,她从来不去想他,所有和他相关的一点一滴全都被她封禁在了最不愿触到的角落。她只想忘了他,彻底忘了。一分一毫都不要再想起。此时那人的影子突然撞进来,心口就是一刺,勉强对陈安琪笑了笑:

“你不是说早就不想这个人了吗?”

陈安琪一愣,连忙摆手:“哎呀,不是他了,是…今天我来的时候,他还问我,要不要再给你找只小狗?”

“是他?”顾婉凝先是讶然,既而又觉得是情理之中:“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我也不知道。”安琪 着靠垫上的流苏,“就像开party,客人陆陆续续都走了,最后就剩下我们俩,还正好顺路。”她俏皮地一笑:

“多动心好像也没有,不过,我觉得跟他在一起,蛮自在的。”

“那就很好啊。”

安琪眼神一亮:“你也觉得好啊?那要是我跟他在一起,你这个宝宝就要叫我婶婶了。”

顾婉凝闻言莞尔:“你连这个都算好了,还说没想好?”

安琪临走的时候,吞吞吐吐地同她嘀咕了两句:

“我听我母亲说,虞家好像…好像虞总长会娶那位霍小姐。她现在是女界联合会的执行委员,还在报纸上开了专栏,说要以美育陶冶国民,很热闹的。”

她只笑微微地应道:“霍小姐的文章我也看到了,确实很好。”

其实她自己也觉得意外,安琪的话竟然没让她觉得有太多惊讶,是因为其实她心底也觉得事情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吗?“然后妙选高门,以结秦晋”,那样的人生是一匹最最耀人眼目的绸缎,金彩斑斓,锦上花开。

她触摸着藏在身体里的那个小生命,居然还能笑出两点梨涡,她见识过最深刻的情意和最惨烈的结局,却还会撞进这样一张网。大概只有亲自试过了,才能真的相信;否则,不管有多少前车之鉴,心底却仍像囚着一只鸟儿,时时扇动翅膀怂恿你:

或许,会不一样呢?这一次,只这一次,或许真的会不一样呢?

湛湛的秋日晴空,流云如薄绵,雁字一行,转眼便了无痕迹。

她甚至觉得庆幸——扑过火的飞蛾,能全身而退的又有几个?

感情这种事,人在其中,总觉得点点滴滴都独一无二;但经过之后就会明白,你们和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照片拍的很好,以至于编辑到现在还不能决定该用哪一张做封面,霍庭萱随手翻了一遍,跟电话那边建议:

“我想是不是素朴一点的更好一些?前天欧阳总长刚在陵江大学讲过‘勤以修身,俭以养德’,我父亲也很赞同;我这个做女儿的抛头露面,总要顾及家父家母的想法。不过,这未必适合杂志的品位,还是您来决定吧,我一向都相信专业的眼光。”

电话那边自然是诺诺,霍庭萱从记事簿上勾掉了这一行,正翻看着后面几天的日程,霍夫人忽然一个人走了进来:“你再忙,也要想想自己的事。”

霍庭萱笑着坐到了母亲身边:“这就是我自己的事啊。”

“你父亲的意思,之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霍夫人拉着女儿的手,轻轻叹了口气:

“你虞伯母一直就喜欢你,前些日子她也跟我提过,我只说要问你自己。母亲知道浩霆先前那些事一定是惹你伤心了,你要是不想,你父亲那里我去跟他说。不过,你要是还…如今他身边没有别人…”

“母亲——”霍庭萱柔声打断了霍夫人的话:“你和父亲的意思我都明白,我的事情你们就别烦心了。”

母亲的意思她当然明白,“如今他身边没有别人”言外之意就是,万一日后再有了别人呢?

但她想要的,不仅仅是一场“天作之合”的联姻,亦不仅仅是他身边的那个位置。

她会让他明白,她能给他的多过其他所有人,没有人比她更懂得,也没有人比她值得。

如果日后还会再有别人?那这件事于她而言,还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像霍小姐那样有耐心。

孙熙平接过卫兵递还的证件,把车缓缓开进了栖霞官邸,三公子和总长照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他跑腿的次数就越来越多。秋日的阳光不像盛夏那样刺激,亮烈的边缘裹着柔和轮廓,洒出一片暖金,连落在地上的影子都透着一脉温柔。他刚走到二楼的楼梯转角,忽然迎面冲下来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女人。

说“冲”下来有点过了,这女孩子身形太纤巧,动作也太柔曼,即便是她自己仓促之间已经慌不择路,但在别人看来充其量也不过是只受惊的兔子,还是特别小小软软的那一种,一条玉色的长旗袍笼在身上都叫人觉得有些撑不住似的。孙熙平侧身退开让着她过去,那女孩子脚步慢了慢,一双蕴足了眼泪的清水眼透过刘海惊恐地看了他一眼,立刻埋着头匆匆逃下了楼。

孙熙平回头看了一眼那仓惶而去的背影,却是眼生的很,看衣着打扮也像个大家闺秀,可这个惊慌失措的样子在官邸里实在是诡异,他一路上了楼,可也没见有人追她。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他耸耸肩,往虞浩霆的书房去了。

等他交了差事又下到一楼,隐约听见近旁有低低的啜泣之声,他循声回头,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果然印着半个微微颤抖的女子侧影。孙熙平转过楼梯,正泪水涟涟努力用手帕去堵自己呜咽的,正是方才和他擦肩而过的女子。虽然眼泪花了薄妆,但不得不说,这还真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只是这会儿她眼圈儿眼皮连鼻尖都哭得泛了红,愈发像只兔子了。

孙熙平不禁有些好笑:“你是谁家的小姐?怎么在这儿?”

他问得和颜悦色,那女孩子的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她怎么在这儿,是个让程静瑶没办法回答的问题。

程家和虞家的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算太远,她是魏南芸哥哥的妻妹,也算是魏南芸的“妹妹”,只是这个比她大了快二十岁的“姐姐”实在让她无法招架。

两个星期前,魏南芸把她接到栖霞跟自己作伴。“作伴”当然只是个说法,实则是想寻着机会撮合她跟虞浩霆罢了。这十几天,魏南芸跟她说的最多的,就是虞家四少的 好恶,又日日调教她的言谈举止,恨不得一颦一笑都划出规矩来。连她身上这件衣裳都是魏南芸亲自选的,其实她自己并不喜欢,但哥哥嫂嫂连父亲母亲都交待她,要听魏姐姐的话。何况,她原本就是家里最听话的孩子。

可是,有些事仅仅靠“听话”是不够的。

比如今天下午,魏南芸吩咐她去那个装饰得极漂亮的房间:“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待在那儿,要是四少问起——记住我跟你说的话。”

事情一如魏南芸所想,虞浩霆一眼瞥见那房间里有个纤巧的背影,立刻就停了脚步,只是接下来的事却让程静瑶发现,原来“听话”也是件很难完成的“任务”。

那位她远远望见过的虞四少一走进来,就问了她两句话:

“你是什么人?谁让你进来的?”

她想把魏南芸事先教过的话说出来,嘴却怎么也张不开,那人眼神太冷,他一走进来,她周身的空气都像被冻住了。她原本只是紧张,可现在却忽然觉得害怕。他离她还很远,但她本能地就想往后退,却又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这样的感觉让她只想哭。

他的话,每一个字都没有温度,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仿佛她根本不是个活物,她原以为人怕到极处的反应就是逃,现在才知道,当你真正害怕的时候,是连逃的勇气也不会有的。

幸好他似乎也不没兴趣从她这里得到什么答案,漠然看过她一眼,便不耐烦地蹙了下眉:

“出去。”

她呆了呆,一反应过来立刻就“听话”地照办了,等她慌不择路地“逃”到楼下,才意识到,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她是来讨好他的,不是来惹他讨厌的。他们说,她最好的归宿就是嫁到虞家来,可是他…她以前只是隔着人远远看过他,却没想到他这么叫人害怕。她知道她把事情弄糟了,但又隐隐觉得如果她完成了“任务”反而更是一场灾难,要是让她日日对着他,她宁愿…她不知道她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她不知道怎么去跟魏姐姐交待,也不知道怎么去跟哥哥嫂嫂父亲母亲交待,所以,她只有哭。

孙熙平见她的手绢已经揉得不成样子,便掏了自己的手帕递给她:“小姐,您——贵姓?”

她不敢从他手里去接东西,但却觉得这人虽然也一身戎装佩着枪,却不怎么吓人,而且他问的这个问题,是不需要人教也不会答错的:

“我…我姓程。”

对程静瑶,魏南芸只有失望,这种事一次不成,这颗棋子就算废了。她倒不可惜程静瑶,只是可惜自己花在她身上的一番心思。她就不明白,怎么一提起虞家四少这样万里挑一的人物,她嫂子的这个小妹就跟见了鬼似的一脸煞白。当初,那个姓顾的丫头还敢跟虞浩霆动手呢!

算了,这件事也只能放一放了,她得先打起精神把虞夫人交待的事给办好。

檀园的桂花香气浓甜,行走其间,人的呼吸也跟着芬芳起来。魏南芸今日似乎对蓁蓁格外感兴趣,凑在康雅婕身边逗着孩子问长问短。康雅婕看着她倒有几分怜悯,一个没孩子的妾侍,下半辈子还有什么指望?两个人聊着孩子,话题便绕到了顾婉凝身上。

“婉凝的孩子也有四个月了吧?过了头三个月,也就不那么叫人操心了。”

康雅婕略带嘲色地笑道:“是啊,朗逸本来就不怎么管家里的事情,如今就更不上心了,也就是我还留神问问。”

这样的腔调魏南芸早就习惯了,听在耳中连暗笑的心思都没有,只是点头附和:“嗯,男人嘛,头一个孩子还稀奇新鲜,再多几个,说不定还嫌烦呢!”

康雅婕含笑看着叫丫头折花玩儿的女儿,没有搭腔,却听魏南芸接着道:

“我知道你是大家千金,不有心胸有度量,不和她们计较什么。

不过,就算为了蓁蓁,有些事你也该小心些。”

康雅婕一听,便知她话里有话,转过脸来做了个“愿闻其详”的表情,魏南芸的腹稿是一早就打好的,压低了声音说道:

“她这个孩子,要是个女儿还没什么;要是个儿子,那可就是朗逸的长子——”

她最后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楚,康雅婕的脸色果然微微一重,魏南芸见状,话锋一转:

“你知道的,我们老四上头原是有个哥哥的,虽说不是夫人亲生的,可说句大胆的话,要是大少爷还在,总长的班未必就是四少来接。”

其实她不用说的这么明白,康雅婕也想过这件事,她不是没有纠结过,但事情已然如此,她又能怎么样呢?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还能怎么办?”

魏南芸笑道:“你就是个实心眼儿的!她那样的人,能教出什么好孩子来?

就算她运气好,真得了个儿子,为邵家着想,也是你来教的好。

孩子是生的有什么打紧?是谁养出来的才跟谁亲近呢!你看朗逸和夫人就知道了。”

康雅婕听了,忍不住皱眉,她去教她的孩子?她本能地排斥这念头: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想要儿子,也要她能生的出。”

康雅婕的话,魏南芸一字不漏地回给了虞夫人,虞夫人淡然点了点头,这种事是要慢慢来的,种子种下去,到了春天自然会发芽。

陇北入秋不久,天气就冷了下来,白天还好,夜里已经有些冬天的意思了。刘庆贤一直担心霍仲祺年轻气盛,之前尝到了甜头这次回来更要变本加厉,于是,干脆从自己的警卫里挑了几个拔尖儿的去给这位院长公子当“保镖”。

不料,小霍这次回来反而消停了,只是原先驻防在泾源的那个营长因为剿匪有功升了职,他便磨着宋稷林要自己接了这营兵。他既挂着少校衔,这件事倒也顺理成章。但他不再带人出去“剿匪”,刘庆贤派来的“保镖”便没了用武之地,摇身一变全成了“教官”,霍仲祺每天就看着他们练兵玩儿。

可泾源的兵教起来也不太容易,排长以下几乎就没几个认字的,学点儿用枪的巧招儿,练练马术拼刺这些人还有点儿兴趣,说到坐下来认字?

“爷们儿又不是来考秀才的!”

霍仲祺眯着眼睛端详了一阵满屋子昏昏欲睡连自己的名字都未必能写好的家伙,转身回去把电话接回了江宁:“韩玿?,你帮我寄套书过来…”

韩玿听罢却皱了眉:“你要这个干嘛?”

“我有用的,你帮我这一套吧,尽快。”

韩玿没把书寄来,而是专门叫人送来的,霍仲祺一看那书函就叹了口气,打开一看,果然是云锦如意套,牙签玉版宣,蝴蝶镶的插画页更是名家手笔——这么一套书给他拿来用,真是可惜了。

没过几天,不少人都听说营长不晓得从哪儿搞了套极 的书,不仅有字,还有画儿,而且画儿也极 。一班人缠着据说见识过的人打听,那人只是摇头“讲不得,讲不得”,可越说“讲不得”,其他人越是起劲儿。

尤其是霍仲祺新近“提拔”的一个传令兵,一口断定营长的书是从窑子里弄出来的,因为那么 的书别的地方儿一定不能有,里头写的不是别人,就是那个每每被说书人“说死”都满堂叫好的 潘金莲…只可惜自己一页纸里认不得几个字:

“营长说要是我能认两百个字就把书借给我…”

一个月之后,还真有人从霍仲祺手里借了一本出来,看过之后的心得是“还他妈的是这些读书人花花肠子多…”

自此之后,小霍这套书就再也没凑齐过了。

事情传到渭州,刘庆贤只能苦笑,本想叫人去打个招呼暗示他稍稍收敛一些,毕竟长官带着属下在军营里看这种东西,传出去太让人挂不住面子。转念一想,泾源的兵要是真能看《金瓶梅》,还哪儿会待在泾源?多半是霍仲祺散漫惯了,自己看着玩儿也不避人。他派去的人都是士官学校毕业的,方正严谨,见了这种事情自然觉得匪夷所思。

说起来,他倒是宁愿他天天待在泾源城里看《金瓶梅》。

110、猜一猜驸马爷心内机关

“姐姐,你这么早就回来了啊?”

邵家的小夫人卢蔼茵踩着三寸高跟的舞鞋,蝴蝶穿花般走进来,一边脱了大衣递给丫头,一边笑靥如花地同康雅婕打招呼:“我还以为你看完戏要和冯夫人去吃宵夜的。头一场雪,就这么冷了。”

康雅婕翻着手里的书,也不抬头看她:“你怎么一个人回来?朗逸呢?”

卢蔼茵挑着声音叹了口气:“刚才从庞家出来,我原想着去锦园吃宵夜的,谁知道陆军部那边忽然有事情…我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就回来咯。”

康雅婕这才合上书,微笑道:“现下江宁太平得紧,这个时候,陆军部能有什么事情?”

卢蔼茵的笑容带着一点程式化的妩媚:“这些事哪儿是我该问的?姐姐要想知道,去问三公子好了。”

康雅婕抬起头上下打量着她,声音又脆又冷:“他是去泠湖了吧?”

卢蔼茵眼波一转,掩着唇吃吃笑道:“不会吧?他去看婉凝姐姐还要哄着我?是怕我吃醋吗?姐姐,您看我像那么不懂事的人吗?”

康雅婕却根本没兴趣看她,虞若槿的话又从耳边飘过——“我的傻妹妹,你连这个都看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