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敏暗自心想,这下可算是中国到家了。

13

时间是用来工作和恋爱的,除此之外,已所剩不多。

——Coco Chanel

那几天,苏敏过得着实疯狂,工作读书两面兼顾,哪一边她都不舍得放弃,唯一可以克扣的就是睡觉吃饭的时间,Look book上的Wardrobe Diary自然也顾不上更新了,穿衣风格渐渐跟方书齐殊途同归,基本就是白T加破牛仔裤,外面套一个大毛衣。从前她总是纳闷儿,秀场后台那些不修边幅的设计师怎么都这么懒,也不收拾收拾?现在总算也尝到了一些其中的甘苦。

D-sign放了学,苏敏就去KEE工作室加班,连阿尔诺那里也很少去了。从前阿尔诺总嫌她吵,跟他捣乱,现在难得去一次,他反倒犯贱问她:“这几天怎么都不来了?好久没看见你穿的跟疯子一样拍照了嘛。”

她只是过去拿上课用的东西,急着出门,不想跟他啰嗦。他却拿出自己的照相机来拍她,那支镜头成像很大,捉到她匆匆离去的身影。背景是静的,她是动的,像一阵风。

他追着她问:“你还欠我一顿饭呢!”

“没钱!没时间!”她厚着脸皮回答,“要不你看我桌子下面里有什么东西还不错的,就拿走吧。”

她的作业都堆在那里,阿尔诺还真去看了,找到一件做了一半的男装上衣,照标准人体模型的尺寸做的,他太瘦,穿着大了。

于是,他发消息给她提条件:给我做件衣服吧,要《金玉盟》里加利·格兰特那一型的。

行。苏敏言简意赅,一口答应,但转头就忘了。

那几天气温骤降,苏敏小时候得过一阵儿哮喘,一直到青春期才养好了,但秋冬还是很容易感冒咳嗽,终于撑不住又生病了。刚开始只是流鼻涕,一整天都晕晕乎乎的浑身无力,晚上到家量了下热度,有几分低烧。她没当回事儿,随便找了片感冒药出来吃了,早早上了床。睡到半夜,她觉得头疼口渴,额头滚烫,量了□温,已经烧到三十九度。除了两片儿过期三个月的头孢,家里已经没药了,她没敢吃,也不敢跟家里人说,生怕他们大惊小怪的逼着她请病假在家休息,一直挨到天亮,偷偷打电话给阿尔诺,让他开车来接她。

阿尔诺很听话的来了,苏敏让他送她去趟社区卫生中心,计划花半小时,打一针退烧针,再配点药,就万事大吉了,然后再去D-sign和KEE工作室继续卖命。却没不曾想到了医院,医生说她才38度多,不用打退烧针,白白浪费白细胞,像她这种情况,吃药、多喝水、睡觉才是王道,又说她肺音粗,有转成支气管肺炎的兆头,一定要她挂水不可。

苏敏不想耗两个钟头在这儿,还想争辩,让医生尽管在病历上写明,病人拒绝静脉滴注。

阿尔诺却在一旁率先投诚,对医生说:“大夫,她烧糊涂了,您别理她,应该用什么药尽管开。”

社区卫生中心病人不多,医生大多闲的很,听到有人附和自然心情很好,教育苏敏道:“该用的抗生素的时候就得用,而且一定要用足,中国人总是有偏见,开点头孢阿齐就跟见了毒药一样,还是这小伙子懂道理,从哪儿来的呀?”

“我是法国人,家在下诺曼底芒什省。”阿尔诺最喜欢跟人侃中文,恭恭敬敬的回答。

“好地方啊。”五十来岁的老太太估计也闹不清下诺曼底和芒什究竟是什么地方,却还是作势夸了一把。

“小地方小地方。”阿尔诺谦虚。

苏敏身体不舒服,嫌他们吵的头疼,只能举手投降,乖乖等着阿尔诺去付钱拿药。

从诊室出来,两人又到了输液室,护士给苏敏安排了一个座位,又问她:吃过早饭没有?

苏敏摇头。

“抗生素最好不要空腹挂,”护士提醒,“我先帮你调到最慢,让你男朋友去买点吃的东西吧。”

不等苏敏说什么,阿尔诺就跑出去买点心了。苏敏趁身边没人,偷偷把点滴速度调快了,心想早点完事早点解放。不一会阿尔诺就回来了,捧着从门口快餐店买的白粥和菜包。苏敏也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粥,就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等她再醒过来,阿尔诺坐在她旁边的位子上,借了个肩膀给她当枕头,正全神贯注的用Kindle看电子书。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已经过了很久,有点奇怪为什么点滴还剩一半没滴完,仔细一看才知道速度不知又被谁给调慢了。

她一下子火很大,上手就调到最快,结果动作太猛,把针头扯出来了,无端端又挨了一针,等点滴打完,前面一个针孔附近青了一片。她也管不了这么多,针头一拔,就催着阿尔诺送她去学校。

“你烧还没退呢,”阿尔诺拦住她,摸摸她的额头,“今天请病假吧,要我装你家长,替你打电话吗?”

“不能请假的,你不送,我坐出租好了。”苏敏不耐烦地回答,把按在手背上酒精棉球扔了,急匆匆的穿好外套,拿上书包和电脑包,朝医院外面走去。

刚到门口,阿尔诺就追出来了,抢过她手里东西,说:“那还是我送你吧。”

去学校的一路上,他都在啰嗦,让苏敏请假回家休息两天:“要是你妈知道你病了,我还把你送到学校去的,准得怪我。”

“放心,赖不着你,她哪儿知道你是谁啊。”苏敏闭着眼睛靠在位子上,有气无力的打包票。

“那可说不定。”阿尔诺回答。

这些话她都当耳旁风,听过就忘,下了车走进D-sign学院所在的纺院设计楼,满脑子就都是上课讲的东西。

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一个人要是真拼命了,总是有回报的。

也就是在那一天,苏敏交上去的作业总算得到了矢田玛丽安的肯定。矢田甚至当着全班的面对她说:“That’s hat I call nice-shot.”可把她高兴坏了。

可能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班上的人渐渐接受了一个事实,把苏敏当成了这一届最优秀的学生,没人再说总校的奖学金一定是简妮的了,可能只有简妮自己不这么认为。

那天下了课,苏敏还是照样赶去KEE工作室。第二天一早,凯瑟琳就要过来看最终定稿的设计图、工艺表和样衣了,只有不到二十个小时完成最后收尾的工作,这意味着那天晚上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她每隔四小时就吃了一片感冒药,控制住鼻涕和喷嚏,又喝了许多咖啡以免睡着。

设计室的一个微胖小男孩泰德提醒她:“苏敏,你这么吃法当心中毒。”

方书齐正好从旁边走过,对泰德说:“你别吓她,那种能吃死人的感冒药老早不卖了。”

苏敏心想,这老板真够冷血的。但事实却是,她自己也无所谓,在这当口根本无暇顾及生病这回事。

就这样一直忙到半夜,事情都做的差不多了,孙迪叫她去睡觉,她恍恍惚惚的也不知道自己答应了没有。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周围已是一片黑暗,她睁开眼睛,借着一丝夜色认出来这是三楼的“冥想室”,几张三人沙发和躺椅上横七竖八的睡着人。

她觉得喉咙又干又痛,轻手轻脚的爬起来,下楼去拿自己的杯子倒水喝,经过方书齐的办公室,看见窗边亮着一点盈盈的火光。她好奇,走近了去看,却发现是方书齐在抽烟。

“你怎么抽烟啊?”她嗔怪道,过去的几个月里,她从没看见过他抽烟。

“嘘…”他赶紧叫她住嘴,“你别说出去啊,孙迪正盯着我戒呢。”

她不屑的切了一声,抽烟是很坏的事,这是她从小被妈妈灌输的理念。等她倒了水回来,方书齐已经把烟掐了,开了工作台上的一盏小灯。

“怎么不去睡了?”他问。

她做了个鬼脸,说受不了那里的味儿,吃剩下的外卖,还有某人脱了球鞋的脚。

他拍拍窗边的白色躺椅,说:“睡这儿吧。”

她本不是个扭捏的人,此时却觉得不好意思,不肯在他面前躺下,看见躺椅上扔着一支炭笔和一本米色封面的速写本,就试图岔开话题,问他:“你画什么哪?”

“睡不着随便画的,”他回答,“假装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心就静了。”

苏敏拿起来看,有人,有景,也有静物,画的潦草,却不失神韵。她想起房子里到处挂着的那些炭笔画,这下总算知道出处了,调侃道:“你睡不着的时候还真多啊。”

他自嘲的笑了笑,并不解释。

就在那一刻,她突然发现,方书齐面对的似乎跟她一样的情形,凯瑟琳王就是他的设计制作课老师。她想起自己在矢田玛丽安的课上已经守得云开见月明,安慰他:“这次肯定能通过的。”

他沉默了一下,点点头说:“我知道。”

超过推荐剂量的感冒药终于还是产生了一些副反应,苏敏不记得后来发生的事,只知道天亮了,她醒过来,发现自己睡在那张白色躺椅上,身上盖了一条浅灰色的毯子。

方书齐蹲在她身边,捏了捏她的肩膀,对她说:“凯瑟琳快到了,你来吗?”

他背对着落地窗,脸离她那么近,她甚至能闻到他嘴里清淡的柠檬水的味道。她花了几秒钟恢复清醒,起身去洗手间梳洗整理了一下就下楼了。他知道她在生病,却一句废话都没说。他们是一样的人,他知道对她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半个小时之后,凯瑟琳到了。结果正如他们所料,“和光”系列通过了。

14

送走了凯瑟琳,苏敏急着赶去D-sign上课。外面下着雨,方书齐叫住她,说可以送她。苏敏又困又冷,也顾不上客气,跟他上了车。

一路上,车里播放着一张大杂烩CD,大多是摇滚,都是苏敏从没听到过的。歌手是个带着鼻音、有些沙哑的女声,配乐只是两把吉他、鼓和键盘,简单得近乎于简陋,但旋律和歌词却很别致,她特别喜欢其中的两句:

Don’t tell me here to go, because I on’t follo

I kno the ay forard, because it’s my road

“这歌叫什么名字?谁唱的?”她问方书齐。

“一个朋友自己录着玩儿的。”他回答。

怪不得这么原生态呢,苏敏心想,没再多问,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继续听。开出一段路,车子进入繁华地段,开始走走停停。她前一夜没睡好,正困的不行,坐在车里晃啊晃的很快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在设计楼旁边停了不知多久。

“几点了?你怎么不叫我?!”苏敏一下子跳起来,头撞到顶篷上,痛得她大叫。

方书齐在一旁看她的笑话,硬把她拉过来检查她头上是不是撞出包来了。苏敏推开他,拿了东西,打开车门就走。

“别跑,地上滑。”他在后面喊了一声。

她真的差一点滑倒,却连头也没回,挥挥手示意自己一切安好,快步朝大门走去。才走了几步,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不远处一辆红色两厢车上下来,是简妮,也锁了车门,朝她这里过来了,看见苏敏就笑着点了点头,苏敏便也笑着对她道了声早。

当天晚上,凯瑟琳返回巴黎。之后的两天,KEE工作室上上下下放了个小假。苏敏总算有了几天喘息的时间,却并未就此松懈,还是每天忙着上课、做作业。也是赶巧,就是在那几天D-sign设计制版专业二年级举行了第一次小考,苏敏难得有假,不用去上班,整天不是去学校,就是耗在阿尔诺那里,全力以赴的备考。她本来就实力不俗,这么一来自然更加信心十足,几科考试下来,自我感觉全都是超级好的。

考试结束,KEE也重新开工了,苏敏的日子又回到原先的轨道上来,走路一般都用跑的,就连上厕所也是两次并作一次。

一天早晨出门前,她去店里找试温纸,因为当天上课做衬衣要用宝翎衬。说是借,其实就是霸占,她拿走的东西,从来不见还过。爸爸还是很大方的让她到楼上随便拿,她进库房去找,看见外公也在里面找东西,翻完柜子,又拖了个方凳爬上去,掏架子上的东西。

“外公,你找什么?”苏敏见状,赶紧过去帮忙,把外公从凳子搀下来。

“就是方医生的尺寸跟纸样啊,原来一直放在那个柜子里的,怎么找不到了?”

“你找那个干什么?”苏敏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好久不用的东西,说不定都处理掉了。

“这都快十二月了,国际邮包起码要走一个多礼拜,英国天冷得早,冬天衣服再不做就来不及了。”外公还是不死心,又俯身去找。

那个柜子里放着常客的尺寸资料和纸样,按照老规矩,所有这些都会保留十年以上。方医生自然也不例外,上年纪人大多念旧,他去英国之后,每年还是会让店里做两套西装寄过去,尺寸也更新过几次,直到几年前突发心脏病去世。

苏敏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哄外公说东西她会帮着找,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先劝他下楼,把他送回家里。

一到家,她就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妈妈早上看门诊,打了几遍才接起来,很不耐烦的问了一句:“怎么了啊?”

“妈妈,”苏敏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觉得外公最近好吗?”

“上半年服装研究所组织退休职工做过体检的,很正常啊…”

“我不是说那个,”苏敏打断她,又犹豫了一下才把话说出来,“外公刚才在店里找方医生的尺寸,说今年冬天的衣服再不做就来不及了,前几天他还突然问我记不记得小时候上图画班的事情…”

电话那边静了一会儿,可能妈妈也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只是从没往那方面想过,许久才应了一声:“嗯,你在家陪着外公,我大概中午能回来,带他去医院检查。”

“不行啊,我还要上班…”

“请半天假,我下午两台手术,还不是得回来。”妈妈很有气势的驳回她的理由,在救死扶伤面前,一切都是渺小的,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15

我从来不想和拉格费尔德居于同一个世界,也不打算向流行谄媚。

——Alexander McQueen

苏敏自以为不是那种自私自利的小孩,也并非不为外公的状况担忧,但那天上午的正好是矢田的课,向来没有人敢不去。只可惜在妈妈那里,也是没有争辩余地的,越说越错,她只能打电话给沃利,让他帮忙请假,不确定自己突然缺了这一堂课,又会生出什么样的是非来。

就这样一直等到中午,妈妈终于得空,回来接了外公去医院检查。

苏敏这才如蒙大赦,赶去学校,一进设计楼,就看到几个学生站在走廊里,围着布告栏说笑。

她从那旁边经过,隐约听到有人在说:“…怎么能跟她比啊?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然后便是一阵窃窃的笑。

她不知道是在说谁,凑上去看,才知是前几天的考试成绩已经出来了,而她不管是总分还是单科都遥遥领先,虽是志在必得,心里还是十分高兴。等进了设计制版专业二年级的工作间,才渐渐发觉班上有些人对她的态度怪怪的,似乎背着她说什么,她一走近,就都收声了。

她私底下问沃利和叶思明怎么回事。叶思明面露难色,沃利犹豫了一下,开口告诉她:“不就是今天早上成绩贴出来之后开始的嘛,他们说你有许多后援部队,交外国男朋友练法语,交设计师男朋友帮你做作业、画设计稿,每天送你到学校的男人都不一样。”

苏敏的脸一下红了,愣了很久不知该作何反应。过去的几个月里,她只是蒙头苦干,谁也没招惹过,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刻薄的说她。

叶思明试着安慰她:“大家都看到你是一点点自己做出来的,有些人这样说你不过就是因为妒嫉,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的。”

苏敏点点头,嘴上说不会当真,心里却极其郁闷。

上午的设计制作课没上,她还得赶在下午上课前去矢田办公室交作业。矢田玛丽安看过她的作业,照例挑了许多毛病出来,又提了一堆问题。苏敏一时走神,没听见问的是什么。矢田重复了一遍,她也没能给出个满意的答案。矢田的话说的也有些重了,苏敏本来心情就差,忍不住露出几分不耐烦。

矢田放下手里的衣服,看着她慢慢说道:“我一直对你这么苛刻,是因为你真得很有才华,不过,想要成为一个优秀的设计师不是光有才华就可以的,你必须很棒,必须非常努力,必须从心底里热爱这份事业,必须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不是说遇到一个赏识你的人就有捷径可以走的…”

最后那句话戳到苏敏的痛处,她一下子跳起来,对矢田说:“我不知道您都听到了什么,所有这些都是我一点一点做出来的,您作为一个老师竟然也会相信那些话!”

矢田霎时沉下脸来,苏敏说不下去了,摔门离去,走出很远还气的浑身发抖。

“苏敏,你还好吧?”突然有人叫住她。

她回头一看,正是简妮,脸上带着虚假关切的笑。她想起之前曾在地下车库碰到过简妮,立刻猜到了谣言的源头,干脆就撕破脸了,提高了声音说:“你最好搞清楚我是怎么样的人,我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怕过什么人!”

简妮也不装无辜,浅笑着回了一句:“那就看谁笑到最后吧。”

苏敏嘴上说不怕,实际上完全吵不来架,每次跟人家有点小矛盾,心里便会难过很久。她是个粗枝大叶的人,理想中的世界是她奔放的活着,人人都喜欢她。一下子跟矢田和简妮两个人都撕破脸,她的心情自然是极其恶劣,不想回家,一路默默的去KEE工作室。半路挤在地铁里,手机响了,她看见是阿尔诺打的,不想说话,就没接。过了一会儿,他又打了一次,她还是不接,干脆把手机关了。

到了工作室,她又看到方书齐,听他吩咐,跟着他干这干那。似乎也只有这种时候,和他在一起,才能让她忘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又恢复原本简简单单的心境。

一直到夜里十点多,方书齐放她回家。她收拾东西,准备走。

他站在她桌子边上看着她,突然问:“今天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她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装傻。

“难得看到你这么安静。”

她嗯了一声,他也不便再问,只说:“你家是不是还住在老地方?”

苏敏点点头。方书齐很少跟她叙旧,若是放在从前,她肯定挺高兴的,但想起白天的事,顿时没有兴致。

“你信不信,我还记得怎么走,”他又对她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