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想坐在椅子上,“不喝。”

钟情脱下外套坐在床边,望向他,“好了?”

孟想点点头:“好了。”

“以后别老不吃饭,明知道有胃病还折腾。”钟情淡淡地埋怨,并没有看向他。

孟想望着地没说话,她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淡漠,仿佛他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朋友。

钟情终于望向他,“有什么事?”

孟想心里一紧,“谢谢你。那钱是哪儿来的?”

“…… 向朋友借的。”

“我明天就能还给你,替我谢谢你朋友。”孟想直直地望着她,她一定很累,脸色难看得像大病初愈。

“好的。” 钟情垂下眼看着地板。

“小情,我和恋京分手了。”孟想终于说了。

“我知道。”钟情仍旧低着眼,表情平淡,“很遗憾。”

孟想望着她平静无奇的表情,有一瞬间真想冲上去掐着她脖子问,她遗憾什么?可他却只是苦笑着说:“我和恋京有个约定,约定五年之后,如果我们还没等到心里那个人,我们就结婚。”

钟情只是盯着地面,面无表情。

“她等到了,前男友回来找她,他们又在一起了。”孟想望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一丝表情,可是,她沉静得像个木偶。“可我还没等到我心里那个人。她曾经离开去了很远的地方,她说恨我,发誓要忘记我。我也曾试过像她恨我一般恨她,试过忘记她。可是,有一天,我看到她寄回来的视频,才发现我根本忘不了她。我不敢去找她,只能在这里等待,等她有一天回来,告诉我她还没忘记我。”

钟情目光呆滞,手指却紧紧绞在一起,垂在身前

“终于,她回来了。可是,我们之间仍隔着重重的阻隔,我在她眼里看不到任何我的影子。小情,你说,她原谅我了吗?”孟想伸出手,轻握住她的手,认真地望着她。

钟情怔了许久,才慢慢松开手,抬眼望向他,“她早就原谅你了,她不肯原谅的是她自己。”

“为什么?”孟想深情地望着她,似要从她脸上找到唯一的答案。

“她是个坏女孩,做了很多错事,一直很想对你说对不起。”钟情望着他,脸上慢慢露出微笑,“她很高兴还能再次拥有一个好朋友,真的。”

“你知道,我不是要好朋友,我要她回到我身边。”孟想拉着她的手,逼她抬头望着他。“小情,我找麦克是想了解你在美国过得好不好,可我知道你过得不好。”

钟情垂着眼,一言不发。

“你找麦克是和朱桐有关,对吗?”孟想以极慢的速度开口,他不想刺激她。她回国之后的种种表现,她仍在掩藏内心的不快乐,他想了解她到底在不快乐什么。

钟情慢慢抬起眼,望着他,浅浅一笑,可那笑却带着更多的悲伤,“那时我很年轻,有很多事情想不通,容易走极端,所以得了病。我去找麦克,就是想找个人倾吐一下。”

孟想望着她脸上的笑,心直线下坠,她仍在撒谎。

“朱桐的事是个意外,这是个事实,你不该自责。”孟想想起麦克的话,关键应该还是在朱桐那儿。

“死了就是死了,改变不了,可我们都还活着。”她脸上的笑容更大,可眼眶渐渐红了,一滴泪终于扑簌地滑下脸庞,一直垂下她尖尖的下巴。

孟想心房一紧,倾身上前,双手一圈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傻瓜,正因为我们活着,更该珍惜,好好活下去。”孟想的脸紧紧贴在她的头发上,柔声地安慰她。

钟情轻声细啜,“那天,我以为周明也会死掉,我突然想到了朱桐,那种感情很可怕。”

孟想轻抚着她的手停住,慢慢放开她,“小情,周明的事和你没关系,这是个意外。”

钟情点点头,幽幽地说:“人真的很脆弱,经不起多少意外。”

“小情,我…… ”孟想捧着她的脸,拇指轻抚过她脸上的泪痕,眼神变得深暗幽远,钟情心口一紧,抢先开口,“周明向我求婚了。”

孟想的手猝然一顿,脸色刷白,瞪着她。钟情慢慢移开脸,“明天双方父母就要见面。”

孟想感觉胃里肺里都要炸了,心底那句话就那样被生生扯散。他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你同意了?”

钟情没吭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孟想只听到牙齿被咬得咯吱咯吱作响,“你爱他吗?”

钟情没点头也没摇头,“他人很好,能在那么危险的时刻还挡在我前面,我该知足了。”

“可婚姻不该是报答,如果你不爱他,以后不会幸福。”孟想觉得自己有点儿可怕,刚才还极度愤怒的心此刻却瞬间冰冷,像是死去了一殷,居然能用这么平静的语气和她讨论这个问题。

“爱可以慢漫培养。”钟情轻轻地说。

“那为什么当初你不肯接受我?”

“……”

“你宁愿伤害我,也不愿意相信我爱你。”

“孟想.那时我们都还小。”

“现在呢?我们都成熟了,如果我说,我还爱你,你能接受我吗?”

“……”

“还是不行吗?”

“我们不可能的。”

“是因为朱桐?就因为你对他许的承诺?”孟想的声音一点点冰冷,质问变得严厉起来。

钟情咬着唇,说不出话。

“你觉得朱桐的事是我们造成的,所以,你不原谅我,也不肯原谅自己。你把自己放逐,将自己的自责和悲伤都藏起来,直到不得不找麦克治疗。”孟想冷冷地望着她,将她心底的秘密一个个揭开,不再让她躲避。

钟情慢慢抬眼望向他,“孟想,我们都变了,不再是那个不懂事的小孩。有些事,发生了就必须承担后果。周明对我很好,我也不想再孤单。”

孟想定定地望着她,慢慢退坐在椅子上,垂头丧气的样子让人看着好心痛,可钟情却无动于衷。

“那你为什么去美国,为什么要帮我?”他不肯相信她这么辛苦奔波只是把他当好朋友。

“孟想,我欠你很多。这么多年,你一直照顾朱爸爸朱妈妈,还有…… 当年我那样伤害了你,我真的很想对你说一声对不起。”钟情艰难地说完。

孟想望着她脸上的愧疚,心却像被一把锯刀狠狠地拉锯着,那股鲜艳的液体像从眼前淌过,只觉脑袋一昏,所有愤恨的感觉直冲脑门。她对他就只有这些吗?他的等待换回来的只是她一句对不起?

孟想紧紧咬着牙,直直地望着她。当钟情以为他马上就要怒吼时,他开口了,缓缓地,冷冷地说:“你现在的伤害比当年更狠。”

钟情身体一颤,“孟想,我不值得你这样。”

孟想慢慢起身,转身,却没有立即迈出脚步,无力的声音缓缓响起,“可我……到现存还是觉得值得。”说完,他直直走出房间。

当房门咔嚓一声合上,钟情眼底的泪终于漫过眼眶,哗哗哗地往下坠。

她早已经不是他心中的那个钟情了。

那个夜晚,钟情坐在黑暗里颤抖。回国后,她第一次关上房间的灯,借着窗外的月光,缩在床角睁着大眼无眠。

所有回忆都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在脑中闪过,那些经年盘踞在心底的恶魔全都复苏,她又看到了那个狰狞可恶的钟情。

当年,朱桐发生意外后,钟情将所有的愤怒都转向孟想和自己。认为是他的紧逼和故意欺瞒才会害得朱桐发生意外。所以,她一直对孟想心生怨恨,甚至故意勾引他,让他在两家家长面前受责罚。然后,又对他疏远冷淡。

可有一天,当她再翻阅朱桐的日记时,却发现后面隔了几张空白页后还有一篇他最后写的日记。到今天,她仍能清晰地记得那几段话。

看着你害羞的表情,我心如刀割。你问我有没有过这种感觉,虽然我沉默,可心里却一直在怒吼,我从很早很早就有这种感觉。当你靠近我的身边,我就会觉得呼吸困难,心跳加速,满脑子都是你的香气。而今天,你却告诉我,你对他有了这种感觉。只因为他的注目和靠近,让你觉得有些不正常,你不听话的心跳一声声警告你要小心,对,它在警告你,不要喜欢他,不要迷恋他。我装着若无表情,可是,我知道你说的是孟想,是你天天说最讨厌的霸道王。可是,我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你开始意识到他对你的致命的吸引力,你有一点点喜欢他了对不对?

天知道,我看着你红着脸说出心里的感觉时,我的心像被一个巨大的魔兽吞噬着,它的名字叫妒忌。以前,每次听到你们吵架,听到你在我面前抱怨他有多讨厌,我其实是高兴的,因为他在你心中的不完美,能让你稍稍忽视他一些。

你说明天去爬山,我不停期待着,如果我先向你告白.全不全能让你犹豫一下?我从没告诉你,其实,我很怕爬山,因为我有恐高症,每次爬山时,双腿都不由自主会发抖,可我不想让你瞧不起。而且,每次一握着你柔软的小手,我的害怕就没了。 我好喜欢牵着你的手慢慢往上爬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手中软软的棉花糖。

我真希望你能永远握着我的手,陪在我身边,忘掉那个讨厌的孟想。

钟情看完之后才浑身发冷,朱桐有恐高症。原来那天,朱桐本来打算趁登山的时候向钟情告白,至少要和孟想公平竞争,可没想到,钟情为了和孟想看电影而忘了与自己有约。那一刻他一定认为钟情在两人之间作了选择,选择的是孟想。所以,朱桐才会失落地去登山。结果,发生了悲剧。

钟情恍然,造成朱桐意外的最大责任人不是孟想,而是自己!她才是害死朱桐的真正凶手!是她坚持要朱桐爬山减肥,而且还对他说自己对孟想动心了。虽然那天她并未明说那人是孟想,但朱桐那么了解她,一猜就中。

钟情再看到孟想,又怕又疚,可是更多的是闪躲。从那天起,她每晚都做梦,而无论她多么努力想要梦到朱桐,却总是梦不见他。反而总是梦到孟想,梦到孟想从小对她的欺负,长大之后对她的宠溺,在梦中,她总是不停地叫喊着想想哥。她还不停梦到那个下午的场景。那天,孟想和她不知道在教务室说什么,突然有人闯进来。两人赶紧闪进隔板后,却听到外面的两人有暖昧的行为。她和孟想窘得脸都红了。当两人离开后,他们一言不发。而孟想慢慢靠近的脸却让她一下心跳紊乱,忘记了呼吸、可孟想的脸还没贴到她脸上,外传来大声的呼唤声,两人一下惊醒了。等门外的人走远后,他们匆匆地离开了教室。那晚,钟情失

眠了。她小心地询问朱桐她那是什么反应,朱桐告诉她,她心动了

那时,她只要一想到朱爸爸、朱妈妈悲伤的脸,就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如果她早些察觉朱桐的心意,就不会和他说那些话,她会将所有的感觉藏在心底,保持着三人之间平衡的关系。可是一切都不可挽回,朱桐死了,一个年轻的生命就那样消失了。

钟情每天都活在自责中,而且不敢告诉任何人,一开始只有孟想的拥抱才能让她感到一点儿温暖。她很想请求朱桐的原谅,可自从出事后,朱桐从没在她梦中出现过,钟情觉得朱桐在惩罚自己,他说过不希望自己和孟想在一起。自己害死了朱桐,却还与孟想拥抱在一起,朱桐一定不会原谅她!

她为了逃开孟想,逃开梦魇,要求出国。她以为只要离开孟想,她就能梦到朱桐。可她没想到,去到国外,孤独的她更是陷入黑暗中。没人关心她,她的失眠越来越严重,开始学会抽烟喝酒,甚至为了治疗失眠,她开始跟着外国的孩子嗑药。最后,她还吸上了大麻,每天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

当孟想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被他的愤怒震住了,看到他痛心的眼神,她知道自己像个破损的娃娃,早已不是他心目中的天使了。她故意对他说了那些狠话,让他死心。

果然,孟想决然地离开。钟情窝在黑屋里不停地自虐,不敢让父母知道,她在那几天变乖了。可他们一走,她又开始放纵。

她就这样度过了黑暗的半年,直到某天清晨,当她醒来时,看到沙发上口吐白沫的室友杰西卡,她傻了!杰西卡和她一样醉生梦死,却因吸食大麻过量挂了。钟情怕极了,她怕自己也会像杰西卡一样死掉。

她去找了麦克。在麦克的帮助下,她慢慢释放心底的痛苦,那些纠结在心底最深的内疚,一一倾倒。麦克告诉她,梦到孟想,说明他在她心里有重要的位置,也许因为他一直参与了她的人生。而梦不到朱桐,是因为她内心对他的愧疚,越是想见越见不到。在麦克的催眠下,钟情每次都哭着醒来。后来,慢慢开始安然睡去。

麦克为了帮她戒掉毒瘾,特意带她参加了戒毒中心组织的辅导班。她在班上学会了分享与帮助。她将自己的经历与别人分享,一起努力戒毒。半年后,她终于恢复了正常的人生。

麦克知道她表面上已经恢复了,可他知道她心里仍压着很重的包袱。他给她介绍了很多义工的工作,拉着她到处去旅游,去帮助那些仍陷在毒品中挣扎的年轻人。Alex就是钟情曾帮助过的一个富家公子。Alex父母离异,父亲是房地产商,生意上的忙碌让他疏于对Alex的管教,他才十四岁就和一群孩子抽起大麻。钟情一直和麦克帮助他,将他拉回正道。

钟情慢慢变得积极,但仍是避而不谈朱桐,不谈孟想。每当麦克试图让她聊聊时,她总是回避。她有了几段恋情,可是男生都类似朱桐,胖胖的,很老实。麦克知道她在赎罪,为自己,也为孟想。

麦克结婚后,他劝钟情该回去面对了。钟情这十年不敢过问孟想的一切,家人也刻意地不提起,所以她也不知道孟想的近况。麦克说如果孟想还没结婚,她该去试试,不要一直封闭自己的心。可是,钟情知道自己配不上孟想,她只是想看看他好不好。

当钟情看到恋京时,她真的放心了。每次看到孟想时,她的心里又会有不一样的感觉,他的眼神、他的微笑仍会影响她。但一想起朱桐,她的心就会掉头,她不能再抱任何幻想。她和孟想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的。

钟情一次又一次的告诫自己,不许回头。她只能和周明一直走下去。

今晚,周明在醉江月订了包间。双方的父母第一次正式见面。

下班后,周明开着车过来接钟情,然后又到钟家接钟平和萧素心。钟情看着父母穿着正式,心里微有感动,他们看起来有点儿紧张。

钟情其实仍有些担心,她知道方淑英并不是太喜欢自己,她和周明说了自己的担心。周明笑着和她说,他母亲虽然很厉害,但他有更厉害的。他和母亲说,如果她不来见面,那就等着他和周宏一样单身好了。方淑英这才妥协,同意见面。

钟情听后只能苦笑,勉强来了也不见得会愉快。周明握着她的手安慰她,他妈只是还不了解她,要给他妈更多时间,以后就好了。

果然,钟情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一席饭间,钟平和萧素心和颜悦色,对周明也甚是夸赞,周父周海涛的话不多,但他对钟情还是很和善的。唯独方淑英一人,言辞里有些犀利,又是问钟情的年龄,又是问属相,甚至还问了生辰八字。萧素心虽然心里已经有些不快,但还是诚实地回答了小情出生的时刻。方淑英把这一一记下来,还特意说这个东西很重要,以后能不能过到一块儿八字非得合拍。

周明终于出声了,方淑英才收敛了些许。接下来,大家都在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钟情看着父母的表情,知道他们其实不太舒服。还好,方淑英最后也安静了一会儿,大家才能相安无事地把饭吃完。

吃完饭,周明说要先送钟情和她父母回去。方淑英在那边就不乐意了,说儿子怎么只想着别人,自家的爹娘就扔一边。钟情让周明别送了,她和父母打的士回去。

他们就在酒店门口分别离开。

上了的士,钟平开口了,“小情,周明的母亲不太喜欢你?”

钟情轻笑,“能让她喜欢的人估计不多。”

“那以后你得多让着点儿,毕竟是长辈。”钟平微叹,即便这样,小情仍要和周明在一起,他们其实有些不明白。

“我知道。”钟情点点头。方淑英其实人并不坏,但就是太紧张儿子了,再加上说话有些刻薄。只要钟情和周明好好的,她应该也不会过多干涉。

才回到家,周明的电话就来了。“没生气吧?”

钟情一边梳着发一边接电话,“没有。”

“我妈……其实平时不是这样。”周明有些歉意。

“没关系。”她无所谓,和长辈打交道毕竟不是自己的强项,她也不会哄老人。

“别担心,以后我们自己住,平时碰不上。”周明自有自己的计划。

钟情静静地听着他在电话里说,偶尔回应几句。其实,从美国回来,周明就问过她为什么急匆匆去了美国,虽然她说是美国的朋友出事了。可她知道周明并不相信,只是没再追问。

钟情原以为,自从那晚的谈话后,孟想不愿意再理她了。可没想过了两天,孟想主动给她打电话提起还钱的事。钟情让他们将款打到Alex给的一个账号,确认收到款后,Alex给她回了电话。钟情打电话告诉孟想,钱已经收到。孟想最后说要感谢她,请她和周明吃个饭,也当是庆祝他们好事近了。

钟情顿了一下,说最近挺忙,等有空再说。孟想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说:“小情,难道我们现在连朋友都不是了吗?”

钟情只能硬着头皮说:“是真的有点儿忙,晚上要陪周明去见朋友。”周明约了公司的同事聚餐,也算答谢大家去探望他,顺便正式将她介绍一下。

孟想只好黯然回答,“那下次吧。”说完,挂了电话。

接下来几天,孟想没再打电话过来。钟情想,这样更好,她不知道如何和他相处。等久了,大家就习惯了。

钟情这几天的确很忙,这个月请假太多了。还好领导一直挺护着她,只是工作堆积如山,她这几天都一直在公司加班,赶项目。好几次周明约她,她都说在加班,周明都有些异议,说女人做这么辛苦干吗?结婚后,直接不要做了,让她在家做全职太太。钟情笑着说,在家里会很闷的。周明却不以为然,生了孩子要忙的事很多。她年龄也不小了,结婚之后,他打算立即要小孩。钟情没想到周明将一切都计划得满满的,其实,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做好当母亲的准备。可是,想想钟睿,他们也是结婚一年内就有孩子了。也许正常的家庭都是这样的,而且周爸周妈应该会想早点抱孙子。

又是一个加班的晚上,当钟情关上电脑,揉揉酸痛的眼睛,将椅子放好,扫视了一遍办公室,确认电源都关闭了。她拿起包,走到门边,关上电灯,然后反锁上办公室的门,还往回拉了拉,确保门关严了。今晚,周明要去见客户,叮嘱她回家时开车小心,外面下雨了。

她走在走道上,看到整个办公间全黑了,只有走道亮着灯。她刷了卡走出大门,然后将挂在门上的大锁用力扣上。她走向电梯,按了下楼键,看着电梯慢慢升上来。

她将包抱在怀中,感觉脑中昏昏沉沉,正在发呆,包里的手机响了。

钟情掏出手机,瞪着屏幕上的名字,心又开始不稳。

接通电话,孟想的声音传来,“小情,在家吗?”

“我还在公司。”正说着,电梯来了,孟想听到钟情走进电梯。

“怎么这么晚?”他对她这样忙碌微有轻责。

“请了几天假,事情都堆起来了。有事吗?”钟情的声音淡淡的,有些低沉。

“这周去朱家吗?你好久没去了。”孟想将心里的担心压下,说出目的。突然听到一声滴响,孟想奇怪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手机快没电了。这周六有空,我会去的。”钟情看着电量不足的提示,昨晚忘了充电。

孟想在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问:“吃饭了吗?”简单的关心却透出淡淡的温馨。

“吃过了。”钟情靠在电梯里,看着电梯的灯慢慢变化。

孟想从她虚弱的声音里听出许多疲惫,“小情,别太辛苦,身体会受不了的。”

钟情微微闭上眼,心轻轻跳动,“我知道。”他一直都用最浅淡的体贴在默默关心她,她懂,却无法回应。

钟情听着耳边不断传来提示音,想和孟想说先挂了。

突然,一声巨响,轰,她的身体摇晃起来。电梯里突然黑了,钟情拿着手机一下傻了。

耳边传来孟想焦急的叫喊,“小情,怎么了?什么声音?”

钟情看着电梯里唯一的光亮,来自手中的手机,她努力压住不断往上涌的恐惧,想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可是发出来才发现虚弱得像蚊子叫,“电梯……停了……”

孟想胸口一紧,赶紧让她打救急电话,钟情扶着电梯墙照向按键处,手机的提示音不断地叫着,令她更觉得紧张,孟想的声音不断传来,“找到了吗?”

钟情没找到应急电话,只看到墙上有应急的按键,她按上去,没有反应。她再按下去,仍旧没有亮,钟情颤动地说,“没反应。”手机的灯忽闪忽闪,钟情害怕地叫起来,“孟想。”

“情情……”孟想最后一声叫唤消失在黑暗中,手机没电了。

钟情一下陷入黑暗中,像被人一下遮住了眼睛,慌乱地摸着电梯壁,按着上面的按键,可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她惊恐地拍打着紧闭的电梯,“有没有人?救命,救命啊……”她不要关在这里,不要独自关在黑暗里,来人啊!快来人啊!她声嘶力竭地叫唤着,可黑洞洞的铁皮盒子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钟情趴在电梯门上,努力地拍打,可越拍打,越觉得心里的恐惧像个魔鬼从四面八方冒出来,手心额头开始抽痛,冰冷的汗不停渗出来。钟情哆嗦地摸索着手中的手机,试图再次开机。按着开机键三秒,手机亮了起来,钟情的心一下就兴奋了,捧着手机,祈祷它撑住,可是,手机的开机音乐才一响起,手机又黑了。

钟情紧紧攥着手机,可再怎么按,它也没再发亮。钟情虚弱地靠着电梯墙滑坐在地板上,嘴里咬着手,拼命想止住心里的恐惧,可颤抖的身体越来越冷。

钟情紧紧抓着手机,缩在墙角,紧紧地闭着眼,不敢睁眼看这黑洞洞的铁皮。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没事的,很快就会来电,没事的,可心底最后一点儿勇气也被黑暗给夺去,无论她如何伪装,她还是会怕黑,只要一身处黑暗,她全身的毛孔就会像被冷风吹过一般竖起,心底的某种恐惧就会自动苏醒。

钟情缩着颤抖的身体,不停地呢喃,可冰冷的铁皮里只有她自己的声音。脑中不停地闪过那些梦魇,那些在梦中嘲笑她,鄙夷她的脸。她看到朱桐怪笑着向她招手,还有杰西卡那张惨白的脸,还有周明满头是血地扑向她。她惊慌地不断尖叫,可是声音都嘶哑了,眼前还是晃动着血肉模糊的脸。身体不停地发抖,抖得牙齿都发出咯咯的声音。她将头埋在膝盖上,不停呢喃。所有的意识里,只有孟想的脸是那么温暖,远远地望着她,她胡乱地叫孟想别走,不要离开。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也变得轻飘,终于完全陷入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