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刺客皆已死了。”战善拉下了刺客的蒙巾,便走到皇帝的面前道。

“白桦林那边的动静呢?”皇帝视线从五官处移回,吞下如苦胆的麻涩。

战善望向须王慎,却见须王慎亦正望着皇帝。

“臣这就…”未等战善说完,便见一士兵匆忙的跑了过来,跪道:“启禀皇上,废后已被擒,但属下等未见到‘拜蛊教’众人。”

“押她入牢。”皇帝冷冷的道。

“遵旨。”士兵匆匆而去。

“皇兄,你选择今晚动手,是因为我已然在你的视线内,是吗?”须王慎苦笑:“还是因为你早已料到我若在你手中,我的母亲为了防我不测便会在选在今晚杀你?”

皇帝不语。

“我想见见我娘。”须王慎叹道。

皇帝看了战善一眼,战善心领神会,便对着一旁的士兵道:“带王爷去见废后。”

“是,王爷,请。”士兵领命。

如果须王慎不是急于想知道苏陌寒的安危,他便会发觉皇帝与战善的神情比起方才来更为警觉,周围的士兵更是严阵以待,仿佛他们面临着一个非常强大的敌人般。

“王爷,你,你要去哪里?”五官拉住了须王慎的手,害怕的道。

“五官,我去去就来,你好好的待在这里,好不好?”须王慎舍的望着五官,这王宫,恐怕只有‘须景宫’才是最安全的了。

从今夜形势看来,他的母亲似乎欲至五官于死地,他不笨,母亲的用心他岂会不知道,五官一死,他便没了牵挂的人,便任她为所欲为了,哎,难道她不知道他一直就没当皇帝的心吗?

紧抿了抿唇,五官想说些什么,但一看到须王慎没有光泽的眼神,压下心中恐慌,听话的点点头。

第六十五章 红妆为谁补

已是深夜了,天空布满了空亮的星星,纯净得让人无法呼吸。

地上,刀光剑影,纷至沓来,竟是如此这般的令人窒息。

黑暗中,修长的手指握紧了手中的弓,庸懒的躺在屋顶,借着前方高阔的‘御天殿’的遮影,使他免暴于月光之下,他静静的看着底下的戒备,嘴角划过一道弯弧,高深莫测中竟是矛盾的万般无奈,这不得不让人好奇他在无奈什么?

突然,他一抬手,在轻风抚弄之间,便听得底下传来了兵器交接的打声,不绝于耳,然而,只是一瞬间,便归隐于寂,抬眼望去,只见‘须景宫’外已是鲜血遍地,黑衣人尸体横陈。

“都死了么?”对于自己教众的全军覆灭仿佛早有预料般,他并不惊讶,亦未心伤,就像每天看着天气变幻莫测,竟平常得很。

“该是我出场了。”扬扬手中的弓,他从背后抽出一只箭,发上弦,站起了身,身影曝于了月光之下,拉弓。

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每个人的注意力都‘须景宫’的周围,倾听着那打杀声,惨叫声,直到安静。

“皇上,看来已然结束了。”战善守在皇帝的身边,轻道。

皇帝朝领着须王慎的士兵示意。

士兵一挥手,‘须景宫’的大门便被打开。

“王爷,请。”士兵恭敬的道。

须王慎望着站外站立在一旁的官兵,他们的身上处处是血渍,都挂了彩,甚至还流了血,然而,却个个站得到笔直,目光精悍。

回过身,望着五官,月光下,她素手如雪,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须王慎朝她鼓励的一笑,转身离去,然而,却在他转身之际,前方屋顶的亮点吸引了他的注意,心突然不规则的跳起来,没有思考的时间,他猛然转过身,朝五官大喊:“五官,小心。”

他以为,这箭是射向五官的。

须王慎的惊喊也让皇帝注意到了那亮点,他望向了五官,眼中竟满满的失措。

箭,发射,原本指向皇帝的箭因为种种原因须王慎震天的喊声而转移了目标,朝五官射去。

没有犹豫,须王慎朝五官跑去,欲替她挡开这致命的一箭。

箭,越来越近,力道之强,速度之快,令所有人咋舌,皇帝的脑海里已是一片空白,江山,朝廷,百姓,都一一的在皇帝的脑海里远去,他只是怔视着那越来越近的箭,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几个踏步,已抱住了五官。

血,飞溅!

‘扑’当箭直刺入皇帝的后背时,皇帝吐出了一大口鲜血,五字的发上,额上,衣襟上都染上了鲜血。

五官僵住,原本没有焦距的视线终于有一个点,缓缓的移向皇帝的脸,对上了他的深情,心智恢复清明。

“为什么?”五官轻喃。

“朕以为朕选择了江山,可没想到,最终选择的却是你。”无力的靠在五官的肩上,皇帝苦笑。

“为什么?”五官依旧轻喃。

“朕后悔了,你不爱朕,然而,朕却有可能为你失去宝贵的性命,呵呵…真是不划算。”嘴角溢出了无数的鲜血,视线已是模糊,皇帝闭上了双眼,嘴角却依然笑着。

“为什么?”五官不解,却不知为何,心竟点点的痛着。

声音已是虚弱得接近无声,然而,皇帝用最后的力气睁开了双眼,喃语:“为什么?谁知道呢?或许今生,朕,已然为你痴狂。”

再也无力抱住五官瘦小的身子,皇帝的身子向后倒去,他的双眼无力的微眯着,在最终,他明白,这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人,却是他用生命在爱着,一切的一切早已是注定,他逃不掉,也脱不掉,从最初到最后,他的生命竟是为这样一个女人而绽放。

爱,是沉淀的,或许早已习惯了那表层的平淡,忘了最深处的沉淀,所以才会痛得厉害。

“为什么呢?”五官不明白,她无法明白,更不愿明白,重复着‘为什么’是因为她想找到这个答案,却又害怕去面对这个答案。

有时,爱,需要一个震憾,有时,爱只是一刹那便能注入心底,在这一瞬间,她的心开了一个口子,血淋淋的。

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都停在原地,睁大双眼,看着一切的发生,没人回过神,直到皇帝倒下,战善第一个冲了进来,大喊:“御医,快传御医!快啊!”

须王慎的步子停了下来,所有的一切纷乱已然不见,他的眼中只有五官孤单的身影以及脸上的迷茫。

她的全身,轻微的颤抖着,而这却不是害怕。

她双眼,不再没有焦距,唤起她的心智的却不是他。

她轻喃着‘为什么?’,须王慎却清楚,她是在寻找一个她也不知道的答案。

屋顶,他漠然的看着这一切,幽幽吐出:“天临,这是你的命。”就在此时,在他的身后,一个身穿月白长衫的男子出现,望着‘须景宫’的一切,俊美斯文的脸上温和的笑了笑。

“修立,为难你了。”长衫男子看不出年纪的脸上淡雅的一笑。

“皇兄,你对你的儿子可真是狠呀。”应修立苦笑。

“谁让我们爱上了同一个女人呢?”长衫男子双目中有着洞悉一切的睿智:“恨,总是要放下的,当年我种下的因,已自食其果,如果这是她所希望的,我便成全她。”

“皇兄,一切的错在我。”

“你后悔吗?”

摇摇头,应修立苦笑,“今生无悔。”

“既然如此,便让一切来个了结吧。”深深一叹,长衫男子看着应修立是包容的。

“你真的不去见她吗?她这样做的目的也只是为了让你出现。”

“不了,她有一个梦,而我的梦,已醒了,我又何须去毁了她的梦呢?明晚,我会带着临儿离开王宫。”

“皇兄,你并不真爱她,你若真的爱她,又怎会把她让给我?”应修立望着兄长沉静的脸。

长衫男子微微一笑,未作答,一个起跃,便消失在黑暗中,世上男人不同,对爱情的态度也不同,他爱着苏陌寒,然而,兄弟之情对他来说则更为重要,因为他们都是皇子。

为了一个女人而造成兄弟残杀,社稷动摇,这个代价,他付不起!

黑暗中,月光下,应修立孤独的站立于紧吹着的东风中,黑发飘扬!

‘御天殿’内,一片混乱,数十个御医面色沉重的立于龙床之前,拔箭,止血,敷药,再换洗,却在贤王宇进入的刹那,御医们朝皇帝突然下跪,面色死灰。

望着御医们的胆颤,贤王宇脸色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臣等无用。”数十位御医只是叩头。

龙床上,皇帝面色惨白,背胸的疼痛已让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无,只是轻轻道:“都下去吧。”

“是。”御医们告退。

殿内,只剩下皇帝与贤王宇,以及暖帘旁的张能。

“你会没事的。”贤王宇悲痛。

皇帝嘴解牵动了一下,苦笑:“箭上有毒,这毒无人能解,该是朕交待后事的时候了。”

“天临。”贤王宇的心中痛苦万分,想起当初他若没掳了五官去,今日的局面便不会是如此了。

“遗诏,朕已然写好。”皇帝幽幽的道。

贤王宇一怔,“什么?”什么叫遗诏已然写好?

“就在御案下方的暗格里,那是朕为了以防万一而立的,想不到却一言成真呢。”皇帝有些失笑,此时此刻,他的心境竟是平静。

“天临。”贤王宇篹紧了拳头,欲说些什么。

“张能。”皇帝虚弱的呼唤。

“奴才在。”

“宣五官与战善。”

贤王宇与张能同时一怔。

“是。”张能领命而去。

“皇兄。”望着贤王宇脸上的悲怆,皇帝道:“朕,要保五官不死,你不许动她。”

贤王宇全身一僵。

“朕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也知道你想做什么,别再自责了。”有些事情,他不追问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不想失去这个兄长而已,皇帝苦笑。

贤王宇怔然,心更为痛苦,为皇帝的善解人意,也为自己无法放下的执着。

“皇上,官主子和战将军来了。”张能掀了暖帘进来,五官与战善跟随在身后。

深深的注视着五官,皇帝闭上了眼,心中争斗万分,久久,才睁眼,道:“官儿,过来。”

五官走近时,张能已拿了一张椅子过来放置在她的身后。

轻轻的握住五官的手,望着她低垂的眼帘,皇帝轻语:“官儿,抬头望着朕。”

五官依言抬头,漠然的脸上是一片死寂。

“爱朕吗?”这是他的执着,他一直想得到一个答案。

“不爱。”淡然的,也是下意识的,五官回答,然而,心中却茫然。

“不爱吗?”他对她奉献了生命,她还是不爱他吗?皇帝苦笑。

“朕爱你,爱了很久很久。”皇帝轻喃,望着五官漠然的脸,心中真的不甘,为了一个女人死去,他做梦都没有想过,他是一个皇帝,向来只爱江山不爱美人,更何况平凡如五官呢,然而,在那一瞬间,他和身体支背叛他的理智,没有任何的犹豫为她挡下了那一箭,当疼痛传遍身体时,他才回神来,然而,已迟。

如果有选择,如果时间允许,他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的,是吧?

应该是吧?

五官始终漠然,呆呆的望着紧握她小手的大手,只觉手上传来的温度灼痛了她空洞的心,她几乎没了思想,没了知觉,如一颗被人丢入无底洞的小石,往下沉,沉,沉。

望着五官,皇帝的眼神是冰冷的,同时,也有着深深的不舍,复杂难辩,轻道:“朕也不想爱你,甚至,朕想杀了你。”

五官瞳孔一缩,却依旧无神。

“你一身倔骨,让朕只觉得累,疲惫,朕对如此之好,你却不领情。”皇帝深沉的望五官,眼中却是满满的温柔,“朕有时真的很恨你,呵呵…可朕”皇帝未再往下说,只是深情的望着五官,全身泛滥着苦涩。

突然,皇帝皱紧了眉头,道:“五官,跪下。”虽然身体虚弱,但这声音却有着君临天下的气势。

在场的所有人都一怔。

五官缓缓的跪下,手中失去的温度让她有些怔忡。

“朕是个皇帝,但也是个男人。”皇帝闭上了眼,不去看五月官苍白的小脸,怕不忍,“不管他是谁,你既已是朕的女人,是生是死便都是朕的人。”

“你,”是凝视,也是怨恨,皇帝无奈的,却极是残忍的朝五官一笑,道,“你一身傲骨,朕就让你一世为奴,战善。”

五官猛抬头,与皇帝直视。

“臣在。”战善下跪。

“传腾旨意,朕驾崩之后,五官去妃号,降为奴才,并且一世为奴,终身不得嫁娶。”皇帝望着五官苍白得毫无血然的唇,有丝报复的快感,却也讶然于她安静。

这是他的私心,也是他多年来所积下的恨,五官让他爱着,恨着,委屈着,压抑着,所以,他死后,他也不想放过她,太爱她了,又怎能甘心放了她?

“是,臣领旨。”

然而,皇帝接下来的一翻话却让所有的人都震惊不已。

“战善接旨。”

“臣在。”

“从今日起,战善免去御林军统领一职,贬为庶人,倾其一生,必须守候在五官左右,护她”皇帝声音一顿,看着依旧跪在地上毫无举动的五官,缓缓的道:“一生。”

“皇上?”战善抬头,不解。

“朕要你看着她,保护她,护她周全,朕,要健健康康,长命百岁。”一字一顿,却坚韧有力,说完,皇帝猛的吐出一口黑血。

“御医呢?快传御医。”一旁的贤王宇慌喊道。

此时,古楼生,琴安随同着重一帮御医进了‘御天殿’,当琴安看到床上已然昏迷不醒的皇帝时,稳住了身,只是怆然的看着几十个御医为皇帝忙进忙出。

“皇上?”琴安轻喃出声,当看到龙床睥皇帝苍白着脸游离在生死边缘时,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那份悲伤,忌妒,孤独的不甘,冲到跪着的五官面前,打着五官的肩膀,哭喊道:“都是你,都是你,为什么受伤的不是你,为什么?”

琴安所有的自制,宽容在一刻已远去,剩下的除了悲伤便是绝望,她痛喊着,使劲的打着,直到力竭。

一旁的古楼生扶住了女儿颤抖的身体,叹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五官,都有着深深的怨恨,犹其是战善,青筋直跳恨不得一把杀了五官。

五官跪在地上一动未动,任凭琴安的怒打,任凭所有人的目光怨恨的盯着自己,她未挣扎,更未出声,只是静静的,毫无生气的跪着。

她在想什么?她不知道。

她在做什么?她也不知道。

她只记得那一箭射来时,有个明黄的身影为她挡下了那一箭。