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风早已认出这是不死神兵,但他不敢说,若说了,现下原本就已是败局毕露,再加上不死神兵的威慑,必将军心大乱,死得更惨!

可,无论如何,也必须承认。这一战,他们输了,慕容馥也输了。

输在从一开始,慕容馥就没有以想以一种公平的方式来打这场仗,险些伤了澹台凰,激怒了君惊澜,让他正面参与到这场战争中。而揭穿澹台凰再一举歼灭漠北的计谋泡汤,反而让他们底气不足,心中发虚,反观漠北却是气势如虹!这般鲜明的士气对比之下,他们也只能输!

慕容馥也看了那边一眼,笑了一声:“朕输了,是朕聪明反被聪明误,若独独让尉迟风来打这场仗,朕或许不会输!”输的不是东陵,不是尉迟风,而是她慕容馥!

一生里,从来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却未曾想过,不是所有的事情,用了不正当的争夺手段,最终都能得偿心愿。有时候,也会弄巧成拙。

她是输了,她不是输不起之人,也从来不是输了不认之人!

澹台凰看着她的笑,有点发愣,她从来没有在她脸上看见过这样的笑容,这种不带任何掩饰的,张狂的,骄傲的笑容,一种坦荡荡不怀任何阴谋诡谲的笑容。她想,如果她们不是对立的两方,她或者真的会欣赏慕容馥这样的女子,肩挑一国大任,筹谋算计。

天下人笑她草包又何妨?她终归是用尽手段,一个接着一个的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坐稳了女皇之位,肃清了政敌,如果澹台凰没有料错……“若是没料错,你当初嫁给皇甫轩,并没想过相夫教子,或是安然躲在后宫做一个区区皇后。而是想办法篡了东陵的权,对不对?”

慕容馥听了一愣,她倒是没想到,澹台凰连这个都能猜到!她大笑了一声,站起身:“你说的没错,朕虽是女子,却从来不认为自己比男子差!只是从嫁给那个人之后,朕所有的雄心壮志,已然全部画上了句点!这一生,我争,我夺,都只为他一人!”

尽管,他并不领情!

“来吧,朕知道自己打不过你,却还是想和你痛痛快快的打一场!但你也不必小看朕,即便朕输了,你也没有取朕性命的本事!”慕容馥说完这句别有深意的话,便飞身而起,袖中飞射而出两根彩带,对着澹台凰飞射而去!

澹台凰还未能明白那句输了也没有取她性命的本事是何意,一根带着凌厉杀气的彩带就飞到了她的跟前!她后退一步,避开那彩带,却也闭上了双眸,开始用内力凝锁慕容馥的位置!

前方,上方,身后,东南角……

一处一处,她飞快避开!也终于慢慢摸透她彩带飞舞的规律,旋即,飞快伸出手,像是瞄准了目标出击的眼镜蛇!狠狠扯住彩带,将半空中的慕容馥往自己身前一拽!

慕容馥也不容小觑,极为果决的放弃掉那根彩带,又从袖中飞射出去几根!再次对着澹台凰攻去!

澹台凰已经摸清了这彩带的规律,即便换了几根,也容不得她张狂!冷笑一声,反手一扯,那看似杂乱无章,实则颇为沉练的彩带,尽数到了她手上!随后,尽数断裂!

慕容馥失去了进攻的武器,想后退,澹台凰却飞快伸手一吸……

凤舞九天第八重,纳天地之气,万物尽掌我手!

慕容馥不敌,被这股强劲的内力吸到了澹台凰的跟前!而这一次,澹台凰也并不留情,一把将她扯下,狠狠一掌拍上了她的背脊!

听见“咔嚓”一声,骨骼断裂!

“噗——”慕容馥鲜血四溅,全身经脉重创!

像是失了生命的破布娃娃一样,摔在地上!然,她却在笑,这一场失败,是她意料之中,她有父皇的心性,却终究没有父皇的本事!她没有回头,眼神却看向东陵的方向……

从喉间挤出来的声音,是一股难掩的苍凉:“澹台凰,朕是一定要回东陵的!哪怕朕只剩下一口气,朕爬也会爬回东陵!他明知道朕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却还要娶刘家女宠冠后宫,心中装了一个你,还要给另外一个女子一场盛世繁华,那朕算什么?朕要回去问问他,问问他的心为什么这样狠!不问清楚,朕就是死,也不会甘心!”

全身经脉重创,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疼,只远远看着东陵的方向,似乎能隔着千山万水,看见那人冰冷高贵的面容。唇齿之间,俱是血迹,却更添了几分凄艳。

这样一个高傲的女子,这样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即便到了这一步,却依旧想撑着回去讨要一个尊严的女子!

澹台凰忽然想,如果摒弃她和慕容馥之间的仇怨来谈,皇甫轩错过慕容馥这般深情待他的女子,真的是一种遗憾!可怜之人,也必有可恨之处!

她扬起手,已有内力聚集:“慕容馥,我欣赏你!但却不能放过你,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你从小便是帝王,这个道理,你比我懂!”

她不会忘记,当自己被困在音杀大阵之中,没有人因为她也有割舍不下而手下留情!她也不会忘记,她身边的人是如何为她险些生死命殒!不论慕容馥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她都是始作俑者!即便慕容馥现下已经只剩下一口气,她也无法放过!

慕容馥却笑:“朕说了,你杀不了朕!”

她话音一落,便发出一阵张狂的笑,随即一阵白雾飘飞,黑影掠过,将慕容馥带了起来,乘风而去!

澹台凰正要追,可在看见那个黑影背影的瞬间,徒然僵住!

一袭黑衣,身段完美,墨发飞扬,腰间那把刀,那把刀……星月弯刀?!

半城魁?半城魁?!

藏于她身边的内奸是半城魁?!可上次在河边,也分明是半城魁帮了他们,怎么回事?

她和半城魁之间没有从属关系,甚至那关系还有些微妙,似敌似友,但私心里她一直将对方当成朋友!可,他为什么要救慕容馥?而且看这样子,是一直等着自己给出最后一击的时候救人!

她知道半城魁和绝樱一直都暗中跟在她身边,但她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这使得她整个人脸色都阴沉了下来,敌人再厉害,她都不怕,她怕的是背离!

她募然想起,莫邪的那句话……半城魁的……主子?

难道他的主子,是慕容馥?

心乱如麻,没有去追,因为烟雾弹散了之后,根本追不上。也因为,心中太乱!

而这会儿,暗处的绝樱跳了出来,对着澹台凰轻声开口:“刚刚他出手之前,让我告诉你,他不是内奸,也永远不屑做内奸!救慕容馥,是因为他有自己的苦衷!”

他说完就出手了,她的武功,根本拦不住!

澹台凰猛然回过头看她,脸色阴沉:“你希望我相信他?”事情就发生在眼前,尤其在所有的事情都指证她身边有内奸的时候,她要如何相信?尤其,她并不了解半城魁!

“我希望你信,他不是那样的人!”绝樱的声线依旧冰冷,却不敢不说,她清楚澹台凰的性格,若是真的断定半城魁是背叛她信任的人,一定会杀了他的,半城魁武功不弱,可澹台凰的帮手不少!她不能冒这个险!

“给我一个原因!或者告诉我你追逐他的原因!”她从来不想过问别人的私事,但是涉及到这一步,她必须有一个使自己相信半城魁秉性的理由!

绝樱脸色一白,顿住,见澹台凰冰冷的眸光一直看着她,终于攥了攥拳头,选择了妥协。

垂下眸,颤着声音开口:“我叫宫本樱,东瀛人。半城是中原人,当年被我爹所救,继承了我们家的剑术。他十六岁的那年,说要回天朝找自己的亲人,他答应,等明年樱花盛开的时候,回来娶我。”

“后来,每年樱花都在开。可樱花,再也没有开。”

她等的樱花,没有再开。

所以,她的名字……

——绝樱!

她徒然落泪,低头道:“我再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失忆,但人的本性不会变。我了解他,他不会是那样的人。他或者会有什么苦衷,但是他永远不会背弃别人的信任,所以,他绝对不会是内奸!”

十几年的了解,已然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应该做不得假。澹台凰沉默着看了她一会儿,终于沉声道:“我信你!”

慕容馥遁走,大战结束,漠北全胜,尉迟风退兵。

而澹台灭的人,犹豫着看了澹台凰一会儿之后,终于还是跟着澹台灭回去了。澹台凰带着人回营帐,路上诡异的安静,大家服她,也不服她。

澹台凰也知道,回到军营之后,等着她的,有一场审判!

赢了,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帮王兄,输了,她就会走上姬公主的道路!

路过树荫处,君惊澜才终于出来。方才半城魁走的时候,他想过追,但到底气血不足,两个时辰都没躺到便出来,也追不上,便干脆隐于暗处,看着他们走了。

澹台凰看他面色苍白,也知道个大概,心疼的伸出手:“上来!”

他一笑,笑得天色都黯了黯,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靠入他怀中,她心中的紊乱情绪,才终于好了一些。

策马向前,路上躺在一名白衣女子。远远看去,像是白莲,不,是聂倩儿!澹台凰嘲讽一笑,这就是说是给她找救兵,故意在路上摔一跤,装晕,然后等着她澹台凰被人搞死!

真是用心良苦!

她骑着马上前,云起也看见了,当即问:“公主,要不要……”救她?

“凌燕,成雅给我听好了!待会儿我一声令下,你们就跟我一起策马,从这个冒充白莲公主的贱人身上踩过去!本公主今天要将她踏成肉泥,记住,别踩脸!”她承认她现下是看见慕容馥虽然重伤但被救走,所以再瞅着聂倩儿,有点迁怒的味道!

但,都是一丘之貉,都想搞死自己,那么,迁怒她又怎样?

凌燕和成雅看见她躺在这儿,就啥都明白了,这会儿也正气得不轻,一听澹台凰这话,高声道:“是!”聂倩儿一听这话,吓得脸色惨白,马上就“醒了”,一睁眼就看见马蹄在自己眼前,吓得狡辩都忘了!大声呼喝:“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难道,对了,难道你不想知道出卖你身份的人是谁,你……”

“我不想知道!”澹台凰冷喝一声,策马而起,目光直视前方,骑着马从聂倩儿的身上踏过!她不想知道,聂倩儿也未必说实话。

而且……

不论内奸是谁,聂倩儿都是一天到晚在盘算她的性命之人!

不论内奸是谁,聂倩儿也是一天到晚觊觎她的男人之人!

若不是自己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今日,就真的把希望寄托在这女人身上,死得渣都不剩!

所以,她要她死!

她已经受够了他们将她当傻子耍,受够了这些算计!那么,从今以后,若算计她,就拿命来偿!

凌燕和成雅,也愉快的跟着策马……

聂倩儿没有想到,自己杀死情敌,独占心上人的事儿,苗头都没有,就这样惨死在马蹄之下!她瞪大了即将脱眶的双眸看着澹台凰的背影,她一直以为澹台凰是个大大咧咧,不斤斤计较的人,或者说很大度的人。

却不知道,这样的人也是有底线!被人踩过,就会以血来洗刷……

她,错了!不该与她作对。

只是,明白太晚。

☆、【053】摄政公主!

聂倩儿就这般被踩死了,横竖百里瑾宸也来了,可以将白莲的脸换回去了,所以这聂倩儿也没有了继续活下去的价值。澹台凰一点情面都没给留……

倒是把云起等人看得惊悚,实在是没太明白身为女子的澹台凰童鞋,为何能够如此凶残。

澹台凰这一策马,从聂倩儿身上踩过,也没有拉住缰绳,还往前面跑了一段,便成功的飞驰而去几百米,将漠北那些人都甩在身后,这会儿云起等人,便都只能看见他们的背影,无法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

太子爷一见此,就知道她是有话要对自己说,当即便贱贱的缠在她身上,放在她腰上的手还很不老实,闲闲笑道:“太子妃是不是有什么私房话要对爷说?”

私房话?

澹台凰的嘴角轻微的抽动了两下,觉得自己将要说的内容,充其量也只能叫悄悄话,绝逼称不上什么私房话。但是貌似私房话和悄悄话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本质上是差不多的。

于是她点了点头,深呼吸了一口气,叹道:“算是吧!”

“今天不行!”君惊澜很快的接话,狭长魅眸染笑,而那抱着她腰的手,这会儿也更加犯贱了一些。

澹台凰一愣,回头看了他一眼,十分纳闷道:“为什么不行?”难道现在她跟他悄悄说几句话,还要挑日子吗?

他闻言,面色有隐约的苍白,将精致的下巴搁在她的肩头,似乎虚弱的道:“爷今天失血过多,还没有休养好,没有休养好,是会弄痛太子妃的,所以太子妃有需要的话,我们应该暂缓一日!待爷回去好好休息一晚,明日一定能把握好力道,好好满足太子妃!所以太子妃还是明日再说吧!”

澹台凰脸一黑,登时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毫不犹豫的一巴掌往后面一抽:“滚!谁要跟你说这个!”这个贱人,满脑子的龌龊思想!

太子爷轻笑一声,轻轻避过,又将下巴重新搁回她的肩头,懒洋洋的笑道:“你知道的,爷从来只对这个问题感兴趣,其他的,爷今天都不想谈!”

澹台凰闻言一愣,当即也笑了声,明睿如他,定然也能猜到她想对他说什么,所以才故意转移了话题,表示他一点都不想听。

只是,他不想听,她却一定要说。

“待会儿回了漠北的营帐,若是情况不对,你就赶紧离开!楚玉璃是楚国太子,他们不敢将他怎么样,但是你不同,他们若要怀疑,定然也是怀疑你我勾结,觊觎漠北的王权!所以到时候,情况如果无法控制,你就走,有我留下,他们便也不会执意追杀你!毕竟这时候,他们也不宜和北冥对上!”当年的无忧太子被追杀,也不过是因为他带着姬公主逃了,如今君惊澜如果一个人走,定然不会被她连累!

太子爷听完,没吭声,半晌没回话。

澹台凰扭头一看,将他将精致的下巴搁在自己的肩头,长长的睫毛盖住眼帘,看那样子像是已经睡着了!她嘴角微微一抽,一巴掌呼过去:“老娘跟你说话呢!”

“嗯……”他如玉长指伸出,轻轻扣住她将要打上他的手,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狭长魅眸迷茫的张开,随即故作迷惘道,“唔,太子妃,你刚刚说什么?爷没听到!”

澹台凰的脸色已经开始乌黑发亮!没听到?没听到?!她就不信这个贱人真的没听到!

能这样说就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根本不想听到!

这般认知,让澹台凰面色一沉,语气也严肃了几分,反握住他的手,认真道:“君惊澜,你听我说,现下不是闹的时候,你知道如今连云十八骑里面,除了云起,根本没人相信我!他们方才那充满怀疑的眼神,你不可能看不出来!你的身子若是好好的,也倒是无妨,我们可以闯,可偏偏为了救楚玉璃,你也是失血过多,气血不济!若陪我留下来,他们真的要动手,你跟着,也不过是做些无谓的牺牲!”

“爷都说了不想听,你却偏要说!”他语中已有恼怒之色,薄唇微张,一口咬在她的手上,下口极重,留下了一道淡淡的齿痕。

“唔……”澹台凰皱眉,努力把自己的手往那往回抽,“痛!”

她这般一说,他便是笑。

笑得薄凉,语气冷冽,在她耳畔凉凉道:“痛?你也知道痛?那你可知,你一字如剑,这字字句句都是要爷承受穿心之痛?将你一个人丢下,嗯?傻瓜,要是爷都将你丢下,你还剩下什么?”

他话音落下,澹台凰徒然鼻子一酸,毫无预兆的落泪,她从未有过如此孤立无援的感觉,他若真的走了,她其实也不知自己还剩下什么。也许就因为什么都不剩,孑然一身,方能安然赴死。

“好了,爷出发之前已经传信给王兄,他若是赶得及出现,事态或许不会太严重!若是赶不及,我们就闯!爷活,你就活,而要死,爷也得死在你前头……而且,我君惊澜,可不是那么好杀的!”他轻笑着将话说完,便松开了她的手,重新趴在她的肩头,一副很是困倦的模样。

为了避免她那张小嘴又说出什么他不想听的,一只如玉长指伸入她口中,食指抵着她的舌尖,慵懒而又霸道的道:“给爷含着,不许再说话!”

澹台凰:“……你出恭之后,洗手了吗?”

含着他的手指,她还能口齿不清的表达自己完满意思。

他狭长魅眸微眯,隐有不豫。他君惊澜的洁癖是天下人皆知,他会出恭不洗手?不洗手?

顿了片刻之后,他忽然犯贱道:“太子妃,其实从你我圆房那日起,爷一直都没洗手,这只手那日在太子妃的身上做过什么,太子妃应该都记得!严格说来,上面应该都是太子妃身上的味道!”

这话一出,澹台凰的脸色瞬间爆红,她一点都没忘记,在他们遇到障碍的时候,他的长指是如何起了开路先锋的战略性决定作用。

虽然他不可能真的到今天依旧没洗手,但澹台凰却忽然觉得很反胃,登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后面的人渐渐跟了上来,像是生怕他们跑了一般,而凌燕和成雅拖着聂倩儿的尸首,跟在他们后头。白莲的这张脸,还是要的……

天色渐渐黑了,夜幕中也已经有繁星点缀,似迷梦一般华美动人。

两人相拥于马背上,一同看着天上的明月远星,最是紧张的一日,却是从未有过的惬意和畅快,因为不论生,还是死,都不会有谁抛下谁……

同一片天空之下,夜色的黑,将凄暗的色调拉出一片清冷,笼罩住了浩茫威岸的宫殿。飞檐高啄,金砖铺路,宝石镶嵌着华美的寝宫大门,入院之后,甚至是移步换景,充分的向世人诏告着这座寝宫的主人,有多么得蒙圣眷。

而寝殿之中,所有的下人早已全部退下。

一名清婉动人的女子,在寝殿之中弹琴,白衣袅袅,琴声飘飘,缠绵情丝,绕梁不绝。

她,便是如今天下人盛传,东陵宠冠后宫的女子,刘太尉之女,东陵皇贵妃刘玲玲,没有如梦似幻的名字,却有梦化般的气质。

至于受宠?有多受宠?

天下人皆知,她喜爱牡丹,于是皇宫所有其他的花,都在一夜之间绝迹,开满了大片大片的牡丹。每日一早,都亲自采摘一枝放在她的床头;

天下人皆知,少卿大人不过对着她行了一个礼,她笑了声,皇上便醋意大发,下令将少卿大人五马分尸;

天下人皆知,……

天下间相传的很多,但天下人却不知道,她根本不喜欢牡丹,是他要她喜欢,她便只能喜欢!天下人也不知,她根本没见过那位少卿大人,而那位大人,好似是碎嘴,在酒后议论了什么不该议论的人。

那人,她若没料错,该是皇上心中之人。

她抬眼看去,便见一袭龙袍的伟岸背影,傲然的负手于窗前,他微微仰头,看向天外一片灿烂星空。

而皇贵妃,一曲落下,这才起身,款步走到他身后。

她沉默了一会儿,挣扎犹豫了许久,终究是大着胆子轻轻笑了一声,开口问道:“皇上,臣妾想知道,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知皇上,可能告知臣妾一二?”她语气并不过分亲近,听着却也叫人舒心。

那人回过头,灿金色的眼眸看向她,冰冷的唇角微微扯起,似乎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猜他的心思,而且还能猜到!看她的目光无甚畏惧,却有点小心翼翼,他终于扯了扯嘴角,冷冷道:“像牡丹一样的人,国色,美艳,张扬,她喜爱红衣。与这满园的牡丹相若!”

所以,那日他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问她:“听说你喜欢牡丹,朕为了种上满宫的牡丹可好?”

她当时想说,她不喜欢牡丹,她喜欢海棠。可他的眼眸就那样静静看着她,不可抗拒的眼神,她终于掩唇一笑,不甚娇羞的点头:“臣妾谢过皇上!”

她黯然沉思之间,那人已然偏过头,重新看着窗外,也于同时,冷声道:“玲儿,朕想,你应该知道朕选你的原因!”

“臣妾明白!”她点头,掩下眸中失落的情绪,她当然是明白,因为她入宫当日,他曾经对她说:“天下人皆以为我东陵的第一才女,是绮罗。但朕从来知道,那个真正的第一才女,是你!”

她曾经以为那是一句夸奖,皇上知道她从来淡淡,其实不过是在掩藏自己的智慧与心计,并为此雀跃。

可慢慢的,她明白了!皇上需要的,是她的聪慧和心计,去牵制另一个女人!而她这样一个所谓宠冠后宫的人物,不过是他手上的一颗棋子,一颗蒙蔽世人双眼的棋子,一颗用来对付慕容馥的棋子,一颗他用来保护他心爱女人的棋子!

想到这儿,她忽然笑了声:“皇上,皇后娘娘还没有回来!”

她这话音一落,皇甫轩徒然偏过头看着她,那双灿金色的寒眸中满是冷意,开口道:“有你在,她会回来的!”

刘玲玲一笑,亦是看向窗外:“所以皇上需要臣妾的心智和莫须有的宠爱,来为您占据皇后娘娘所有的目光,这般,皇后娘娘就腾不出功夫去操心旁的事情,只一心一意来对付臣妾!只是皇上有没有想过,若是臣妾斗不过她,该是如何?”

若是斗不过,她就会死在慕容馥的手上!这一点,皇上清楚,也没有人比她自己更加清楚。

皇甫轩听了,灿金色的寒眸不见丝毫怜惜,冰冷的唇角微勾:“所以,朕希望你不要令朕失望!慕容馥管的太多,还伤了她身边之人,她一定极是不悦,这是朕不能容的。而有你在,慕容馥就不会再去操心她!但,你若让朕失望了,朕也只好再去找第二个皇贵妃!”

这一句话,将皇贵妃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这个男人的意思很明白,她和慕容馥相斗,而他不会顾忌她的死活,不论是生是死,他都不会插手。

如果和慕容馥的争斗中她败了,待她死了之后,这后宫马上就会有第二个她,第二个宠冠后宫的女人。而慕容馥,同样是一心应对,没有功夫再去烦忧他心中之人。人都说红粉骷髅,而这个人,是用红粉堆积成一座骷髅山,借以维护他心中的女人。

最是无情帝王家!可,如此残酷无情的男人,偏偏是……她爱慕了十几年,却从未敢有丝毫表露之人。

她抬起头,脖颈像是天鹅一般高雅,下巴也骄傲的扬起,轻声笑道:“皇上放心,臣妾是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因为他希望她做到!她不同于皇后,她只做她心爱的男人,希望她做到的事!至于其他,不该插手的,她永远不会贸然插手!

看她语气坚定,倒让皇甫轩有些微愣,偏头看了她一眼,冷声问:“你不恨朕?”

接她入宫,他虽然每日都宿在这里,却从未碰过她。甚至很明确的告诉她,她不过是他用来牵制慕容馥的棋子,若是不进宫,以她的身份,或者会有一段美好的姻缘,是他的私心毁了她,她却不恨?

刘玲玲又是一笑,淡淡道:“不恨,您有您心中的国色,臣妾亦有!”

他心中的国色牡丹,在万里之外,而她心中的,就在眼前!所以,她远远比皇上要幸福,至少,她在他身边!

迎视她深情凝眸的视线,皇甫轩瞳孔一缩,这才明白了这个女人的心意,生平第一次,心中有了对人的愧意,几乎是轻不可闻的道了一声:“对不起!”

话音一落,便大步出去。

这世上最是尊贵骄傲的男人,却对她说对不起。因为他的私心,毁了她的人生。刘玲玲轻轻浅浅的笑,再次坐到古筝之前,轻轻拨动,正是乐府之中,《古相思曲》的曲调。

缠绵悱恻,清歌挽浊:“君似明月我似雾,雾随月隐空留露……”

他是她的明月,她不过一缕薄雾,如何能触及他高远的身影?原本从未奢想,如今能为他做点什么,已然是她一生之幸……

漠北草原,澹台凰等人,终于是回到了草原的营帐之中,这会儿所有人都沉默,所有人也不知道自己该说句什么。

男人们个个面面相觑,看向澹台凰的眸光也极为复杂。

说她是别有居心吧,这些日子她为漠北所做的事情,他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说她没有居心吧,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冒充太子殿下,还与北冥频频勾结?

人的想象力,总是丰富的,他们想到这里之后,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北冥借给他们的十万兵马,无条件借兵十万!而现下还都在他们漠北境内,这到底是真的派来帮他们的,还是有什么不好的企图?

这般一想,他们的心中又是一阵后怕!

而严格算起来,澹台凰还是营救过他们父母的,但是他们也不能因为对自己个人有恩,就出卖王权啊!他们心中的复杂和纠结,就像是几罐子蜂蜜,从他们的头顶浇灌而下!

不知道是伸出舌头舔一下,享受一下甜美感觉的好。还是傻呆呆的坐着,等着马蜂来蛰他们的好!

星爷这几天心情也不好,耷拉着脑袋从门口进来,一看场面很沉默,大仇人澹台凰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就颤巍巍的走到澹台凰的脚边,扯了一下她的衣摆:“嗷呜!”澹台凰,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你说出来让星爷开心一下呗!

澹台凰毫不犹豫的抬起脚——踹!

一道银光闪过,小星星童鞋被踹了出去!“嗷呜!”有不开心的事情你不但不分享给大家,还踹星爷,你这样是不对的你造吗?

小星星这被一脚飞了,场面上沉寂得像棺材一样的气氛,也终于得到了一点缓和。终于是云起咳嗽了一声,率先开口:“这件事情,我最先是知道的,我知道公主不是太子,但是那时候我们正在和澹台戟开战,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戳穿,否则会军心大乱,所以我选择了隐瞒!”

他话音一落,拓跋旭也很快道:“从太子殿下遇难,澹台灭派人搜查雪山,公主担心这样搜查下去,殿下一定会被找出来,所以先事先跟我们商量好之后,就冒充了殿下,到澹台灭的面前自投罗网,让澹台灭将她抓了,最后联合我们,将你们全部都救了出来!”

拓跋旭刻意提起澹台凰当初救了他们这些人的事情,从侧面影射他们不要恩将仇报。

众人这般听着,觉得按照先前,一切都是说得通的,但为什么将他们救出来了之后,还要冒充太子殿下呢?这里面定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沉默了半天的澹台凰,在这时候也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冒充王兄,是为了稳住漠北的局势!那时候王兄生死不明,本公主担心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连云十八骑会军心大乱,为了避免出乱子,所以才会接着冒充王兄!”

这会儿,倒是拓跋邬开了口:“可当时王上也在,公主为何不将一切都交给王上处理?”

澹台凰顿时语塞,她能说自己是不相信澹台明月,担心他站在澹台灭的那边,不顾及王兄的死活,所以才……?她不能!

若是她告诉这些人她连漠北的王都不信任,那她还有什么理由叫他们相信她?要知道,她现下最让这些人不敢贸然动手的,就是她拔开了代表王权的苍狼圣剑,所以现下,她绝对不能说自己不信任王权!

那,应该如何辩解?

正在她心中慌乱之间,君惊澜忽然握住她的手,在她手心悄悄的写了一个字,一个“雨”字!

她豁然抬头,很快便有了答案!是了,她怎么把这个问题忘记了!抬头看着他们,轻声道:“父王他不想参与,他必须带母后离开!若是父王参与,澹台灭失败是迟早的事,可这次参与谋反的,第一罪臣就是母后的兄长!届时矫暨部落,必然会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父王不想处置矫暨部落,会伤了母后的心,也不想去面对二王兄,便索性带着母后走了!”

雨,赫连亭雨,她的母后。

君惊澜太特奶奶的聪明了,这都能给他想到!

这话一出,四下之人面面相觑,却也觉得很有道理!王上这二十年来,对王后那是有目共睹的,未曾纳娶任何王妃,就只有王后这一个女人,对她也从来都是有求必应,这时候不忍心当着王后的面,处理她的母家和二王子叫她伤心,这是很正常的!

于是,大家都情不自禁的相信了一些。

可,连峰合很快想到了一个问题:“可是这些,都是你们的片面之词!没有是丝毫证据,这要我们如何相信?而且太子殿下现下下落不明,是不是被你们软禁了我们都不知道。仅仅凭借你们这几句话,我们就要信?”

他这话,也是戳中了中心!没有证据,那么一切都是空谈。

“王兄……”澹台凰想辩解,但她心中也清楚,她现下若说自己知道王兄的下落,王兄无事,他们就更加觉得是自己软禁了王兄,其目的,在于谋夺漠北的王位!

这下,她才了解到君惊澜的明智,要提前通知王兄,让王兄赶来!

她这两个字一出,就说不出下面的话,却也让大家的眼神全部放到了她的身上,眸中的怀疑之色更是分明。

而这时候,君惊澜是不能说话的,他越是说话,场面就会越乱,大家便会越往那边想。也只能陪着她沉默,只希望澹台戟收到消息之后,能够赶来,唯有这般,危机才能化解!不然,他们也要学着先祖一样,准备闯了……

云起是看着澹台凰一路走过来的,尤其在战场之上,她能走却不肯走,泣血拔出了苍狼圣剑,才拯救了这一战!这样的付出,是现在明面上的。这般付出,可现下却面对这样的怀疑,叫他的心中极不好受!

当即便道:“不论如何,公主是拔开了苍狼圣剑,在危难之刻拯救了我漠北之人!拔出苍狼圣剑,就是得到了苍狼神的认可,现如今,你们这是在审问苍狼神为漠北选出的王者吗?你们这是对苍狼神不敬!”

云起这话一出,险些激起众怒!

连峰当即便怒喝一声:“云起!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没有任何人敢对苍狼神不敬!只是我漠北素来坦荡,即便是苍狼神选中,也不该是心怀叵测,篡夺王权之人,我们只是要求一个明白!”

“要求什么明白,什么心怀叵测,篡夺王权,嗯?”帘帐之外,澹台戟优雅华丽的声线传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