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即墨离的回答很干脆,跟昨夜的颓然比起来,今天的他倒多了几分沉稳的味道,似恢复了以前那个摄政王一样冷静的面貌,但看起来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他既然说不是找人,澹台凰当然也不会迫他承认,只看着他问:“那你这是……”

“告别!”说起来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来告别了,但不知为何,这一次的心情跟上一次,完全不同。

澹台凰瞄了他一眼,本来想问问笑无语和他的事情,他到底是怎么看的,但想了想笑无语的话,以及他对笑无语说过的话,她还是没多问,问了要是令彼此不快,反而不美。

于是也就点点头的,道:“去吧,还是那句话,有事情需要帮忙,可以来找我!”虽然他似乎也不可能有什么事情需要她帮忙。

即墨离点了头,随后离开了。

他退出帐篷后不久,风撩起澹台凰的帐篷的帘子,她看见即墨离似两边望了望,那样子像是在找什么人,却也只望了几眼了,便举步走了。

那背影看起来很孤单,澹台凰远远看着,一时间也说不清心里是何种感受。

一个爱到累了,一个如今……是开始有点在意了吗?只是这点在意,也只能令他四处看了几眼,就连问一句那人的下落也不曾。不必出去看,澹台凰知道笑无语一定在某个角落,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好在那神棍虽然也不小心玩断了袖子,但到底还是个爷们,不至于放不开到要死要活。

最终即墨离走了,笑无语留下。

云起为主帅,出去打的一场仗,已经四天还没有落幕,但是翠花已经被接回来了!东篱手下的人,拎着翠花进来的时候,翠花毛茸茸的一坨,看见澹台凰的时候,激动到直接就往她怀里一扑:“嗷!”花爷回来了!

澹台凰失笑,他们这一主一宠,在分别之前都没有太深厚的感情,倒是这次一分别,令彼此亲近了不少!

澹台凰揉了它一把,随后笑道:“这么快就又把皮草穿着了?”说着去扯它的毛,扯了好几下之后,也没扯到啥,她忽然嘴角抽了抽,低头看了翠花一眼。

翠花的嘴角也抽了抽,表情有点忧伤:“嗷!”花爷这次没穿皮草,花爷这次是真的长胖了!呜呜……伤心的狐生……

就在澹台凰无语之间,听到一声小小的“嗷呜”,她抬头一看,登时眼前一亮!一把将已经胖成猪的翠花扔到一边,将那小家伙接了过来。

比兔子还要小几圈,狼头狐狸身,九条尾巴,通身雪白,只有耳朵上面和每一条尾巴的末端,都围了一圈银色的毛,蹄子处也是银色。看起来比小星星更有神兽的感觉!一眼看去,比看小星星还要惊艳!

澹台凰将它翻来覆去,颇为爱不释手的看了一会儿,那小家伙年纪不大,但臭屁的本事倒是学了不少,看澹台凰这样爱不释手的看它,它当即雄赳赳气昂昂的站起身,牛逼擦擦的看着前方:“嗷呜!”你就看吧,帅狐狸就是因为用来观摩、景仰的!

它这样子一出,澹台凰也整个人都不好了!一个赛一个的臭屁,她表示自己完全hold不住!

花爷被澹台凰冷落了,也没觉得忧伤,看着自己的小崽子,表情很是骄傲!

澹台凰看着东篱,问:“见到那个红衣的美女……不,美男了吗?”

“去带翠花回来的人,说那个人也有事,所以派了手下的人来送的。”东篱开口禀报。

澹台凰点头,指了指那小家伙,又问:“它出生多久了?”

东篱开口回答:“已经两个月了,那位救了翠花的公子,已经给它取了名字,大名叫潘安,小名叫小翠翠!”

澹台凰嘴角一抽,瞄了……“小翠翠”一眼,纳闷的询问:“它明明是白色和银色交替,这是哪里翠了?一点翠色都没看见啊?”这名字怎么取的?

东篱也嘴角一抽,开口道:“据那两位自称老太太和沓沓的姑娘所言,是她们家公子性子甚懒惰,不知如何取名,因为喜欢美男子,故而为它取大名潘安,又因为花爷的大名是翠花,它是花爷生的,所以取名小翠翠!”

澹台凰的脑后划过一丛黑线,这样取名,也真有她的了!

于是她无语低下头,看了那小家伙一眼,哭笑不得地问:“那你说我是叫你潘安,还是小翠翠?”

“嗷呜!”能换个名字吗?叫帅狐哥!

澹台凰自然是听不懂它的话的,倒是翠花在一旁阴险的笑了起来,很明显小星星是狼,自己是狐狸,所以它从小教育孩子,告诉宝宝它也是一只狐狸,跟狼什么都不沾边,这样血统才和花爷一样高贵!虽然小星星知道了之后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澹台凰正逗弄得开心,门口来了人,是连召,表情不太好看。

澹台凰有点奇怪的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这是……你不是和云起一起去打仗了吗?”

“已经回来了!”连召脸色更沉。

他这脸色,看得澹台凰也整个人都不好了,皱眉道:“输了?”这脸色臭的跟什么似的!

“赢了!”连召开口。

澹台凰鄙视的一眼看过去:“赢了你摆一张死人脸干什么,吓我一……”

“云起阵亡了!”他低声开口。

“什么?”澹台凰手一滑,小翠翠就从她手中跳了出去,她亦浑然不觉,盯着连召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这一问,连召眼眶也一红,开口道:“云起和窦成武决战,取了窦成武的首级,但敌方的人忽然放了冷箭,云起他……阵亡了!”

澹台凰站起来,脚步却有点软,险些摔了,东篱赶紧扶了一把:“太子妃!”

她站了一会儿,忽然连出门去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颤抖着唇畔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出去了,最后一程,总是要去送他的。

出了营帐,她忽然觉得天更冷了,裹紧了身上的狐裘,远远的看见连云十八骑的人都围在那里。

一众男儿们,个个眼眶泛红,拳头砸入雪地里,艳红一片。

然后澹台凰看见,轩辕夏暖在哭。

澹台凰愣了一愣,恍惚间明白了什么,于是也红了眼眶。走到轩辕夏暖身边,蹲下身,看了一眼云起,他身上的箭早已被拔出来,年轻的面庞依旧俊逸,只是再无生气。

澹台凰的眼眶也红了,轩辕夏暖早已哭花了脸,看见澹台凰过来,倒在她身上哭了起来,这是认识这半年来,澹台凰第一次见她哭。

她断断续续的哭着,澹台凰也大抵明白了。她竟和云起一样,倾慕对方,却都不敢上前去说一句话。

他骑着马去战场的时候,她曾远远望着,在心中给自己打气,等他回来的时候,她一定要去表白。

可谁都没想过,那就是永诀。

错过了,就是一生错过了。澹台凰拍着她的背,听着她哭诉,却没告诉她云起走之前,也说过回来之后,便要跟她表白的话。此刻告诉她,最终不过造成她一生遗憾,痛不欲生。不如不说,这样她还有找到幸福的可能!

轩辕夏暖哭了很久,澹台凰拍着她的背,违心道:“忘了他吧,他心中另有其人!”

说完这话,澹台凰也禁不住哭了出来。她不该骗夏暖,但不骗又能怎么样,告诉她,其实云起也喜欢你,你们就这样徘徊着,最终都来不及把爱意告诉彼此?

这样最后的结果,不过是轩辕夏暖困死自己!

她说完,和云起关系最好的云翊,低头看了澹台凰一眼,又看了一眼轩辕夏暖,最终红着眼眶,对着澹台凰点点头。

这样也好!

云起若活着,不会希望自己累及这姑娘一生。

这一战,他们漠北彻底赢了,却失了这样一个将才,失了这样一个兄弟,朋友,还有很多在战火中泯灭的人!

云起的丧礼办得很隆重,澹台凰也曾哭着问过澹台戟,为什么会这样,她从未想过云起会死。澹台戟没有落泪,但表情却沉痛,他抚着澹台凰的发,温柔而平静的答话:“因为,这就是战争!”

战争,再美的誓言,也会被战争的铁蹄踩碎。再多的遗憾,也从此只能刻在人生的墓碑上,再没有办法挽回。

战争中死亡的人太多,不仅仅只有一个云起,也不会只有一个轩辕夏暖。

她恍然明白,君惊澜曾经说过的话,止戈为武,当这个大陆上再没有战争,才能少一些这样的悲剧!

最终澹台戟道:“开心些,出了沙漠,你就能见到他了。那些已经离开的人,早已留下了遗憾。所以还活着的人,不要将自己的人生也变成遗憾!”

轩辕夏暖伤心了很多天,倒也终于缓了过来,容色依旧憔悴,却并未干出任何寻死觅活的事,大抵是澹台凰的那句话影响了她,说云起心中另有其人。

但她振作之后,却澹台凰说,她要从此从戎,随着太子妃的铁骑,踏出一片没有征战的盛世,那时候就不会再有如此遗憾的轩辕夏暖!她不怕表白被拒绝,却痛她根本都来不及说。

那时候,澹台凰在她身上看到的凌燕的影子,当初的凌燕跟随她的时候,也是这样子。

原本有些疏离的主仆,也变得亲密了起来。

云起的事情过去了半个多月后,他们就踏出了沙漠。

尉迟风“死后”,西武战神陨落,北冥大军势如破竹,这段时日,已经攻占了前南岳所占之地,前西武也沦陷过半。但这一战,也死了很多人,连云十八骑,折了四个,其他人跟澹台凰不熟,所以她只知道云起,其他的澹台戟都没让人告诉她。而北冥也折了几名大将,其中自然包括苍昊!

而西武那边的主将,也死了不少,尉迟风,窦成武,马钊,还有好几名虽不及尉迟风,却也颇为有名的大将!

澹台凰和澹台戟带着人,到中原和北冥的大军会合,君惊澜早已在沙漠的边缘接她。

远远的,相见那一刻,两人都在笑。阔别了近半年,阅尽无数人生死,他们才再见,笑颜相对,不知怎地,澹台凰就红了眼眶。飞奔而去,扑入他怀中。

这个冬天太冷,这场战争也太过残忍,这一场分别,也似乎太久了一些。

澹台戟远远的看着他们在雪地中相拥,一言未发。

半晌之后,澹台凰抽搭着鼻子从他怀里出来,却又被他有力的臂膀搂了回去,笑道:“这么久不见,也不多抱一会儿?”

澹台凰嘴角一抽,觉得这丫又开始有点犯贱的迹象!

他低头看了一眼她微红的眼眶,心中心疼,嘴巴却贱:“嗯,看来太子妃非常想爷。定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颇感痛不欲生,才会一见到爷眼眶就红了!”

澹台凰开始有点想磨牙!但是他的“痛不欲生”倒是真的提醒了她,她皱眉道:“我大抵是患了产前忧郁症,娜琪雅生孩子的时候,痛得厉害,惨叫声也惊人,我的确被她痛得不欲生孩子了!”

太子爷听了,狭长魅眸眨了眨,十分“诚恳”地道:“太子妃,你与娜琪雅不同,你身体强壮,好比几头野牛,你是不会有任何事的,不必忧郁!”

“你个贱人!你才是野牛,你全家都是野牛!”

☆、【044】爷又不是没怀过孩子!

澹台凰这样骂完,太子爷扯唇笑笑,似乎并不觉得侮辱,反而满意的点头道:“爷的全家也包括太子妃,看来太子妃对爷的话也甚为赞同!”

澹台凰听完,脸色瞬间青青紫紫难以言表,一把将他推开,恼火的澹台戟的方向走:“王兄,我们还是换个地方扎营吧,我实在不欲和这个人处在同一屋檐下!”

可没走几步,手腕很理所当然的被人抓住,那触感比玉还要舒服,也极为温暖。

澹台戟挑眉,似笑非笑的看了一会儿,比女子还要艳丽几分的面容上绽出一抹笑,盯着君惊澜道:“既然这样的话,还请北冥太子放开我漠北女皇,本宫另觅扎营处!”

很明显的,澹台戟这个人也一点都不希望君惊澜和澹台凰这场婚事,能有一个美好到众人捧心的结局,亦是十分希望这两货的事儿能够告吹,所以马上给澹台凰撑腰表示赞同!

太子爷今儿个也算是明白了,绝对不能在大舅子的面前嘴贱,这对自己在岳父家的形象会有很大的妨害!但他也不会轻易言败,一线红唇勾起,低笑了声:“本太子不过和太子妃开个玩笑,王兄不必当真!”

“谁跟你开玩笑!”澹台凰扭过头就是一阵大喝,嗯,难得这死妖孽撞到王兄手上,不借题发挥一下怎么行!看他还敢嘴贱不!

她原本还想发挥几句,结果太子爷笑了声,手一伸,直接给她抱走了。

他面色很是怡然,好像澹台凰的肚子里面多了这一坨,也没多加身上重量,对他老人家也并无影响。如鸦墨发晃到澹台凰的嘴角,澹台凰伸手给他扯到一边去,但脸色还是非常难看。

澹台戟轻笑着看了一会儿,倒也没再多话。笑无语仁兄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开了,此刻笑意盎然,广袖纷飞,端得是仙人之气。他看了澹台戟一眼,还有心思调侃了一句:“摄政王看着这两人,心中是何感想?”

他是不会忘记上次在漠北,自己一边嗑瓜子,一边欣赏澹台戟和小星星一人一狼坐在山坡上颓废捂脸一夜的。

澹台戟虽温柔堪比草原上的和煦轻风,但这并不代表他很喜欢被人戳痛处,并且戳完之后还能笑意满怀的看着对方。于是薄唇一扯,反唇相讥道:“那不知笑兄离开了即墨离,心中又是何种感想?”

笑无语面上笑意一僵,眼神却变得幽深起来,只淡淡道:“从前是我踏错,既然已经得到了教训,便也该知道回头!往事如梦,往事随风,既然已经过去了,那便过去了吧!”

反正,他原本喜欢的也不是男人,只不过即墨离正好是罢了。说不定以后,还能遇见让他动心的女人!

他这般洒脱的一说,澹台戟便也笑笑,不再刁难,也轻声开口说自己的“感想”:“不求无望,不多奢望。凰儿过得好,便是我好,若硬要说感想,不过是为她开心罢了!”

他们两个人,都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只是不愿放下。但此刻云开月明之后,心思旷达之间,又怎能说其实还没放下?

相视一笑,倒生出了兄弟情怀来。

他们这相视一笑,正好前头的澹台凰掀开马车的帘子给看见了,一下子如遭雷击!手撩着马车的帘子,半天放不下来。

而她对面,那紫衣玉带,姿容潋滟,烈日不及其夺目之辉的太子殿下,此刻正在亲自给她泡茶,可这一抬头,就见她看着窗户外头,容色呆滞,表情惊恐,似是受了莫大的惊吓,却也很有些痴痴然。

他沿着她的眼神看过去,这会儿笑无语和澹台戟早已各自收回了眼神,于是现下显得就是澹台凰在偷瞄他们其中某一个了!

“砰!”的一声,茶壶重重的放到桌案上。

这一声巨响,澹台凰自然飞快的扭过头看了一眼,然后就发现某人的脸色开始呈现出一片淡淡青黑,似颇为不悦。澹台凰这会儿心中,对王兄和笑无语的发展节奏,表示十分担忧,但这会儿也安分的坐了回来,但也不明白自己面前这个人又是哪里不好了,于是抓了抓自己的脑门,纳闷的问:“你怎么了?”

太子爷听她这一问,狭长魅眸微微眯着,看着她的脸,半年不见,已经越发削尖,面色还有点淡淡的浮白,这样看着,心先软化了半分,于是满心的怒气也消散了不少,却还是问道:“他们两个比爷好看吗?在漠北半年还没看够?”

这语气,神态,句子,和一个活脱脱的妒夫没两样。

澹台凰的脑后划过一条黑线,十分无语地道:“你怎么总是吃醋,我不过是看他们一眼,你就……”

她说着,忽然看见他的表情开始委屈起来了,她嘴角一抽,于是也不敢接着指责了,甚怕他又开始撒娇,她招架不住那个!于是又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十分忧郁道:“你知道笑无语喜欢男人,他前几天和即墨离掰了,我刚刚看见王兄和笑无语,我看见他们两个人相视一笑,我一下子觉得心里有点毛毛的!”

笑无语不会把目标放到王兄身上了吧?王兄早已决定终身不娶,女人是跟王兄绝缘了,会不会真的被笑无语蛊惑?还有……要是笑无语和王兄最后成事儿了,她是应该对他们两个人的爱情,表示支持还是反对?这让她心里十分纠结。

她这样一说,还有脸上明显的困顿苦恼,让他相信了她的说词,于是气也消了。将茶杯递给她,同时懒洋洋地道:“笑无语纵然和即墨离已经分开,但他没有那么快就瞄上另一个目标,而且你应该相信,王兄是正常的男人!”

这话给了澹台凰不少安抚的力量,是啊,王兄是个正常的男人,应该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不过他们要是真的凑成一对……那个画风……澹台凰忽然飞快的摇了摇头!还是算了!

她接过茶杯,低头吹了吹,随后喝了一口,微微抬头,却见对面的他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于是一下,澹台凰也不动了,回望着他。

这一刻猛然心中微动,他们不仅仅是聚少离多,就连很平和的相处,都极少有过,总是他动不动就嘴贱,随后她发脾气,教训贱人。但很少有这种只彼此静静望着,却也能如此刻一般觉得温情流动。

他看着她,魅眸中的情绪,几乎能被称作为贪婪。不知多少次,悠悠抬头,总觉得她就坐在自己面前,或者低头喝茶,或者和小星星吵架,或者气鼓鼓的骂他贱人,但回过神来,却发现不过是幻觉而已。

这一次的分别,的确是太久了一些,久到他以为他们已经千百年未见,如今她在他面前,竟也有不真实的感觉。

他曾经庆幸,她有了孩子,他们之间就有斩不断的牵扯,可这半年来,他却不止一次怨恨这孩子,若非她有孕,他们绝对不会分离这么久。他也曾怨恨过自己,为何不能抛下自己身上的责任,不顾一切的去漠北见她,却也明白,他若真的这样做,她会瞧不起他!

如今呢,相思成狂,相逢之刻还能压抑狂喜,抱着她上马车,现下却话都不敢再多说一句,怕说了,眼前的景象碎了,又是一场幻觉。

澹台凰的心里也并不比他好受多少,他被战事缠住,脱不开身,炎昭原本两个月能好的腿,也不知怎么到如今还没好。而她也偷偷往马厩溜过几次,想回来找他,但最终王兄都以孩子和她的安危为由,没让她出来。

马车之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随着马车前行的晃动,淡淡的君子兰芳香,溢满了四周。

他不动,她亦不动。

沉默了半天,澹台凰终于把手中的杯子放下,很坦诚的看着他道:“君惊澜,其实我想你了,想你得很!”

她虽不解风情,但也不矫揉造作,想了就是想了,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他笑着伸手,微微张开怀抱,示意她过去。澹台凰也没犹豫,几个大步过去,就坐在他腿上。仍旧是那样温暖舒心的怀抱,仿佛在他怀中,世上便没有任何事情能叫她觉得忧虑。

抱着她已经没有了的腰身,他同样觉得安然,有点小心翼翼的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攥着她的手,有些无奈的低声道:“爷很想在太子府造个笼子,将你锁在里面,囚在爷身边。这念头已经想了很久了,可却一直不敢去做!”

因为他太明白,她不是喜欢被束缚的人。但是一次一次放她从自己掌心飞出去,只有天知道他有多怕,怕她从此变成断线的风筝,越过高高的云层,一去不返,将他一人留在原地。

澹台凰这一次,倒也没暴动,怀着他的腰,靠在他胸前,听着他心跳的声音,闭着眼开口:“你要知道,每一次的离开,都是身不由己,并非我本意!我也希望,能时时刻刻都跟你在一起,虽然你嘴贱,虽然你心黑,但其实在我心中……不可替代!”

若说澹台凰什么时候说过好话,就勉强能算是有这一次了!

不可替代,这话,自是说得他心情愉悦。低头看了看靠在胸口的她,只觉得心中的空缺被填满,不是梦境,不是幻觉,她的确就在他怀中。

如玉长指伸出,轻轻抚过她的发,随后听她在他怀中开口:“君惊澜,你不知道,这半年我看了多少。陈轩画的死,苍昊的死,云起的死,夏暖的遗憾,王兄的颓然,韦凤和尉迟风的悲哀。还有即墨离和笑无语,那个神棍一样的人,那天满口天机,超脱世外之人,也会对我说累。我能看到这是一个简单的世界,却更明白幸福这东西并不简单,它不仅仅需要彼此努力,还要有很好很好的运气。太难得到,所以尤其可贵,我必须珍惜它!”

再不能如同以前一样漫不经心,一味的等待他付出,享受他的包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甚至从来不顾及他的感受。一贯任性,最终,也许追悔莫及!

如果彼此多一些珍惜,老天是不是就会多给一些怜悯,真正赐予他们幸福,永不夺走?

他闻言,抚着她长发的手一顿,薄唇微微勾起,已是心情愉悦,狭长的丹凤眼笑意盈盈,低笑道:“我们还年轻,有很长很长的时间珍惜彼此!”

“我是不是要感谢上苍,让我在最好的年华遇见你,所以有更长的时间彼此珍惜?”澹台凰肉麻兮兮的说完这句话之后,一下子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发现自己已经开始变成琼瑶大妈剧本里面的……尔康?

那君惊澜是不是就是……紫薇?

说这么肉麻的话,她一下子觉得自己身上鸡皮疙瘩都无端端多了不少,令人很是忧伤。她现下能把那句话收回来吗?这真的很毁她女汉子的形象!

他见她说完这句话,表情变得相当古怪,也知道她大抵是说完不好了,将她自己恶心到了。他不禁失笑,学着她的说话调调,点头道:“的确,上苍唯一做的一件的好事,就是将你送到爷的身边!”

然后澹台凰忍不住抖了一下,要是接着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下一秒钟他们是不是已经可以扯着嗓子开口唱:“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我们相遇……”

然后合唱——自从有了你,生命里都是奇迹!

额滴个娘!澹台凰的脑后滑下巨大的汗珠,他说完话之后,她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唇畔,是打死也不敢接着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她估计真的要开唱了,咳咳……

她这番古怪的容色,他自然是看到了,也大抵知道她的心思往哪里转去了,低低笑了声,笑到胸腔都震动了几下。

澹台凰原本就被自己肉麻到不得了,这会儿还听他这么一笑,更加尴尬了,正准备说一句什么,忽然脸色一变:“哎呀!”

“怎么了?”他好看的眉心微皱,急忙低头看着她。

澹台凰眉头皱了一会儿,又慢慢的舒展开来,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才指着自己的肚子道:“他踢我!”

胎动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她如今怀孕已经九个月,再过一个多月,大抵就能生了,所以孩子早已成型,踢她几脚也不奇怪。

太子爷在她怀孕之后,早已问了太医,她身体会出现什么状况,应该注意哪些事项,其中自然也包括胎动。

但是知道却并不表示他能够容忍,原本就对这孩子印象不好,前前后后记了三笔账,现下还加上这个,他心中一怒,当即便凉凉道:“竟敢踢你,待他出生,爷踢他的屁股!”

“噗……”这恐怕是高华清贵的太子殿下,人生中第一次将这样的话,连“屁股”这样的词汇竟就这样说出来了。澹台凰笑了半天,终于开始安抚他的情绪,“好了,小孩子都没出生,你就记这么多账,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太子爷眸色冷沉了半天,才终于没有生气到现下就要踢孩子屁股的状态!

倒是很心疼的摸摸她越发消瘦的脸,平静地道:“瘦了这么多,都是这小兔崽子害的!”这话说的很平静,但澹台凰耳尖的听到了平静之下波涛暗涌。

东篱和小琛子什么话都没有说,只默默的在心中给他们的皇太孙,点了一根蜡……谁都知道爷记仇,唉!

她赶紧咳嗽一声,开始转移话题:“咦,对了,七七应该快生了吧?”

“太医说就是这几日了,子风最近什么事情都没做,整日在家中守着她。只是为何七七怀孕,胖了不少,唯独你反而瘦了呢?”这般说完,他剑眉又皱了起来,颇为不豫。

澹台凰嘴角抽搐着沉默了半晌,终于道:“太医猜测这一胎恐怕不止一个,所以……”

“嗯?”太子爷挑眉,孩子么,有几个如今太医是诊断不出来的,所以这话也当不过是猜测,但是他依旧很得意的点头。

这让澹台凰有点纳闷,瞟了他一眼:“你点什么头?”

他魅眸挑起,笑容自得,在澹台凰耳边道:“这说明爷在榻上很能干,以至于太子妃怀孕,都能比一般人怀得多!”

“滚!”澹台凰恨不能脱鞋扔他,奈何如今大着个肚子,低头都不方便,还十分恼火的吼道,“王八蛋,下次你自己怀!”

自己怀?

马车外所有人的嘴角都抽了抽,太子爷要是能自己怀,那他们还需要什么太子妃吗?他们其实一直就觉得这世上没有女子能配得上爷,尽管他们对太子妃的能力还算是满意,但是对她如同母老虎一般凶狠这一点,早就不能容忍,这会儿自然都在心中腹诽。

谁曾想,他们那高华清贵,永远高立于九天之上,俯览天下苍生的,无比尊贵的太子爷,听了澹台凰这话,竟眨眨眼,又眨眨眼,颇认真地道:“爷又不是没怀过孩子,只可惜那时候太子妃收了皇甫轩那个丑男人的请柬,奔赴东陵参加楚长歌和皇甫灵萱的婚礼,一点都不在意爷,于是爷没有人照顾,就那样流产了!”

太子爷说到这里,狭长魅眸中迅速聚集水雾,似要掩面而哭。

澹台凰把嘴巴张成“O”字型,眼角抽搐了几百下之后,完全僵硬在风中!当了很半天的雕像,回不过神来……

随后,又听那贱人接着胡说八道:“爷自从流产之后,身子便一直不太好,却从未见太子妃有丝毫疼惜。足见太子妃无情,太子妃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爷,弥补你当日的过错,知道吗?那可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太子爷说着,整个人更加“伤心”了!

马车外头的侍卫们,下巴早已集体脱臼,腰间似乎还有骨折的倾向,脚步早已踉跄了,眼前似乎还能看见早已逝去的亲人!

澹台凰更加无语,好不容易伸出手,抬起下巴,这才成功的将嘴巴合上。结果又被他老人家这一句话,雷得再次脱臼……僵硬着脖子扭过头,无语的看着这个臭不要脸的,见他潋滟如画的面容上一派认真,一线红唇微微抿着,似乎很是委屈,眼中恍然含泪,道是非常可怜。

她忍不住嘴角又抽搐了几下,无语的道:“君惊澜,你还能再不要脸一点吗?”这丫的,他还自从那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太好?还能有比他更能扯蛋的吗?

她还要弥补他流产的过错?有没有搞错?她已经开始觉得他们没有共同话题了……

“爷的脸不够美么?为何还要一张?”他挑眉回话。

澹台凰算是明白了,这丫要么厚脸皮,要么不要脸!

然后贱人温柔的握着她的手,开口道:“太子妃,那件事情虽然失去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但是爷内心里早已原谅你了!可是你不能因为如此,就轻视你自己的过错,孩子出生之后,你一定要好好补偿爷,知道吗?”

他流产了,她还有过错?

她脸黑了半天之后,终于忍无可忍,评价了一句:“你可以滚了!”

真是不能对他说好话,原本今天发现状态好了一点,这丫的就又开始犯贱了!

见她是真的恼了,他自然也不敢造次,低低笑了声,不再开口。

一路而行,进了城内,澹台凰心里一直在犹豫尉迟风的事情,跟不跟他说,对于王者来说,自然应该心狠手辣,如尉迟风这般危险的人物,自然不能留,所以她不敢说,担心说了他会下杀手。

见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微微挑眉,询问:“有心事?”

澹台凰摇头:“没,就是有点想韫慧、凌燕她们了!”不过她心里也奇怪,君惊澜怎么一直没问韦凤的事情?呃,她猛然一下想起东篱那个八婆,难道东篱早已告诉他了?

这样一想,她表情开始变得有点惊悚起来。

她这般口是心非,他也没挑破,只笑道:“凌燕、韫慧,都在皇城,此番跟东陵也已经歇战,皇甫轩应当也收到了干娘的请柬,算是答谢他愿意歇战,来办这一场婚礼。往南海,需要经过北冥皇城,所以我们可以一道去看看她们!”

这番话,便是已经交代了或许会见到哪些人,也说了接下来时局,和他们要走的行程。

澹台凰点头,表示明白,却有点奇怪:“炎昭的腿,为什么还没好?”

这么长的时间了,怎么算都应该是好了啊!

“是该好了,只是不知道是谁在药里下了毒。那药是韫慧亲自给炎昭上的,所以此番炎家人都以为是韫慧动的手,唯独炎昭信她,所以现下她还在炎家照顾他!”君惊澜说起这个的时候,表情中隐隐带着嘲讽。

“什么?”澹台凰挑眉,颇为奇怪,纳闷询问,“这事儿你怎么没让人告诉我?”

问完之后,她自己也傻逼了,这还不简单吗?这事情告诉她有什么用,她远在漠北,也没办法过来帮韫慧,而且炎昭信任她,那么一切的问题,都不算是问题!

没问这个问题,却接着问道:“那炎昭中的毒,能解吗?”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毒,再过几日,就该痊愈了!”这件事情,君惊澜似乎不想多谈。

澹台凰皱眉,瞅了他一眼:“那到皇城之后,我们去看看他们?”

“好!”他应得也干脆。

马车一直未停,笑无语骑着马悠闲跟在他们身后,澹台戟对这件事情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澹台凰去了就足够了,加上军营的事情还需要人管,所以没有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