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啊,Spade J重复,后来再遇到困难的情况,我就回想那几个礼拜的情形,困难迎刃而解。

苏敏将信将疑,想要试一试,却发现自己根本没经历过什么摆得上台面的挫折。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Spade J明明还比她小着几岁,听他讲述自己的经历,却好像是个挺有阅历的人了。

毕竟是在网路上,个人资料都是信手乱填的,她向Spade J求证:你真的十九岁?

当然,Spade J回答。

苏敏本来也就信了,却又看到他画蛇添足的加了一句:Fashion makes me forever young!

8

虽然抱怨多多,毕竟是自己喜欢的事情,至少比从前做翻译时一页纸上全是“变速箱”、“滤清器”之类的词有趣多了。所以,苏敏还是每天忙忙碌碌,乐在其中。

而这KEE工作室,正如方书齐所说,是个才刚开张的小买卖,一年前刚刚开始在上海选址、装修、雇用员工,到现在为止,总共二十来个人,从上到下都很年轻,基本没有超过三十五岁的。

三个创始股东也都不到三十岁——方书齐,戴维梁,和孙迪。

戴维梁是香港人,在公司里主管市场和融资,跟方书齐差不多岁数,长得也算高大帅气,却又是个极其爱俏的男人,每天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挤进一身又一身的Lanvin或者Dior Homme。苏敏总在背后嘲笑他,他也不喜欢苏敏,老是挑她的错。一旦她做错了事,或是说了什么小白的话,他总要不冷不热的讽刺几句。

孙迪是个二十六七岁的女孩子,负责造型和配饰设计,长得文静瘦弱,做事仔细,脾气也很好。苏敏碰到什么问题总会先去问她,她每次都尽量回答,从来不会像戴维梁那样拿腔作势的摆架子,实在解决不了的,也会给苏敏指个方向。不多时下来,两人就已经混的满熟了。

除此之外,设计室的总制版师也是重要人物,此人姓王,人人都叫他老王,其实也不过三十二三岁的年纪,工作台上总是放着老婆和双胞胎儿子的照片。老王不是股东,但也算是KEE的核心团队之一,话不多,是个纯技术流的人。苏敏对他倒是很佩服的。

这几个人尽管背景不同,性格各异,对方书齐倒是都很买账,不管当面还是背后,时不时的叫他一声“老大”。

有时候,苏敏带着情绪做事,说方书齐那家伙一会儿要这样一会儿要那样,眼睛还特别尖,耳朵特别灵,一点点疏漏也不放过。

戴维梁就会说:“他天生就是做Boss的材料,极其detail的一个人。”

孙迪就会劝:“你别看他好像话很多的一个人,其实压力很大的。你下次仔细一点,让他少操点心吧。”

而老王是决不会搭腔的,只是做出那么个表情:冒失鬼,又闯祸了吧。

苏敏从来不觉得方书齐会有什么压力,每天只见他四处找人聊天,或者在办公室里打打电话,整日嘻嘻哈哈的没有半点愁色,倒是他手下的那些人个个忙得焦头烂额的。

KEE终究是个初创的牌子,开张一年有余,尽管过去的两季都有连卡夫和卓爱思这样的连锁精品店来订货,但每个款式只做几件,价格定的很彪悍,顾客基本靠口口相传,来来去去就这么几个,戴维梁那边又花了许多钱在各式各样的广告和宣传企划上面,每个月损益表拿出来一片红色。

苏敏多嘴问了一句:这生意要怎么做下去?

戴维梁听见了,就反过来问她:D-sign一年学费多少?班上有多少人?

她照实回答。

戴维冷笑了一声,做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教训道:“你们这帮后生仔都以为设计师是那么容易当的,见明星、拍广告、在豪华酒店里走秀,眼睛看出去都是鲜花、香槟、红地毯。这些都是要花钱的!这个行业的竞争是□裸的!”

苏敏低眉顺眼的听着,觉得有些惊讶,在此之前她从没想过一个新兴品牌究竟要花长的时间才能开始赢利。她不懂经营一个品牌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在浩渺的设计师的海洋里,方书齐、戴维梁和孙迪凭什么能开出这么一家公司?是因为“才高八斗,艺术细胞比白细胞还多”?还是因为投胎投得好呢?

虽然尚不清楚其中渊源,只看这三个人潇洒多金的样子,苏敏便草草为他们盖棺定论——rich kids开公司。除去像他们这样命好的,这世上不知有多少设计师用甘愿用多年拮据的生活换取自己的梦想。圈子外的人只看得到卡尔·拉格斐、马克·雅各布电影明星一般的生活,时尚业仍是人羡人爱的光鲜行当,却很少有人看到华丽风景以外的另一面,所以,像D-sign这样费用高昂的设计师学校才会一直门庭若市。

KEE工作室二楼东面有个半开放式的房间,有沙发、躺椅、瑜伽垫,大家都管那里叫“冥想室”。方书齐三不五时的去那里躺着,有时甚至穿着睡衣似的白T和运动裤挨着墙倒立。每当那些时候,不管苏敏是在家睡觉,还是在学校上课,找他的电话就全部转接到她这边来了。

十一月头上,苏敏就接到这样一个电话,对方自称是谁谁谁的经纪人,说谁谁谁明年两月份要去参加柏林电影节,走红毯的礼服可以考虑由KEE来赞助。

苏敏从来没跟这类人打过交道,心里觉得又奇怪又好笑,哪有问人家要东西还摆这么高姿态的?幸好她已在道上混了一个多月,学会了不露声色,只说会向老板转达,然后再回电约时间谈做衣服的事情。

可能是苏敏的反应不及他想象中的热烈,那经纪人很是意外,有些不快的答道:“好吧,尽快给我回音。”

正要挂电话,没想到苏敏又不知死活叫住他,问:“能再说一遍名字吗?卢什么来着?”

电话那头一时寂静无声,半秒钟之后才爆出三个字:“卢,雅,雯!”

事后,苏敏把来龙去脉讲出来,方书齐只当是笑话听,戴维梁又把她数落了一顿,这个经纪人是他好不容易托人联系上的,差一点就给她得罪了。那卢雅雯几年前也算是个叱咤一时的明星,星途无限,粉丝无数,三十岁上嫁人归隐,不想婚姻不睦,做生意也不顺,如今年届四十又复出了,正是心灵脆弱的敏感时期,就被苏敏这么一个啥都不懂的准九零后打击了。

戴维梁即刻回电弥补。苏敏颇不服气,闷闷道:“我怎么知道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阿姨,伸手要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方书齐教育她,卢雅雯沉寂多时又复出,重金请了公关公司大造声势,正是时下的话题人物。她要的是免费的礼服,而KEE暂时还是小众之中的小众,要的是曝光率,在这件事上就算是互相利用,甚至可以说是KEE死气白咧要送人家一套衣服,经纪人那样的态度并没什么不对。

苏敏听了只得点头,赶紧追着卢雅雯的经纪人约了时间量尺寸。本以为演员都喜欢迟到,不料到了约好的那一天,卢雅雯却提早到了。正赶上方书齐和戴维梁去市区接受采访还没回来,孙迪恰好也不在。

苏敏赶紧发了个消息问方书齐怎么办。

“高定不是你家传的强项嘛?”方书齐损她,“你先去跟那位阿姨沟通一下。”

苏敏一想也是,定做衣服的套路从前在自家店里看得多了。但她事先也做过一点功课,知道这卢雅雯是娱乐版上出了名的臭脾气,心里自是没底。

此时,卢雅雯已经在方书齐的办公室里坐得不耐烦了,苏敏只能硬着头皮上。她送水进去,阿姨不接,往旁边推了推,没好气地说,自己只喝某某牌子的。

苏敏不知该怎么办,心想,不喝就不喝吧,又拿出当季的Catalog来给卢阿姨看,趁看照片的当儿,粗粗打量了她一遍。这卢雅雯虽已四十出头,脸上难免显出一些疲惫干涩,但身材却保持的相当好,高瘦,肩膀到锁骨的线条很美,留着短发,算是一个个性美人。这种类型的身材是天生的衣服架子,对设计师来说也就有了更大的发挥余地。

虽说礼服该怎么做,根本轮不到苏敏来作主,但她心里还是很快有了一个大致的想法。她开始跟卢阿姨描述自己的想法,卢阿姨却不买她的账,从身边一只藏蓝色大包里拿出一本美国版的Cosmo,翻开其中粘着报事贴的几页。那是一个红毯礼服的专题,照片里有安·海瑟薇,也有凯拉·奈特丽,戴着价值连城的珠宝,风华绝代的样子。

卢阿姨在其中一一指出自己喜欢的款式。苏敏心想,Jean Paul Gautier的上半身,Oscar de la Renta的屁股,Marchesa的拖尾,这衣服真要做出来,整个儿一个山寨之王,还不被人家骂死。她耐下性子,继续跟卢雅雯沟通,再沟通。

“你怎么这么多理由啊?”卢雅雯终于不耐烦了,“上次我在北京富华大厦谁谁谁那里,还有外滩十八号谁谁谁那里都是这样做的。”

苏敏无奈,又不好发作,只能陪着笑脸。好不容易等到方书齐他们回来,她如蒙大赦,赶紧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还给他,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好,时不时地往玻璃房子里瞄上一眼。

方书齐先是靠窗站着,跟卢雅雯说了半天话,似乎聊得十分投契,难得卢阿姨那张冷冰冰的面孔也露出一点笑来。直到这时,他才在她身边坐下,画图给她看,再陪她去样品室看款式挑面料。卢雅雯在那里看中一个花样,但现成的样品只有一小块,她犹豫着不能确定。

那种钉珠加刺绣的繁复细节其实并不适合她的类型,但方书齐并未直截了当的把话说出来,反而叫她放心,说:“这个花样,我可以先小块地用一下,给你看一看感觉。如果你觉得好,等全部版都定了之后,把做好的衣服拆开,再做钉珠刺绣,做好之后再试,如果不合适可以再改。”

其实,这些做法苏敏也是懂的,先用坯布做样衣,客人来试样,修改,再重新打版做出成品。但她刚才却根本没想到要跟卢雅雯解释,想当然的觉得这位阿姨见多识广,肯定也都清楚,不必多说。她隔着玻璃朝里面望了一眼,方书齐开了一瓶粉色马天尼,斟了两杯,卢雅雯靠在椅背上看着他笑,伸出手指拨弄着耳边的碎发,这礼服怎么做看来已经决定了。

戴维梁恰好经过,伸手指指里面,再指指苏敏,说:“你,差远了。”

苏敏回嘴道:“下次要是有男的,我再来搞定吧。”

戴维梁冷笑:“呵呵,他什么人都能搞定。”

之后的几个礼拜,卢雅雯过来试了几次衣服。方书齐很轻巧的就让她放弃了原先的所有想法,做了一件粉灰色的曳地长裙,芭蕾舞衣似的意境,显得清丽脱俗,年轻又不装嫩。等到最后一次试穿,他让卢雅雯把当天准备配衣服的鞋子、晚装包和首饰带来备选,一一给予意见,甚至包括做什么头发,指甲要怎么弄等等。

苏敏在一旁看着,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应酬人方面的段位还差的很远。但作为一个设计师,方书齐并未真正让她服气。给卢雅雯做的礼服的确是他设计的,但那件衣服除了轮廓纤巧流畅,关键还是胜在细节上,为了让那种极其轻薄的雪纺面料既显通透又不流于轻浮俗气,孙迪和老王两个人可是费尽了心思。也就是说,他方书齐拍脑袋想出来的不太靠谱的点子,最终还是靠两个护主心切的劳动模范给实现了。

就这样不知不觉的到了十二月。一次例会上,方书齐宣布,KEE已经收到高级时装工会的正式邀请,确定参加次年三月的巴黎时装周。高级时装工会和奢侈品巨头轩雅集团的代表很快就会飞来上海,协助此次发布会的筹办工作,如果一切顺利,轩雅将会在明年年初入股KEE。

消息一出,整个工作室上下都欢欣鼓舞,但也隐隐酝酿着一种紧张的气氛。这是世界上最古老、最著名、也最苛刻的Runay,就连川久保龄也曾在那里遭遇惨败,整个系列被毒舌的媒体称做“垃圾”。在这个级别的国际时装周上露过面的中国品牌屈指可数,表现最好的也只能算无功无过,根本无暇炫技。

苏敏也有些小激动,不禁屏息凝神,觉得这是一个见证历史的时刻,许多年以后,当KEE成为了世界闻名的品牌,她可以对别人说:方书齐?我是看着他出道的。

9

我从没做出一款自己满意的衣服,也许永远都都做不出。

——川久保龄

随后的几天,苏敏手上的事情更多了,几乎每天上完课从D-sign出来,都要到KEE工作室去加班,先是KEE的简介资料,紧接着还有最新一季系列的设计概念和服装工艺表,都得翻译成法语,做成演示文档给轩雅的代表看。

她也知道事关重大,所以第一稿就做的极其仔细,却没想到一交上去就被方书齐批的一文不值,来来回回改了好几次,还在她手里悬而未决。她本来就没什么耐心,一开始还挺起劲儿的,到这时候已经改的快吐了,一边做一边诅咒方书齐,觉得他这是拿她写的东西当连环画看上瘾了吧,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麻烦的人。

那天下午也是一样,她大块的时间都花在改译稿和PPT上了,几个供应商又催着她确认订单条款。她本来就不是很仔细的人,难免忙中出错,一份丝绸印染的订单,她偷懒只看了前面几条,却没想到运气那么差,偏偏就是后面出了纰漏。等她发现的时候,确认信已经发出去几个钟头了。

方书齐刚好出去了,而且她也没脸去跟他承认错误,佯装无辜跟供应商沟通,试图自己把这件事情给解决了。问题是人家不买她的账,说已经都开始做了,要改就得另外出一笔制版费。

苏敏觉得这是存心难为她,前脚刚刚确认,后脚说已经开工了,哪有这么快的,说着说着就赌起气来,在电话上跟供应商吵得不可开交,口吻很是凶狠,只可惜那家供应商是有名的丝绸印染企业,出口订单做都做不过来,接他们这样量小要求复杂的单子本来就挺勉强的,联系人是个说话带浙江口音的中年男人,不把她这种小姑娘放在眼里,又有白纸黑字的邮件确认在手,根本不怕她,冷嘲了她几句,干脆就懒得跟她扯下去,直接说:“有什么问题,叫你老板直接来跟我说。”说完,啪的一声,就把电话给挂了。

苏敏哪里遇到过这种事情,听着电话那头传开的嘟嘟声,发了一阵呆,心里还是不服,自言自语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制版费嘛,了不起我赔就是了。等缓过神来,她继续改工艺表的译稿,脑子里却还是乱得很,时不时想起刚才的事情,有时候很气,有时候又有点心虚。

MSN上联系人列表里阿尔诺和Spade J的名字暗着,阿尔诺应该还在上学,Spade J似乎是时区不一样,总是夜里九、十点钟才上线,一时半会的连个能诉诉苦商量商量的人都没有。又捱了一会儿,她还是抱着点侥幸心理,给两个人各发了条离线消息,说自己真倒霉,被一个老男人骂了。

一直到四点钟敲过,阿尔诺放学回家上了线,问她:出了什么事?人家为什么要骂你?

苏敏避重就轻的把事情经过讲了,着重突出这几天好忙啊,几乎没怎么提起自己偷懒没好好复核订单条款这一节。

阿尔诺却很犀利,问:那是你搞错了,还是人家冤枉你了?

苏敏自知理亏,半天都没回他,觉得他这个人实在没劲,连安慰人都不会。她也知道这事是她不对在先,人家若是放她一马是她运气,若是不放,也没什么好说的。但她眼下不就是想找个地方发泄发泄嘛,他只要跟着她把那个老男人骂一顿不就完了嘛,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阿尔诺见她这边没有动静,又问她:制版费要多少钱?

苏敏打了一个数字,这次的印染不算复杂,所以制版的费用也不很高,但对于他们俩这种半工半读的学生来说还是不小的一笔钱。

阿尔诺发了一个流汗的表情:要是真的要你赔,我可以先借给你。

呸!苏敏回复道:那老头儿根本就是在讹我,哪那么容易就让他得逞!

她下了决心要自己把这件事解决好,鼓了鼓劲儿,又给老男人打电话,这次换了比较温柔的语气,一上来就大哥大哥的叫着,跟人套近乎。

老男人的口气似乎也活泛了一些,教育了她一通,最后才说:“等一下把改好的条款发过来吧,下次仔细一点,这次就算了,反正你老板也打过电话了…”

苏敏听了这话,心里一惊,难道方书齐已经知道了?赶紧问:“是哪位给您打的电话?”

“姓梁的,梁先生啊,”老男人回答,“满健谈的一个人,就算看在他面子上吧。”

苏敏千恩万谢,又是满腹狐疑的把电话挂了。

她进入KEE工作不过一个多月,跟戴维梁却已经有过结了,但凡她犯了什么小错误,让他知道了,他的脸色总有些阴阳怪气,有一次还问方书齐:“你请她来到底是来给你打工的,还是我们大家一起给她打工?”却没想到这一次却是戴维梁帮了她一次。

而且,她一直试图暗地里把问题解决了,除了给阿尔诺和Spade J发了条消息,谁都没告诉,戴维梁又是怎么知道这样事的呢?

眼下等着去做的事情还有一大堆,苏敏也没太多时间去纠结这些,又埋头改她的演示文稿。仲秋天黑得很早,一转眼就七点多了,苏州河沿岸一盏盏路灯亮起来,远近一些新修缮的建筑都有泛光照明,反衬的月亮就像一片小小淡淡的白色花瓣,粘在深蓝色的天幕边缘。

方书齐不知从哪里回来,看见她还在,就问:“吃饭了吗?”

“当然没有。”苏敏看都没看他,对着电脑屏幕,带着些怨气回答。

“那一起吃饭吧。”他随口撂下这么一句,大步走去设计室叫上另外几个也在加班的孩子。

苏敏也真是饿了,跟着那一伙人杀去附近一间新开的越南餐馆。

10

那顿饭自然是方书齐请客,大家也不跟他客气,什么海鲜、南乳烧鸡、越南春卷的点了一大堆。吃到一半,戴维梁也来了。苏敏看到他有些犯憷,总觉得他帮了她这一回,一定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事情抖出来,既是抬高自己,又顺便拆她的台。于她意料之外的却是,戴维梁根本没提那档子事儿,光顾着跟人说他这些天见了不少朋友,一幅心情不错的样子。

苏敏松了一口气,以为正巧撞上戴维梁心情好,所以才会这么大度的帮她,直到听见他跟孙迪在那里斗嘴。

戴维梁半真半假的抱怨说,他的亲妈、干妈、God Mother轮番到上海来看他,从广东煲汤到重起司蛋糕,吃的他肚子上救生圈都出来了。

孙迪嘲笑他:“你不是才十九嘛?怕什么救生圈啊,就算胖了也是Baby Fat。”

苏敏听不懂,孙迪解释其中的典故给她听,伸手朝戴维梁一指,笑道:“这位大哥号称永远十九,只可惜现在正渐渐变成了微胖蜀黍。”

戴维梁一向注重形象,脸上挂不住了,跟孙迪吵,一桌子人听他们来言去语的都笑,苏敏却好像一句都没听到,脑子里突然转出一个念头来,似乎能解释为什么戴维梁会这么快知道她闯的祸,而且还帮她把事情解决了。

这个念头让她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一会儿想,不会这么巧吧,随便搭上的一个网友竟然就是身边认识的人,过一会儿又觉得有点失望,如果Spade J真是戴维梁,那可真就是幻灭了。倒不是说她有多么讨厌戴维梁,而且她也从来没有试图想象过Spade J的样子,只是要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实在有些不搭调。

很快台面上的菜一一被打扫干净,苏敏离席去洗手间,回来的路上,刚好在走廊里遇到戴维梁拿着手机从包厢里出来。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那个…”

戴维梁瞄了她一眼,问:“干嘛?”

“那个,今天下午你是不是给印染厂打过电话?”

“怎么?”还是那表情那语气。

“那个,我想谢谢你帮我这个忙…”

“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世界上所有事情都可以分为两类?”戴维梁打断她。

苏敏一脸疑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一类是none of your business,另一类none of my business,我打没打电话是第一类,你想干什么就是第二类,我还有约会,借过。”戴维梁损人是最利索了,说完这一串,还没等苏敏反应过来,就朝餐厅外面走出去了。

苏敏傻呆呆一个人站在那儿,心想一定是自己想象力太丰富了,这个伶牙俐齿的微胖蜀黍绝没有可能是Spade J的。

正想着,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看什么哪?”

苏敏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方书齐。

“看什么呢?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又问。

她脱口就想把戴维梁方才说的那句话扔给他:关你屁事啊。但转念一想,他是老板,自己是伙计,不能这么放肆。

方书齐看她不说话,也朝餐厅门口看过去,看见是戴维梁的背影,笑问:“你干嘛盯着戴维?”

苏敏闹了个红脸,连忙解释说:“他帮了我一个忙,我想谢谢他。”

“印染厂那件事?”方书齐问。

苏敏心里说,这下可好,东窗事发,原来大伙儿都知道了,脱口就问:“你怎么知道的?”

“这才多大一块地方?”方书齐笑道,“你在电话上跟人吵架,谁听不到?”

这时候,包厢里的人都陆续出来了,一班人马又杀回工作室去继续加班。

苏敏一个人走在最后,沉着一张脸做好了挨批的准备。她着意回想了一下,方书齐整个下午都不在,她打电话的时候,戴维梁好像的确从旁边经过,还很藐视的瞟了她一眼,估计就是那时候听到了,又找方书齐告的状。原以为是戴维存心帮她,现在看来很可能只是方书齐的授意,为了KEE的利益。

方书齐见她默默不语,也放慢脚步走在她身边,问:“怎么不说话?”

“等着听你教育啊。”苏敏回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