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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想过,要是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你怎么逃走?”

她将所有声音都压在喉咙口,声音微弱:“去抢一堆印度人,然后被带到警察局,总有机会逃走。”

隔着一道门,外边有人在走动。

“好主意,”程牧云低声评价,随后问,“知道他们去做什么吗?”他指得是门外走动的脚步声,“还有半小时,太阳就要离开地平线了。河边会有很多人祈祷,顺便用河水清洗自己的业障。”

他的声音真是轻柔,在无形中就缚住了你的意识。

不知道蛇在吞噬生物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样悄无声息,还带着深入骨髓的,看似温柔,实则能让你窒息的致命缠绕。

他的动作可不像话语那么温柔。

甚至某几个瞬间,她觉得自己会一辈子被他困在这个房间,死在这张床上。

在山谷的第一次他很温柔,是在迁就她,顾及她的感受。后来在森林他只是为了给她驱寒,没有任何个人感情。昨晚,则是她在主动。只有现在,在这个窗外漆黑一片的凌晨,这才是真正的他。

激进,直接,做任何事都不留余地。

包括在这件事上。

当温寒将手中叶子做成的小油灯放在水面,看着它混入数百盏祈福的油灯阵型里缓缓漂浮向远方时,还在想,自己初次喜欢上一个人,竟是这样的经历。除了名字什么都不了解的男人,却如此亲密。

多不可思议。

此时,日出来临。

面对着橘黄色的河面和地平线,所有人都开始虔诚祈福。不管是在石台上坐着的人,还是赤身裸体在河中的人,甚至是放灯祈福的异乡人,都静默下来。

她看了看身边站着的男人,程牧云察觉到她的目光,回视,捉住了她偷看的动作。温寒有些窘,忍不住抱怨:“你是不是随时都能感觉到别人对你的观察?”

“这是本能。”

“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温寒轻声说,“我在想……”如果他真是一个危险的走私贩,自己和他的故事从会是如何的走向?

程牧云像是一个完全没有好奇心的人。

她的自问自答,甚至说到一半停下来的话,他都没有追问,只是又看了她一眼后,继续去看河面。

河中沾满了当地妇女,有老的,也有年轻的,都在怪诞地反复潜入水中,直到浑身湿透,才心满意足上岸。

她看着他的侧脸,想:假如一开始,他只是个要骗色的男人呢?

一个还俗的和尚,借着副好容貌和身材,终日在尼泊尔骗那些来朝圣之旅的年轻女人?她在脑海中构想另一个故事走向。

两个人沿着河边,看到有很多垂死的乞丐,向过往的人伸出手。“他们在攒钱买烧尸体的木头,”此时的程牧云像是个尽职尽责的陪着女朋友游览异国的男人,“几百卢比一块。”

温寒对他伸手。

“干什么?”他笑。

“老板,给我点零花钱吧,”她弯了眼睛,“让我去积点德。”她一路来所有车票都是他提前买好的,唯一那么点卢比也都花完了,没有护照,没有任何行李,就像是个被他拐走的失足女人。

程牧云被她的话逗笑。

在他眼里,这个女孩慢慢地有了更多的生动表情。

要不是在高原和尼泊尔的两次相遇,要不是她和王文浩在一起,让他怀疑她的身份,两人根本不会有交集。后来的身体交流,到现在,此时此刻,开始了真正的平凡生活交流,都让他有意外惊喜。想要,了解得更多。

可惜没时间了。

在山谷那个清晨,他是真想过,回到莫斯科,做个普通人,和她谈一场恋爱也不错。

可周克死了,所有的一切都开始脱离轨道。

他曾经以为所有都在掌控中,十年前,很多好友的死去给了他第一次打击。十年后今天,对方仍旧用兄弟的死在告诉他:只要你还是程牧云就不可能有普通生活。

他身上背负了太多兄弟的血债,永无回头日。

他从长裤口袋里掏出一张小面额的美钞,递给她。

温寒打量了远近这些乞丐,挑了个最可能会先死的人,走过去,将钞票放在那个老头面前。垂死的老头躺在破毯子上,都没力气爬起来了,还挣扎着,表达感谢。

老头满是污垢的手心,贴上她的额头。

温寒毫不介意,微阖双眸:佛祖在上,请保佑我,让他能爱上我,再也离不开我。

作者有话要说:  真是写这种男人……要了我老命了……

27|第二十六章 相思赋予谁(3)

温寒睁开眼,有些开心地站起身,刚想要和他说话,就看到远处人群里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孟良川摘下墨镜,龇牙一笑:“我来了。”

温寒下意识蹙眉。

孟良川很郁闷:“温寒小姐,你怎么见到老熟人不高兴?你可别忘了,你几次死里逃生,不单有程牧云帮你,我也是出了不少力啊,”说完,还不忘摇头,“果然,对女人来说,长得好看比什么都重要。”

她轻声喃喃:“反正,见到你总没好事情。”

“……小姐,你一定要搞清楚,给你带来厄运的是你身后的男人,不是我。”孟良川说着,从怀中掏出个小袋子,递给程牧云。

程牧云接过去,走下石阶,半蹲了身子,打开小袋子,把里边的东西倒入河水中。

“那是什么?”温寒轻声问,有种不好的感觉。

“周克的骨灰。”

“周克?”温寒失声,睁大眼睛看孟良川。

孟良川:“对,就是那个把你从俄领馆带回到程牧云身边,长得不错的年轻男人的骨灰。我本来想留在尼泊尔,让程牧云带回莫斯科安葬,没想到他让我拿来,撒到这里了。”

这一定又是另外一个精彩的故事,孟良川猜。

他甚至开始兴致勃勃的猜想,自己总跟着程牧云混,会怎么死?死在哪里?简直疯了,太他妈的让人兴奋了。

太突然了。

温寒头脑混乱,那夜在神庙里,自己给他剃度,难道那时候周克就已经……她想到,酥油灯微弱的光中,他眼观鼻、鼻观心的神情,他是在用剃度仪式为自己的朋友超度吗?

程牧云将装着骨灰的袋子也丢入水中,从台阶走上来。

“这河里也太多骨灰了,还说能让人安息,要我看,挤都挤死了。”孟良川并非佛教徒,说话也口无遮拦了些。

“周克不信佛。”程牧云不太有表情地回答。

不过,那小子很认真说过:老板你信什么,我就信什么。

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但想到,他说什么都不会回答,就只能将这些疑问一个个堆在心上。越下越沉。

混乱的情绪,一直延续到日暮西沉。

那些年轻的祭司看到她情绪低落,问她,既然早上看了日出,要不要去看看每日的恒河祭祀?昨天她刚到,这些人没好意思邀请她,现在,倒是觉得她可以去看看。

瓦纳纳西。

这个城市她一个多月前来过。

当时,晚上看着这些祭祀,只是匆匆而过。这河边太多的游客,太多的年轻艺术家聚集着,这是那时她的印象。当时看着这些祭司,她可没想过,一个多月会自己会故地重游,这次,是坐在这些当地人当中,而不是作为游客远远观望。

她在看着祭祀活动。

而那个女孩正在和程牧云低声聊着什么。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以至于孟良川开玩笑的话她都没听进去几句。

那个女孩,背对热闹的众人,眼睛红红地,用手背抹了抹:“听说骨灰撒在这河里,人能得到安息。不过葬在哪都一样,反正我也不能去祭祀。”

程牧云垂眸,什么也没说。

女孩子转着手中的戒指,一分钟后,利索摘下来:“我一会儿也扔进河里去,才二十六岁就丧偶了,也真是……臭小子害惨我了,当初说他比我小三岁,他非说女大三有多好,好什么,”女孩絮絮叨叨,过了会儿,问他,“你能破例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吗?”

程牧云沉默了会儿:“有人泄露了他的身份。”

在那个清晨,那个一楼小厅里,谁都以为那些人会先攻击程牧云,却没想到他们竟然知道周克的身份,周克来不及躲避,受了重伤。勉强跑出去时,孟良川正带着当地的警察们赶过来,那小子……又替孟良川挡了致命一击。

虽然周克嘴上瞧不上孟良川,甚至心里也真是瞧不上,但没办法,都被程牧云认下来了,也就是他兄弟了。

是我的兄弟的,都要死在我后头。

这是所有跟着程牧云的人的最简单的想法。

两个人静默站着,过了会儿,女孩忽然笑了:“她一直在看我们。女人就是这样,只要是喜欢你,那任何接近你的女人都会是情敌,表现的再大度也没用,这里,”女孩摸摸心口,“会不舒服。”

程牧云回答:“如果连她一个二十岁的女孩都骗不过,你以为还能骗过其它受过训练的人吗?”

这群人谁是什么身份,谁和谁都是什么关系,温寒不能知道。她必须身在一片迷雾中,到最后脱离都毫无察觉,这样对她最有利,也对程牧云身边的人最安全。

祭祀活动到□□,游客们开始鼓掌。

程牧云走回到她身旁,女孩跟着他,坐在毯子上的温寒,挪开位子给他们。在众人面前,她依旧是他的妹妹,她端正坐着,尽量去忽视他另一侧坐着的女孩。

程牧云一整晚都没和她说过一句完整的话。

却在时不时和那个女孩低声交谈,面带微笑。

她总想要和他说句什么,可心底的骄傲却不再允许,昨天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了。要求他“必须”和自己在一起,整夜躺在一张床上,甚至在他的引导下,用最大胆的方式主动和他缠绵。

可好像,只要这个女孩出现。

所有努力都会归为零。

这里是热闹的祭祀,远处,天都黑了还有人在焚烧尸体。这里有她没见过的文化,异国让人的心无法安静。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裙角。看来佛祖还是觉得这个心愿太小了,早晨刚祈祷过,现在,就实打实给了回答。

程牧云察觉温寒的情绪陷入了低谷,微微沉默后,继续低声和右侧的女孩子轻声闲聊。至于闲聊内容,谁都听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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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个家族的庄园。

当她第一次听到“咖啡种植园”,还以为程牧云会把自己带去乡下。现在发现,完全猜错了。

她在瓦纳纳西认识的那些年轻祭司,是大学生,也是这个家族里的人。而据温寒此时面前的印度少女所说:“你不知道吗?你从没听你哥哥提起吗?天啊,他真是个低调的人。他是我大哥的同学,大学同学,在我大哥遭遇绑架时,曾救过他。他是我们家的恩人。”少女眼中有很隐晦的倾慕。

当然被她藏得很深。

她甚至会希望,能得到这个男人的心,将她带离这个国家。虽然她有丰厚的嫁妆和三个很强大的哥哥,但她仍旧不喜欢事事要以夫家为天的男权社会。

温寒没想到,他还读过大学。

她起初没经历尼泊尔那些,一直在想他是不是就是混社会的,后来混不下去,或者受了什么挫折就去当和尚了?后来经历过那些,她还是觉得他是混社会的……

他应该出现在任何危险的地方。

颠沛流离,吃不饱穿不暖,破庙里,或者高原上,总之,就不像是能出现在正常地方的人。

那个印度少女不被允许和陌生男人们独处,所以和她闲聊后,让家中仆人带她去了咖啡种植园。

这是她初次近距离看到大片的咖啡树。

工人们正在采摘果实。

程牧云盘膝坐在一棵树下,捞出一把咖啡豆:“咖啡果实发育期很长,这种小粒的需要8到12个月,当年可采摘,有些中粒、大粒的就要明年了。需要耐心。”

身边,女孩哦了声,轻声嘟囔:“要前一年种,后一年收吗?那我肯定不适合种咖啡,周克就说过,我最缺耐心。”

程牧云微扬起唇角。

女孩这才仰头看到温寒,笑了:“我总觉得我们见过很多次,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很不方便。”

温寒摇头,轻声说着,看箩筐里的咖啡豆:“别告诉我,他说过,我什么都不能知道。”

女孩继续笑:“没那么严重啦,你叫我周周好了。”

又是姓周?温寒点点头。

周周说完,又去指远处走来的三个男人:“他们你也见过吧?”

温寒刚才走过来,就留意到了他们两个并肩而坐的人,此时才注意,远处在咖啡树中还有人。面容白皙有些女相的男人戴着帽子,不就是车站的假喇嘛?他身旁的少年她当然认识。还有个戴着蓝色金属框架眼镜的男人,温寒也记得,那晚在山谷就是他叫出周克的名字。

周周笑,看三个男人:“你们好,我叫周周。”

“付明。”假喇嘛说。

“小庄。”少年说。

“陈渊。”眼镜男说。

“全这么难听,肯定都是假名字,”周周笑,继续好奇地问程牧云,“你刚才说,每个咖啡果里都有两粒咖啡豆?”

“对,”程牧云掰开了一颗咖啡豆,“你看,每一颗里都有两粒咖啡豆直面相对。”

周周毫不避嫌地从程牧云手指间拿过来,轻声笑:“原来每一颗咖啡果都是情侣豆。”

温寒不尴不尬站着,好像她是多余的:“这里有些晒,你能带我去休息吗?”她轻声求助仆人,仆人立刻躬身,带她离开了。

树下那对男女旁若无人,科普咖啡豆or情侣豆。

陈渊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周周。

其实陈渊见过周周两次:一次在加德满都的旅店,一次在营地周周给游客们接种狂犬疫苗。只不过这两次见面,眼镜男和周克都在暗处保护他们。陈渊还记得,当初周克看到这个女孩时,眼神总不对劲。他还以为周克喜欢这个女孩。

不过现在看上去,似乎错了,这个女孩显然和程牧云有一腿。程牧云怎么找了个自己人?

同时,小庄也悄悄给付明递去一个暧昧的眼神:

我靠,大和尚这是一破戒就找了两个女的?还有一个是自己人?

28|第二十七章 菩萨低眉意(1)

孟良川坐在河岸边的一个小咖啡厅的角落里,面前是在山谷基地扫荡和周克死亡时间中配合他的那位警官,递给他一个信封。

孟良川掏出来,只有两张薄纸。

第一张是黑白打印的照片,是程牧云的近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