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牧阳低□子,手中的刀在往下滴血,就在三人错身扑过来时,他掌心里那把闪着银光的刀子,非常精准的,擦过了一个人的咽喉。

“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程牧阳眼中只剩残酷的冷静,把自己手中的刀,插入他的心脏。

下一秒,已经从这个死人手中,夺过新的短刀。

余下的两个,看着程牧阳,越来越后悔刚才冲进房间。

如果只是放弃马克一个人,起码还能活五个,可是现在,他们两个谁也不能逃。即便不是为了CIA而战,他们也清楚,自己绝对逃不出程牧阳手中的刀。

这根本就不是困兽之斗,只是单方面的屠杀。

杜从房间里出来,看到监控录像中的一切,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程牧阳这个男人,竟然在CIA的监控录像前,杀了这么多人。

这次行动,是他和马克主导,带了六个人。

此时此刻,只剩下他和身边的男人,只剩了两个。

“引爆这个房子,如果我们的人都死了,就引爆。”杜马上做了决定。

程牧阳的供词已经拿到,这次任务并不算失败,起码炸死他,也有了足够的证据,继续下一步和莫斯科的交涉。程牧阳和他们上层太多人有“完美的友谊”,所以他的罪名,足可以威胁到他们。

“杜,有人在问,你刚才关掉了2分钟监听,是为了什么?”那个坐在监控室的男人抬头看他,“任何人,在监控室审讯,都不能关掉监听,这是基本要求。”

杜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笑:“这个,我会亲自和他们解释。”

这句话说完,监控中,所有人都倒在了地板上。血流成河,甚至只看着这样的画面,就能嗅到浓郁的血腥气味。两个人都有些安静。

在血泊中,程牧阳单手撑住地板,艰难地站起来。

他走到昏迷的马克身前,用一种极原始的方式,跨站在他的身体上,将短刀狠狠地插了下去。然后,抬起头,看向监视器。

杜轻轻地,吐出口气。

太可怕了,这个人。

他想到引发他发狂的事情,背脊隐隐有冷意。

心口竟似有刺痛,仿佛这一刀,是插在他的心脏,而不是马克。

“两分钟引爆,我在海岸西侧等你,”杜烦躁地抓着椅背,又放开,有些不放心地追问,“这个房间是不是封闭的?两分钟他会不会跑出来?”

“完全封闭。”那个人迅速设定好引爆程序。

杜没等他说完,已经用枪口对着他的后脑,扣动了扳机。

他必须带走南北,换回他的家人。所以程牧阳所做的,等于成全了他。

杜冲出监控室,到一墙之隔的审讯室抱起南北,往木屋外跑去。此时天已经彻底漆黑,他抱着一个昏迷的女人,在细软的沙子上奔跑。因为沙子太软,比他预估的要跑得慢,在轰然巨响,和巨浪中,他只能把南北压在身下,挡住了四处飞溅的砂石和建筑碎片。

不知道被什么划开了后背,他手摸着温热的血,看着燃烧的废墟,从沙滩上坐起来。身边是昏迷的南北,他对这个女人刚才所说的一切,恨不得对她扒皮抽筋,却不得不妥协,甚至还要在爆炸中,护住她。

如果有可能,他此一生,都不会再碰任何南家和程家的人。

不过杜明白,从对CIA的同伴下手,自己就必须从这个世界“消失”,或是做他国的反间谍。他想着这个可能,就有杀掉她的。

在漫长的昏迷中,南北开始听见有雨声。

很大的雨声,却像是隔着层玻璃,朦朦胧胧听不太清楚。

房间里没有灯,她整个人都被绑的很结实,嘴巴被胶带封起来,手脚也被固定住,完全不能移动。应该是是躺在床上的,床单上似乎还有很难闻的味道。

不管这是哪里,起码不再是海岸边。

她想,杜应该是成功了。

否则他们不会用这么低劣的方式,来绑架她。

漆黑的夜,还下着雨,只有灰白色的自然光,从外透进来。

她睁着眼睛,看窗外。

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头痛欲裂。从太阳穴开始,一阵阵的刺痛,蔓延开来,抑不住,只能闭上眼睛,一遍遍默念般若心经。

这是她从小和妈妈学的,只要心烦气躁,就念它来静心。

没有死路,这世上任何地方,都不会有死路。只要离开了CIA,就是出路的第一步。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她想到了程牧阳。空空色色,色色空空,他倒是看得很透。

外边的雨似乎越来越大了,让她想起了在比利时的日子,回忆铺展开,到最初的那天。

在拥挤的车后座,他单手放在座椅上,另外那只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因为腿长,不得已要侧过来紧贴着她。开始的如此平淡,只是她想闲聊,而他又刚好会中文。

程牧阳。

程牧阳。

这三个字从心尖滚过,就是灼热的。

希望他能顺利做完一切,而她,需要先回到畹町。

门外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都是听不懂的当地语言。她听了会儿,想要放弃时,忽然就听到了菲律宾口音的英文,在应酬着什么人,很快从间断的男女对话中,她知道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菲律宾首都,马尼拉的风化区。

很快,返回的杜就证实了她的猜想。

杜扯下她嘴边的胶带,给她一口口喂着面包,始终沉默不语,在最后给她喂水的时候,终于说:“我会让你好好活着,直到你哥哥把我的妻子和女儿,送到英国。”

送到英国?

南北咽下水,没有说话。一个背叛了CIA,同时又得罪了莫斯科的人,投靠英国情报机构,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吃完东西,杜又给她封住嘴巴。

杜在房间另一侧的床上,躺下来,屋内又恢复了安静。她闭上眼睛,开始继续在心中念着般若心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有梦随行。

梦中是程牧阳,少年的程牧阳。

穿着量身定制的小西装,小小的领结,褐色的眼睛,白瓷一样的皮肤,黑色的头发软软的卷在耳朵下边,像极了西洋布娃娃。他正襟危坐,在翻看着佛经,翻了会儿,眼睛终于从经书中移开,一本正经地看向墙壁。

南北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竟然挂着一幅浮世绘春图。

真是个小色狼。

她如同个旁观者,看着镜头推近他,只觉好笑。可就是这么盯着少年的他,看着,看着就觉得痴了。这场爱,不管是谁先入了迷,都早已注定了一生一世。

作者有话要说:越来越职业病,越来越写的像电视剧。。。。

T T写了大半,书里的时间才过去一个半月啊啊啊啊!

35第三十四章 南氏的南淮(1)

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天亮。

依稀回忆昨晚的梦,只觉得很暖。她从没见过小时候的程牧阳,这些片段,都源自于在千岛湖时候,他家里老阿姨所描述的话。

接下来的十几天,她都这么被绑在床上。杜带来一个菲律宾的七八岁的女孩子,在他不在房间的时候,那个女孩子就坐在那里,一眨不眨地看守她。等到杜回来,才会用手铐把她右手铐住,关在洗手间里,依旧让那个小姑娘看着她。

只不过,这时候的小姑娘,手里拿着的一把枪。

南北曾做过尝试,她根本听不懂英文。她握枪的姿势,很生疏,应该是被杜刚刚教会的。

杜在第十四天晚上回来时,身上带了伤。

他让那个女孩子帮她包扎时,女孩子先做的事,是手心向上,和他要酬劳。

杜用菲律宾语咒骂了句,从上衣口袋摸出一把东西,杂乱地扔到木桌上,里边有几张纸币,他扔了一张给小姑娘,终于换她给自己包扎。

南北被毛巾绑住嘴巴,旁观这一切。

杜竟然一改平日的沉默,扯下她的毛巾,用枪抵着她的额头:“我做梦都想杀了你。”

他说的是中文。

语调不是非常标准,却咬字很重。

南北看着他,冷冰冰地说:“我也是。”

她本来就偏瘦,这十几天的折磨下来,更显得脸孔小,眼角微扬着,黑色的瞳孔里映着近在咫尺的枪口。她有着一双和南淮极相似的眼睛,只不过少了戾气,多了些亮度。

杜在她的目光下,竟然有一瞬的不确定。

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真的,用她的命,换回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他被她的目光激怒。

用力用枪口,把她压到了墙壁上,整个人都俯身上来,对着她的耳朵恶狠狠地诅咒。

“你知道有多少人追杀我?CIA的人,你哥哥的人,俄罗斯的人。好像我才是大军火头子,大毒枭,十恶不赦,该下地狱!你,生下来就该下地狱,竟让能活到现在!”

南北被撞的眩晕,竟有反胃的感觉。

她太阳穴被压的生疼,手脚都被绑着,完全没有招架的力气。

可是杜的话,却仿佛一个大笑话,让她冷笑起来:“谁该下地狱?世界这么大,有哪个国家没有你们的特工?你们都在做什么?想要让每个国家的人,做你们美国人的狗。伊朗、危地马拉,还有智利,哪个不是刚开始富有,人民刚开始安定,就被你们策反了政府?”

她听着外边的热闹,有些为这个民族悲哀。

“这里也一样,菲律宾大选有什么用?他们连选个总统,都要你们支持。我告诉你,CIA不是上帝,你也不是为拯救人类而生,你们的美国梦,带给多少国家战争和内战?我们都一样,满手鲜血,谁也不比谁高尚。”

她用余光看着他。

有一点,她比他要强。

无论是哪个家族,他们最初的起源,都是为了守住一方土地上的人。他们从来不是为了侵占别人的土地,霸占别人的资源而存在。

杜被她说的无言以辩。

他紧紧地握住南北的脖颈,只要一只手,就能要了她的命。

可是,她的神情却极坦然,仿佛是看透了他不敢下手。

到最后,他终于恨的笑起来。

“你很信佛?”

南北被卡着脖颈,呼吸不畅,更难以开口说话。

“我们信上帝的人,都听过一句话‘Joy may end in grief’,”他低下头,声音从牙缝里穿过来,恨意夹带着快意,解释给她听,“这句话的意思是:快乐至极,必生愁苦。南北小姐,我想,佛教里应该也有类似的话。”

杜莫名地笑了几声,南北忽然有些心慌。

“我这几天,为了拿到要挟俄罗斯安全局的证据,冒着生命危险,拿到了一些CIA的资料,是几段视频,”杜的声音,有些诡异的兴奋,“我想,你和程牧阳先生在前一段时间,应该有过非常快乐的相处,否则他不会如此在乎你。”

南北眼睛骤然睁大,猛地扭过头来,紧紧盯着他。

他提到程牧阳。

又莫名其妙说着“快乐至极,必生愁苦”,还有这种因为复仇而兴奋的笑,每个细节,都让她心惊胆战。他说程牧阳“在乎”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

杜又笑了声,从上衣口袋里摸出手机,递给她。

那里在播放一段视频。

非常血腥,南北在看到画面的一瞬,就呆住了。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不知道被杀的都是什么人,可她认识那个脚步不稳,低低弯着腰,握住短刀的人。

到处都是鲜血。

她看得忽然干呕起来。

心跳的极快,无数种猜想在脑中飞过,抓不住,乱了套。杜的声音非常配合地,像是怕她看不懂一样,低声解释给她听:“那天,你在审讯室和我亲热的时候,程牧阳就在隔壁,你们就隔着一层玻璃,可惜你看不到他,他却能看到你。”

她眼前已是天旋地转。

杜说的每个字,都直接砸到心底,最深处。

“真是个疯子。你猜,他忽然发狂,是因为你背叛了他,还是因为我们两个亲热?或者,因为你和他隔着一面玻璃,他却保不住你,而丧失了理智?”

她看着他,只是看着杜,眼泪就毫无征兆地涌出来。

他绝不会怀疑自己。那么多日日夜夜,从比利时开始,他们有太多,只属于两个人的时间。只有彼此,才熟知对方的感受。

杜用枪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因为干呕,而布满泪水的眼睛,“他如果不是这么屠杀,我们就不会死这么多,而我,也不会下令炸死他。轰地一声,我们的军火大亨,就没了。”

南北的瞳孔,骤然一缩。

“没了,就是死了的意思,尸骨无存。”

杜的声音,继续说着话。

南北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程牧阳死了?

尸骨无存。

听着真像个梦。

从两个人再相逢开始,他的视线,就从未离开过她。

他说:“北北,我记性始终不错,这里一直记得你。”

他说:“这件事情结束,和我回莫斯科,好不好?”

他说:“我很少开枪,刚才只是怕你有危险。”

他说:“你对我来说,从来都不代表畹町。我只认识,刚才欠我赌债的那个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