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进入深秋了。中国人很看重农历新年,我希望每个在这里的华人,都能过个好年,”程牧阳说话的时候很慢,那些私人医生都很懂事,在他开口时,很快退出了房子,“如果莫斯科不能控制好自己的警察机构,我不介意,免费送一些武器给民间组织,比如车臣?”

常年居住莫斯科,却敢如此威胁上层的人。

估计也只有程牧阳了。

“我会婉转一些,告诉他们,”阿曼叹口气:“如果真这么做,咱们今年的钱又白赚了。”

程牧阳笑一笑,没有说话。

他的体力并不好,还需要长时间的监视仪陪伴,能说的话也不多。

那样重的伤,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其余的,谁都不敢强求。

在所有谈话结束后,他忽然看始终沉默的宁皓:“有没有在CIA的资料库里,找到爆炸那天的资料?”宁皓犹豫着,告诉他:“солнце,我只看到你杀人的画面,其余什么也没有。CIA应该和南家是非常友好的关系,所以主动为南家消除了证据。”

当初程牧阳在菲律宾落海后,他都敢调笑这个小老板抱着个女人私奔,浪漫至极。

可是自从他这次醒过来,开始调查南家那位死去的大小姐开始,就再不敢有任何私人玩笑。程牧阳变得,让人不敢靠近了。

程牧阳点点头。

所有人都知道,他应该累了,在众人离开房间时,他忽然对最后退出的人说:“谢青,给我一本书。”

“什么?”谢青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本书,随便什么书。”他的声音有些低。

医生不再敢追问,从整面墙的书架上拿下一本书,放到他的手边。在门关上的瞬间,谢青看到,程牧阳只是安静地打开那本书,覆在了自己的脸上,继续靠在躺椅上休息。

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再次熟睡。

整个房间里,只有监测仪器的规律声响。

一本书带来的黑暗。

隔绝了程牧阳所有的感官。

农历新年。

比利时。

东北部的一个城堡,建于18世纪。曾居住过一个贵族家庭,但因家族破败,在男主人去世后,整个家庭都搬到了首都布鲁塞尔。

而这个城堡被非常低调的英国人买下来,重新翻修。

城堡的塔楼,可以直接通往封闭的天台。

南北坐在天台的长沙发上,看天台玻璃外热闹的人。

她的腿脚都有些肿,据那些请来的中国生产助理说,如果腿脚肿的厉害,很可能就是个女孩。她一直不让人告诉自己,孩子的性别,只想让自己在待产几个月里,有些期待。

在午夜十二点时,有个电话准时接进来。

天台只有她一个人,她直接接通了视频。

“北北,新年快乐,”沈家明的声音很愉悦,“我是说,农历新年快乐。”

“嗯,知道了。”她抱着厚重的羊绒毯。

“我的宝贝儿子怎么样?”

“不知道,”南北淡淡地说,“在谁肚子里,就问谁去。”

“北北,孩子出生,总需要爸爸。”

她不喜欢和人讨论这个问题。

可是有人从塔楼的楼梯走上来,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孩子出生后,会叫我爸爸,”南淮走过来,给她端了杯苹果汁,“这样他会认为自己父母双全,不会有心理阴影。以后,南家所有的都是他的,也不会有人敢威胁我的孩子。”

沈家明彻底偃旗息鼓。

对于一个偏执的哥哥,任何人都是外人。

估计这世界上能坦然说出这样话的,只有南淮一个。

如果不是一个月前,南北产前忧郁症已经严重到威胁生命。沈家明根本不会有机会知道,她还活着。沈家明风尘仆仆赶来的时候,打开门的瞬间,都有些害怕。怕不是真的。

南淮很快挂断了电话。

开始很认真地和南北探讨问题。

“医生说,宝宝从下个月开始,就要慢慢活动,头向下转动身体了。”

“是啊,快入盆了,”南北在自己肚皮上比划着,“据说,如果头向上,就会难产。在古代,那些难产而死的,大多数都是头在上。”

南淮漆黑的眼睛,很严肃地看着她隆起的腹部:“不会头晕?二十四小时倒着?”

她想了想。

真是个深奥的问题。

难以作答,只得抱着羊绒毯笑起来:“小哥哥,你怎么不问,为什么宝宝不会呛到水?”

南淮在笑:“这个我很清楚,因为宝宝不靠肺呼吸。”

他做了太多的准备工作,没有什么,能比这个孩子顺利降生还重要。

因为他知道,这个孩子,南北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这个妹妹,他从十岁带着她,那时候她学说话很晚,到了三岁才开始愿意表达自己的想法。从她三岁起,他的人生就简简单单的,只有两个词,报仇和妹妹。前一个他用了十五年做完,而后一个,他以为他已经做到了最好。

直到,他发现,南北上了周生家的赌船后,他开始有了不祥的预感。

最后他找到她,是在马尼拉风化区,一个非常肮脏的妓房里,十几天的囚禁和折磨,她又开始恢复三岁时的模样,不说话,不哭不笑。困了就睡,饿了就等着他给她拿饭。

到她怀孕六个月,终于有了严重的忧郁症。

甚至开始忽略任何人,包括南淮。

某个夜晚,他终于爆发了最大的一次争吵:“你不要以为是他救了你?如果他没有回去杀掉CIA的人,你马上就会被CIA送回畹町!我从没见过这么蠢的男人!他回去有什么用?能帮你什么?什么也做不到?死有余辜,知不知道?”

那时候的南北,靠在躺椅上看他。

他还说了很多话。

但是南北就像听不懂。

“北北,”他觉得怕了,终于在躺椅旁半蹲下来,“他已经死了,而你,还要好好活着。”

南淮的手,握住她的手。

在长久后,南北终于张了张嘴巴,喉咙有些干涩的自言自语:“小哥哥,如果有人拿我威胁你,想要抓到你,你会怎么做?”她有十几天没有开口说话,嗓子的声音非常奇怪。

南淮摸摸她的头发:“用我自己换你。”

“如果换了以后,他们先杀了你,最后还是要杀我呢?会不会很蠢。”

“这不重要,”南淮回答她,“我不能忍受的是,我还活着,你就死了。”

南北没有再问。

她想,程牧阳或许也是这么想的。他可以有更多的方法,可以让自己更冷静处理,可还是选择了最笨的一个。过了会儿,才低声说:“我们以后,再也不提他了。”

“好。”

那个晚上,南淮答应她,再也不提程牧阳。

从那天起,他们再也没提过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中秋快乐~

(这真不是虐文,木有变心木有误会。。只是波折比较大一些嘛)

38第三十七章 浮屠下相逢(1)

两年后。

莫斯科的天空,霜雨不断,厚重的云层覆盖在树梢之上,有种压抑的美感。这是莫斯科的低云天气,曾无数次出现在苏俄画家的笔端。

有个欧洲人裹着风衣,在路上疾行而过。

直到有黑色的汽车停在身侧,他终于像松了口气,对着拉下来的车窗内,招呼了一声,车门很快打开。那个欧洲人钻进车里,人和车都消失在了街头。

“老朋友,怎么忽然想出国了?”凯尔接过烈酒,“你这么有权有势,还需要我保护?”

凯尔面前的程牧阳,也在一小口一小口地喝酒:“我并不需要你保护。”

他穿着简单的休闲式样的白衣黑裤,脸孔被黄色的灯光映衬的轮廓鲜明,光线并不十分足,更显得那双眼睛颜色颇深。

这个男人,曾让莫斯科政府认为,有机会扳倒他。

尤其是在他两年前元气大伤时,俄安全局“反集团犯罪特别工作组”甚至开始行动,准备从他身上榨取好处后,彻底让他,甚至是程家从莫斯科消失。

结局却是,有特工接二连三叛逃国外,公开揭露安全局内幕:

什么高级官员**,国家军火大量倒卖到黑市,甚至还有与乌兹别克毒贩的生意。最可怕的是,当民众得知,莫斯科最有名的抢劫犯罪团伙,幕后老板就是安全局一位陆军上校后,民众愤怒了。

当然,所有这些,还不包括车臣的频繁活动。

所以,这场角斗的结局,只剩了一个解决方法:双方握手言和,继续情同兄弟。

而凯尔这次接到的任务,就是保护这位国际通缉犯的出国游。

凯尔有些意外:“听说,为了你这次临时的旅游,我们第二局可是出动了四组特工。而且,听说是你亲自和拉姆要的人。”

“我要和CIA做个小游戏,”程牧阳继续给凯尔到酒,“有你们这些人陪着,所做的事,就代表了你们国家的利益,比较容易些。”

凯尔笑起来。

他当然知道不是旅游这么简单。

只是好奇,程牧阳想要亲自去,是为了什么:“很危险的游戏?和两年前比怎么样?”

“在菲律宾,我虽然死里逃生,却还是输了,”程牧阳的声音低缓,而清冷,“输了我的女人,也输了我的身份。所以这次,我需要赢回来。”

“赢?”凯尔看不透他的眼神。

“让我的公开身份,成为世界和平爱好者,慈善家。”

凯尔轻吹了声口哨。

从战争犯,到世界和平爱好者,这个目标非常远大。

这是个绝对聪明的人,以联邦公民的身份,在莫斯科安全局的保护下,成就自己。

凯尔感叹他阴险的同时,也不得不佩服他。

“我很后悔,当初在菲律宾的海岸救了你,你知道,那时候的你,并不是我的主要任务。”

他只是临时受命,去看有没有机会营救,可惜太悬殊的实力,凯尔只能等待机会。其实他并没有抱有很大希望,如果没有他杀掉大部分人,没有杜临时设定了爆炸后,又杀掉自己的同伴,凯尔不可能有机会救出程牧阳。

“不论如何,还是谢谢你。”程牧阳轻举杯,喝了口烈酒,视线转向窗外。

程牧阳这个人。

落在美国人手里,就是最大的威胁,他掌握了太多绝密资料。

可对于莫斯科,又何尝不是颗原子弹?手里握了太多的绝密力量。

所以,

凯尔想,他还是好好的,做个磁山大使,活到寿终正寝比较好。

在飞机即将在甫抵利雅德机场降落时,凯尔终于知道了目的地。

是沙特。

凯尔拿出护照,程牧阳看了眼,让阿曼给了他一本新的。

“不要在这里用英国护照,”程牧阳说,“这两年,英国和沙特关系有些紧张。”

“紧张?”

“最近这里的一个皇室成员的妻子,走访英国时有了婚外情,申请政治庇护,英国政府批准了,所以,现在两国关系有些微妙。”

“程,”凯尔笑起来,“你还喜欢看花边新闻?”

程牧阳看了他一眼:“我感兴趣的是,英国和沙特的关系,非常巧合,两年前英国在彻查和沙特的战机交易,涉嫌贿赂。最后是英首相出面,阻止了调查,这次又忽然出了这种事,不觉得很有趣吗?”

凯尔轻出一口气:“谁做的贿赂?”

“不知道,”程牧阳坦然说,“不管是谁,对我来说都很好。这些明账上的买卖越不顺利,我的生意就越多。”

“可惜我在的第二局,是反间谍,”凯尔笑,“并不是反集团犯罪组,否则把你这些录下来,完全可以做罪证了。”

随行的两位医生,已经开始为程牧阳做例行公事的检查。他没有立刻回答凯尔,等把袖口挽起来,完成肌肉注射后,才慢慢放下衣袖,说:“安全局的反集团犯罪组,本身就是最大的黑窝,如果你需要他们的罪证,我倒是可以送上门,”他笑一笑,“不管文档,还是影音,都有大量备份。”

凯尔扬眉,笑了。

这个人还真是,人见人怕。

所有人都知道,烈酒和药物不能共存,但没人敢提醒他。

凯尔在加入安全局之前,是名外科医生,在救下程牧阳之后,他曾给程牧阳做过急救,当然知道伤有多重。如果不是程牧阳之前身体底子好,恐怕等不到返回莫斯科。

而眼下的人,在努力延续自己的生命,却同时,也在用烈酒损耗生命。

一行人,只有阿曼一个是穿着黑袍和头巾,在海关口外等着他们。

“三个失踪的科学家,已经找到了两个。”

“还有一个,在CIA手里?”

“应该是,”阿曼说,“很有趣,那个科学家最后出现的时间,是三天前,来沙特朝圣的路上——”阿曼轻声和程牧阳交流着,有些话凯尔听得并不十分明白,不过大概猜到,应该是一些很重要的科学家,在中东这里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