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笑,好像她说的话特别有意思似的,笑了一会儿才说:“没想过要教育你,你是我的人,保护好你是我的责任。”

苏敏明知这话不能那么理解,却还是控制不住的脸红了,心想,这人也太能来事儿了,这种话不知道对多少人说过。幸好夜幕沉沉,路灯也不亮,还能帮她遮掉一点脸上的赧色。

方书齐估计也能看出她肚子转的那些念头,却还是轻声说下去,语气很认真:“你刚离开学校,接触的人和环境更从前完全不一样,有压力是一定的,以后遇到什么事要我帮忙的,直接告诉我。”

苏敏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当真不能当真,却莫名觉得眼眶一热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从小家里人就说她哭起来特别难看,因为肤色很白,一哭眼圈红的特别明显,乍一看就像被人打了一样。她有这自知之明,赶紧用手挡住脸。

难得方书齐没再说什么,从口袋里拿了一包纸巾塞在她手里,苏敏抽了两张擦眼泪和鼻涕。他很配合得不看她,似乎收到新邮件,示意她稍等一下,站在路边低头盯着Blackberry的屏幕打字。她趁着这工夫冷静下来,心里却有些恨他,干嘛突然对她轻声细语的,惹她哭这一场。

似乎过了很久,他那封信才会完,抬起头看着她笑了笑。其他人都已经走出一段路了,孙迪发现他们俩不见了,回头又来找,隔着好几米,脚步慢下来,又看看苏敏,看看方书齐,问他:“怎么了?”

方书齐摇摇头,示意没什么事,三个人继续朝工作室走。苏敏刚刚哭过,怕被孙迪看出来,一直低着头,转挑暗的地方走,一不留神脚下绊了一下,差点摔一跤,多亏方书齐反应快,伸手扶了她一把。孙迪在一旁看着,没说话,却莫名放慢了步子,走到他们后面去了。

11

想要成为不可替代的,就必须总是与众不同。

——Coco Chanel

印染厂事件之后,苏敏算是受了一次不小的打击,做事仔细了不少,再也不敢像从前那样凡事想当然撞大运了。她原以为谨小慎微是平庸之辈的作派,真的做起来,才发现是这么费精神的,而她的工作效率也并不比别人高多少,从前手脚超级快只不过是种假象,大多拜偷懒和运气好所赐。想通了这些,她不禁有些丧气,但也终于放低了自己,踏踏实实的卖起力气来。

恭候大人物驾到的同时,KEE工作室上下一片忙碌,既要把三月上市的春夏系列赶出来,做成一场像模像样的秀给巴黎来的大佬看,还要完成次年秋冬的设计草图和工艺表,让大佬们发表意见,最终确定在时装周上展示的款式。

苏敏其实对设计室的工作更有兴趣,却无奈每天都忙于联系时装周主办方、国内外媒体和天南地北的众多供应商们,两部手机响个不停,邮箱里总有十几二十封信等待回复。

圣诞节假期之后的那周,大人物终于从巴黎飞来了,一个是高级时装公会的代表——一头白发瘦不拉叽的法国老头,另一个是轩雅集团的代表,名叫凯瑟琳王的华裔女人。

苏敏跟着方书齐、戴维梁去接机。在那之前,她就和凯瑟琳王打过电话。依其资历推算,凯瑟琳至少有五十岁了,真人看起来却不到四十岁的样子,高挑纤瘦,五官有几分像年轻版的倍赏千惠子,穿着一身Balmain黑色立领套装,脖子上挂着好几串珍珠,因为已侨居法国多年,说一口巴黎口音的法语,听得懂英文,却很少讲,宁愿等着苏敏翻译。

戴维梁只会说英文,基本插不上话。方书齐说的却不少,从机场回来的一路上,不管苏敏向凯瑟琳和法国老头儿介绍些什么,他都能接口说上几句。他说话的声音本来就轻,带着一种呢喃却不含混的调子,听起来竟然十分地道,不像大多数人说不熟悉的外语的时候,会不经意的提高声调,又吵又累。

苏敏不禁对他刮目相看,等到下车的时候偷偷问他:“你不是不会讲法语嘛?”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假谦虚:“我就会说这么几句,能说的都说出来了。”

“这就不错了,你说你雇我干嘛呢?”苏敏嘲他。

他便也半真半假的回答:“出去见人,有个女孩子跟着,挺有面子的。”这流氓答案听的苏敏又是一肚子气。

当晚,法国老头儿和凯瑟琳下榻在外滩一家五星酒店,次日早晨才到KEE工作室去开会。那两个行政套房也是苏敏定的,一周的房费就将近十万。因为价钱实在辣手,她曾提议是不是考虑住工作室附近的一家酒店,也是五星级,但因为品牌和地段,房费便宜不少,往返也方便。但唯独这一次,方书齐让她不要考虑钱的事。

戴维梁则笑话她连因果关系也没搞清楚,对她说:“人家才是出钱的大佬,你这都不懂?”

凯瑟琳在酒店倒时差,KEE工作室里所有人却都彻夜未眠,指挥工人在一楼的正厅搭起一道白色低台,确定模特,做最后的试衣…上上下下一片热火朝天。

苏敏看着这阵势,不免有些犯晕,这当口手机又不知死活的响起来,她手忙脚乱的接起来,是阿尔诺,问她今天还去不去他那里?她气急败坏的回答:“加班,正忙着哪!”说完就把电话挂断,想了想,干脆关机了。

正巧被戴维梁看见,抓住她威胁道:“千万不要给我搞砸了,否则我只能去跳苏州河了!”这句话他对设计室的人说过,对模特说过,对搭台的工人也说过,一个晚上不知重复了多少遍,死了多少次了。

方书齐倒看不出紧张,还是跟平时一样,一边打电话,一边挑出这样那样的错来。

忙到深夜,有个叫梅玫的模特总算赶在最后一次彩排之前来了,一进门就滔滔不绝的跟方书齐聊了很久,不知说到什么,伸手就去拉他的身上那件Tee的领子,又笑又叫得让旁边的人都来看。苏敏忍不住好奇,也朝那边瞄了一眼,不过就是他右边锁骨下面有个小小的纹身,是个奇怪的心型。

苏敏“切”了一声,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她最看不惯方书齐的就是这一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跟谁都能打成一片。在卢雅雯身边,他一副成熟作派,让人错觉他比卢阿姨还要年长些。而眼前这个梅玫,年方十九,打扮好了尚且能算清丽可人,私底下却是烟不离手、疯疯癫癫的样子,他便也随之露出一副小孩儿相。苏敏固执的守着自己的想法——真正有料的人都是恃才自傲的,犯不着讨好别人,换而言之,方书齐属于没什么料的。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出发去酒店,众星拱月似的把法国老头儿和凯瑟琳迎到工作室。

先是次年春夏系列的展示,背景音乐响起来,模特们随之鱼贯而入,整个系列近四十套衣服,十多分钟就看完了,一切都完整、统一,又快又轻巧,让人觉得之前的辛苦好像都是幻觉似的。

梅玫走的是最后一套衣服,毕竟是刚在巴黎和米兰的时装周上走了二十几场秀的新晋名模,艳光四射,气场不俗,还透着股子水嫩劲儿。

戴维梁坐在苏敏旁边,低声道:“请梅玫来是请对了,她昨天下午还在厦门家里休假,晚上特地飞过来的。”

苏敏也看得出来梅玫的好处,却还是搞不懂为什么要这样兴师动众,原本这种小型展示请拍Catalog的姑娘们来走一次就足够了,根本不必花这么多钱请所谓的名模,还要这样殷勤的哄着。直到模特谢场之后,梅玫从后台出来,法国老头看见她就笑着打招呼,两人亲亲抱抱,虽是鸡同鸭讲,却还是聊得十分亲热。看着这架势,原先的疑问不言自明。苏敏心里泛着那么点不屑,暗地里笑自己越来越像管家婆了,老觉得方书齐那帮人花钱实在太大手笔。她对自己说:你就是拿二十五块钱一个钟头打工的,管那么多干什么呀?

灯光很快又暗了,投影幕降下来,上面一幅接一幅映着明年秋冬系列的设计草图,驼色羊毛、裸粉色雪纺,米色蕾丝,再到温软的花灰针织,少许黑色、焦糖色皮革,少许白色和栗色的皮草,轮廓硬朗,面料柔美。方书齐上去阐述了主题——发现,宛如清晨睁开双眼,在晨光中看到的年轻、干净、不施粉黛的脸,透着少女的清新味道,也隐喻了KEE第一次站在世界面前。

这个系列的草图是苏敏眼看着设计室的同仁们一点一点做出来的,其中也有她付出的辛苦——把每套衣服的工艺表译成法语,再写上诗句一样的简介。她头一回发现自己居然还有当诗人的天赋,自信写得很好,只是担心太文绉绉了,不适合口头表达。幸亏方书齐没有过多拘泥于原稿,时而滔滔不绝,时而字斟句酌,以他一贯迷人的台风,极其自然的把presentation做完了,就好像那些话都是他临场发挥的。苏敏不禁在心里叫好,自以为打了一场漂亮仗,两位大人物一定觉得眼前一亮。

Presentation结束,法国老头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赞扬的话,凯瑟琳的反应却很淡,始终不置可否,只是让方书齐把草图发给她的助手,说要考虑一下再给意见。苏敏有些失望,她转头看了看,同样怅然的表情也挂在KEE工作室其他人的脸上。

午饭前,苏敏跟戴维梁一起把凯瑟琳送回酒店。一路上戴维梁都试着跟两位大佬套近乎,只可惜法国老头儿不怎么会说英语,凯瑟琳似乎也不愿意跟他多聊,却对苏敏笑道:“你的法语说得很好。”

苏敏受宠若惊,赶紧说了声谢谢。

“在哪里学的?”凯瑟琳问。

“在上海,我从前在一间专授外语的大学读书。”苏敏回答。

“真的?”凯瑟琳感叹,“你的口音很不错,我以为你是在法国学的呢。现在呢?就做翻译?”

苏敏笑着摇头:“我在D-sign上海分校念设计和制版专业,KEE这里只是兼职。”

凯瑟琳露出惊讶的表情,指指苏敏脚边放着的黑色画夹包,问:“这是你的?”

苏敏点点头,下午还有课,把他们送到酒店之后,她就直接去学校了,所以上课要用的东西全都随身带着。

“我能看看吗?”凯瑟琳问。

“当然。”苏敏心里有些小兴奋,连忙打开包,把里面的设计图拿出来给她看。

凯瑟琳接过去,一页页的翻着,看得颇为仔细。法国老头也凑过来看,对苏敏露出一个赞许的笑脸。

“你去过巴黎吗?”凯瑟琳边看边问。

“大学里做交换学生去过一次,呆的时间不长,就两个多月。”

“喜欢那儿吗?”

“当然,”苏敏眼睛亮起来,“那是一个获取灵感的城市,每个转角、每条小巷都有惊喜。”

“以后还会有机会去的。”凯瑟琳把设计图还给她,意味深长的对她笑了笑。

12

戴维梁看她们聊的这样热络,却插不上话,甚是无奈,只能闷头开他的车。

送走了两位大佬,苏敏赶去D-sign,走进教室已是下午一点多,还有一刻钟就要开始上课了。午饭肯定是来不及吃了,她原本就有点低血糖,此时已经饿得头晕手软,只能碰运气在书包里翻翻,谁知真的摸到一条巧克力。她上课用的包一直放在阿尔诺那里,靠猜的就知道是他塞的,她这个人一碰到感兴趣的事就一头扎进去,什么都忘了,等想起来吃饭,常常已经饿过了头,手脚发软,还出冷汗,生命体征都快没了,这些阿尔诺比谁都清楚。

她撕开包装纸,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可可脂的甜香在唇齿间肆溢,给她这熬了夜、挨着饿的身体带来短暂却是难以置信的幸福感。她突然感到一丝暖意,想想觉得好笑,阿尔诺就是这么一个人,又麻烦又磨蹭又笨手笨脚,但有些时候倒也蛮细心的。

“给我一点。”沃利问她要。

苏敏掰了一小格给他。

“这么小气,男朋友给的吧。”沃利损她。

她挑衅的回答:“你才有男朋友呢,你们全家都有男朋友。”

等到课间,她打了个电话给阿尔诺,劈头盖脸的问:“你几点下课?我请你吃饭。”

“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也正忙着做什么要紧的事情呢?”阿尔诺装模作样的回答,好像还在为昨天夜里挂他电话的事情生气。

“什么要紧事啊?”苏敏嘲笑道,“你关心的那些人最年轻的也至少死了两百年了,不用这么急。”

阿尔诺无语。

两人约好在大学城附近汇合,去火锅店吃晚饭。饭吃到一半,苏敏的手机响了,屏幕上闪着的名字是方书齐。阿尔诺叫她别接了,哪有这样没日没夜的,一点都不尊重雇员的私人时间。苏敏没理他,还是接了。

“你现在在哪儿?”电话那头劈头盖脸的就是这么一句,不说“喂”也不说“你好”,跟她倒是一个德行。

苏敏立刻意识到有新情况了,连忙问:“凯瑟琳那边有回复了?”

“对,我们在酒店,你能过来吗?”

“半小时就到。”苏敏回答,没说再见就挂了,立刻开始收拾东西。

“这顿不是你请嘛?”阿尔诺叫起来。

“回来再给你钱。”苏敏头也不回的拿包走人。

三十分钟之后,在外滩那间超贵的酒店行政套间里,凯瑟琳阐明了自己的意见。离开酒店,苏敏又跟着方书齐回工作室,立刻召集设计室的人开了个会。

方书齐在会上转述了凯瑟琳的意见:“她的意思是,这个系列缺少一些中国元素。”

短暂的沉默之后,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什么叫中国元素?这个系列完全是中国人设计中国人做的。”

“难道非得有龙、有刺绣、有旗袍才是中国,又不是唱戏!”

戴维梁打断他们,说了句十分现实的话:“对那帮鬼佬来说,请中国设计师去巴黎做秀,就是为了看到中国元素,所以,我们必须给他们一些中国元素。”

时间所迫,全盘推翻原来的设计是不可能的,唯一可行的是做部分的修改,加进一些所谓的中国元素。但是加什么呢?大家聚在一起Brain Storming。

苏敏不算是设计室的人,却也不舍得走。快十点的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响了。戴维梁瞥了她一眼,她赶紧鬼鬼祟祟的出去接。

电话是她妈妈打来的,开口就埋怨:“苏敏,你昨天怎么没回家?”

“有点事,在公司加班啊,”苏敏回答,“我跟外公说过的。”

“加班?那今天呢?”

“今天估计也得加班,你们别等我了。”

“怎么这么忙啊?有没有加班费?”

苏敏不耐烦,正想说再见,妈妈又叫住她:“等等等等,外公要跟你讲话。”

她想说不要,但电话已经传到了外公手上。

“苏敏啊。”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仿佛是从另一个平行空间传来的,在那里一切都不急不徐,时间流逝的很慢,似乎连呼吸和心跳也更和缓一些。

她耐下性子叫了一声外公。

“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带你去上图画班?”外公问。

“嗯。”苏敏应了一声,心想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老师把一盒蜡笔放在桌上,你把喜欢的颜色都抓在手里,怕被别人抢去…”

苏敏急着回去开会,只是唔唔啊啊的应着,正巧戴维梁从房间里探出头来,对她做了个手势。

“不说了,我还有事。”她立刻把电话挂了,又进了会议室,在方书齐身边坐下。

方书齐看看她,轻声问:“你没事吧?”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苏敏回答,一幅无所谓的样子。

就这样一直Brain Storming到深夜才散,可惜这一屋子人基本都是海归背景,方书齐和戴维梁更是未成年就离开中土西去了,对中国实在没有什么太深的感悟,想到的也无非是那些常见的东西——龙、立领、红色、盘花扣、大襟袄,既无新意,也很难融进原先的设计里。

苏敏回到家已是半夜,脑子里仍旧在琢磨那个问题,也顾不上几点,拿起电话打给阿尔诺。宅男自然已经睡了,被电话铃吵醒,懵里懵懂的接起来说了声Allo。

“我需要一点法国人的意见,”苏敏直截了当的问,“在你眼睛里,什么是中国?”

“郑和的九桅帆船,王维的诗…丝绸之路,天宫乐伎…”阿尔诺在睡梦里咕哝。

丝绸之路?!她突然想起来,就在几个月前,阿尔诺曾经背包旅行去过一次敦煌,写了详细的游记,还收集了许多莫高窟和丝绸之路遗址的图片,贴在他的Blog上面。她立刻跑回自己房间,打开电脑,找出那些文章来研究。

莫高窟洞顶的藻井图案一下子吸引了她的注意——椭圆或四方覆斗型的穹顶上,卷草纹、联珠纹、忍冬纹和缠枝莲茎如波浪般延续,构成环形空间,围绕着八瓣莲花、火焰、飞天、摩楔鱼和荆翅鸟,笔触大胆,古朴典雅,其色调刚好和KEE下一季秋冬系列中使用最多的大地色系接近!

正看着,MSN上有人跳出来跟她讲话:“怎么还没睡?”

竟然就是方书齐。

苏敏也不解释,开门见山地问他:“敦煌算中国吗?”

“你半夜三更上网维护领土完整来啦?”他笑答。

“看看这个。”她发了个链接过去。

似乎等了很久,方书齐的答复来了,他选了其中的一张图片,和她原先想的正好不谋而合。那是一个五代以后的藻井图案,与隋唐南北朝的风格相比,色调更偏向于清淡,用沥粉堆金和叠晕烘染的手法,呈现出丰富的层次和别致的色彩。苏敏突然有种很奇异的感觉,他们之间似乎不用多说什么,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

她还想再多做些研究,但方书齐对她说:“早点睡吧,不急在这几小时。”

第二天中午,苏敏一下课就接到方书齐的电话,说在楼下停车场等她。她急匆匆下楼,刚走出设计楼看见不远处一部黑色车子的前排车窗降下来,方书齐正坐在驾驶座上朝她招手。她在KEE做了快两个月,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的车,不是什么铃木踏板摩托,而是一部捷豹跑车。这辆车更加证实了她原先的猜想——方书齐他们就是几个rich kids开公司。

“上次我说的话还是成立的,”她一边说一边朝他走过去,“跑车底盘低,你那件西装的袖子还是个悲剧。”

他笑起来,下来为她开车门。

“去哪儿?”她问。

“外滩,去见凯瑟琳。”

去酒店的一路上,苏敏都在看修改之后的设计稿。前一夜,方书齐对她说过“不急在这几小时”,自己却连夜把图赶出来了,在原先的系列中加入一些西域风格的手绘和配饰,既满足了凯瑟琳的要求,又不会显得很突兀,而且在所有被时尚界用滥的了中国元素中,这多少还算是一块处女地。苏敏没想到方书齐竟能在短短几小时里完成所有这些,不得不承认他并不是自己原来所想的那样,只是长得不错,有点小聪明。

修改稿算是基本通过,因为面料还需加上手绘,凯瑟琳强调希望能在回巴黎之前看到样品。她原定在北京呆一周,此时也不见有推迟行程的意思,也就是说整个系列工艺表的修改和实物样品的制作必须在那之前完成。

之后的一个礼拜,KEE工作室上下不分昼夜的忙碌。其间,凯瑟琳又几次造访,提了不少意见,等一切都初具雏形,那三十六套衣服的设计稿已经完全改头换面,根本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那些西域风格的图案大多以手绘的形式加在裸色和粉米色的真丝雪纺面料上,稍稍晕染,再加上少许描金,还有一些细节则用刺绣表达,整体呈现出类似浅浮雕的效果,古朴而华丽。大部分单品的轮廓做了修改,比原先更奔放飘逸。模特的造型也相应变化,简练的束发,戴着本色麻布贴碎金箔的面具,或是以雪纱蒙面登场。

最后,就连主题也改了——《后汉书》里抄来的两句:和光内蕴,不露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